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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因为他胳膊上挂着政府机关的袖标,我以为是政府的人在调查情况,所以没有在意。”
“袖标?什么样的袖标?”昌夫追问道。
“应该是写着‘林野厅’三个字的袖标。您瞧,这附近地势低,一刮台风什么的,堤坝就被冲破了。中央政府和东京市政府一天到晚在建工程,在空地上挖排洪渠,所以我觉得是政府的人来搞测量。”
“袖标上确实是‘林野厅’三个字?您没有看错吧?会不会是‘建设省’或‘东京市’什么的?”
“您这么一说,我倒真有点儿拿不准呢……”主妇耸耸肩。
“顺便问一句,这个年轻男子有没有什么特征?比如身高、发型之类的。”
“对不起,我没仔细看呢。不过,倒不是大个子、光头的那种。没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
“知道了,谢谢您。”昌夫道了声谢便告别那位主妇。大场也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林野厅的管辖范围是山川、森林等,与防护提、防灾等毫无关系。尽管如此,这条线索的价值也不大。即使凶手想乔装打扮,伪装身份,使用林野厅的袖标也很奇怪。换成是自己,昌夫宁愿选择伪装成东京电力的工作人员,反倒显得更合理。
经过一个下午的实地调查,他们没能获得其他的目击者证言。或许是因为天气实在太热了,近两天的气温都高达三十度以上,居民都躲在家中纳凉。
搜查一科科长玉利出现在晚上七点的侦查会议上。警察内部通常把搜查一科科长的大驾光临称为“临场”,加上记者在场,无形中提高了这个案子的级别。在这种氛围下,参加侦查工作的所有刑警士气大增。
会上,由各辖区分别介绍各自进行实地调查的进展,但都没发现有力的证据。有人反映说,在某个时间段里,现场附近的人家有几条看门狗曾经同时狂吠不已。经调查后发现,时间段为下午三点钟前后,正好与那个四处窥探的袖标男的活动时间相符。
昌夫在汇报时没有提到袖标男的情况。他觉得那位主妇的证言比较含混,而且其他刑警都没有提到这个情况。在人口密集地区,又是大白天,单凭一个人的证词根本不足以作为证据。
大场仍是一言不发,只一个劲儿地抽烟。会议结束后,他说了声“明天见”,便独自消失在街头。
第6章
山谷[25]的夏天,整个地区都弥漫着垃圾的臭气、汗臭和酒臭,町井美纪子从小就对此深恶痛绝。
今天也是如此。一大早,气温就超过了三十度,巷子里的每个角落都飘荡着一股令人反胃的臭气。刚才她在晒台上拍打着翻晒的被褥,忽然想到被子会不会反而沾染上街道里的臭气,一下子没了干劲。她“啪啪啪”拍打被子的声音仿佛令潮湿的空气开始震颤。
“喂,小姑娘!大清早的,吵死人了!能不能消停会儿?”晒台旁的一扇窗户开了,一个操着不知哪里方言的中年房客大喊。
“啊,真抱歉,您刚刚下夜班?”美纪子停下手中的活儿。
“在首都高速的工地上干活儿,清早刚收工!”
“知道了,我这就停下来,您好好休息吧。”
“拜托!”房客皱着眉头说,随即关上了窗。他的脸晒得黝黑,看不清表情,但从口气听来不像是真动了气。
盂兰盆节一放假,美纪子还以为山谷的棚户区总算能安静几天了。谁知今年大家都决定不回老家探亲,街上的每家旅馆都住得满满当当。一年后就要举办奥运会了,东京到处在大兴土木,连市中心也整天尘土漫天,金属钻头的切削声不绝于耳。前些日子,美纪子进市区办事,顺道去了趟银座,被筑地川那边的景象惊呆了:河流被填埋,上方正在架设一条高速公路。东京像个少女似的,转眼间就“女大十八变”了。
“美纪子,晒完被子帮我去跑趟腿儿,让三轮米行的人送两袋大米过来!”
母亲福子站在下面的走廊上对她大声说着。她自己则搬出全套刀具,在屋外把猪内脏一一切成小块。
“妈,咱们还是装电话吧!开旅馆的没有电话,多可笑!”
“那你去装!电话债券要好几万呢,咱家可买不起。”
“您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只要交一万日元的设备费就能装电话了!”
“一万也太贵!而且每个月还要另外交电话费。再说,谁会给咱们打电话来呢?”
见母亲面露不悦地一口回绝,美纪子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美纪子家在山谷经营着一家廉价小旅馆兼饭堂。创办人,也就是她的父亲,十年前过世了。关于他的死因,据官方说是病死,但母亲一直坚称他是被警察害死的。
对外自称零工工头的父亲其实是这一带的黑帮头目。某天,他以恐吓嫌疑的罪名被带到了上野警署,第二天就死在了拘留所里。警方对外公布说他是因病猝死,实际上是因为在狱中突发高血压,而警方拒绝提供药物,导致父亲不治身亡。
母亲时常流着泪说,就因为父亲是朝鲜人[26],警察才见死不救。当时美纪子刚上初一,虽然很为父亲的离世伤心,但老实说,内心深处多少有些松了口气。因为有这样一个混黑社会的父亲,她未来的人生路注定不会顺利,而她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美纪子这个名字是父亲给她取的。虽然如此,去区政府登记出生证明的时候,他连对应的汉字都写不出来,最后只好写成了“ミキ”,所以她名字中的“美纪”是片假名,变成了“ミキ子”。上小学的时候,她从母亲口中听说了这件事,打从心底感到别扭。父亲是昭和时代初期从济州岛来日本的第一代在日朝鲜人,讲日语时总带着奇怪的口音。
她推着自行车从后门走了出去。路太窄,她没有骑上车,只是继续推着走。附近的一条狗追了过来,嗅嗅她的气味便离开了。这是每天的例行仪式。
“小美,盂兰盆节都不休息吗?”坐在长凳上手握酒瓶的老头跟她打招呼。美纪子不知他来自何方,只知道他是在山谷住了三年多的工人。
“旅馆都住满了,休息不成呢。”
“那可真够辛苦的。”
“老爷爷您呢?不用去干活儿吗?现在到处都是工地。”
“我的腰不好,不休息一天就顶不住了!”
“那也真是没办法呢。”美纪子口中虽然这样说,心里却很想说,那也不应该一大早就抱着酒瓶呀。想想说了没用,便不再多嘴。
山谷到处是酒鬼,时常还会招来救护车光顾。
走了没多远,又有好几个人跟她搭讪。町井旅馆家的女儿在山谷可是无人不晓。
美纪子厌烦至极,无数次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等到终于走上了大路,她便跨上自行车骑车赶路。车子缺乏润滑保养,每蹬一下便发出刺耳的“吱——吱——”的杂音。
穿过东京电车大道,便走上了昭和大道,眼前的景色为之一变。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普通上班族,而不是打零工的。空气里的味道也变了,不再是垃圾、臭汗和酒的味道,而是汽车尾气的汽油味。一位不知是哪家银行的女职员身穿制服、怀抱着文件袋走在人行道上,她一定是外出公干的吧?美纪子心中一痛,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
四年前,她坚信自己作为商业高中的毕业生,一定能找到女职员的工作。但前前后后面试了好几家公司,最后都落选了,大概因为她是朝鲜人吧。更何况,只要略微调查她那过世了的父亲的底细,就绝对不会有公司录取她。那么自己不惜归化加入日本籍,还取得了珠算一级和记账二级资格证书都是为了什么呢?美纪子心中一片悲苦。母亲曾哭着对她说:“我们当爹妈的让你受委屈了!”唉,她这个人总是动辄号啕大哭。结果她终于没能成功就业,只好回来帮忙家里的小生意,走出山谷的梦想也随之破灭。不过,她现在正准备考取税务师资格证书,在这种国家级的资格证书考试中,就算有人想区别对待她,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到了米行,相熟的米行老板正坐在柜台里记账。
“您好!我是町井旅馆的。我们常买的那种米,麻烦你们再送两袋过来。”
“啊,好好好,下午就送过去。对了,小美啊,我请你喝汽水,你来帮我验算一下账目吧?”米行老板擎着算盘对她说。
“又要对账?”
“拜托,我再请你吃大福[27],好不好?”老板拱起八字眉向她恳求道。
“下次我可要收费了!”美纪子无可奈何地答应了,走进柜台开始打算盘,只花了一分钟就验算完毕。
“谢谢你了!虽然我是个开铺子的,算盘却怎么也打不好。前几天在台东区商业协会的展示会上,他们介绍了叫卡西欧的公司生产的电子计算器,说是帮人家展示样品。那东西可真厉害,只要按一下数字按钮,连四位、五位的数字都一下子给算出来了!他们还问我们觉得怎么样呢。东西是好,可预售价要三十八万日元,比一辆小汽车还贵!我们也只能笑笑了。”
“啊,是嘛。这么说,珠算一级目前还管用?”美纪子接过老板递来的新鲜牌橘子汁,拉开瓶塞就“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连同老板又端上来的大福也心安理得地享用了。
“对了,你们山谷那边,最近有刑警去过吗?”老板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啊?不知道啊,发生了什么事吗?哦,对了,来过来过。”美纪子忙又点头。她忽然记起来了,南千住町不是发生了独居老人被杀的案件吗?
“其实那位老先生以前还是我们店的顾客哩!自打三年前他夫人过世后,他就再也没有来我们店买过东西了。毕竟认识嘛,我们听到消息大吃一惊。”
“嗯。”
“不过他那夫人可不怎么招人喜欢,仗着老公是有钱的钟表商,老是一副假装上等人的臭架子。”
“是这样啊,那么警察也会来我们店里问话吧。”每次发生什么事,山谷的旅馆就会被警察像捉虱子一样从头到脚搜查个遍。而每当这种时候,那些左翼活动家就会跟警察对着干,于是便会演变成一场骚乱。
“凑合着应付应付就行了。啊,对了,还有个年轻警察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他问我有没有在附近看见过一个戴着林野厅袖标的年轻人。”
“这又是怎么回事?”美纪子问。
“谁说不是呢?我也不知道。那些刑警也是够奇怪的,白天两个人一道来问一遍,到了晚上又独个儿过来再问一遍。为什么要费两遍事呢?袖标的事,是晚上来的那个人问的。”
“是嘛……”美纪子咬着指甲,沉思片刻,心中涌起一团灰色的疑云。
从米行出来,美纪子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浅草。穿过吉原的土耳其浴一条街来到浅草公园的北侧,在一家名叫“回声”的咖啡馆门口停下自行车,推门走进店中。空调房里清凉的空气立即包围了她的全身。她径直走到店的最里面,在一间烟雾腾腾的包厢里聚集着一群一看就不像是好人的小青年。
“喂,年纪轻轻的,一大早就在这儿偷懒!”美纪子毫不客气地说。
“老姐,你又来干吗?”瘫坐在椅子里转头看着她的是弟弟明男,其他几个小青年随即也一言不发地朝美纪子点点头。明男是混黑道的,听说最近还当上了地盘在浅草一带的东山会的小头目,不学好的趋势越来越明显,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你们这些家伙,多少该找点儿活干吧?”
“我可是昨天一晚上都在事务所看电话来着。这些家伙深更半夜还要去夜总会收毛巾,所以现在是在休息!”明男不服气地回嘴。他收了街上的一群不良青少年,自己则以大哥自居。
“明男,你过来!”美纪子抬抬下巴,在旁边的包厢里坐下。
“又要干什么啊,老姐!要是教训我,你就省省吧!”
“少啰嗦,过来!”
见美纪子语气强硬,明男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换了座位重新坐下。他身上穿了件花里胡哨的夏威夷衫,梳着大背头,装扮上很得黑帮风格的精髓,但脸颊圆润,皮肤富有光泽,暴露出二十岁的稚嫩。
“你以前曾经带回家住的那个朋友现在在干吗?就是那个从北海道的什么岛逃出来的男孩?”
“啊,就是专门偷东西的傻瓜宽治啊,他不在这儿。那小子每天晚上都来事务所,随便捡点儿残羹剩饭当晚饭,说不上来是厚脸皮还是傻。大哥们逗他,说只要每天打扫屋子就可以随便来。反正那小子好像脑子里少根筋,也不怕黑社会。”
“你是在哪儿认识他的?”
“在六区转悠的时候,那小子自己过来找我搭讪的,我就顺嘴问了他一句眼下在干什么工作,他说没工作。后来我又问了一回,他就突然一股脑地把什么都告诉我了,说是从北海道的礼文岛逃来东京的,偷东西的手艺一流,哈哈!”明男像是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颇感滑稽,不由得放声大笑。
“够了,知道了。我问你,那个叫宽治的小子究竟干了些什么?”
“啊?”
“警察在调查呢,说是有人发现一个戴着林野厅袖标的年轻人很可疑。那孩子到咱们家来的时候,工作服上不是套着袖标吗?”
“啊,对,那家伙还挺得意呢,说穿着工作服,戴着袖标,装成政府人员,偷东西的时候根本没人起疑心。”
“我告诉你,警察正在调查的是上星期六南千住町发生的那起入室抢劫案。”
“什么?”明男一下子跳起来,“该不会是真的吧?”
见弟弟一脸吃惊的样子,美纪子放了心。之前她还有点儿疑心明男会不会与这件事有牵连,这个弟弟从小性格冲动,发起脾气来真不知能干出什么事。
“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当然!”
“知道了,和你没关系就好。”
“不过,说到那个傻瓜……”明男抱着胳膊,表情很严肃地说,“假如真是他干的,事情可就麻烦了。”
“那还用说?总之,你不要跟他再有什么瓜葛了。”
“他可不像是能干出那种事的人,就是个抠抠索索的小毛贼嘛,脑子还不好使。”明男脸上仍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美纪子对宽治没什么印象,或许因为他在家里只住了一个晚上。不过,外人很难明白宽治到底在想些什么。吃饭的时候,他一连让她添了三次饭,像是不懂得客气的小青年。当时她还想,以他这种性格,恐怕很难在社会上讨生活。
“不管怎么说,我叫他赶紧把袖标扔了。那小子,现在还像小孩显摆玩具似的,挺得意呢。”
“我说的不是这个,是叫你少跟他搅和在一起!”
“知道,知道。”明男耸耸肩。
既然眼前是机会,美纪子打算以姐姐的身份劝劝老弟。
“你明年就满二十岁了,要是卷进案子,名字就会登在报纸上,明白吗?”
“切,你可真够啰嗦的。”
“什么叫啰嗦?你这岂不是变成混黑道了?”
“这话你跟老爸说去。”
“老爸是没办法,为了养活家人才那么做。你算什么?不就是不爱干活才瞎混吗?”
“姐,我可没瞎混,每天被人使唤来使唤去的,忙个没完。”
姐弟俩唇枪舌战了一阵,等到美纪子说出“别让老妈为你流眼泪”时,明男立刻败下阵来。
这个弟弟是她带大的,姐弟俩之间的力量悬殊从没变过。
回到家,美纪子向母亲问起有没有警察来过。福子有点儿得意地说:“早就来过了。是为了南千住町的案子吧?星期六,事情一发生就来了,你那会儿刚好不在家。那帮家伙简直把山谷当成罪犯的老窝了,一有点儿事就立刻扑过来,又是要检查住宿登记,又是要厚脸皮地去客人房间里乱看,真叫人气不打一处来。我每次都会跟他们吵一架。再说,就是他们害死了你爸爸嘛。我跟他们说,除非警视厅总监亲自带着抚恤金来道歉,否则我绝不会配合警察!”
“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冷冰冰地说,太太,不要说那些话嘛。就像以往一样。不仅如此,他们第二次来的时候还威胁说,如果不配合警察,就把以前‘胁迫罪’的事情再翻出来。”福子心有余悸地说。
美纪子明白警察的这套把戏。以前在进行土地交易时,他们家遇到了纠纷,母亲曾委托黑道上的人帮忙斡旋。打那时候起,每当有事发生,警察就会立刻暗示说要立案调查他们是否有恐吓交易方的行为,逼着他们改变想法。
“如果你爸爸还活着就好了,民团肯定会帮咱们。”
“您还说这话?当初决定全家归化加入日本籍的是妈妈您哪!”
“你爸爸一死,济州岛那些连面都没见过一回的亲戚全跑来了,又是这样,又是那样,一个个只会指手画脚,烦死人了!我一生气就决定,既然他们老那么说,我们就干脆全家都入籍,跟他们断绝关系!”
母亲和弟弟一样,都是那种容易头脑发热、一言不合就跟别人干架的火爆脾气。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意气用事,对不需要帮助的人也伸出援手,最后总是自己吃亏。她的日本朋友曾经皱眉头叹息地说:“你家里的人,喜怒哀乐都过于激烈了。”美纪子居然深有同感。假如他们能像日本人那样懂得权衡利弊,就能在社会上更稳定地立足。
眼看母亲又要开始唠叨,美纪子赶忙起身离开。她走进旅馆旁的饭堂,从里边打开遮雨窗,见店门前已经聚集了很多工人正等着开门营业。这番景象太平常不过了,那些口口声声说工作太累、忽然决定给自己放一天假的工人,不出工的原因大多是想从一大早就开始喝酒。虽然周围有很多酒馆和快餐店,但町井旅馆的老板娘做的炖菜是出了名的美味,引得客人纷纷前来。另外,店里的电视机和电风扇也是招揽生意的法宝。
美纪子跟母亲说过好几次,店里应该从傍晚才开始卖酒。福子立刻一口回绝,说如果那样,客人都要被别的店家抢走了,所以照卖不误。事实也的确如此。在山谷,人们连街道都懒得打扫,非要与众不同的人就是傻瓜。
刚开门营业,客人转眼之间就坐满了八张桌子,所有人都点了用玻璃杯装着的散酒。这些人都是干体力活儿的工人,拿着每天一千日元的工资,住在每晚二百日元的廉价旅馆里,喝着三十日元一杯的劣酒。盂兰盆节还留在山谷的人,要么没有亲人,要么与家人早已断绝了关系。每年都有人死在这里,尸首无人认领,最后只得由区政府以“无缘死”[28]的名义火化。
没多久,只听有人忽然大叫一声,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刚开门就有人喝醉了?喂,不要再拿酒出来了!”
听见美纪子在厨房里惊呼,另一个人赶忙说:“哎,这是贫血啊,阿山今天早上刚去卖过血。”
“真的?”美纪子慌忙跑过去,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脸色铁青地横躺在地板上。
“一大早刚卖完血就拿着卖血的钱来喝酒?叫人难以置信!”
美纪子只得先撬开那人的嘴,检查他喉咙里有没有什么东西阻塞了呼吸。这时,福子也跑了过来:“美纪子,辛苦你一趟,去隔壁借辆大车来,把他送到佐藤医院。”
说完,福子便手脚麻利地收拾地板。她对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了,客人在店中猝死的事,之前已经发生过两回了。
美纪子去隔壁的废品收购站借来大车,停在店门前,几个客人帮着把昏倒的人搬到了车上。
“咣当咣当”地推着大车往前走,美纪子不由得心灰意冷。自己一个年方二十二岁的姑娘为什么要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不管母亲再说什么,她打定主意,今年之内一定要离开山谷。
汗珠不停地冒出来,又顺着下巴簌簌地落在地上。
第7章
前钟表商山田金次郎被杀案距离案发已有五天,警方仍未获得任何有用的线索。一连几天的侦查会议都是由实地调查组和死者调查组轮流介绍当天的调查结果,没有丝毫进展。田中不禁大发脾气:
“什么叫没有目击情报?案发时间为工作日的白天,就算是气温超过三十度的大热天,也不可能所有人都待在屋子里不外出吧!不要光去问普通居民,还有邮递员、商店的伙计、街头混混……都要纳入询问的范围!”
落合昌夫默默地听着,盘算要从哪里打开突破口寻找线索。
其实,田中大可不必多说,刑警们心中都有自己的主意。不过,在确定能保住自己的功劳之前,谁都不想先说出口,免得为他人做嫁衣。
被分配到搜查一科后,昌夫的第一印象是:刑警都是单枪匹马行动的独狼,具有高度的自主性。诚然,每个刑警只是案件侦查的一分子,但在破案过程中,很多地方其实都需要由刑警独立作出判断,主动采取行动。因此,人人都渴望能一鸣惊人。
“喂,落合!你呢?拿出点儿料来!”田头抬起眼睛,突如其来地点了昌夫的名字。为了向科长汇报,他是在强行向刑警们要材料呢。昌夫是他的直属部下,而且年轻气盛,应该会忍不住说出点儿什么。
“虽然还没找到特别值得怀疑的线索,不过……”无奈之下,昌夫决定先透露一部分情况,反正这件事其他人早晚也能查到。
“有一位主妇反映,案发当日下午曾看到一个身穿工作服、佩戴林野厅袖标的年轻男子在南千住町三丁目附近徘徊。但林野厅的管辖范围是山川、河流和原野,与东京的老商业街毫无联系。后来我再次追问,对方又说看不太清楚,不敢确定。”
“嗯,关于这个穿工作服的男人,还有其他目击线索吗?”田中扫视了其他刑警一眼,见又有两个人举手。既然昌夫已经公开了这条线索,大概他们觉得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其中一个先开口道:“在千住警署辖区内也收集到了同样的目击证言。一位买东西回家的主妇称,她在回家途中看到有个身穿工作服、佩戴袖标的男人贴着墙根朝民宅窥探,但没有看到袖标上的具体字样。”
另一个接着说:“南千住町十丁目的日本纺织公司也有类似的证词,说是在他们隔壁的单身宿舍附近有一名类似打扮的男子行迹可疑。不过,那附近并没发生过盗窃案件。”
“嗯,可以理解成为了入室盗窃而乔装打扮。那就以此为线索,再分头调查一下。工作服一般不会引起人们的怀疑,有可能疏漏了什么。”田中的心情多少缓和了些。
“另外,还要扩大调查的范围。从明天开始,分出人手去台东区也展开一下调查。对了,山谷一带已经有人去过了吧?”
听到田中提出新的行动方案,参会的南千住警署刑事科科长建议:“如果要仔细调查山谷地区,最好请浅草警署予以支援。黑帮、地下职介、左翼活动家、廉价旅馆的老板……山谷那边的事,浅草警署最熟悉。其他地方的人贸然前去调查,反而有可能把事情弄糟。”
“哦?还有这种事?”
“我们署与浅草相邻,查案的时候经常撞车。上个月,我们署第四组的人抓个了暴力伤害犯,对他进行了审讯。结果那家伙是浅草警署长期合作的线人,他们署的刑事科科长听到消息后,跑到我们警署大闹了一场,弄得有点儿不愉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