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闻声一愣,停住手脚,伏在供桌上纹丝不动。
桌下的人翻了个身,又哼哼呀呀地睡着了。原来是看守的喇嘛在夜半梦呓,虚惊一场。
“咔嗒”一声轻响,供桌上的楠木盒子被一柄短刀撬开了。黑影掏出里面的人骨念珠装到背包里,又顺手捞了几盏金灯,偷了几尊金佛像,然后双手抓住绳子轻盈地攀爬了上去。来到窗台上后脚跟只一点,一个鹞子翻身,整个身体便顺着铜管子飞滑出去,三两下便轻飘飘地落到了大殿之外。
此时供桌旁,一胖一瘦两个年轻喇嘛互相依偎着取暖。一个缩着脖子,一个打着哈欠,胖子惊醒两回,睁着惺忪的睡眼左右看了看,又把眼睛闭上了。
谁也不知道,山门外一条黑影身形一纵,几个起落,轻松地越过紧闭的木门远去。
瘦喇嘛睡着睡着似乎听见了几句咒骂之声,他从睡梦中醒过来,警觉地用肘戳了戳胖子:“阿吾,好像有人!”
“在哪里?”高个胖喇嘛霍地跳起身来,睡意全消,他摸起身旁的棍子,警惕地瞪圆双眼,朝四处张望。
“没有人啊?”
“可我刚才明明听到了很多人的哭喊声,声音真的很大!”
“什么哭喊声啊,我怎么没听见?他们哭喊什么?”
“是一群喇嘛,挺面生的,我一个都没有见过。他们个个额头滴血,哭喊着说不想离开这里,我问他们要去哪里?他们也不回答!”
高个胖喇嘛很想取笑小个子,但看同伴的脸上确实是一脸的认真,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样子,于是收了嘲笑,不安地瞪了一眼起身去巡夜了。
两人先是来到门边,透过木窗向外望了一阵,没发现什么异样,又走出门外溜达了一圈,四周寂静无声,还是没有什么异常。高原的天气无常,六月天晚上也冷,他俩搓着手,跺着脚,又回到了温暖的中堂。
天寒地冻,但愿这时候不要有异常的事情发生。两个人的眼睛盯着放人骨念珠的楠木盒子,心里却默默地祷告着。
“我看看珠子还在不在!”高个子喇嘛上前鞠了三个躬,便打开了楠木盒子,不看倒好,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怎么了?”
“人骨念珠呢?”
“啊?”小个子闻声脸色骤变,等他抢过去看时才发现念珠不见了:“天哪!珠子不见了,这可怎么办?”
“快看房顶!”高个胖喇嘛环顾一周后发现头顶藏有玄机。
两人抬头看到了半开着的天窗,便心知不妙,飞身出门去喊人帮忙。不一会,塔尔寺上下的喧哗吵闹声便连成一片。
“大法台,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出家人这般慌张成何体统?”大法台看着慌慌张张的来人心有不快,面容不怒自威。
“不好了,加持过的人骨念珠被盗了!”来报告的僧人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大法台大吃一惊,“念珠被盗了?什么人敢在佛门放肆?”
“不清楚!”
“还有什么东西被盗?”
“还少了几盏金灯和佛像!”
“哦,是为财而来的!”大法台听说还有金灯和佛像被盗,反而长出了一口气,“人骨念珠本来就阴气极重,说好了是不能见血光的,这下造孽了,还偏偏让一个洋妇人给冲了晦气。哎,你说说,这真是造化弄人啊。”
“是啊,闹得洋人不欢而散,这下马大人和中央政府要给咱们好脸色看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先不管它洋人高不高兴,反正洋人也没干什么好事,割我们的地,索我们的银两,杀我们的百姓,我还愁没机会收拾他们呢!这下也好,吓唬吓唬他们也罢,让那妇人去见佛祖也是她前世修来的造化。倒是这被偷走的珠子不让人省心啊!”大法台虽然轻描淡写地说着,可面色仍显凝重。
“也是!”
“去见铁棒喇嘛,传我的意思,以后本寺祭神不得杀生,不得见血光,以此为戒,把这条写为规矩记入寺规,以后严加遵守。”
“是!我立刻前往铁棒喇嘛处,奉命修改仪规程序。”
“先不要急着走!”大法台又想了想补充道,“还有,速派人去报告马总督,请他协助破案。切记,此时万不可让他抓了小辫子,到头来数落我自作主张,危及众僧。现在可是非常时期,时刻要谨慎,要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
“是!”来人领命急转而去。
“唉!”大法台叹了口气定了定神,放下手中发黄的经卷,起身整了整袈裟,信步走到门口,举头望着不远处小金瓦殿门顶的牌楼木雕,此时北风正急,呼啸的风穿过空洞的木廊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呜咽之声,像是有数不尽的人在哀号。大法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算是明白什么叫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从此以后,塔尔寺祭神活动不再允许杀生,这已成为一项明文规定,一直延续至今。负责司礼的喇嘛按照大法台法旨,把日间和夜间发生的一连串怪事如实地写进了寺志,供后人研究。
第三章 袁世凯心思
三天后,北京,袁世凯的宅府内。
袁大总统正在正堂里赏着属下送来的名贵字画,副官手里拿着一纸电文急匆匆跨进门槛走来。
“大总统,青海马总督有急电!”
“马总督?”袁世凯欠了欠肥胖的身子,一屁股坐在了字画旁一张坐北朝南摆放的楠木椅子上,太师椅随即发出一阵叽叽嘎嘎的声响。他抖了抖手腕撩了撩袖子,顺手抓起了旁边书桌上的紫砂壶猛灌了一口碧螺春,才阴阳怪气地嚷道:“妈的,他来的电文肯定没什么好事,洋人上他的地儿受委屈了,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他倒自己找上门来了,是不是赔礼道歉来的?”
“这个属下不知。”
“你当然不知道,要是你都知道了还要我活着干吗?”
“大总统英明盖世,明察秋毫!”
“念!”
“是!”副官清了清嗓子开始大声朗读电文,“青海塔尔寺镇寺之宝人骨念珠被盗,歹人手法高明,西北已无能人可破此案,请大总统速派专员赴青调查。”
“什么?竟有这等事!”老袁倒抽了一口凉气,直起腰板,他的眼睛滴溜溜一转,随即自言自语道,“这老家伙唱的是哪一出啊?前脚得罪了洋人,后脚就说珠子没了,给我来个死无对证啊,险,阴险!”
旁边的副官看他陷入了思考,久久不敢搭话。
“小子,你说这唱的是哪一出啊?是不是想学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呢?”袁世凯冷笑一声,摇头晃脑地哼着京剧的唱腔道,“孤家用韩信之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攻定三秦,动取五国。”得意之下,右手中指不断和着节拍敲打桌面。
“属下认为马贼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谋反,况且电文中提到,有塔尔寺大法台的亲笔书函做证明,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大总统一向明察秋毫,运筹帷幄,洞悉千里!他马贼岂会不知?想必念珠确实被盗了。他是想借此机会献媚呢!”
“这话我爱听!”
袁世凯笑容满面地挠着耳朵思考片刻,又问旁边的副官:“小子,那你倒是说说,咱家管还是不管呢?”
“管,大总统不但要管,还要管得彻底!”
“哦?怎么个管法?怎么个彻底法?你且娓娓道来!”袁世凯说完闭上了眼睛,靠在太师椅上养精蓄锐。他的双目微闭,可敲桌子的手指一直没有停,依然节拍十足。
“偷念珠的无非是个图财的蟊贼而已,不足为虑。咱们又不动大兵,派精锐二三人前去即可对付。此去一可安抚西北佛众,稳定藏人民心,又能彰显大总统威严。二来青海马麒素来拥兵自重,不听中央差遣,我们也好乘机派高手去探探他的虚实,杀杀他的锐气。此可谓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嗯!说得是!说得极是!有那么点意思!那你倒是说说,咱家派什么人去合适呢?”袁世凯睁开眼睛瞄向墙上的字画,扬扬得意。他轻抚胡须,眼睛又开始滴溜溜地转起来。
“所去之人必须精干,既懂佛道又懂民俗,身手还要矫健。此人非大总统的老侍卫不可。大总统是何许人也?纵横沙场多年,派兵布阵之事,想必您老人家心里早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副官轻声低头应允着,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狡黠笑意。
“哈哈哈,有你的,说得好!句句都说到我的心坎坎里去了。好小子,好好干,跟着我绝对亏待不了你!”
“谢大总统夸奖!”副官有些受宠若惊。
“既懂民俗,身手还要矫健。”
袁世凯喃喃自语,若有所思地频频点头。目光扫过墙上的所有字画,然后停在一幅“下山虎”图上。这是一幅六尺中堂,金黄色的绫子裹边,天六地四,装裱得极是匀称精美。画中的老虎威猛刚劲,目露凶光,来势汹汹,大有得势不饶人之感。袁世凯本来不喜欢这幅画,他认为下山虎腹中空空,兽性未驯,比起“上山虎”来邪恶过之,威武不及,不是正人之爱,于是将它冷落在了偏角,可现在他的目光竟久久不能从其上收回。
“是啊!得派个下山虎去收拾这群西北狼,方可显我威仪!”袁世凯若有所思,然后大声下着命令,“派鬼道高手赤链虎带我的手令即日起程赴青海追查人骨念珠下落!”
“是!”
“慢着,就说是我请他去打猎,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是!”
副官领命倒退三步转身而去。
此时黄河下游的一个神秘山谷中,鬼道的传人赤链虎正在修炼武功。
中原鬼道的历史可谓源远流长,上古妖术、异域邪法、冥界鬼符兼收并蓄。至数百年前,有奇人中兴鬼道,并吸收苗疆蛊术的秘法和葬魂幻身的阴阳奇术于一身。鬼道行事隐秘,当今世界个中少有彰显者,独数赤链虎造诣最高。
鬼道之术阴鸷狠辣,既可用风沙之力涤荡四方,又可化身魔魂,凶猛搏杀,抑或幻化蛊王,以毒蛊噬人气血,此中赤链虎更是武功高强,且心狠手辣。
此人原本无名无姓,被鬼道高人收养,成人后筋骨强健,臂力惊人,随师父征战疆场屡获战功,得人推荐做了袁世凯的贴身侍卫。后袁世凯厌恶此人的邪气将其冷落。赤链虎心高气傲,从此远走高飞,隐世习武。因此人声啸如虎,目光炯炯,又使得一把怪异的兵器,形如葫芦,一分为二,用沾满血迹且从不擦拭的铁链连接,合则可奏乐,分则可杀人于无形。人如其器,器如其人,故人称赤链虎。
一匹快马穿山越岭,好不容易来到一处深山的秘密住宅。大总统的传令兵尚未勒住马,就听见一阵“呜呜”的怪叫声从脑后传来,原来是一条细长的铁链连着一个如铁帽子一般的怪异兵器飞奔向传令兵。
这个像葫芦瓢一样的铁帽子边缘有很多长刀齿,在飞行的时候会发出“呜呜”的怪叫,它会旋转,其边用一根拇指粗细的赤色铁链连着。它在飞行中能够准确地根据杀手的指挥套在敌人的头上,随后“咔嚓”一声,刀齿就会把敌人的颈椎切断,造成人头分离,将脑袋完整地套在铁帽子里带回来。沿途不会洒下一滴血,在飞行途中,五十步内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是非常恐怖之兵器。
传令兵吓得一声尖叫,忙表明身份。诡异的铁帽子在飞临他的发梢后又回旋着飞了回去。
“干什么的?”一个沧桑的男声从远处的峭壁上传来,声音不大,却透出入木三分的穿透力。
“大侠,小的是来给您传令的!我有大总统的亲笔手令在此。”传令兵知道是赤链虎到了,不敢怠慢,忙翻身下马,将怀里的一封书信拿了出来大声喊道。
“大总统?这称呼真他妈的别扭。”
直听到一阵风絮声刚从远处传来,呼啦一声,便有一个魁梧的身影立在了传令兵身后。
“这是给您的邀请,大总统请您去捕猎!”传令兵忙低下脑袋将手中的书信高高举起。他不敢朝身后看,因为听说赤链虎常年练习鬼道武术早已经五相俱乱,怕看到他的面目被吓个半死。
“回去告诉你的大总统,就说我知道了。命令就是命令,以后叫他老人家少发什么假惺惺的邀请!杀人就是杀人,什么打猎不打猎的!”
“是、是、是,小的记住了!”
随即“啪”的一声响起,传令兵只觉得眼前一黑,手里的书信被一根软鞭子一样的东西给迅疾卷走了。不远处一片树叶沙沙声后随即四周陷入一阵寂静之中。
过了好半天,传令兵才敢抬起头来四下里环顾,可是只闻其声却根本看不到赤链虎的半点影踪。
接到袁世凯的命令后赤链虎嘟囔着整装出发了。他看重的是打猎的兴趣,而不在意给谁打猎。
一天后,陕陇大地上,一阵健马疾驰的声音轰然响起。迅如疾雷般由远而近,马蹄踢起漫天尘土,旋风般卷飞上半天。
马背上是三个强悍的骑士。他们中一人用黑布裹头蒙面,却精赤着上半身,露出健壮的胸膛。一只下山虎的文身从其左肩上突到了胸前,虎尾绕过左肩直达后心。后爪蹬肩,前爪踩胸,血口大张,气势咄咄逼人!其余两人都穿着干练的短襟衣裤,腰间扎着兽皮,一副猎户打扮。为首的中年虬髯大汉正是纵横天下的赤链虎,其余二人是他的助手,亦是鬼道传人。三人头上都缠着黑布条,布条上用白墨画着各式各样狰狞可怖的怪兽。赤链虎身无兵器,腰间裹着衣服和一个长布包袱。其余二人皆背着长弓箭筒,箭筒里插满鹰羽长箭。三人策马疾奔一路向西而去。
三日后,时值当午,塔尔寺山门前艳阳高照,大地一片火热。山门前的主街上颇为热闹,各家店铺大门敞开,货品琳琅满目。除了本镇的居民三三两两闲逛外,还有不少外来的旅客和商贾、佛徒、马帮、僧人穿行其中,但闻商户吆喝之声不绝于耳,讨价还价之声此起彼伏。
最热闹的地方当数一处金匠铺,店铺主人打得一手好金器,地上堆满了各种经桶、匝皮,客商围在门口,指指点点,讨价还价正浓时,忽闻远处一片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街上的百姓们先是一愣,不一会便牵儿喊娘,推推搡搡乱跑起来。
三人来到主街,骑速不减反增,带头那精壮的大汉呼的一声,众人只觉得耳鸣不止。他手中的马鞭扬上半空,在天空中呼啸了一圈,重重落下,狠劲地抽在马股上,健马吃痛狂啸一声,牙齿狠嚼笼头,箭矢般地向前猛冲。跟随的另两人纷纷效尤,鞭抽声和呼叫声此起彼伏。三乘悍骑狂风般掠过街道,直冲山门而去。人们纷纷躲避,搀老扶幼,唯恐被马儿的乱蹄伤到。说时迟,那时快,三乘骑士冲上大道的入口进了山门,留下身后骂声一片。
一片混乱后,整条街道立时静无人迹,人们纷纷出来驻足相望。这里乃佛门净地,已经好久没有遇到过骄横的骑士了。
三骑奔进山门后,为首的大汉猛地一扯缰绳,胯下之马的脖子顺势被他提转,马蹄高高扬起,在空中交替着刨腾了几下才立住。其余两骑围着八座神塔跑了半圈才渐渐停下来。三人目光冷峻地望向看护山门的喇嘛,给这些个面色惊慌的喇嘛一种凛然的感觉,可谓声势夺人。
“速去禀报,就说中原的猎手来了!”大汉朝着喇嘛一声大喊,其余两位随从便放肆地大笑起来。
听得懂汉语的喇嘛飞速朝寺里跑去,其他的几个喇嘛自觉地聚到了一起,手里提着扫把,放着凌乱的枯叶不扫,警惕地望着三人。
三人并不下马,胯下的马也兜着劲儿不敢松弛,腚上的腱子肉一鼓一鼓的。
第四章 赤链虎入青
“大法台,三个中原来的高手在殿前等候!”管家接到门卫禀报后上堂求见大法台。
“中原来的高手?”
“是的!”
“我们这里已经久未有中原人士到访了,何来高手?”
“禀大法台,这些人都是马长官请来的,他说中原人士更擅长追捕贼犯…”
“算了,不必多说了。我明白,这是官场人士惯用的伎俩,阳奉阴违,互相推诿又暗藏祸心。”
“唉,谁说不是呢。”管家跟着叹气,却也无可奈何。
“既来之则安之,听天由命吧!去,招呼他们进来!”大法台说罢又摆了摆手,“慢!算了,还是引我去见他们比较妥当,中原人士向来计较礼数,我们不要因小失大才好。请他们来正殿!”
“大法台周虑!”管家应允着转身去请中原高手。
等大法台和众人出门迎去时,只见一位身穿黑色兽皮劲装的大汉正背向其他两人,负手踱步。大汉正在仔细观看着大法台行宫殿外一条支柱上的浮虎堆绣。
大法台暗暗打量着黑衣男子,只见此人身形雄伟,甚有气派。负手而立,便如一株高拔健壮的松柏,其余两位随从皆默立一旁,唯恐打扰了他的雅兴一般。如此一动一静,愈发显得负手之人身份尊崇,气度非凡。
听到动静后黑衣男子转过身来,望着大法台双手一抱拳,蒙面后的双目电光隐现,冷酷而有一种透视人心的魔力,给人以精明厉害却又城府极深的感觉。大法台目中过人无数,竟也暗暗赞许,凭感觉此人已年过四十,却宝刀未老,只是不知道此人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再看他身边的两个年轻人,一个身形高大瘦削,面上疤痕满布,相貌丑陋却双目如炬,整个人犹如一柄利剑。另一男子中等身材,却长得眉目俊秀,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黑皮包,凭皮包鼓鼓的轮廓看来里面似乎藏着沉重的铁器。
“中土高手果然名不虚传!”
“大法台客气!”
几人各自微微一笑,简短的寒暄过后,大法台引三人进了行宫,招呼管家为三位大侠看座。
“西北边漠,气候干燥,三位大侠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请喝一碗酥油奶茶解解乏气。”
“谢谢法台大人看茶!我等前来是奉了袁大总统的命令,不敢怠慢,请大法台速速派人领我们去查看失窃的殿堂!”瘦削汉子一抱拳,声若洪钟!
“如此甚好!待几位查验现场后再来品茶不迟,几位请!”大法台不动声色,又转向身后招呼随从,“来人,引三位侠士前去!”
大法台身后的喇嘛应声而出,请赤链虎和他的两个随从离开了大法台行宫。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大法台久久凝视,旁人不明其故。
“他们三人为何不先请示马总督,反而直奔塔尔寺而来?如此有违礼道啊!”大法台的随从有些疑虑。
“是啊,这也是我担心的,况且此三人并不曾向我们出示任何官文,分明是仗势欺人,不把地方官员放在眼里。如此骄横之人必有过人之处,追回人骨念珠自然不在话下,但也要谨慎对付,以防驱狼不成又引虎,引起血雨腥风。”
“大法台说的极是!”随从应允着,扶着大法台坐到了毡床上准备喝奶茶。
“大法台,中原来的三个人已经离开了。”带赤链虎前去查看现场的喇嘛急匆匆地回来禀报。
大法台摸着矮桌上尚有些发烫的茶碗,暗暗吃惊不已:“这么快?”
“是的!”
“他们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就上马离开了。”
“去了哪里?”大法台说着凝神一会,抖着手腕用力摇了摇茶碗,目光紧盯着碗里的三片苻茶叶子,只见茶叶在碗心里转了三个圈后突然间都集中漂向茶碗的西边去了。
“出了山门朝西边去了。”
“没错,是西面!可他们什么也没说?”大法台默默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茶碗,碗里的茶叶随即都胡乱地漂开了。
“是的,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难道他们隐瞒了什么?或者看出来些什么不便说?”大法台有些不解,他眉头紧皱接着又问,“这三人是如何勘验现场的?”
“黑衣大汉揭开蒙面用嘴舔了舔排水的管子,又用手摸了摸供桌后就离开了!其余的两个随从一直站着不动!”
“他们没有问你什么?”
“没有!”
“没有问是谁先发现失窃的?”
“也没有!”
“哦!”大法台放下茶碗倒抽了一口凉气,他起身踱着步子来到了殿堂外。
“只是…”带赤链虎前去查看现场的喇嘛欲言又止,吞吞吐吐,面色惶恐不安。
“只是什么?”
“小僧不知道该不该说,说了唯恐坏了僧人不得乱言的声誉,不说又恐误事。”
“你但说无妨!”
“是,小僧见那领头的黑衣人揭开蒙面的时候,黑布下面藏的不是一张普通的人面,而是一张…”
“而是一张什么脸?”
小喇嘛战战兢兢不肯说话,只抖擞着用手指向外面,大法台顺着他的手指望了出去,目光停在了大法台行宫外的一条伏虎堆绣上。
“哦!”大法台深吸了一口气,他早就听说过中原鬼道高手擅长易容整形之术,感叹道,“好一个陌路强人啊,会些异术,是个异人,看样子着实有点手段,且看他怎么追回人骨念珠吧!”
“大法台,外面天凉,请入内歇息吧!”随从见大法台衣着单薄就出了殿,忙提醒他。
“天凉何惧?凉的只是皮肉。偶得风寒,吃一副药,祛祛寒也就罢了!怕只怕心凉不可医啊!”
“大法台今日为何如此焦虑?”
“唉!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你我出家人皆以四海为空,原本该看淡一切,不应擅动妄念。可若如世事皆不随法变,变故于事在人为又怎能不焦虑?你们看!”大法台说着用手指着不远处的地下。众人围了过来,看到殿前的砖瓦地上,有一只黑蚂蚁正托着一片僧人们遗漏下来的青稞面饼子渣快速跑着,三只体型更大的黄蚂蚁似乎闻到了饼子诱人的香味,径直越过一个黑蚁的巢穴奋力追去,黄蚂蚁那独特的气味引得黑蚁巢穴里上百只黑蚂蚁齐齐出动,紧紧追去。双方接触后便是好一阵撕咬,片刻后黑蚂蚁横尸无数…
直看得众人唏嘘不已。
大法台看在眼里,眉头拧成了一个人字,他自言自语:“虫道、人道,何尝不是一道啊!你也争,我也争,究竟在争些什么?”想着丢失的人骨念珠,再想起当年惨死的挚友扎仓活佛,大法台踌躇满怀,一股哀愁飘来,思绪不受控制。风寒乍起,他环抱双臂,思绪渐渐飞回到二十多年前那些个阴暗、血腥的日子里…
第五章 噶梅与热布
远处有些许灯火,就是这黑洞洞的灶膛里的点点火星,埋着火星的炭堆叫马鬃滩,是塔尔寺东南三百里外有个依山傍水的小村落。这里是黄河上游一个汉、藏、蒙、回、土等许多少数民族组成的村落。
马家是马鬃滩的大户,三代以前就以放高利贷过活,偶尔也训练刀手给过往的商队做护卫,牟取暴利。现如今马帮的生意淡了,他们就豢养了藏戏艺人给周围的寺庙排戏、赶集、走场子,一来二往,马家跟很多宗教首领都熟了,势大得很,所以在马鬃滩,马家就是土朝廷!
马家的管家随了主子的姓,赐了名叫马有福,以前姓甚名谁可没外人知道,只知道他是老爷三十年前从外地带回来的,会占卜,懂巫术。仆人们却都在背地里管他叫马王爷,都知道他有三只眼睛,两只长前面,一只长后面,所以谁都不敢在他背后偷懒。
老马的小儿子排行老三,前两个儿子都是偏房生的。没办法,谁叫当年大奶奶不争气呢,没给掌柜的留下香火。可事情也怪,老马领来马有福不久大奶奶就破天荒地怀上了,肚子一天天鼓起来,圆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