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人都说这个儿子不是老马的种,而是马有福和大奶奶偷腥偷来的,要不然怎么会生出这么个杂碎来?
再往后,老马瞧着管家那瘦小的身型就浑身不自在,自然也看不上渐渐长大的老三。
老三从小缺乏管教,一直鬼鬼祟祟的,怕见光,怕生人,爱偷嘴,一副不上道的样,长得歪歪斜斜,罗圈腿,大龅牙,人送外号马瘪三。
老三眼看着就奔三十了,还找不上媳妇。儿子不急,老马可是如坐针毡,他不想淹死在别人的唾沫堆里,说他明知道瘪三不是自己的亲骨肉而放任不管。于是老马动用了一切的办法,终于从百十里外的一个草原藏民家里连说带骗地哄来一个十八岁的黄花闺女,名叫噶梅。
当天夜里老马就雇了大批帮手去百里之外迎噶梅过门,说是迎,其实跟抢没两样。噶梅的母亲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抢走,以为遇了强盗,后来才知道姑娘被男人稀里糊涂地许配给了马家老三。
噶梅年纪轻轻倒也懂事,丝毫不念未来夫婿的相貌丑陋,只求家人平安无恙。可她哪里知道,她的夫婿不单相貌丑陋,而且身体酸软无能,还是个喜欢少年俊男、虐待成性的猥亵杂碎。过门不到半个月,噶梅就被这个马瘪三折磨得清瘦了许多,人也变得无精打采,整日昏昏沉沉。
对于马家人来说,噶梅只是个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马家上上下下谁也没有把她当人看,更不要说把她当少奶奶了,所以她也没有机会过问账务,更没有机会讨论族事,就连西北的厢房为什么不让女人进都不知道。这深深地勾起了噶梅的好奇。一天晚上,她望着西屋舔了舔嘴唇,一股强烈的欲望促使她悄悄地溜出了门,想去西屋看看。
她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来到一处放杂物的地方,警惕地朝四处看看,没有发现异常,又绕到一溜儿残缺的墙院边继续张望,还是没有发现异常,便大胆地朝西向那个永远有锁且锈迹斑斑的黑褐色铁门走去。
走过一地蓑草腐叶,除了窸窣的声音便是噶梅剧烈的心跳声,她惧怕婆婆突然从某个地方跳出来抽自己一巴掌,好在直到她走到西屋门前都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噶梅趴在了铁门上战战兢兢地朝西屋子里张望,借着屋子里微弱的烛光她从左往右看去,能看到这间屋子很深,比其他房子多出来几步,屋里的后窗是用木板钉死的,而且空隙用砖垒堵上了,空气中有很多尘土。屋子正中有个大木桌,桌子上有个雕花的木佛龛,佛龛有半人高,上面的木质的窗子已经开了裂缝,隐约能看得出原来涂的红色漆,里边还是用一些厚厚的纸糊着的东西,已经泛黄黑色,好像还有些水渍。但看不到佛像,甚至没有一个佛像般的轮廓。再旁边堆放着些乱七八糟的旧家具,都是烂桌子烂椅子烂柜子,不知是上几代堆攒下来的。
从半掩着的门里能看到的就这么多,噶梅正要用力推开门,却突然听到从屋子里传来“砰”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从佛龛里跳出来落到了地上,声音沉沉而且很清晰。接着她就看见一个红色的球朝自己扑来,噶梅吓得赶紧一低头,那怪东西穿门而出,掉在了地上。噶梅屏住呼吸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个红布的口袋,红布看上去已经有些年份了。
噶梅小心翼翼地上前,战战兢兢地拾起口袋,费力地打开了红布口袋的扎绳,随即一个圆圆的东西从中滚了出来,“砰”的一声落在地上。光线暗淡,噶梅一时没看清是个啥东西,她仔细弯腰将圆圆的东西从地上捡起来,凑到鼻子跟前一看,竟是一副破旧的藏戏面具套在一具干枯的人头骨上。骨头的主人好像死去不多时,许多皮毛还连在骨头上面,血迹早已经凝固了。头骨龇牙咧嘴,空洞的眼神直盯着噶梅看,噶梅吓得尖叫一声将头骨扔到了地上。
冷清的寒夜里一声尖叫划破长空,院子里顿时犬声大作,各间屋里变得灯火通明。看护院子的家丁和管家等人都穿了衣服急急跑了出来,他们奔着喊声而来。所有人跑到西屋门口停了下来,大家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被吓坏了的女人,谁都没有出声。
此时有眼尖的人发现噶梅的脚下有异物,忙捂起了鼻子,更有些人忙跺脚吐着唾沫。原来噶梅来了例假,而且受了惊吓,小便失禁了,骚尿和着血水顺着小腿肚子流了下来,湿了一地。有不少尿液已经溅到了龇牙咧嘴的头骨上,婆婆随着家丁的手指看到了被尿液浸泡的大神,呼天抢地地一声喊,差点背过气去。
“来人呐,把这个不守妇道的瓜婆子给我绑了!真是要了命了,新供奉的戏神,竟被这贼婆子祸害了!”管家声嘶力竭地吼着。
按照马家的族规,不守妇道擅自破戒、危害神仙者要被活埋。于是马家人在一个神秘的地方挖了一个大坑,打算将噶梅秘密处死。
千钧一发之际,噶梅的母亲和父亲得知消息连夜赶来求情,老马看在噶梅父亲是自己多年跟班的份上容许母女见面,所以处决噶梅的事情被拖延了下来。
众人都在怀疑是谁走漏了风声。其实给噶梅的父母送去消息的人正是马鬃滩的黑脸骟马匠热布。热布是个高个子、黑脸膛的汉子,已经二十八岁了,自幼学会了钉马掌和骟马的手艺,在马鬃滩算不上什么有威望的人,但不愁被饿死。因为他有一副雪山般清澈的嗓子,唱山歌、唱藏戏,只要听一遍就忘不了!他那嗓子一亮,做手艺的姑娘小媳妇们都要停下手里的活计,红着脸蛋呆上半天。所以热布在滩子里大小也算是个人物,可到现在他仍然单身。
热布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自幼生活孤苦,所以心地善良,善解人意,打从噶梅入门以来就愿意多偷看她几眼。他比谁都知道马瘪三的为人,所以他比谁都同情这个远嫁而来的姑娘,自从马家出事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挂念噶梅的情况,总是想法在救她。
马鬃滩黑漆漆的夜像一只被熏了一世的烟斗。大多数人和牲口一样龟缩在屋子角落里燥热难耐,却有狗在野外荒地里狂吠。热布很奇怪,荒野里的野狗怎么突然多了起来。这闷热的天,看来是要下大雨!
噶梅溜光身子躺在一张黄褐色的狗皮褥子上,身上只盖了一片薄薄的被单,却依然浑身汗津津的黏湿。热布进帐时正好遇到噶梅无意中翻了个身,他一眼就看到了噶梅健美的臀部和油亮亮的大腿,猛地被羞到了!热布那张脸平日里受了不少风吹日晒,粗糙得很,沟壑丛生,现在被这么一羞,竟有些发涨,好似要炸开一般,他很想移开目光,可眼球却不听使唤,目光死死地粘在了噶梅的身上,不肯离去。
恍惚间噶梅咳嗽了几声,热布猛地清醒过来,忙想取一旁的皮袄盖在噶梅身上,可噶梅已经醒了过来,两人的目光碰在了一起,迸发出了火花。噶梅惊恐地用破被单裹住了身体,可那瞬间的惊慌很快被热布红涨的脸所融化。感激的热情和尴尬的处境令两人久久无话,只能用眼神交流着异样的感觉。
“噶梅,你好点了吗?”好半天后,热布吞吞吐吐地说开了,他觉得必须得说点什么。
噶梅望着热布健壮的身子,开始有意无意地用脚蹬开了薄被,扭动着身子。
热布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可他的身子不肯走,而是蹲在褥子一边,从腰间抽出铜头烟斗,装上烟,点着火,端着旱烟锅滋滋喷吐闷热带来的不安。噶梅一边拨弄着头发,一边用幽幽的眼神望着他。
“阿哥,你是不是喜欢我?”
“嗯,喜欢,喜欢!”
“那你过来坐近点。”
“这…”
噶梅等半天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突然起身过去,伸手从他嘴里夺下了烟斗,磕掉了烟灰。热布似乎在一霎间得到某种启示,猛地扑到噶梅身上,疯狂地亲吻她。噶梅热烈地迎合着,钩紧了热布的脖子,双手在他背上抓挠着,很想把他的脊椎挠出来。热布觉得自己的身子像柴火一般燃烧起来,他两三下扯掉自己的袄子,将噶梅抱起来丢在褥子上,开始想在寂寞的田野上耙地犁田般地劳作。
他们拥抱着,默默地把手握在一起,让手心热得冒汗。
“阿哥,我们以后还能这样吗?”
热布无言以对,他的心被猛地揪了一下。
又是一声惊雷响,瓢泼般的暴雨终于浇了下来。
就在这时,“汪汪”几声,黑暗中窜出一条恶狗钻进帐篷直向热布扑过来,热布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了下体。猛然间钻出的黑狗吓得噶梅“哎呀”一声大叫,忙用皮袄裹紧了身子。
十多个马家的佣人狞笑着鱼贯而入,他们邪恶的眼神在噶梅身上游走着,热布气愤之极,可无奈双拳敌不过四手,很快被马家众人制服在地,空气中传来热布的吼叫,久久不散。
第六章 力战狼猫子
“把这张破毡子掀起来!”管家指示下人把地道口的一堆柴草移开,揭开压在地道口上的青石板,掀起了下面的一张破牛皮毡子,立时一股发霉的臭味从地下扑鼻而来。
果然,毯子下面有个很深的地道,地道口上面长满了绿藓和蘑菇。周围的泥土分层成两种颜色,一种浅灰色,一种血红色。隐约能看到最近的地道下到处都有血迹和碎布片,泥土上有深深的抓痕。
“管家,这有点不合适吧?他俩都还是娃娃,拿家法惩治就行了,何必呢?留个全尸吧!”手下一个老家丁有些看不下去,央求管家道。
“怎么?你心疼了?那你下去!”管家恶狠狠地呵斥道。老下人不便多说什么,忙赔着笑脸过去捆了捆热布。
“你们几个过来。”管家指使几个下人上前按死热布,才把匕首搁在热布的脖子上,讥笑说,“你这贼怂,就在这里好好享受人生最后的一天吧。”说完在热布脖子上划了一下,就命手下将噶梅和热布一同推了下去。
老马家的地道里养着妖怪并不稀奇,因为二十年前刚修好地道时,家丁们就发现里面住进去一对怪物,这两只动物据说是狼猞猁,它们有可能是狩猎的时候不小心钻进去的,却马上喜欢上了这个阴暗的地方,从此久居在地道壁的一个洞里,再也没有挪过窝。老人们都说年月日长,这两只东西久住地下,吸收地气,说不定早成妖作怪了,可惹不得,请神容易送神难,于是马家人只好放任不管。
狡猾的管家为了确保能吸引怪物,将噶梅小便失禁后的破裤子也扔了下去,希望噶梅的尿味能够让洞穴里的东西兴奋起来。要知道老猫妖怪辨认它的地盘也是通过气味的,陌生人的尿味明显就是种挑衅。随着尿味的弥漫,黑洞洞的地道里连大点的声响都没了,甚至没人见有只虫子冒出来,仿佛连虫子都不愿意生活在这个地道里。
“吃人的东西快点冒出来吧!”
“哦,哦!”
“狼猫子,狼猫子!噢,噢!”家丁们不时地站在外面高声起哄着,他们跺着脚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希望用喊叫声激怒怪兽,希望用这种燥热的情绪煽动起怪兽的杀心。
终于,在一阵嘈杂的喊叫声中,一声诡秘嘶哑的吼叫声从黑暗中传来,摄人心扉。众人急忙往后靠去,纷纷抽刀在手如临大敌。地下的热布已经没时间害怕了,他急急挪了挪身子,将早已经没有声气的噶梅堵在了身后。他紧盯着眼前的黑暗,头顶斜射下来的光线照亮了自己,他清楚地知道怪兽肯定能看清他,正盯着他看,他甚至能感觉到怪兽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游走,从心口到咽喉。
渐渐地,黑暗中浮现出来一双绿色的眼睛,犹如远山上的两团鬼火般飘忽不定。热布知道怪兽在向前逼近,而且是慢慢地逼近。不着急捕猎的怪兽其实是最可怕的,它们会变着法地玩猎物,不断地折磨猎物,直到猎物丧失最后一丝反抗的意志,乖乖地等死。
热布的喉头咕噜一下,咽下了嘴里仅有的半口唾沫,手指下意识地抓了一把泥土。
从黑暗里飘来的绿光直勾勾地盯着热布,接着热布就看到黑暗中有一头大猫出现,它往后弓腰一跃,“刷”一下轻盈地跳到了热布面前。大猫的身影很快,热布看得不太清楚,凭直觉应该是只大豹子,脖子更长,尾巴更短。
慢慢地,等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热布终于看清楚了攻击他的那只公猞猁。在热布看来,它就是一只豹子大小的“黄猫”。这只大猫的后腿上不断滴淌着粘稠的分泌物,全身褐色的毛阴气逼人,脚上有长长的爪子,脸部如藏戏里的奸臣,布满黄色的獠牙的嘴咕噜咕噜地闷吼。
“畜生,过来让我收拾你,我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筋!”热布愤怒地叫骂起来,恫吓野兽,为自己壮胆。可大猫并没有被他的大呼小叫给吓倒,反而兴奋地朝他凑了过来。那脖子直往前探,一颗斗大的脑袋便伸到了热布眼前,这是一颗大猫头,牙齿锐利,舌头在不断舔着鼻尖,大针一般的胡须上泛着潮腾腾的热气。
不知道为什么,热布看清楚了怪兽的模样心里反而不怕了,他猛地用力挣脱绳子,将手里捏成团的一把泥土朝大猫眼睛扔去,大猫只一低头便躲了过去,动作很利落。
其实刚才老仆人捆绳子的时候悄悄在绳索上划了一刀子,又顺手把刀子塞进了热布的靴子里。这些动作快到管家近在咫尺却毫无察觉。
热布从靴子里掏出匕首往老猫身上捅去,狡猾的公猞猁一蹦七尺高,往后一落,躲过了热布的第一刀。
老猫被热布的“不友善”行为给激怒了,它不等热布的脚跟站稳当就狠劲地朝他身上猛撞过来,热布来不及躲闪,大猫坚硬的头骨就撞到了他的胸口,力道十分凶猛,一下子就把热布撞得踉跄欲倒。热布狂怒地再次翻身扑过来时,老猫忙往左边一闪,头一低身子一扭,朝着热布的脖子用爪就是一扫,热布的下巴随即发出“咔”的一声,脸上被大猫抓出了几道血口子,血一下子喷了出来。
打斗声惊动了地道深处的另一只母猞猁,它暗暗跟在公猞猁后面,趁热布不注意时突然蹦了出来,一张嘴拖拽起噶梅就走。噶梅见热布差点被大猫抓晕了过去,一时不知所措,可她的身子早已经绷成了一张弓,此时又被母猞猁咬疼了,也顾不得害怕了,用力蹬开了拖着她的母猫,连摔带爬向热布而来。
母猞猁是这阴暗地道里的霸王,从未受过气,不由狂怒地吼叫着追赶过来。母猞猁身型相对较小,可奇异的身法像鱼一样灵活,明显是追捕的行家。噶梅没有跑开十来步,便又被母猞猁扑倒。噶梅情急之下两腿一跨开,两只手掐住母兽的脖子,猛地站立仰身用头狠劲去撞母猞猁,母兽没料到这个女人会如此拼命,不但抓了空,还被噶梅的头结结实实撞到胸口,接连几下撞击让它十分吃疼,连抓带咬寻求脱身,脱身后连忙一个侧翻滚出去几米,老远地龇牙咧嘴着打量噶梅,吃了亏可不敢再次贸然进犯。
公猞猁似乎从母猞猁凄厉的叫喊中听到了求援的信号,身子顿时亢奋起来。出乎热布的意料,眼前这家伙虽然身躯庞大,但一点都不笨拙,而是身形如电,一跳一跃间已经到了热布身边,那一对利爪破空嗤嗤声响,直逼热布胸口而来。热布不知道从哪里突然来了一股劲,迅速地扭腰,对准老猫的脑袋使劲猛踢了几脚,老猫挨了几脚愤怒无比,一声怪叫,爪子狠狠地一抓,热布胸口的鲜血和肌肉如豆腐般溅喷,一个活人差点被它开了膛。
热布没躲开这一下,歇斯底里地惊嚎一声,滚开了,挣扎着往一边爬去。老猫则迅速离开原先的位置,像鬼魅一样几个跳跃又来到热布背后,用爪一抱,张开獠牙死死地咬住黑脸汉子的颈部。几个啃咬,热布的头便像熟了的瓜一样迅速地耷拉了下来。血如雾般喷在老猫妖白色的皮毛上,和着黏稠液体慢慢地流在地上,周围响起一股“咔嚓咔嚓”咬嚼骨头的声音。
旁边的噶梅面无表情地看着热布,她的眼里一片死灰,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绝望了!半晌后她突然清醒了过来,望着热布,眼神涌出温柔的亮光,热布已经有些昏迷了,不能再说什么,可依然转过头来看着噶梅。两个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此时地面上的管家和家丁们哈哈大笑起来,亢奋无比,似乎狼猞猁的嘴就是他们的嘴,似乎狼猞猁的牙就是他们的牙!
“咬,咬死这个狗日的!”
“咬,使劲咬!抓,爪子朝下抓,把他的肠子抓出来,让我们也看看什么叫花花肠子。”
“哈哈哈!”
地面上人们的嘶吼声声入耳,噶梅抱着头开始大喊大叫起来,她的脑袋好像要炸开一样。
“妹子,你不要怕!”热布反手掐着公猞猁的脖子,决心拼死反抗。
“阿哥,你不会死的,把牙咬起来。咬!”
噶梅狂叫片刻后突然冷静下来,听到了热布的鼓励后她突然奋力起身拾起地上的刀子猛扑了过来。她扑在了公猞猁身上,不再惧怕,手里的刀子像雨点般落下,准确地扎在野兽身上。她朝着公猞猁的脑袋上、脖子上、背上奋力戳击,挨着哪儿捅哪儿,刀刀没柄。
热布将牙关紧紧咬住,任凭公猞猁的嘴在自己的脖子上如何撕咬也绝不哼一声。渐渐地,热布感觉野兽在他脖子上的撕咬力越来越弱,一股股热流顺着他的脖子灌进了胸膛,令他感觉胸膛内阵阵发热。他知道这热流是血,这里面有自己的血,也有公猞猁的血。
公猞猁受了几十刀,渐渐支撑不住,歪下脖子,张着的巨嘴再也不能闭合。远处的母猞猁大吼一声又扑了过来,想给公猞猁解围。不料噶梅朝着母猞猁大声嘶吼起来。她的表情十分发狠,眼珠爆出,嘴唇好像要被腹内的真气撕烂一般颤抖着。嘴里的吼叫声声嘶力竭,好像要撕烂嗓子眼一样!母猞猁望着她手里挥舞的匕首,听着她凶悍的吼叫渐渐退却,一步步退到了黑暗里,发出一声惨比一声的哀号,而且这哀号声一声比一声远。
“戳死这个畜生!”年老的下人情不自禁地为噶梅鼓起劲来,人们刚才的亢奋劲似乎被地下的女声给压制了,大家都围了过来想看个究竟,可看到的却是令他们吃惊且胆寒的一幕。
“快把他们都干掉!”管家急忙给手持长矛的下人下令,他知道此时人兽两败俱伤,正是下黑手的好时机。两个下人也有些心有余悸地举起了手中的长矛,对准了热布和噶梅。
“慢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威喝传来,原来是主子老马黑着脸从厢房出来了。
看着主人来了,老下人急忙跳下去搀扶噶梅,其余的人也急忙假惺惺地跳了下去,合力将二人拖了上来。
“干什么呢?”
“老爷,这两个犯人干了苟且之事,我们正在…”管家急忙上前解释,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老爷打断了。
“家有家规,族有族法。我马鬃滩对付犯人有的是家法宗条,什么时候轮到让他们驱逐狼猫子了?”
“这个…”
“都给我带回去,分开关起来!”老马白了管家一眼,负手便走。
噶梅跟着就被一群人押走了。
和狼猞猁的一场恶斗刚罢,已经筋疲力尽且身受重伤的热布又被马家的家丁重新捆了起来。这回人赃俱获,没有什么人可以救得了他俩。
“一定要杀了他们这对狗男女解我心头之恨!”知道热布被老主子带回来了,马瘪三狠狠地吼道。
众家丁开始抽出了腰刀准备听少主子的差遣。
“不,慢下刀子,留着他们有用!”管家劝少主子稍安勿躁。
“你说什么?留他们有用?妈的,那臭婆娘要是肯服软,留着就留着吧,闷了还能抓过来玩玩。至于那个热布一定要杀,我恨不得亲自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少爷,要我说,这该杀的时候一个也不能留,免得留下后患。只是咱们还不能动手,免得老爷子动怒。”
“他动怒?他敢!改天老子看他不顺眼的时候连他一起杀!”马瘪三对老爷早有怨言。
“少爷,三天后塔尔寺不是让我们去演藏戏吗?这小子有点唱戏的底子,咱们来个借刀杀人,一石二鸟!又不得罪老爷,还能解你的心头之恨!”管家知道老主子已经对自己有了成见,这个时候不能火上浇油,只能借刀杀人,于是便附在少爷耳边低语几句,少爷听罢眉头立展,喜笑颜开:“好,就这么办!这法子好。”
“放心!”管家应完,快步去了关押热布的土牢。
第七章 藏戏与慈禧
“噶梅!”热布获准来到关押噶梅的土牢,一见面他就关切地询问起女人的伤势。
“阿哥,你怎么来了?”噶梅满脸惊喜却又显吃惊地望着热布。两个人都有生死重逢的感觉,心里有很多话要说,可是谁都开不了口。
“阿哥,他们要处死我们,才让你我来相见的,对吗?”久久的沉默后,噶梅抵抗不过死一般的沉寂,率先朝横在二人面前那沉闷的死湖里扔了一块石头。
“不!”热布机械地摇着头,目光如同死灰。
“那他们是要放了我们吗?”噶梅突然来了精神。
“不!”热布依旧机械地摇着头。
“杀又不杀,放又不放。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想让我们唱戏!”
“你说什么?”噶梅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问了两遍。
“他们想让我们唱戏!”热布将声音提高了许多。
“唱戏?”
“嗯!”热布扬了扬手里的牛皮台本。
“我受够了这些坏蛋,再也不看他们的眼色活人了,你去告诉他们,要杀就杀,我才不会唱戏给他们听。狗东西,我嗓子里的歌声不是给他们的猪耳朵听的。”噶梅义愤填膺。
“妹子,你听我说。咱们必须要唱,只要唱好了,管家会把我们放出去的。”热布说着拉住了噶梅的手,劝她不要激动。
“你不要听他的鬼话,这些狗东西的肠子都是坏烂的。他们不会放我们出去的,这一定是管家的鬼点子。”
“起初我也不相信,可后来想想却觉得有道理。你想想,他马家人是做什么的?不就是培养戏子的吗?他们吃的就是这碗饭,得罪谁也不敢得罪权贵高官!况且这次塔尔寺要接待内地来的官员,马管家他确实抽不出人手来,才想到了我。这个时候他不来求我求谁?方圆百里,除了他班子里的人,就只有我才会唱。我觉得他不像是骗人的。”
“可你会唱吗?”噶梅一听好像有些道理,不再那么急眼了,便关切地问。
“会一点。”
“会一点?那怎么行?”噶梅吃惊地大叫起来。
“你别慌,管家说了,来听的都是内地的汉人官员,他们大都听不懂藏戏,我只要将调调哼对就成。”
“那能行吗?”
“绝对能行!管家已经对过了台本,翻译也是买通的,会帮着咱俩。”
“那就好!可你一个人怎么唱啊?”
“不是我一个人,是我和你,还有管家班子里的几十号人。”
“我?”
“对,还有你!咱们唱的是诺桑王子,我演王子,你演仙女拉姆。”
“你疯了吗?我一句都不会唱,怎么上台,那不是找死吗?”
“我没疯!噶梅,我可以教你。”
“教几个月?”
“没有几个月的工夫。”热布苦恼地摇了摇头。
“啊?那只能教十几天吗?我能学会吗?”噶梅显得有些心虚。
“不,也没有十几天?”
“什么?”噶梅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后天就要演出,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动身,能教你的时间只有今天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