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什么话?狼皮怎么了?”
“没…没什么。”久美好几次欲言又止。
“哎呀,你真烦!说起话来就好比懒婆娘的裹脚,又臭又长,有什么话你就痛痛快快地说。”
“不说了,你都骂我是懒婆娘呢!”
“真的吗?那给我闻闻懒婆娘的裹脚吧。”刺鹫说着动起手来,他不顾久美的反抗脱下了她的靴子,将姑娘的绸袜褪到了脚踝,一只手捧起玉腿凑近鼻子闻了起来,还不时惬意地大口呼吸着,好像呼吸的是甘露芬香一样。
“放开我,你这个癞皮狗。”久美用力捶打着刺鹫,可拳头好像打在墙壁上一样。她看着癞皮狗呆呆地呼吸,如痴如醉地呼吸,有几次都觉得眩晕。
好不容易久美才推开脸红脖子粗的刺鹫,红着脸慢腾腾地穿上袜子和靴子。刺鹫呆呆地看着她,眼神里存着异样的光芒。
“放开我,说正事呢。我奶妈说了,措毛家里一定养着推让呢,叫我以后从她家门前过的时候都要绕得远远的!你也千万不要到她家里去!那幅画可恐怖了。一只面目狰狞的猴子左手拉一根绳子,绳子尽头处拴一个长发小孩,这个孩子伸手欲拿近在咫尺的财宝,猴子右脚踩在小孩身上,其右手拿一大刀,似欲向小孩身上砍去。猴子上方是月亮,代表夜晚。说明夜晚推让会幻化成人形!”
“啊?一个长头发的男孩?”
“嗯!你没听说吗?措毛阿妈会把家里多余的酸奶拿出去卖,老一点的牧人谁都不买她家的酸奶疙瘩,因为知道喝了一定会拉肚子,拉肚子的原因是推让鬼捣鬼的缘故。”
久美见刺鹫半天没有出声,以为吓住了他,便有些得意:“奶妈说她小的时候经常见阿旺跟一个长头发小孩玩,那个小孩就经常给阿旺一些吃的东西,而这些东西都是奶妈以前从未见过的。阿旺家盖毡房,大家都会赶来帮忙盖,但都不会吃他家的茶饭,有的不知者吃了他家的饭,都会肚子疼拉稀。奶妈还说了,阿旺家境虽然很好,子女成长也顺利,但是在子女婚娶之时很难找到愿意与他们结亲之人。”
“你奶妈知道得可真多啊!”刺鹫说话有些颤抖,他联想到了前不久的遭遇。他想起来长发鬼刚一消失,阿旺就出现了。莫非长发鬼是阿旺变的?
“你别怕,奶妈还说了,制服推让是有法子的,如果抓住了它,你就揪住它的头发使劲骂,什么难听骂什么,推让的耳朵让头发塞住了,许久没听过大声,它最害怕人声,你就一直骂,直到骂得推让求饶为止,你就可以开始跟它开价,提出要求,逼它满足。此时推让会满口答应,但是放开它后,自个一定要捂住耳朵,直到走出七步之外,绝对不能听见它的声音,因为推让被放开之后,肯定会恼羞成怒,不仅会收回刚才的应诺而且还会诅咒你,如果它的话传到你的耳朵里,一切诅咒都会成真,而你真的会变成耳聋,一直厄运连连,穷困潦倒。”
“真的吗?”刺鹫有些不信,他突然想起当初长发鬼走近他,想要跟他说话的瞬间,浑身直冒冷汗,忙揪了揪耳朵。
“你说的这个方法不起作用怎么办?”
“奶妈还说过更绝的方法,想听吗?”
“想听!”
“奶妈说摆脱推让的方法最主要是障眼法,主要是让它所寄托的那个人突然离开,去很远的地方待几个月,事先跟家里人商量好决不在家里提他的名字,推让总是不见此人,久而久之,便会以为此人已经失踪或者死亡,就会另寻主家,离开这个家庭。你知道吗?推让在家庭中是认主人的,虽然在一个家庭,但是只有一个与它灵异相通,它跟定谁就是谁!”
“那它跟定的不该是我吧?”刺鹫诡异地自言自语道。
“什么?刺鹫阿哥,你胡说什么呢?你又不是阿旺家的成员。”久美听得迷糊。
忽然一股腥风“刷”一下刮到两人面前来了,带来了扑鼻的臭味和热烘烘的血腥味。久美紧缩着脖子,一只手捏住鼻子,另一只手紧紧捏住刺鹫的手腕,手心里出了汗水。刺鹫抽了抽鼻子左右张望着,他惊恐地发现,在他俩的四周有黑影子不断闪现。
“不好!”刺鹫忍不住叫出了声,“我闻到血味了,可能是有人在偷猎!这帮挨千刀的狗东西!”
久美:“真的吗?可能是野兽在吃肉吧?”
“不会的,哪里有野兽吃得了这么多?你没闻到血腥味吗?怕是死了几百头牲畜。”刺鹫说着浑身不由一颤。
“你害怕了吗?那我们怎么办?不要过去了,咱们掉头回去吧。”
“没事的!过去看看!”
“不要过去了,肯定有狼群也闻到血味了,你不知道狼的鼻子有多厉害。”
“放心,有我在不用怕!”
“哎呀,算了,等天大亮了再来也不晚。”
“放心,没事的。”
刺鹫执意要前去看个究竟,可又不想让久美担心,只好不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开始吹手中的火绳子。火绳子着起火来了,“噼里啪啦”地发着响声,火焰随着口气明明暗暗。
“看,我们有火把了,有了火,狼群就不敢到我们跟前来。”说完他又大声“喔喔”地吼了起来,声音向着黑沉沉的山谷传去。
久美的心里还是忐忑不安,她下意识地朝周围望了望,眼前的绿光点似乎越来越多了,那可是狼的眼睛,只有狼眼睛才能发出这般邪恶的光来。
两个人借着星光和火绳子微弱的光亮来到了一处沙窝子。在刺丛里和草地上找了一阵,很快就发现了不少野生动物的尸体。有盘羊,更多的是野熊,有十多具,都被撕破了胸腔,肠肠肚肚洒了一地,兽毛上沾染了黑乎乎的血。他俩走近了,随着手里火把的逼近,“哄”的一声从兽尸上腾起一股苍蝇组成的灰尘,把他俩吓得后退了几步。
刺鹫又把火绳吹旺了,向着四周的大山“噢噢”大喊了几声。喊完了,他听着回音低声说:“看来不是叫狼扯的,是人干的,这些狗东西猎杀熊瞎子、掏熊胆!”
“我们回去吧!”久美太害怕了,万一这些歹人还没有离开可怎么办?他们有可能就在周围埋伏着,随时会端着土枪开火的。
刺鹫脸色铁青一动不动,久美使劲拉他都没有反应。
“我们回去吧,等天大亮了让阿爸带猎手去追这些坏蛋!”久美无奈,只能搬出阿爸这张王牌。
听到这,刺鹫才狠狠地朝地上跺了一脚,两人重回到了牛车上。也许是心里害怕,他们赶牛赶得很急。可赶得越急,牛脚下越是不稳。一会儿他“啪”一下滑歪了,一会儿她“刺啦”一下屁股一颠,连火绳子都弄灭了。他俩也不再点火,继续急速地走。长长的路上,只听得见老牛粗粗的喘气声。后来,他俩看到了一条小路,明晃晃地一直通向山下面的羊圈窝子,就打定主意沿着路往下走。可是走了很长的时间,仍然没有到。久美着急了:“阿哥,我们怎么还不到啊?”
刺鹫也把住了牛车,定了定神,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看了看四周说:“是啊,我也正心慌呢!照理应该早就到家了。现在你听,连我家黑狗的叫声都听不到呢!”
忽然,他猛地惊醒了似的,一把夺过久美手里的火绳子,用火镰打着了火石,点着了火绳,吹得旺旺的,朝四下里照着。
接着久美就听见刺鹫突然“呀”地叫了一声,说:“你看看,多危险,我们差点走到石崖头上了。”
借着火光,久美看清楚了,前面两三步远的地方,正是一处断崖。如果黑乎乎地一直走下去,他们两个人连同牛车可就没有了。
“啊!”久美尖叫一声,用力抱住了刺鹫。
“怎么了?”
“你看后面。”
刺鹫朝身后望去,顿时大为骇然,只见数十双绿幽幽的眼睛正紧紧朝他们的牛车逼来。
老牛似乎预感到了危险,蠢蠢欲动起来。前有悬崖,后有狼群,情形十分危急。
怎么办?刺鹫正着急间,突然眼前一黑,有东西从他身边快速闪过,瞬间不见了踪影。刺鹫快速抽出腰刀指向身前,却发现久美被狼群给吓昏过去了,虽然她努力撑着,可身子还是顺着刺鹫歪倒了!
真是祸不单行,刺鹫弯腰一把扶住了久美,决心和狼群死拼,他横着弯刀等待第一只扑上来的狼,因为他知道狼群围攻猎物时总是先派遣斥候试探,一旦猎物露怯,狼群就会一拥而上,到时候他纵是有三头六臂也难逃一死,所以对付第一只攻上来的狼尤为重要,要敢于向对手示威。只要他对第一只狼下手狠一些,其余的狼便会多少心存忌惮。这能有效缓解狼群的进攻节奏,为自己赢得时间。
群狼都将头压低,慢腾腾地围了上来。双方僵持着,狼群里也没有一只狼主动上前攻击,刺鹫自然也没敢率先动刀子,可他的身子还是像满月弦一样绷得紧紧的,随时准备出手。
僵持多时,老牛体力不支卧倒了,肯定是被吓坏了。牛车随即有些歪斜,木辕和檩条都快要散架了。见人类的堡垒欲破,不少狼背部的毛都竖了起来。看得出来它们个个都很兴奋,蠢蠢欲动。
刺鹫活动了一下握刀的手,曲了曲有些僵硬的手指,顾不上害怕了。他的眼睛紧紧盯着狼群,哪只狼稍有动作他就会把刀锋挥过去,借以恫吓。看到闪亮的寒光,狼群就会有所收敛。可狼和人都知道,这样下去绝不是个办法,迟早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斗,双方都在等着对方先犯错。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刺鹫正诧异间忽然眼前亮堂了许多,这才发现一个长发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站在了牛车前面,手里拿着半截人腿骨,骨头上还有很多小黑眼。这个长发男子将骨头横在嘴边吹着,手指轮番压着黑眼,骨头里发出的哨音忽强忽弱,狼群整个噤若寒蝉,悄无声息。
是长发推让鬼,刺鹫心头略微一紧,想起了几年前和他的遭遇,可刺鹫下意识里不觉得紧张,凭直觉眼前这个推让鬼不会害他,否则对方很容易下手。可防人之心不可无,他脑袋里还是迅速过滤着对付推让的方法,以防万一。
推让吹了几声骨笛,突然回头看了刺鹫一眼,然后用手指了指下山的一个坡。刺鹫甚至没看清推让的脸,对方的速度太快了。可直觉告诉自己推让指给他的是一条下山的路。
来不及多想了,他得行动起来。
推让接着又抬高调子吹了一声骨笛,然后转身像风一样朝远处飘走了。狼群似乎受到了骨笛声音的蛊惑,放弃了刺鹫和眼前的肥牛,紧跟着推让飞奔而去,它们风驰电掣,吐着舌头用力追赶推让,可就是追不上,总是跟推让保持着两三丈的距离,若即若离。
救人要紧,刺鹫顾不得追赶推让,好不容易将卧倒的牛抽起来,驾车左转右转地下了坡赶了回来。两人回到久美住处时,羊群早已经在饮水槽边挤成了一团。

第十五章 惊天大识藏(1)

刺鹫醒来时已经快晌午了,帐房里热极了,被窝里更是闷得像蒸锅一样。刺鹫懒散地伸了个懒腰,看到久美又在低着头打酥油,姑娘身上的长袍用脱去的双袖系在腰间,双峰在她丝绸内衫里欢快地上下跳跃,仿佛在向自己诉说着昨夜的欢愉,汗水已经湿透了她的衣服。
草原上女人的劳作,是辛勤和艰苦的。久美早上天不亮就要起来帮奶妈挤奶,等到太阳升起的时候,又要帮奶妈把挤完奶的奶牛赶到山上。回来就要给定居点里外出放牧的男人们准备早茶,等男人们赶羊群离开去放牧后,就得去背柴、打酥油、做青稞面饼子。
打酥油的过程极其繁琐,而看久美打酥油却是一件美事,就好像是在用乐器演奏美妙的音乐。她把早上挤的牛奶倒进柏木奶桶里,然后用一个十字状的奶耙子在奶桶里上下打动数千次,看着牛奶里的油与牛奶分离成酥油。接下来她将取完酥油剩下的奶水倒进大锅里煮成奶渣。然后帮奶妈做晚饭,等傍晚男人们回来,吃过,一天也就结束了。
“刺鹫阿哥!快洗了脸来喝茶。”久美见刺鹫醒过来了,便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噢呀!”刺鹫应允着。
“今天还难受吗?”
“不了!”
久美跟刺鹫说话的时候一直不看他:“你的马他们送来了,还特意让我告诉你,奶妈今天在山下口子涯帮人家剪羊毛,让我们吃完了赶快去!”
“噢呀!”刺鹫答道,转身去洗脸。等草草用水冲了一把,他就像做了贼一般,低头草草吃过早饭,接着便一声不响地和久美骑上马向山口涯走去。路上两人都沉默无语,只有草丛里的蚂蚱“唧唧”地叫着,声息格外响亮。翻过弯山滩子,穿过一片河谷,谷底一块平坦的三角洲草地出现在面前。久美实在憋不住了:“阿哥,我们下马坐坐吧!”
“噢呀!”刺鹫应承着下了马,心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两人下马各自找了一块石头,背对背地坐下,久美手里摆弄着刚采到的一朵小格桑花,眼里却闪着动人的泪光。她突然低下头,用小得像蚊子一样的声音说:“刺鹫阿哥真坏!昨晚为什么胡摸。”
刺鹫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无地自容到想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久美见他久不回话有些着急,伸手拉住了他的手然后幽幽地说:“你既然都摸了,那我以后就是你的婆娘了,刺鹫阿哥!你娶了我吧。”
“好吧!我娶你做我的婆娘!可…”
“可什么?”
“可我们还没有长大呢!我阿爸不会给我钱的,我也没有什么钱买牛羊做彩礼!你可是千户头人的女儿,而我只是个铁匠的儿子。”
“阿哥,看你说的!我是那种把彩礼看得很重的人吗?”
“可毕竟这是个过场,大人们都会走,不走不行,你看看人家都有很多…”
“你还说。”久美打断了他的话,眼眶红润了。
刺鹫见久美伤心了,温柔地把她拉来搂在怀里,用自己的嘴找到她那柔软的双唇,深深地亲了一下。
“我奶妈半夜就去给阿爸报信了。对了,我阿爸说他想要见见你!”
“什么?洛桑头人想要见我?”刺鹫惊得跳了起来,在他眼里千户头人可不是谁都能见到的,而今天千户头人竟然想见他,一个铁匠的儿子。
“是啊!你怕了吗?”久美不无担心地问道。
“我…我怕过谁啊!我连野狼都不怕!”刺鹫嘴上说着,心里却想着该怎么回去和父亲交差啊,千户头人一旦召见,草原上的人谁也躲不了。
正说着,千户头人正负手立在他和久美的背后。刺鹫伸出舌头舔了舔牙,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阿爸,你怎么会在这里?”好半天久美才唯唯诺诺地发了一声问。
头人没有搭理久美,他那一双鹰一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刺鹫,将年轻人上下仔细打量了个遍,似乎要将刺鹫的灵魂看穿一样。
“小子,你就是铁脸匠的种吧!”头人歪了歪脖子,打了个饱嗝,边搓着肚子边问道。
“我是他儿子,不是种!”刺鹫看头人的手伸起来了,身子怔了一下,等见他是用手搓肚子去了,才定了定神回答。
“哈哈,种就是种,什么儿子不儿子的?马生下的小马驹子也是种,可没听说马生下个儿子来。”头人大声嘲笑着刺鹫。
“马是马,人是人!不一样!”刺鹫不甘示弱。
“哦?怎么个不一样?马也是交配生的,人也是交配生的,怎么不一样?”头人步步紧逼。
“那你为什么不娶一匹马来生下久美?”刺鹫将脑子动了个遍,也想不到一句文绉绉的词可以回答头人,但又不能输给他,情急之下只好想出了这么句话来,说完之后还不忘偷偷看了久美一眼。
听刺鹫这么说,头人半晌没说话!憋了半天后竟哈哈大笑起来,上前摸着刺鹫的脑袋:“果然是铁脑袋的种,脑瓜子不差!走,我请你喝酒。”
“我说了,我是他的儿子,不是种!”刺鹫见头人伸手要打自己,忙将脑袋向后缩,可头人眼疾手快,硬生生将刺鹫的脑袋夹在胳膊下面,把他拖向了舞场中央立起来的寝帐里。
“什么儿子不儿子的,都一样,人也是种,马也是种,关键看能不能喝酒。能喝酒就是草原上的男人!就是英雄,不能喝酒就狗屁都不是!”
刺鹫想挣扎,可没想到头人的力气竟然大得出奇,他的脑袋被夹得生疼,只好任由头人摆布,一想到又要喝酒,他的脑子里一片模糊。
“来人,上手抓!”
来到寝帐里围坐的毡子上,头人将刺鹫一把推到了自己身边的一个座位上,吩咐下人准备上肉。
“禀头人,肉食都凉透了,客人们都食罢好半天了。”下人满脸倦意地上前回禀,希望头人改食些方便的素食点心。
“那就再搭上锅灶继续烧,烧好了赶紧端上来,用上好的松木烧,肉要肥嫩,再啰嗦老子把你扒了煮进去。”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下人听说头人要煮了自己,吓得魂都丢了,他以前就听说头人用八尺径的大锅煮过战俘,自不敢怠慢。
“嘿嘿,这个狗奴隶!”千户头人大笑着想去摸摸刺鹫的头,可又被这小子给闪过去了。
围坐在头人身边的人都是体面的商贾和草原上的富户,个个衣着光鲜,满面油光。他们望着头人带来的这个衣着破旧、神情呆板的小伙子,脸上满是惊讶和不屑。
第二碗奶茶还没有添,手抓羊肉就端上来了,肉煮得恰到好处,配上野韭花酱和蒜泥焦盐,独特的鲜香是刺鹫以前从没有闻过的。他也没有等头人示意,抓起自己盘子里的一块就吃,连撕带扯吃得是嘴角流油。看刺鹫的吃相滑稽,四周顿时响起一片鄙夷的咂舌声。头人又喝了一碗青稞酒,已有些微微的醉意,他借着酒劲四下打量着众人,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正吃之间,帐房门口一撩,弓身进来一位大汉,喝得有些醉醺醺,手里握着半瓶子白酒,一位认识他的宾客连忙起身热情地寒暄、给他让座,后来众人才知道眼前这位是头人从藏北那曲赶来的亲戚。此人身材十分魁梧剽悍,长臂、阔唇、红脸膛、大骨节,他环顾四周,摇摇摆摆地来到刺鹫跟前,看着刺鹫盘子里的手抓肉就像是见了亲人一般,也不吱声,随便从桌上拿起一把小刀就开始剔肉、切羊筋,右手大拇指扶着刀刃上的肉送到口边,拇指一推、刀刃后撤、美味入口,动作娴熟。众人直夸他好饭量,纷纷起身劝酒。
“阿叔,想不到你还有这般模样的客人啊?”大汉指着众人里最不起眼的刺鹫朝头人问道。
“是啊!”头人淡淡地回答。
“能来千户头人帐下喝酒吃肉的人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也不知这个人有什么能耐,能不能露一手让大伙开开眼界?”大汉瞟了一眼刺鹫,眼里满是挑衅和不屑。
“他不过就是个毛头小子,有什么能耐?你可是藏北第一的摔跤好手,可不要为难他才好啊!”头人轻描淡写地回着大汉的话,眼睛却朝刺鹫同样魁梧挺拔的身段上盯着。
“哦,我想起来了,这就是铁脸的儿子啊,和我阿妹眉来眼去的就是他啊?”
“我没有和她眉来眼去!我们是草原上两只自由的火焰鸟!”刺鹫放下手中的羊肋条,瞪着眼睛直起了身子。
“那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啊?还两只自由自在的火焰鸟呢,我看你就是黑眼皮的家雀!”大汉也放下手中的肉,提起了刀子不怀好意地逼过来。
男女有别,前后帐虽然贵有前后之分,但也仅隔着一段帐帘,女人们在后帐只管吃饭、做家务,可前帐里男人们说的话却句句清晰入耳。原本就忐忑不安的久美此时再也坐不住了,起身不顾女眷们的阻拦撩开了门毡。
“一切跟我刺鹫阿哥没关系,不要为难他。”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姑娘家猛然钻了进来,令举座皆惊。
“女孩子家的,说什么话?没看见都是客人吗?出去!”
“阿爸,你看他!”
“要我说第二遍吗?”
久美还想开口,头人递过来一个眼色。她无奈只好不吭声,可也不离去,就定定地站着,任凭女眷们扯拉不休,只是任性地甩着胳膊。
“好啊,好啊!我们喝酒正愁没人助兴呢,歌舞我都看烦了,天天看有什么意思?不如来点新鲜的最好。你们摔一段吧,不过据说铁脸的儿子会咬人,你可要小心啊!”头人适时地煽风点火。
“他还会咬人啊?那多好?我最爱打咬人的狼了!”大汉一听头人应允立刻来了精神,说话间就脱掉了上身的袍子,露出结实的腱子肉,大跨步站到中间摆出了摔跤的架势。
刺鹫也毫不畏惧,抢前两步占了一个身位,却被大汉胸前凶猛的文身给怔住了,刺鹫细细一看,那是一幅巨大的骷髅头画像,骷髅的嘴里还叼着半截大腿骨,骷髅的下半身是一个张翅的秃鹫的形象,但整个秃鹫的身躯和头颅的比例严重失调,头大身子小。整幅文身随着大汉胸前肌肉的收缩起伏变得龇牙咧嘴、活灵活现。
大汉勾了勾手指,示意刺鹫上来出手,刺鹫不甘示弱,硬着头皮冲了上去,他想用和同伴们平时玩的功力对付大汉,没想到一上来就被大汉借势来了个过肩摔,狼狈地杵在了地毯上,帐房里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
“你看看他那点架势,还不如我上去!”
“他比你强,至少摔一下还没被摔死!你要是他,两天都挨不上自个婆娘!”
“哈哈哈哈!”
刺鹫在众人的哄笑声里羞愧地爬了起来,猛扑过去抓住了大汉的双臂,来回使劲,想扳倒对方,可无论他怎么挪闪,大汉就是纹丝不动,刺鹫急了,使出了老力气,想用腿去别大汉的拐子,不料被大汉顶膝反别了一下,一撩一摔又结结实实地撂在了地上,这下屁股开始火辣辣地疼起来了,疼得他半天翻不过身。
周围的哄笑声是一浪盖过一浪,连不少平日里绝不敢到前帐来的女眷也偷偷撩开毡门偷看。
又两三个回合过去,刺鹫的嘴被摔出了血。看得出大汉一下比一下用力,似乎是在肆意挑衅刺鹫的忍耐底线。刺鹫又羞又恼,爬起来继续拼打,大汉的兴致也被他的顽强劲儿给调动起来了,吐口唾沫在手里搓搓,兴奋地弓下了身子等待刺鹫的进攻。
几个回合下来,刺鹫不但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反而接连又被摔了几个狗啃泥,帐房里的哄笑声已经渐渐小了,更多的是叹息和无奈声,客人们都没兴致了。
久美实在看不下去了,想要冲到人群中间为刺鹫解围,却被及时赶来的奶妈给死死拉住了。奶妈趁人不注意死死地瞪了头人几眼,头人朝她挤了挤眼睛,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虽说被摔得够惨,可刺鹫还是不肯罢休,新一回合开始刺鹫改变了策略,这次他不急于上前,而是等大汉来攻,自己不慌不忙地摇头晃脑。

第十六章 惊天大识藏(2)

大汉左等右等也不见刺鹫上前,便主动迎了上去,伸手揪住了刺鹫的衣领,刺鹫也没有躲闪,任由大汉揪住衣服,自己却低头用力顶住了大汉的胸,希望可以借力打力。两人对峙着扭在一起,各自拼着臂力,时间长了大汉渐渐在力量上占了上风,就在大家以为刺鹫又要挨上狠狠一摔的时候,一件让所有人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听“扑通”一声,大汉慢慢松开手,僵直跪在了刺鹫面前,神情变得无比呆板。刺鹫也双膝一软面对面跪在了大汉面前,脑袋仍然顶在大汉的怀里,身子却在一阵阵剧烈发抖。
帐房里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纷纷不安地看着他俩。久美再也忍不住了,挣脱头人的手冲上去挽住了刺鹫的胳膊,没想到久美双手触到刺鹫的时候竟像被雷击中了一样,一阵钻心的疼痛使她的身子瞬间被弹出去三尺多远,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