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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悬疑小说下一章:反骗案中案2 作者:常书欣
“我是来自四科的今村。今天,奉刑事部长的命令,参加钟表商被杀案的侦查会议,请各位多多指教。”或许这次的场合与以往太不一样,他显得有些紧张。
“我先介绍一下本案被害人山田金次郎和被认为与他合伙走私枪支的上野信和会的旧史。首先,关于山田本人,他战前就在荒川区南千住町经营钟表买卖。战后,因物资匮乏,他便转到浅草的黑市从事交易,主要是从美军商店进货——就是从驻日美军军营里流出的私货。生意一度十分兴隆,不久又在上野的黑市开了分号,因此与信和会的首任会长信田和三郎有了交情,开始染指枪支走私。枪支的来源有韩国和菲律宾,都是从美军军营里私自贩卖出来的。昭和二十五年[39],朝鲜战争时期,因为流入东京的黑帮手中的枪支数量太多,警视厅的反黑部门——当时还没有成立搜查四科,只是指定了几个组负责——便以此为中心,开始全面的侦查工作。
“当时,警方搜查了信和会,没收了多支手枪,并判定货源是山田商会,便申请逮捕令。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逮捕申请书递到现在的警察厅——当时称国家地方警察本部——之后,据说是出于上面的判断而不了了之。不仅如此,上面对办案人员也没作任何解释,让负责现场办案的人十分愤慨。据我当时的上司说,手枪的最初来源是MP(美军宪兵队)的军官,所以GHQ(驻日盟军总司令部)把案子压了下去。因此,不仅信田被释放,连山田也免于刑事起诉。这些事情,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吧……”
“不,不,我们一无所知呢。”田中回答说。其他刑警也都纷纷点头。这案子背后居然牵扯到十多年前的瓜葛,难怪他们调查不到线索,昌夫连十年前并不存在搜查四科这件事都不知道。
“这样啊,那么我接着介绍。逃脱法网之后,信田和山田变得非常慎重,走私枪支的买卖也一度中断了。再后来,先是山田在昭和二十八年[40]宣布退休,把公司交给三女婿实雄继承。然后是信和会的信田会长在次年去世,交班给第二代头目。从这个时候开始,事情变得有些可疑了。信和会第二代会长信田义春是老会长的第三个儿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娇生惯养,他不大懂人情世故,虽然身在高位,却器量狭小,所以信和会分裂出了几个派系。派系之间虽然没有发生直接争斗,事实上却已经四分五裂。现在信和会有五个本部长,各自另立山头,相互划分好了地盘。其中有个叫花村正一的,与山田的女婿实雄走得很近,似乎打算重操枪支走私生意。我们推测他们大概是从昭和三十二年重操旧业的,这也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当然,我们四科也没放松警惕,一直在对他们进行调查。不过他们好像每年只做一次交易,所以直到今天也没能逮到他们的现行。另外,山田金次郎对女婿实雄染指走私生意十分担心,多次告诫他,现在已经不是黑市时代,不要擅自乱来,但实雄一直当耳旁风。至于花村那边,信和会里的另外几个本部长也多次提醒过会长,说千万不能随意模仿当年的做法,但花村本人十分强势,对此充耳不闻,一直没舍得收手。这几年,信和会的情形江河日下,随时都有可能分崩离析。就在这个当口,发生了山田金次郎被杀的案子。以上就是事情的大概。”
说完,今村鞠了一躬,走回自己的座位。听他介绍了许多闻所未闻的内幕,昌夫对四科的同行不由得大为感激。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这些未必是事情的全部,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判断。
“山田金次郎被杀后,信和会那边有没有动静?”田中问。
“当然是很震惊的。山田与他们的交情不是一天两天的,还是首任会长的兄弟这种大人物。”
“花村的反应呢?山田的死对他应该比较有利吧……”
“这就不知道了,他现在还是不露声色。”
“信和会的人有没有参加山田的葬礼?我们之前调查时疏忽了这一点。”
“只有首任会长的夫人去了,大概是怕人多了太显眼。”
“确实啊。顺便问一下,现在四科有谁在调查他们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大家一般不会问谁有线索之类的,当然自己也不会随便透露。恐怕一科也是一样的吧?”
“看来我问了不该问的事,失礼了。事情也的确如此。”听到如此荒谬的歪理,田中的脸都气紫了。
“今村,你刚才说,走私枪支的买卖一年只交易一次,那交易时间大概是在什么时候?”昌夫举手提问道。
今村似乎忖度了一下该不该回答他的问题,停了一会儿,说:“据我们得到的情报,交易总是在夏天进行,恐怕是因为驻菲律宾的美军趁军官回国休暑假的空档才能进行不法交易。”
“那就是说,正好在今年要‘进货’的当口,山田被杀?”
“对,正是这样。”
见没有其他人再提问,今村便说:“那么,今天我就介绍到这里。”
田中再次向他鞠躬致谢。昌夫等一科的刑警也纷纷鞠躬。
看来,果然如仁井所说,这也许真是两个单独的案子,出于某种动机杀死山田的确实另有其人。如果是这样,特地伪装成盗窃案也就说得通了。
昌夫心中纷乱,反复思考着案子的复杂性,但那个操着北方口音的年轻男子无论如何与案情联系不上,理不出个头绪。
散会后,大多数刑警又走进了夜晚的街道。一听说牵扯到黑帮,他们大概都有各自的情报网可以打听消息。
昌夫想了一会儿,决定今晚还是回家。一岁的儿子肯定已经睡着了,但他想看看孩子熟睡的小脸。说起来,妻子说过想和他商量报名申请公寓的事。哪怕只是一个晚上也好,昌夫想担起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侦查工作进入长期作战以后,刑警们很容易忘了家庭的存在。昌夫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这样,但即使是这种告诫本身,他也是每每三天才会想起来一次。
第14章
宽治在向岛里子的公寓里一直睡到快中午,明男来了。
“喂,宽治,该起床了!”
忽然被踢了一脚,又见一团黑影罩了过来。宇野宽治揉揉眼,定睛一看,只见明男怒气冲冲地站在自己面前。
“都是被你小子害的,老子让警察抓进去蹲号子了!你这个榆木脑袋的笨蛋!你现在倒是跟我说说,该怎么办才好!”明男弯下腰,拍打着宽治的脸颊。
不明就里的宽治在被子上缩成一团。
“喂,你们别在这里打架啊!”里子在宽治身后一脸困惑地抽着烟说。
明男抢过里子手里的烟吸了一口,随即走到窗前拉上窗帘,从窗帘缝隙中窥视着房子前面的街道。
“町井,你这是干吗?”里子问。
“我昨天让条子给抓去了!今天在事务所门前也被他们盯上了。我可是飞身跑到隔壁的大楼,然后从后门溜出来才到这儿的。”明男虽然是一副眉头紧锁的表情,语气中却流露出些许的得意。
“我说,可别把麻烦事带到我家里来啊。我最讨厌警察了。”
“没事儿,我没走楼梯。”
明男在榻榻米上坐下,像个斥责弟弟的哥哥似的开了口:
“还是先说说你的事吧,宽治。上次你在咖啡馆里给我的那枚金币到底是打哪儿弄来的?赶紧说实话!”
“那……那个嘛……”宽治支吾着。前前后后的事情该怎么跟明男说才好呢?
“那枚金币老值钱了,把我吓了一跳。你小子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宽治回答。
“我猜也是。我拿到收购古币的店里一问,店老板居然开了二十四万日元的价钱!你要是知道它这么值钱,肯定不会送我。”
“二十四万!?”里子在一旁发疯似的尖叫一声,“足足顶我一年的工资了!”
“对,是我两年的工资,”明男瞪了她一眼,“我打听完价格,就知道这东西不得了,所以去搞了个假学生证,又拿到店里去换钱。结果你猜怎么着?立刻就让警察知道了。他们去上野那家做假证件的店里一追问,就问出了我的名字,紧接着就把我逮到号子里去了。你听着啊,一个不知道是柔道几段的条子对我又踢又打,我可遭了大罪!”明男悻悻地说。细看之下,他的上嘴唇还肿着,眼眶上留着一块淤青。
“那二十四万后来怎么样了?”里子问。
“现在不是操心钱的时候!”
“可那是好大一笔钱啊,也分点儿给我嘛。宽治晕倒的时候是我救了他,怎么也应该分我一半嘛。”
“早让大哥们拿走了。因为我被逮捕,招惹警察来事务所搜查了一通,他们都气得不行,还说‘幸亏老大去走亲戚了,不在东京,不然你小子就完蛋了’什么的,反正就是狠狠地威胁了我一通。”
“真讨厌!至少也给我留一万嘛……”里子扭动着身子,大声哀叹道。
“里子,你先给我静一静!钱的事先放一边,先说金币的事。宽治,你到底从哪儿弄到那枚金币?”明男再次转身问宽治。
“在别人家里偷的。”宽治很爽快地招认了。明男是自己人,没必要用蹩脚的谎话骗他。
“谁家?”
“地址记不清了,就是新闻里说发现死人的那家。”
“你这家伙……”明男顿时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南千住町抢劫杀人案果然是你小子干的?上回我问你的时候,你还一口一个不是……难不成是骗我?”
“我说的是实话。我没杀人,不过是碰巧在场嘛。”
“到底怎么回事?赶紧说!”明男恶狠狠地质问道。
宽治在被子上坐直身体,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是在回忆一个月前的经历。
“那天,我记得好像是星期五,我在临时落脚的旧船附近看好了两家民宅,然后溜了进去。后来又进去的第三家是个大宅子,我估摸着应该有不少钱,结果用钳子把保险柜撬开一看,发现里面根本没有多少现金,只有一块进口手表和那枚金币。我想,算了,就先拿上这些吧,于是把表和金币装进了背包,又爬上了二楼。刚要打开抽屉的时候,那家有人回来了。”
宽治开始讲述事情的由来,明男和里子都探出身子,仔细地倾听着。
“嗯……我刚起床,有点儿渴,有没有冷饮喝?”
“就你事儿多,小王八蛋!里子,有没有喝的?”明男皱皱鼻子,又对里子扬了扬下巴问。
里子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汽水,拔掉瓶塞递了过去。宽治“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又接着讲了起来:
“然后我想,这下子麻烦了,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喘。又听见楼下的人忽然大声吵起来,我想大概是被发现了,对方正准备拨打110报警,就打算从二楼逃到屋顶去。刚打开窗户,就让一个走到楼上来的人发现了。”
“然后呢?”明男往前挪了挪身子。
“偷东西的人和本家的主人撞了个正着,这种情形我以前也遇见过。这种时候,一般人都会吓得动也不敢动,慌成一团……所以我举起钳子喊了声:‘怎么着吧!’结果对方一点儿都不慌,反而沉着嗓子问我:‘小子,你是来偷东西的吗?’我回答了一句:‘是又怎么样?’他先是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又命令似的对我说:‘你跟我到楼下来!’”
“啊?这家伙怎么回事?”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等我定下神儿一看,他留着平头,戴着深色眼镜,一看就像是黑道上的人。我想,完了完了,偷东西偷到了黑帮老大的家里,吓得我蔫了。”
“等等,等等,新闻上说,那家只有一个原先是钟表商的老头独居,怎么会出来黑帮?你不会是跟其他偷过的地方弄混了吧?”
“不,不,肯定没弄混。那家也有一个老头。”
“那就是说,回来的还有别人?”
“嗯,是啊。我一看,既然跑不掉了,只能把东西还给人家,然后赔个罪,让对方饶了我,就乖乖地跟着他下楼。看见一楼还有另外一个人,除了他俩之外,还有你说的那个老头。看样子,当时屋里的气氛不怎么对头。”
“那还用说!家里进了贼,怎么还会四平八稳的?”
“不是那个意思。看起来像是他们几个人之前就在闹不痛快,我是在那之后进去的。”
“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明白啊。那老爷子绷着脸,气呼呼的,可又不像是针对我,倒像是在生那另外两个人的气。”
“先不管这个。后来呢?”
“后来我听见其中一个男人问:‘保险柜被撬开了?’于是我赶紧说:‘对不起,我把钱还给您。’说着就把现金递了过去,其实也只有两万左右。然后他又说:‘钱就算了,把你手里的起子拿来!’原来你们东京人管钳子叫起子啊。我当时没听懂,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什么啊,起子?我也听不懂!”里子插嘴道。
“就是拔钉子用的东西!”明男不耐烦地说,“那后来呢?赶紧接着说!”
“我当时没别的办法,听他这么说,只好把钳子递了过去。我想他大概要拿那东西揍我,赶忙往后缩了缩。结果他并没动手,反而问了我好些问题,比如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从哪里来的东京,住在哪里,从什么时候开始偷东西……我怕得要命,就老老实实都告诉他了。然后那个男人说:‘这次饶了你,赶紧滚!’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连我偷的钱都没让我还。接着他又说:‘这次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你立刻滚回乡下去!再在这附近乱逛,让我看见了,就宰了你的狗命!’啊,我总算是捡了条命,当时吓得魂儿都飞了。所以我急忙跑了出来,收拾了荒川那艘船上的东西跑来浅草躲躲。”
“不是让你小子滚回乡下去吗?而且浅草就在南千住町的眼皮子底下啊!”
“我不想回礼文岛,札幌也挺没意思。我喜欢东京。”
“谁管你喜欢不喜欢!虽然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来历,不过,下次再遇见他们,你就真没命了!”
“为啥?”
“为啥?你还真是没心没肺啊!杀了钟表商老头的不就是那两个男人吗?”
“啊?是吗?”
“当然!居然连这都不明白?你这个白痴!”明男终于忍不住怒吼起来。
里子在一旁也惊呆了。
宽治抱着胳膊,陷入了沉思。他平时不太看新闻,并不了解事件的详情。上次被明男追问有没有在入室盗窃时杀人,他也只是自然而然地回答“没有”,根本没考虑过明男为什么会有此一问。
“喂,宽治,我可真是小看了你,你居然这么沉得住气。警察现在正在调查抢劫杀人案,说是原本打算偷东西的人转念想抢劫才闹出了人命。要是被他们抓到了,你绝对会被当作杀人凶手!”
“他们不会抓我的。我只跟那人打了个照面,他肯定记不住我长什么样。”
“你没留下指纹吧?”
“没有,全都擦掉了。我是靠这个吃饭的,在这方面绝对不会留下把柄。”
“你这个混蛋,我瞧你好像还挺得意!”明男气急败坏,一巴掌拍在宽治的脑袋上。
“哎,疼疼疼……”宽治忙抬手捂住脑袋。
“说正经的,宽治,那些家伙是打算让你背黑锅的,这你总该明白吧?”
“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不是拿走了你的起子吗?等你一走,他们就拿你的那把起子把老头打死了。”
“你等等,一下子说这么多,我听得头痛。”
宽治并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真切切地头痛了。很久以前,每逢他要认真考虑些事情的时候,脑袋就像是要抗拒思考似的,开始疼起来了。
“你还记得那些人的模样吗?”明男问。
“不太记得了。啊,不行了,这下连心情也变糟糕了。”
宽治又躺倒在被子上,感觉脑袋里好像有什么在“咕噜咕噜”地转,平衡感也消失了。
“你没事吧?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待会儿就没事了。”
“不过今后该怎么办呢?我知道你不愿意回北海道,但再待在东京会惹麻烦啊。”
“我没其他地方可去。”
“喂,如果宽治被逮捕,我会不会变成包庇犯?”一直在一旁听着的里子有点儿担心地问。
“到时候,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不就行了?”明男回答。
“我……我一直没跟你们说……来东京之前,我在福冈也惹了点儿麻烦,是说不定会被逮捕的那种麻烦……如果我的身份暴露了,从前那些事也会被揪出来。”
“里子,你到底惹了什么事?”
听明男问,里子只好磕磕巴巴地说了实话:
“就是……拉皮条什么的,好多事……不过都是人家冤枉我的。因为一个熟人姐姐来拜托,我就给土耳其浴室介绍了几个从冲绳来的未成年女孩。”
“那还真不是小事儿!你收钱了吗?”
“总归是要收点儿介绍费的嘛。”里子一脸失望地说。看来,她好像还干了不少别的事。
“总之,你俩都少出门,警察肯定在到处追查宽治。一旦他们认定了你就是凶手,你再说什么,他们也听不进去。所以,被抓住的话,你就死定了。”说完,明男站起身,又扒着窗户朝下面看看附近有没有警察。
“我先走了。这阵子,你们暂时只能在公寓和俱乐部之间走动,千万别去其他地方。”说罢,他把上衣搭在肩膀上,掏出梳子梳了梳头,随即快步走出门。望着他的背影,宽治又一次满心羡慕。明男太潇洒了,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像他那样呢?
停止了思考,头痛就消失了,身体轻快起来。闷在屋子里实在太浪费行头了,宽治爬起身,把胳膊伸进西装的袖子。这件西装是他最近新买的,也是他最好的衣服。
“你要出门?”里子问。
“嗯,去弹珠店玩玩。好不容易买了西装,总要上街走走。”
“你开玩笑吗?还不明白吗?会被警察抓住的!”
“不会……不会,放心吧,事情都过去了一个月,我又没留下证据,也没被人看见。就算是警察,也不会知道是我干的。”
里子想说点儿什么,却只叹了口气。停了一会儿,她又开口说:“宽治,你既然有钱买西装,能把下个月的房租交了吗?我每个月都要给冲绳寄钱回去,其实手头挺紧的。”
“啊,行。”
“真的?太好了!要一万日元哦!”
虽然被一万日元的金额吓了一跳,但看到里子一下子变得兴高采烈,宽治觉得很开心。明男曾经告诉过他:“那女人生过孩子。”看来,她果然是在给家里寄抚养费吧?
宽治出了公寓,朝浅草走去。街道上依旧熙熙攘攘,每天都像过节一样。隅田川的对岸,可以望见浅草寺的塔。不知从什么时候,他已经把东京当作了自己的家乡。
还是东京好啊。
在弹珠机上输掉了将近两千日元,钱包里空空如也。宽治故技重施,冒充东山会的人向店员逼问“好赚”的机器,对方却回敬说:“我们店是××组的地盘,想捣乱的话,我叫人来收拾你。”他便只能悻悻而归。别说交房租了,他连今晚的饭钱都付不起。好在他早就习惯了这种境况,所以心里并不慌张。
他打定主意去浅草公园后面的小寺庙里偷些香火钱。
在札幌的时候,他就这么干过,所以深知其中的窍门:在杂货铺里买张粘蝇纸做成胶条,从格子间伸下去,不管是纸币还是硬币,都能轻而易举地“钓”上来。
确定周围没人看到自己之后,他垂下胶条,“钓”了好几张百元钞票。果然东京的香客都很大方啊,宽治不由得心花怒放。
“叔叔,你在做什么?”
听到身后有人说话,他转过身,见几个刚放学的小学生背着书包站在身旁,看样子都是低年级的小孩。
“烦死人了,上一边玩儿去呗!”宽治瞪了他们一眼,想赶走这些孩子。谁知东京的小孩并不怕大人,反而嘲笑起宽治的口音:“啊哈哈,他说‘玩儿去呗’……”
“看不明白吗?在收集香火钱呗。我是寺里的人。”
“那么,用钥匙打开箱子不就行了?”
“钥匙找不着了呗。”
“你是偷香火钱的小偷!”
“不是!”
“那你是什么?小偷,小偷!”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叫。
宽治懒得再找借口,决定贿赂这些小孩。
“请你们喝果汁,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呗。”
“行啊,行啊!不过我还要吃蛋糕!”一个孩子说。其他孩子听见了,也围着宽治,不停地叫着“蛋糕,蛋糕”。
“知道了,果汁和蛋糕,对吧?”
无奈,宽治只得带着他们往附近的点心店走去。
“叔叔,你真大方啊!”路上,孩子们对他说。
“就是!六年级的学生让我们‘到一边玩儿去’的时候还朝我们扔石头呢!”
“你们上几年级?”
“一年级和二年级。低年级的同学都在街道儿童会约好了一起放学回家。”
“六年级的学生也偷香火钱吗?”
“嗯,一开始是初中生,后来小学生也学他们了。不过我们还没干过。”
“东京的小孩这么坏?”宽治吃惊地说。
“叔叔是哪里人?”
“别叫叔叔,叫哥哥。”
“那么,哥哥是哪里人?”
“北海道的。”
“哇!”孩子们像见了外国人似的看着他,立刻问东问西:北海道的雪能堆到多深,哥哥你滑过雪吗……
到了点心店,宽治已经和他们打成了一片,还一起吃了五日元一块的蛋糕。
“哥哥,去玩抽签吗?”
“行啊。”
“哇,太好了……”
后来,他还跟小孩一起兴冲冲地玩起了玩具。在礼文岛时,他就跟小孩们相处融洽,也许是因为孩子们凭直觉就知道他是个“傻子”。
宽治完全忘了自己眼下的处境。
第15章
侦查总部从四科获得的情报全是负责查案的刑警们闻所未闻的,这大大拓宽了他们的侦查范围,却也产生了一个令人不愉快的副作用:四科的人认为,既然己方提供了线索,那么理所应当有权参与本案的侦查。几名原来负责侦办黑社会相关案件的刑警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传闻还有人不客气地声称要“后发制人”,抢在一科的前头破案。
田中科长代理和南千住警署的署长似乎早已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虽然备感焦虑,但只能静观其变。其他部门也不好对此多作干预。落合昌夫再次对警察组织中条块分离这一弊端深有感触。
这天,他仍和大场一起去做问询调查。大约下午三点左右,二人分手,各自行动,这已经成了他俩最近的默契。虽然规定要求,侦查工作一般两两同行,他们的这种做法如果被田中知道了,一定会受到批评,但巡查部长以上级别的警察都有独自侦查的权限,所以并不算失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