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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脸上尚有几分稚气的大一新生立刻跑了出去。
昌夫在椅子上坐下,点起了一支烟,朝窗外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草地上,一群女生正围坐在一起吃着盒饭。近十年来,大学里的女生数量激增。在昌夫读书的年代,整个法学系的女生不超过十个人。世界确实在不断地变化着,大概不久就会出现女刑警了吧?
不到五分钟,那名大一学生便带着大四学生走进来。
“让您久等了。我是剑道部负责会计工作的木下!欢迎前辈回到母校!”那名大四学生站得笔直,大声说道。
“突然跑过来,麻烦大家了。我叫落合,目前在警视厅当刑警。毕业于昭和三十一年,曾经是剑道部的主力队员。”
“是!久闻您的大名。剑道部明年正月将开始训练,届时还请前辈光临指导!”
“哟嗬,还有人记得我啊,那可真是多谢了。是这样的,眼下我有件事要请你帮忙。”说着,昌夫站起身,走到黑板前,捡起一支粉笔写起来。
“‘怕不了’这句话是哪个地方的方言?希望体育会的同学们帮忙核实一下。我现在还不方便透露具体情况,但这句话和一件重要的案子有关。提供答案的人,警视厅会发奖金表示感谢。”
“‘怕不了’是吧?”
“你听说过这句话吗?”
“没有。不过,体育部的成员来自全国各地,四十六个都道府县,无论老家在哪儿的人都有……”
“我想也是这样,才来请你们帮忙。有点儿太突然了,抱歉抱歉。哪,如果有人知道这句话,请让他给浅草警署刑事科打电话找我。”说着,昌夫在黑板上写下了电话号码。
“是,明白。”
昌夫又想了想,从钱包里掏出两张千元钞票,递给那名学生。
“你是管钱的?那正好,就算是我给社团的捐款吧!或者比赛结束后开个庆功宴也好。”
“多谢师兄。”
两千日元是不是太多了?一瞬间,昌夫有些懊悔自己似乎过于显摆了。不过,想到自己在学生时代也常常从前辈那里收到捐款,便索性不再纠结。眼前闪过妻子的面孔时,他便在心里对妻子说了声“抱歉”。
“怕不了”的意思很快就搞明白了。当天下午三点多钟,剑道部的同学便给浅草警署打来了电话,接电话的恰好是正在警署待命的昌夫。
“后来我们特地去食堂问过,各个运动队的同学都在那里吃饭。问了一圈,立刻就有结果了。‘怕不了’是北陆方言,据说是‘没问题、不用担心’的意思。”
“北陆?是日本海沿岸一带吗?”
“是啊,从富山县和石川县来的同学都说,那一听就是他们家乡的方言。”
“好,谢谢你了。”
“您不用客气。说起来,我们还要感谢前辈的捐款呢,同学们都很开心。”
“哦,那就好。”挂掉电话,昌夫陷入了沉思。为什么会是北陆方言?虽然得到了一条重要线索,但这结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看来宇野宽治和绑架案没什么关系。又或者,他们是团伙作案,其中一名同伙来自北陆地区?
他又拿起自己做的那份通话记录读了起来。孩子的父亲问对方:“该不会是找错人了吧?”意思是想确认孩子是否确实在对方手里。那么,假如绑匪的回答意思是“不必担心”,上下文的逻辑就完全说得通了。
不管怎样,他先去署长室向领导们汇报这个情况。堀江“哦”了一声,用一种不知是夸奖还是讽刺的语气对昌夫说:“没想到上过大学的警官还有这方面的优势!”
他又说:“今晚的侦查会议上,会把这条线索向所有人公开。在那之前,要一直紧盯铃木商店方面的动静!虽然对方至今还没打来第三通电话,但他带着个孩子东躲西藏,够麻烦的。所以,他应该比我们着急,今明两天是关键,绝不能让这家伙跑了!死也要给我把他抓回来!”
“是!”听了堀江的指示,昌夫更紧张了。再想想孩子如今的处境,他不由得全身寒毛直竖。
绑匪的第三通电话是当天下午六点零五分打来的。接电话的仍是孩子的父亲铃木春夫,在现场应对的刑警除了原有的五人,又多了岩村。小吉夫的两个姐姐放学后被送到住在附近的亲戚家代为照顾,这主要是出于保护儿童的需要,总不能让两个还是小学生的姐妹亲耳听到绑架她们弟弟的人打来的电话吧!另外,刑警们还向店主夫妇询问了有没有老家在北陆的熟人,夫妇俩的回答是:“完全想不起来亲戚里有谁是北陆人。”
“喂,是铃木先生吗?”
“啊啊,是我。您是带走吉夫的那个人吧……”
“听好了,现在告诉你送钱的地方。”
“是,请稍等,我记一下。”
“明天晚上八点,去东京体育馆的自行车停车处。喂,你们家有卡布吗?”
“卡布?”
“就是本田出的超级卡布轻骑摩托车[56]。”
“啊,我们店里都是骑自行车送货,没有摩托车……”
“可惜啊,要是有辆卡布就好了。”
“明白了,那我就想办法准备一辆。别人家的商店里应该有富余的,我会去借一辆来。”
“嗯,那就给你添麻烦了。这样的话,你把现金用报纸包好,放在卡布的前车筐里,再把车停好,钥匙就留在车上。只要我顺利地拿到钱,肯定会说话算话,把你儿子还给你。”
“真……真的吗?”
“嗯,会还给你的。不过,要是你敢叫警察来,一切可就全玩儿完了!”
“对不起,请让我听听孩子的声音。”
“那可不行!他现在不在这儿!”
“可……可是,如果不能确定孩子平安无事,就算带着钱去,我们还是会很不放心……请先证明孩子确实在你手里……”
“知道了!我回头再给你打电话!”
“请等等!让我们听一下孩子的声音吧!他就在你旁边吧?”
“我会再打电话的!”
这次的通话时间比上一次更短,只持续了短短的一分三十秒。当警察们重新播放录音带的时候,孩子的母亲敏子不堪压力,忽然在一旁晕了过去。为了避免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昌夫他们没有叫救护车,而是找了浅草警署的合作医生上门出诊,在二楼安排了输液。虽然已到了晚饭时分,但在场的人谁都没有去吃饭。
晚上七点十八分,绑匪又打来了第四通电话。
“是铃木先生吗?”
“啊,是我。是您吧?”
“嗯,是我。听着,你不是想要证据吗?我把你儿子穿的鞋子放在一个地方了,就是铁臂阿童木图案的鞋子。你自己去看看吧!”
“一个地方……是在哪里?”
“听着,在山谷公园对面有运输公司的停车场,里面停着大概三辆三轮摩托车。你儿子的鞋就放在最里面那辆三轮车的后车架上,你现在就可以过去看。”
“山谷公园对面的运输公司……是吧?”
“没错,想看就麻烦你自己走一趟吧。”
“嗯,嗯……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挺好的,活蹦乱跳。”
“您给他好好吃饭了吗?”
“嗯,吃了。”
“今天的晚饭,您给他吃了什么?”
“哦,是饭团,给他吃了饭团。”
“那就拜托您好好照顾他……”
“行了,回头我再跟你联系。明天傍晚,我会打最后一个电话和你确认一下。”
“知道了。”
凶手的态度很镇定,与第二次通话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这次,他说话时不仅口齿清晰,而且充满自信,大概觉得肯定能顺利地拿到赎金。
“山谷公园?应该是指玉姬公园吧。前辈,让我去一趟,看看是不是真能找到小吉夫的鞋子。”岩村干劲十足地站起身来说。
“笨蛋,要是绑匪看到你过去会怎么样?这次只能让孩子的爸爸独自走一遭了。”听昌夫这么一说,岩村才意识到自己的轻率,不由得涨红了脸。
“落合,你开车送铃木先生过去吧。”长崎吩咐道。
“是!铃木先生,我送你到公园附近,然后你自己走过去。绑匪可能会躲在暗处盯着你,所以请务必谨慎行事,尽量不要引人注目。另外,如果真找到小吉夫的鞋子,千万记得要用布包好,不要在上面留下你自己的指纹。那是很重要的证据,所以请千万注意。”
“嗯,知道了。”面容憔悴的店主点头答应。
不一会儿,昌夫便开车来到浅草清川町附近,把车停在路肩,让铃木春夫下了车。店主沿着空无一人的小旅馆街一溜小跑地朝停车场奔去。不到五分钟,他便从里面走回来,在昌夫面前展开手中的一个小布包,布包里是一只小小的球鞋。昌夫感到一股难以克制的愤怒。自从当上刑警,他从未如此切齿地痛恨过一个罪犯。
当天的的侦查会议直到晚上九点才开始。浅草警署的大教室里聚集了不下百名刑警,屋里烟雾腾腾,几乎看不见天花板了。姑且作为主席台的长桌后面,浅草警署的署长堀江居中而坐,两边分别是副署长和搜查一科科长玉利。按通常的惯例,侦查总指挥应该由总部的搜查科科长代理担任,但此次一反常态,案件所在辖区警署的署长堀江亲自坐镇指挥,除了安排、协调事务,还参与了实际的破案工作。
留着平头的堀江署长抬手扶了扶麦克风。
“来自警视厅本部及兄弟警署的各位同事,大家辛苦了。本案的侦查力量,正如各位所见,已经成了一支大部队。而且,随着侦查工作的进展,还有可能进一步扩大。有的同事可能已经听说了,就在今天傍晚,绑匪通知受害人家属,要在明天即十月九日收取赎金。所以,从现在开始的二十四小时是破案的关键时段。请大家务必鼓起干劲,一举破案。下面,就请本署的刑事科科长石井介绍具体情况。石井,请。”
表情严肃的石井接过了话筒。这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看起来简直就像黑社会的当家老爷子和第二代接班人。
“各位,我是石井。在座各位有不少是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下面我开始介绍情况。今天下午六点零五分左右,绑匪给孩子家属打了电话,通话内容主要是关于交付赎金的事项。我先播放一下通话录音,请安静。”
一名年轻警员利索地操作着设备,录音带上的声音从外接音箱中播了出来。
在座的所有警员都掏出笔记本和笔,屏息凝神地倾听着录音。昌夫也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试图发现背景声音中是否还有其他特征或者绑匪的言辞中是否隐藏着其他线索。
“大家都听到了吧?交付赎金的地点定在了南千住町的东京体育场,那里是职业棒球大阪每日新闻猎户座队的主场。经查,明天这支球队要连打两场公开赛,对阵的是近铁野牛队。首场比赛的开赛时间是下午四点三十分,第二场比赛则在首场比赛结束三十分钟后开始。所以,晚上八点恰好是在第二场比赛的中间。虽然我们还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要指定在棒球场交易,但那里人流量大、便于隐身是没错的。比赛结束后,回家的观众大多会前往球场附近的南千住站乘车。不过,绑匪指定的自行车停车点,据我们实地勘查,在一垒和三垒附近共有两处。绑匪没有明确指定是哪一处,说明他对东京体育场不是特别了解。从这一点来看,我们可以推测绑匪是在匆忙之间作出决定,而不是事先进行了周密的计划——到目前为止,有什么问题吗?”
石井扫视众人,见岩村犹犹豫豫地举起了手。
“你是?”
“我是搜查一科第五组的岩村,今天刚加入侦查总部。”
“哦,你有什么意见?”
“关于绑匪为什么选择在东京体育场交付赎金,乍一看可能很容易觉得是出于便于混在观众人流里逃走的考量,但实际上,大每猎户座队和近铁野牛队的比赛所吸引的观众很有限。平时一说起职业棒球赛,大家首先会想到巨人队在后乐园球场[57]比赛时高达数万观众的盛况,但太平洋联盟[58]在东京体育场的比赛往往观众寥寥,观众席上冷清得都能听见杜鹃鸟的叫声。”
“没错。”南千住警署的刑警们纷纷表示赞同。
“尤其是今年,这两支球队的排名都很靠后,看台上更是空空荡荡。”
“很好,岩村,你现在就去给东京体育场打电话,问问最近的观众数量是多少。”
“是!”岩村答应一声,走了出去。
“其他人还有问题吗?没有的话,我就继续介绍了。到目前为止,绑匪一共给家属打过四次电话,其中的三次我们都录了音。在所有的通话中,绑匪的语调似乎都很不自然,估计是用了假嗓子在说话,语速很慢,回答问题时的反应时间也很长,好像是在极力掩饰自己的真实嗓音。下面,就请大家分别听一下录音。先从第二通电话开始。”
音箱里再次传出了录音。听到孩子母亲情绪失控的部分,大部分刑警不禁为之动容。
“有谁注意到什么没有?”石井问。
一名刑警回答:“有个地方,对方像是说了句方言吧?”
“果然有人听出来了。这是第五组的落合做文字记录的时候发现的,他还立即进行了调查。喂,落合,你来向大家说明一下。”
昌夫站起身,向众人介绍了了自己如何发现疑点以及今天获得的调查结果,然后重新播放了一遍可疑部分的录音。大多数人都点头表示赞同。
“在座的有没有来自北陆地区的同事?”石井问。
“我老家在金泽。”来协同办案的上野警署的一名刑警举手回答,“我们那儿的确有‘怕不了’这句话。另外,录音中的语气词听起来更像是‘哪’而不是‘嗯’。北陆那边的人都是这么说的。所以,这句话完整的发音应该是‘哪,怕不了’,意思是‘喂,没什么好担心的’。”
“原来如此。这么说,打电话的人很可能来自北陆地区。不过孩子的父母说身边没有来自北陆那边的熟人,所以完全没有头绪。看来,如果搞清楚这条线索,一定能很快找到突破点,请大家要牢记在心,多多留意。最后播放的是第四通电话,是在距离第三通电话一小时十三分钟后打来的。通话中,孩子的父亲要求对方证明孩子在他的掌握之中,所以绑匪把孩子的一只鞋放在山谷附近的某处,让父亲亲自前去查看。”
说着,他又开始播放录音。所有人都侧耳倾听着,直到听见绑匪说已经把孩子的鞋子放在某处。有人低声地念叨着:“绝不能饶了这个家伙!”
“另外,这是我们取回来的小吉夫的鞋子。”石井又向众人展示了那只装在塑料袋里的鞋。
“鉴证科在第一时间进行了检查,上面除了小吉夫和他家人的指纹,什么也没发现,可见绑匪很小心。这里,我有几个问题想听听大家的意见:第一,绑匪是单独作案还是多人合伙作案?有谁能谈谈吗?”
没有人答话。这桩案件发生在三天前,大家接手不过才两天,可参考的信息实在太少了。正当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岩村又跑了进来。
“怎么样?”石井朝他抬抬下巴。
“关于昨晚比赛的观众人数,体育场方面的官方统计数字是大约五百人。不过,我又追问了真实数据,对方才坦白说大概只有二百人左右。明天的比赛情况恐怕也差不多,预计到场人数只有二百来人。”
听到这个数字,在场的人不禁都哑然失笑。观众这么少,还能称之为职业棒球赛吗?就算是电影院,比如日比谷一带的首映场,观众人数也会超过五百人吧!
“不知道有两个自行车停车处,也不知道观众的人数实际上很少……这似乎越来越能说明绑匪在指定交付赎金地点的时候并没有深思熟虑。”石井抱着双臂思考着。
“不管是单独还是团伙作案,总之看起来不太像是老手。”浅草警署的一名上了年纪的刑警说。
“不,如果是新手作案,肯定会不小心在鞋子上留下指纹。我在发现鞋子上没有指纹的一瞬间,就觉得应该是惯犯所为。”第二组组长长崎不失时机地反驳道。昌夫对此深以为然。
“还有,关于同伙的问题,我觉得至少在一开始是没有的。赎金不过区区五十万日元,如果二人平分,每个人只能拿到二十五万日元,有谁会为了这点儿小钱就铤而走险地去绑架儿童呢?从金钱利益上考虑,两个男人合伙作案似乎不太可能。一定要说是团伙作案的话,也很可能是一男一女。”
有几个人点头对长崎的看法表示赞同。男人是主犯,女人给他帮忙,或者反过来也有可能。昌夫觉得,这种可能性真是太令人庆幸了。毕竟,如果有女性参与,孩子应该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
“那么,我们整理一下今天的情况。”石井走到贴有台东区和荒川区大幅地图的黑板前。
“先再次确认目前已经掌握的情况。首先可以断定绑匪就藏在附近,第三通和第四通电话之间的间隔是一小时十三分钟。在这段时间里,绑匪必须按约定把孩子的鞋子放到山谷那边的运输公司去,所以,排除所需的思考时间,他的位置应该是在距离山谷单程三十分钟以内的地方。另外,他应该还有一个能把孩子藏起来的地方。至于有没有同伙,我们暂且按一半一半的可能性来考虑。根据以往的经验,绑匪大多是独自行动。还有,他在电话中始终用假嗓子说话,言谈也颇不自然,如果这些都是为了掩饰口音,那么他不知不觉中脱口而出的北陆方言将成为非常重要的线索……”
石井继续逐一作着说明。昌夫一边记笔记,一边为自己仍无法锁定罪犯的特征而深感焦虑。到目前为止,绑匪的行为既有临时起意、毫无章法的一面,又有严密周到、毫无破绽的一面,着实令人费解。继而,他又一次想到了宇野宽治,更觉得思路一片混乱。绑架案发生的当天,他曾与小吉夫一同游玩,究竟是偶遇还是与绑架案有关?
会议最后,堀江署长再次拿过了话筒。
“侦查总部的人分三组各自行动。第一组负责救出小吉夫,绑匪肯定把他藏在这附近,要连夜进行搜查;第二组去追查对店主怀恨在心的人,那个名叫川田惠子的女佣至今还没找到,终究叫人放心不下;第三组则要负责追踪心理变态者,预防犯罪科的同事已经全体出动,正在筛查曾经侵犯儿童的性犯罪者,对台东区及相邻各区有此类前科的所有家伙进行突击检查。请大家鼓起干劲,务必认真仔细搜查!明天晚上八点是最后的期限,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救出小吉夫!”
他的讲话让所有侦查员都鼓起了干劲儿。人命关天,对刑警而言,这可是最沉甸甸的担子啊!
昌夫感到一阵轻微的胃疼。说起来,今天他只吃了早饭,午饭和晚饭都因为时间赶不及,直接省略了。眼下虽然没什么食欲,但还是得找些东西填饱肚子。按上级的指示,今晚他要在铃木商店过夜。说是过夜,估计只能打个盹儿。
这时,街上传来了沿街叫卖荞麦面的小贩特有的喇叭声,众人的目光一起条件反射地朝那边望了过去。
第24章
十月九日早上,他们在铃木商店的佛间[59]醒来。奉命在此过夜的只有落合和岩村二人,其他人则在浅草警署待命。昌夫睁开眼睛,发现周围是一片陌生的环境,一时间吓了一跳,随后便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不禁叹了一口气,又开始为眼前到了关键期的绑架案感到一阵紧张。
时钟显示,此时刚到早上六点。他们整理好被褥放到房间一角。早饭和晚饭自然不方便麻烦铃木家,他们一般会跑到附近的旅馆买几个饭团解决。女主人敏子仍在二楼静养,老板铃木春夫则一直躺在摆着电话机的客厅里。虽然明知他多半醒着,但昌夫他们并不打算和他打招呼。
二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各自泡了一杯茶,便盘腿坐在地板上,靠在一张矮脚饭桌旁大口大口地吃着饭团。
“昨晚的行动如果有所收获就好了。”昌夫开口道。
侦查总部昨晚动员了上百名警员,对以玉姬公园为中心、半径一公里的区域内进行了拉网式排查。绑匪很可能就藏匿在台东区、荒川区一带。
“既然没通知咱们,说明没什么进展吧?不过,在这种又挤又乱的街区能把一个小孩藏起来三天,也真够不可思议的。难不成绑匪还有车,把孩子带到琦玉县或者其他什么地方藏起来了?”
岩村认为绑匪是团伙作案。昌夫也逐渐开始倾向于这种看法。
此时,厨房后门的毛玻璃上映出一个人影,接着便是两声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他们有些纳罕地拉开门,见一脸乱糟糟胡碴的仁井正站在门口。
“孩子的家人呢?”仁井低声问。
“都还在休息。不过,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昨天深夜,实雄那家伙终于招了,杀害前钟表商山田金次郎的就是信和会的花村正一。”
“真的?”
“嗯,我和杜父鱼联手,稍微吓唬了他一下,结果这家伙马上就招架不住了。跟田中科代作完汇报,他说了句‘干得漂亮’,立刻又告诉我们‘你们都可以去绑架案那边报到了’……连口气儿都不让人喘,简直跟那些压榨员工的黑心公司一模一样!”说着,仁井脱掉靴子走进厨房,瞥见矮桌上放着的饭团,说了句“让老子先吃口饭”,便不等昌夫二人回答,伸手拿起了饭团。
“花村用起子打了金次郎的脑袋,老头当场死亡。实雄没想到花村真的会动手杀人,一时慌了神,因为这样一来,他成了共犯,进退两难。这些都是他自己说的,当然,这么说也是出于想撇清自己的心眼儿。”
“花村呢?”
“远走高飞,逃到京城府[60]去了。大概是得知警察已经开始撒网抓他,才落荒而逃。昨晚我们把他手下的小头目审了一遍,追问他们的老大去哪儿了。这些混蛋倒是很痛快地说了实话,说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京城府?那不是在韩国[61]吗?”
“是啊,花村其实是在日韩国人。听说在韩国那边也有家人。现在日韩还没建交[62],所以不可能跨国追捕。而且他这是第二次杀人,如果被逮住了,铁定会判无期徒刑,所以他应该会在韩国躲上好一阵子。”
“那这个案子不就变成悬案了?”
“怎么会?就算嫌疑人不在场,我们这边照样可以提起公诉。再说,日韩两国的关系肯定也会变化。听总部大领导说,美国眼下正在敦促日韩两国在三年内建立邦交关系。真到了那一天,咱们就可以追到京城府去抓他了!”
仁井不顾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饭团,纵声大笑。这一刻,昌夫看到了这位身经百战的刑警内心的骄傲。
“南千住町这桩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讲一讲呗?”岩村替仁井泡了一杯茶,问道。
“我跟你说,果然跟连环入室盗窃案没关系。听好了啊。”仁井根据实雄招供的情况讲了起来。
原来,金次郎得知女婿实雄与信和会合伙走私枪支后,便再三劝说实雄收手。实雄本人也很想停掉这桩买卖,但花村年年要求他帮忙进口枪械,让实雄难以拒绝。他把实情告诉老丈人后,金次郎便约了花村直接谈判。八月九日中午,双方在浅草的一家餐馆会面,但花村怎么也不肯让步,气氛一度十分紧张,花村甚至出言威胁。所以,金次郎换了个谈判地点,让他们跟自己回家继续商量。正好在这个时候,他们发现有人在金次郎家偷东西。小偷是个年轻男子,操着一口北方口音。花村没收了小偷作案用的起子,让他赶紧离开,然后出其不意地用起子猛击金次郎的头部。金次郎当场死亡,实雄在花村的威胁下,只好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