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鹫听得出是久美的声音,是她射死了坏蛋。刺鹫用力擦去了蒙住眼睛的血,可不肯将手伸过去,而是弯腰摸索着救自己的男孩子,孩子的眼睛还没有闭上,刺鹫想给他合眼。
“阿哥,快走!”久美在急切地喊。
“孩子的眼睛!”刺鹫呆呆地说着,似乎没有看到气势汹汹冲过来的马匪,而是艰难地替孩子抚闭上了到死都来不及闭上的眼皮。
“快走!没有时间了!”久美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咬了咬牙,竟然硬生生将刺鹫拽上了自己的马。她随后翻身上马大喝着勒转马头策马飞奔而去。刺鹫在马背上一直回头望着刚才还救了自己一命的男孩子,想象着他的眼睛,猜想它现在已经变得冰冷、暗淡无光。
第三十二章 亡命大迁徙(1)
刺鹫指挥的首战以失败告终。英勇的藏人们虽然占有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却缺乏统一的领导和战前部署,他们虽然重创了马家军亲兵,却也换来了战死上百人的巨大的代价,同时还惹来了更大的麻烦。
“我还以为是几个黑心强盗,没想到这些狗日的东西竟是马家军的亲兵。这马匪的亲兵可真不好惹,你们忘了他们当初是怎么血洗果洛草原的?这下好了,匪首和二十几个兵都给逃跑了,这些狗东西回去一声叫唤,老马的整个骑兵师都会出动报复的!”死里逃生回来的藏人扎堆烤火、疗伤,人堆里有人不无担心地说。
“是啊,骑兵师可有几千人,人人都有刀有枪,战斗力凶悍,凭借我们上千把刀、几十条火枪是万万抵抗不了的。”
“是啊!青海这么大的地方都是靠马家军的骑兵师给护着的,哪里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像豺狗一样出现。这些狗东西可全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我听说他们每个人都有个护身符,杀人的时候会把护身符拿出来烧了,烧完的灰和着水喝下去则刀枪不入。真是可怕!”
“为了避免遭到血洗,我们还是先后撤到卫藏吧!求那里的头人收留我们,将来再做打算!”
“我们交出牛羊,求他们分地给我们也行。”
“可那样真的就太平了吗?寄居在别人的帐房下和死去有什么区别?”
“说得对!要我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草原?我不干!你们谁怕死谁走。反正我不走!要死就死在家里,这也是命!我要跟这些狗东西好好干上一仗。”
人们的意见产生了分歧,你一言我一句,说到激动处,态度不和的难免吵起来。人们分成了对立的两派,双方剑拔弩张。
“算了,大家别吵了,要我说这一切都是铁脸骟马匠的儿子惹的祸,听说要不是他上天葬台吃了人肉,触犯了天神,上天也不会发怒惩罚可怜的洛桑头人了!”
“对,就是他!他是来路不明的妖怪生的!”
“别瞎说,我看他战斗起来倒是很勇敢,很有咱们头人年轻时的劲儿。听说千户头人在世的时候就很喜欢他,处处护着他,还肯把公主许配给他。要不然头人的鼻烟盒怎么会到了他手里了?”
“莫不是这小子趁乱杀了头人抢到的鼻烟盒,想…”
“你给我闭嘴,小心烂舌头!千户头人确实是战死的!”
“你亲眼看见的?”
“你…”
“照我说,这乱糟糟的战场上谁说得清楚?头人怎么死的谁看见了?说不好就是这小子下了阴招,从背后捅死的。要不然凭咱们头人的身手可不会这么早就死。”
“你他妈的放屁都不会找地方,我问你,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杀头人?”
“为什么?为了统治你和我,还有他们,还有这一千里草原。”泄恨的牧人朝着众人指指点点。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撅屁股就知道放臭屁。”
“你们两个够了,吃糌粑,这么大的糌粑块块都塞不住屁眼大的嘴。”一个虬髯老牧人发怒了。大家才噤声了,一会又悄声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刺鹫还在不远处的棚子里养伤,大家的议论他都听到了,可有些话他就当没听见一样,虽然刺进心里跟刀扎着一样疼。
只过了短短两天后,厄运终于到来。藏人的快马来报,说探子得知马家军三千精锐骑兵从河湟谷地上五庄大本营开拔,朝西玉树开来。敌人来势汹汹,八百前锋已经逼近此不到二百里地,后续人马对营地渐行渐固。看来敌人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刺鹫得知消息一下子傻眼了,他想战斗,可心里知道硬拼不行,尤其不能赔上所有牧人的性命。
“亲人们,刚才探子回报,贼兵的前锋距离我们已经不足两天的骑程了,后面还跟着大队伍,有千人之多。”
刺鹫一席话刚罢,人群里像是炸开了锅。
“大家都听着,贼人就好比白马山神手里的长矛,矛尖已经戳到我们鼻子眼上了,可使力的长杆子还在后面。我们砍下他的矛头并不难,怕就怕接着又挨一棍子。所以我决定先避开贼人的锋芒,把他们诱进深山。到时候贼人的马跑不开,有力使不上的时候,我们回头给他一闷棍。你们说好不好?”
“好!这个法子好!”主战派积极响应,他们个个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可是,我们这些老弱病残、拖家带口的如何能走得动?我们的牛羊牲口怎么办?”主降派显然心有顾虑。
“这个大家放心,我亲自挑选百名勇士断后,袭扰马匪的前锋,你们全速撤退。撤退时,队伍里的马匹都给老人和娃娃们骑用,壮年一律步行。违令者砍头示众。还有,大家的牛羊少不了要赶上,一个都不会少,大家放心,只要我们早动身,早过通天河,敌人就追不上我们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记住,普尔巴战神会保佑我们的!我们草原牧人生来不惧威胁,不怕豺狼,今天敌人胆敢伸长脖子来咬,我们就撬下他们的狗牙塞进他们的屁眼里。让他们看看是他们的牙硬还是我们的刀子硬!”
“万岁!刺鹫头人万岁!”一片欢呼声从主战派阵营里发出,声音如排山倒海一般冲刷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好了!大家各自回头整理行帐细软,赶上牛羊准备动身。记住,再有乱心者我亲自砍下他的脑袋!”刺鹫慷慨激昂,言罢抽刀在手狠劲挥舞了几下,刀锋斩过空气嗖嗖作响。
人群振臂高呼许久后才开始散去了,没有人再有异议,也没有人再有抱怨。
待人群渐渐散去,刺鹫回身望着大帐内的久美笑着,笑容十分爽朗。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舒坦过了。久美也报以浅浅的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此刻她明白自己必须坚强,必须尽快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走出来,因为自己是头人的女儿,新头人的夫人。
周围散居的牧人们都知道藏人们一衣带水,在马匪面前谁都脱不了干系,他们不想受苦,于是也纷纷加入到逃难的行列中来。
次日清晨,上万稀稀拉拉的逃难队伍悲壮地向西南举部迁移。逃难的队伍绵延十里,犹如一条盘旋在雪山草地间的黑丝带,显得无比悲壮。
随刺鹫逃难的人马行不多久,就碰到了横在他们面前的第一条猛虎——玉树西北部凶猛的通天河。通天河的无情可是出了名的,早在千年前的唐僧师徒就曾领教过它的厉害。此刻通天河水无情地横在逃难队伍的面前,因为山谷陡峭的山势,河水湍急,河水的中央没有冻结实,形成一个深深的裂隙,湍急的河水遇到突兀的冰凌溅起一人多高的浪花,激流的吼声震人心扉。
众人又分头在上下游寻找渡口,好不容易在下游一个河床较平坦的地方,发现河面结冰形成一座冰桥。久美领着体小身轻的孩子和老人先过,然后是羊群和牛群。老人、孩子和女人都安全过去了,就在大多数牲畜都顺利通过,仅剩几只比较野的牦牛时,因为冰桥承受了太多的重力,突然断裂。几头牛全部掉入河水中,翻了几个跟头后嘶叫着被湍急的河水冲到厚厚的冰层下不见了,接着不远处的冰下冒出了一股股暗红,上了年纪的牧人们都纷纷下跪祈祷,说牦牛被水怪吃了,也有人说是激流将牦牛撞上冰牙子后分了尸。可是这时候,没有过河的还有负责断后的刺鹫。
队伍里可不能没有他,久美急中生智,取下腰间盘着的绳索,在一头拴上一块石头,艰难地将绳子扔过了河对面,并嘱咐对面的刺鹫,把绳子牢牢地系在一棵河边的松树上,她也把绳子留在自己的一头系好。
冰面塌了一大片,绳子紧贴着河面的湍流,显得细小又无韧劲。
“现在我抓着绳子,你放心地渡过河。水可能很冷,你就是冻死也不能松手,快点!过来了我给你酒喝。”久美朝刺鹫大喊着鼓劲。
“好!”刺鹫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便抓住绳子“扑通”一声跳入冰冷的水中,他很吃力地拽着绳子前进,双脚根本够不到水底,只好胡乱地蹬着。有好几次湍急的水流都把他冲得歪歪斜斜,可他死也不肯松手。两边的绳子受重力和摇摆的影响,搭在冰牙子上不断地豁着,好几股细麻都被冰牙割断翘了起来。
“阿哥,快!绳子就要断了!”
“我使不上劲,水里好像有东西在拉我!”刺鹫吃力地喊道,不断吐出嘴里的水。
“快,你一定要抓牢,死也不能放手。”
“啊!我的身体有一头牛一样重,我根本使不上力气,好像有只手在拽着我。”刺鹫吃力地边拽绳子边喊道,他的脸色发青,好像有些坚持不住了。
“肯定是让水怪给缠住了。”年老的牧人眯着眼睛祈祷着,三五个毛头孩子却拣起了石块朝刺鹫的旁边不断扔去,嘴里还恶狠狠地骂道:“打死你个水怪。”
“他应该把袍子脱了再下水,这袍子沾了水死重死重的。”一个壮年牧人嘴上干着急,却帮不上任何忙。
“快,还有一点点就够到你了。”河岸边的人朝刺鹫大喊,刺鹫也使出了浑身的劲儿拽着绳子,手上都勒出了血。
“啪”一声,河对岸的绳子率先断了,刺鹫的身子瞬间朝下游斜着冲出去一丈远,就在这危急关头,三个年轻牧人同时趴过去拽住了绳子这头。
“刺鹫头人,坚持住!”
“我们一起拉!”
“啪”又一声,几个牧人同时用劲显然不合适,绳子另一头也断了。刺鹫“扑通”一声落水,岸上传来一阵惊呼。好在刺鹫落水处与冰缘不远,他落水后奋力划水,身子被水流斜冲到了冰缘边,等他拼尽全力扳住冰块后,几个人奋力将他揪住,才将他拖拉上了岸。
第三十三章 亡命大迁徙(2)
站在对岸的人,早已生好了火堆,他们架着刺鹫一边烤火一边大声喊:“快换上衣服!”
“不用怕,我从小就火气大,喝几口水才凉快!”
其实刺鹫现在浑身冷得都快要失去知觉了,可就是为了鼓励别人,他才装得若无其事。
其实刚一进水刺鹫就发现水冷得刺骨,这股强烈的刺激使他觉得自己呼吸困难,仿佛要断气。加上胸口的伤疼,突然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落水的危急关头,他想起头人临终前说的那句话,仿佛听到头人在喊:“尕娃,把吃人肉的狠劲拿出来!”于是他咬紧牙关,拼命地往前游,终于爬上对岸的冰面,踉跄着捡回一条命。
“阿哥,你不要紧吧!”久美看到嘴唇发青的刺鹫心疼得直掉眼泪。
“没事,这两口水有什么要紧。改天我过来再打一桶拿回去喝!”刺鹫换了身袄子,又裹着一张毯子连蹦带跳。
“阿哥,过来烤火吧!”
“不行,贼人很快会追上来的,我们赶路要紧。”刺鹫不顾众人的劝阻,又催着大家开始赶路。
队伍又走走停停地赶了一天的路程,其间翻了两座山,大大小小趟过了九条河。直到傍晚的时候,一座雄伟的大雪山像一只猛虎一样横挡在了队伍的面前。本来队伍原定在大雪山下休息一晚,等恢复了“元气”再翻越。可是傍晚时分,临时营地来了几个骑马的人,是本地的藏民。来人见到穿着不俗的久美,知道了她是领队,便从怀里掏出哈达献上,告诉久美这里是他们的地盘,由于搬迁队伍人马牲畜太多会破坏和谐的地气,惹怒山神,影响来年的草势,所以不能久留,希望他们快些上路。本地的藏民个个说得客气,可也个个紧握着手里的腰刀。
都是牧民出身,知道土地对自己的重要,于是久美和刺鹫商量,决定连夜带领人马翻越大雪山,另觅营地。
天暗下来了,长长的队伍就在一条像羊肠子一样、由盘羊到山下喝水踩出来的小路上蜿蜒而上,翻越雪山。因为小路实在是太窄了,无论是人还是牲畜,都只能一个跟一个走。队伍排成了一条长达数里的长龙,一眼望不到头尾。
“大家小心,可能会有石头滚下来!”久美大声地提醒着大家。众人你拉我拽,相互搀扶着爬山。山上有风,而且吹得很猛,有好几个婴儿受不了冻哇哇大哭起来。
可能是队伍里妇女和儿童的喧哗声惹怒了雪山神,刚刚还有一丝残阳的天空竟突然间风雪交加起来。粗大的雪粒顺着山风吹过来,打在脸上啪啪作响,无比生疼。那感觉就像用刀子在细割脸皮一样。大家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双腿越来越麻木。
久美一直走在队伍的中间,她尽力扶老携幼,体力耗费很大,突然感觉眼前一黑栽倒了,身子顿时失去了知觉。等她醒来时,看到大家都围过来。刺鹫抱着久美,手里拿着千户头人的鼻烟盒子给她闻。
“你使劲地闻一下就好受了!”
这个办法是长期打猎的人发现的,很管用,闻鼻烟可以缓解高山反应。
大家的嘴都变得紫青紫青。嘴唇都干得卷起了皮,布满了血口子。看到久美醒了,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自从搬家开始,大家空前的团结,仿佛像一家人一样亲。
等稍微好一点了,刺鹫就对久美说:“雪地太滑,让你骑马太危险了,剩下的路还是我背你上,就是死,我也要把你背上山顶。”说罢背起久美艰难地向山顶移动起来,久美嘴上嘿嘿笑着,其实心里的眼泪已经像春天解冻小河一样,哗哗地流淌着。
大家看到了这幅情景都唏嘘不已,不少上了年岁的人都在偷偷抹着眼泪,可谁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在这个节骨眼上,能活着跟上队伍已经很不容易了。
山势越来越陡峭,队伍里时不时有牲口互相拥挤着被挤出小路摔下山崖。接着火把的光,只看到周围雪雾飞舞,滚下去的牲口霎时间就不见了影踪。
天色越来越暗了,深夜里寒风刺骨。大队人马走上了山顶最陡峭的一条山路,接下来的路实在是太难行了,不小心就会跌下绝壁摔个粉身碎骨。大多数人开始坐在了地上,一股悲戚的味道弥漫开来。
一个体态肥胖的男牧人趁大家互相搀扶着走路不注意时,悄悄从怀里掏出一把牛角尖刀,用力挑割断了负责断后的一匹骡子背鞍上的绳索,然后自己悄悄地溜进路边的大石头堆里,捡起一块石头,对准刚才割断绳子的骡子狠狠地扔了过去。断后骡子霎时间激灵了一下,背上的货物鞍子全都滚落下来发出了巨响。一时间狭小驮队里的马和骡子纷纷惊做一团,互相撕咬拥挤起来,场面十分混乱!有不少贴着外面行走的牧人也被挤下了山崖。手脚利索的扒住了碎石,在众人的帮助下算是捡回了一条小命。手脚不利索的便一命呜呼了。骡马也摔下去了十余匹,损失十分惨重。
胖子则趁乱冷笑着抄自己熟悉的小路逃走了。
此时队伍里惊魂未定,有不少人已经大声地埋怨起来了,失落和悲伤的情绪像疟疾一样疯狂传染着。
刺鹫赶来,一边安抚大家,一边查看现场,他捡起地上的一段绳索,看了看那整齐的切口,顿时牙咬得嘎嘎作响。
“我们的队伍里有奸细,快赶路要紧,不然马匪就追上来了!”
众人又骂骂咧咧地起身赶路,整个队伍费尽周折,缓缓而动。
眼看队伍陷入了困顿之中,刺鹫二话不说背着心爱的女人冲在了最前面。他一步一滑地走着,路到难行处要手脚并用才行,可他咬牙一声不吭。背上的女人好几次都要下来,可他硬是不让。牧人们受他的感染,又纷纷起身继续攀爬起来。
深夜时分,队伍终于翻过了最难走的一道脊岭,来到一个下坡口的垭口,过了垭口就是下山路了。虽然下山路同样难走,但人们心里多了一个盼头。
牲口牛羊能赶过来的都已经赶过来了,损失的也不少,好在人都安全。等最后一拨人马翻过了脊岭,大队人马又开始马不停蹄地下山,因为谁都知道这个时候休息就是找死,山风会把人吹成冰坨子。
下山的路好走得多,虽然弯曲但相对平坦,看得出是牧人常走的一条道。行走的队伍里竟有人放声唱起了山歌,会唱的人都跟着调子哼。队伍里不时会发出爽朗的笑声。
好不容易才翻过了山垭口,刺鹫担心久美会被冻坏,忙扶着她活动起来。不料此时远处已经是一片鱼肚白,天就要亮了。大家伙将残存的牲口聚集在一起,向远方望去。一片广袤的草原在朝曦中铺展开来,想来这里就是大家要去的地方,关乎着他们未来的草原。人们纷纷互相拥抱,感慨万千。牛羊似乎也被艰难的上山路给憋坏了,现在都撒着欢儿,拥挤着向山下飞奔而去。
又是一番艰难的下山和集合后,大伙都在这片新的草原边上安顿下来了。此时日上三竿,人们纷纷开始解鞍卸甲,生火做饭。周围都是连绵的雪山,似乎一道道坚固的屏障,刺鹫想来待在这里算是安全的。
大家伙儿一片忙碌,刺鹫和久美顾不上休息,忙前去周围观察警戒。
此时大山的后面也热闹非凡。马匪的队伍继续朝太阳落山的方向疾进,他们像猎犬一样嗅着猎物的气味一路追来。当他们走下一处高地,转到山坡脚下时,看到有一条小溪从这儿流过,周围显得脏乱不堪。突然有探子报告说发现有一大队人马曾在这儿歇过脚。在一处泉水的旁边,探子发现横着一些烧焦的柴木,四处还扔着吃剩的牛羊骨头,枯草地上明显地留有马啃过的痕迹,四周的雪都被踩踏得融化了。离开泉水不远处,马匪还发现一个小棚,匪首相信这一定是刺鹫和他的队伍休息过的地方。
“报告,我们抓到一个俘虏。”
“什么人?”
“是来投降的牧人。”
“投降的牧人?狗东西,这牧人到底还是有软骨头的!给我带上来!”匪首鄙夷地嘲笑着。
“是!”
匪兵将一个穿着臃肿的胖子带了上来。匪首见胖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忙问他是做什么的。
“报告长官,我是西玉树的商人。昨天夜里我的同胞们被几个贼人怂恿着翻过大山逃难去了,他们死不听劝,结果都赔上了牛羊和细软。我只好一个人跑下来了,我知道长官的队伍都是好人,好人肯定好说话。”
“好,好,好!我们当然好说话。你告诉我,是什么贼人怂恿大伙逃窜的?”
“是一个叫刺鹫的小子,这小子仗着有点气力夺了千户老头人的信物,现在正拿着鸡毛当令箭使唤呢,呼风唤雨,逍遥自在得很呐!长官,您可一定要杀了这小子给我们报仇解恨啊!”胖子一提起刺鹫便恨得咬牙切齿。
“哦,原来如此!”
“大人,小人是来投降的。”
“这个我知道,自然亏不了你。你再告诉我,大队人马都去哪里了?”
“他们翻了大雪山朝西边去了,此时应该已经下山了。”
“好,好。我再问你,逃难的队伍里有多少兵勇?”
“哎呀我的大人,什么兵勇不兵勇的,要我说啊尽是些莽汉,不多,百十来号人。”
“那就好!”
“对了大人,这个刺鹫可会邪术,而且力大无穷,你要抓他可不容易,得想法智取。对了,他身边有个女人是先头人的女儿,两人常勾勾搭搭的,您可以照这下手。”
“好,好,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来人,送这位下去吃饭,好生伺候着。”
“是!”亲兵上前拍了拍胖子的肩,示意他跟自己走,一直朝队伍后走,等队伍所有人马都过去了还是不见伙房。
“这哪有吃的啊?”
“吃的在这!”亲兵说罢抽刀一个横劈,胖子的喉咙瞬间被割开了花。
第三十四章 红岭战番狗
刺鹫和久美到离牧人扎营地三五里外的一个山坳子里观察警戒,周围没有发现任何动静,一切都显得安详又宁静。这时两人才松了一口气,可以互相说会话。
“阿哥,你怀里揣的是什么?”久美见刺鹫的怀里有个羊皮卷子,好奇地问。
“这是我阿爸临死前给我的,说是一个藏戏的台本,叫嘎巴拉念珠。说里面有我的身世。”
“真的吗?可你前两天怎么没跟我说起过?”
“我怕你看到了又想起死去的亲人。”
“我能看看吗?”久美咬了咬嘴唇,听说这看似普通的羊皮手卷竟是铁脸热布写的,里面的文字关乎着刺鹫的身世,她又抖擞起了精神。
“嘘,小声点。”刺鹫警惕地朝周围望了望,才安下心来,“当然能看,阿爸还说要是有不识的字就叫我问你呢。”
“拿来我看。”
刺鹫忙将怀里已经跳出来了半个身子的羊皮手卷取给久美看,久美看得十分认真,脸上不时闪过悲戚的表情。
“怎么样?里面怎么说?”
“阿哥,你的故事可真多啊。”久美目不转睛地盯着手卷上歪歪扭扭的文字。
“我哪有什么故事啊。应该说是我阿爸的故事多,他老人家孤苦一辈子,临死的时候都还在生我的气。唉!”
“你的故事真能说上一箩筐,你有一个好妈妈。”
“那当然。我经常梦到她,你记得吗,小时候你让我拴红毛线。”
“记得,你梦到了妈妈了吗?”
“经常梦到。”
“你是被你阿爸从铁墓穴里捡回来的。”
“什么?”刺鹫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肯相信。
“是真的。你出生在马…马鬃滩,滩子里的人陷害你阿爸和你阿妈。你阿妈原来是地主家的少奶奶,你阿爸是…”久美将故事里的内容完整地复述给了刺鹫听,等说完了,她的眼眶也红润起来。
“原来如此!”刺鹫听完恨得咬牙切齿,拳头捏得嘎嘎作响。
“阿哥,这是一出藏戏台本,等把大家安顿下来,我想学着唱它。阿爸的客人曾经教过我如何配调,如何唱声。”
“那好啊!我阿爸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等等!嘘!别出声,有动静。”
“怎么了?”
“快过来看。”
“什么声响?我怎么没听见?”
“把头低下来。看,你看那边有一群外族人!”
“我看看!”
刺鹫和久美正说话间,突然听到异常的声响,他抬头一看,意外地发现远处有一群陌生人在移动。看对方的打扮像是当地的土著。个个穿着整张的兽皮,将头发高高束起,手里持着弓矛。刺鹫睁大眼睛一数,对方足足有上百人,领头的是十几个骑马的,个个身着兽皮甲胄,腰间佩着战刀,像是武士。后面跟着步行的多持长矛,背负弓箭,像是打猎的猎户。一行人正朝他俩所在的方面赶来,为首的猎人还带着几条体形巨大的猎犬。更可怕的是猎犬似乎已经远远地嗅到了陌生人的气味,正一个劲地朝刺鹫这边挣扎、狂吠,猎人们用力拽着猎狗脖子上胳膊粗细的铁链,才勉强将其拉住。猎狗的异常甚至引起了骑马之人的注意,他们不住地朝这边张望着。
刺鹫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他微微转过脸来使了个眼色,示意久美趴着不要动。久美紧张地点了点头,就贴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