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法台所言甚是!”马长官开始听出点话外音来了,可他仍强装着不动声色。
“等磕完了响头,占堆活佛便赐我祝福的经文,有九个喇嘛出场,他们伴着法鼓、法号,跳着神灵的舞步,口诵经文,依次来到我的面前,占堆活佛先是将一部经书放在我的头顶,然后又把一尊佛像触到我的额头,这意味着加持佛身,从此我便有了佛身了。不知道马长官对佛身有何理解?”
“我说过了,我是个军人,不懂佛事,只知道杀敌报国,保护百姓,维护正义!”
“那甚好!”大法台爽朗地笑了笑,“好一个保护百姓,维持正义。马长官请目视莲花生大师的法像片刻,我为你加持佛身。”
“这个…这个就不必了吧!”
“哎,只有加持了佛身,你才好维持正义,保护百姓。这也是你和佛祖之间的缘分,不得推辞!”
“这…这合适吗?”
“合适,太合适不过了,其他人还没有这样的造化!”
马长官不知道大法台为何要突然为自己做加持,开始浑身有些不自在了,他抬头看着莲花生大师的法像,竟然有巨大的恐惧感,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天而降,用掌根紧压着他的额头,压得他抬不起头来。莲花生大师周围那几个巨大的护法像眼睛明亮,正恶狠狠地盯着他,看得他有些毛骨悚然。
大法台笑呵呵地从供桌上捧出一个宝瓶,一只编制成扇形的孔雀羽毛插在瓶盖上。大法台伸出手接过羽毛,又从宝瓶里倒出几滴圣水滴在羽毛上,然后恭敬地用羽毛在马长官的头顶上拍一拍。
“师傅曾经说过,宝瓶里面装有江水、河水、湖水、泉水四种圣水。将宝瓶中的甘露圣水用孔雀羽毛扇洒在你的身上,将为你洗罪,从前做过的坏事都将被圣水洗干净,你将成为一个洁净的人。”
“如此甚好!”马长官本来不想试,可细细一想,如果没有勇气尝试,便是等于承认自己做过错事,有可能上了大法台的当,他此时很明白,大法台之所以言语怪异,是有意在试他。
“那好!”大法台毕恭毕敬地放下孔雀羽,又倒了点圣水在手里,然后冷不丁贴在了马长官的额头上,马长官顿时凉得打了一个激灵。
“马长官知道密宗的诛杀法吗?”做了简单的加持后,大法台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不知道!愿闻其详。”马长官铁青着脸,努力克制着浑身的哆嗦。
“密宗的诛杀法是我教最严厉的惩罚,所诛杀的对象是破坏密教的人,以及冒犯上师的人,上师藉此法而驱遣鬼神诛杀他人,令其人立刻殒命,或令其人短寿。”大法台不紧不慢地说道,听得马长官将心揪在了一起。
“佛门乃是圣地,可大法台嘴里总是杀长杀短的,不知道是对我马某人有偏见,还是一时无心犯了口戒?”
“作法时,先供养大忿怒金刚和他的眷属,作法的人,用水洒湿敌人的额头。”大法台突然抬高了声调,眼睛紧盯着马长官,丝毫不理会他的询问。此时的马长官显得极不自然,面色苍白呼吸无力。
“右脚踏在左脚上,面向南,一目向左斜,一目向右斜,扮演怒目不齐状!”

第三十章 真假两念珠(2)

大法台厉声喝道,马长官竟情不自禁地将右脚踏在了左脚上,面部朝南边偏去,两只眼睛成了分离眼。
“睛眉间起皱纹,紧咬牙齿,作大声音。”大法台又厉声一喝,马长官感觉浑身有些发麻,牙齿互相紧咬,喉咙深处发出一阵阵哀号声。他原本不懂如何作法,可眼下竟觉得似乎有无数看不见的手臂在摆弄他的肢体,驱使着他。这无形的力量鬼使神差地使他放下了军官的架子,手脚并用地做起了相应的动作,将自己的身子摆成了大忿怒金刚的愤怒状。
“自己看一看,是什么人附在了你的身上!看一看你的头发里是不是有蛇在蠕动,它们可是你的心魔!”
“你在胡说什么?快快解咒,不然我按军法处置你。”马长官无比慌乱,他早就知道大法台法术高强,善于催神出窍。
“军法处置?哈哈,你知不知道,军法在佛法面前根本排不上队!”
“你不怕我带人血洗了你的寺庙?”马长官声嘶力竭地喊道,他终于撕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你敢?你要把我怎样?”
“我只是让你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小心我杀了你!”
“哼!”大法台冷笑一声,“还是不要说大话的好,好好看看你的周围吧,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不看,我不看!”马长官被自己给吓到了,他闭上了眼睛,因为他清晰地感觉到头发里有东西在不停地蠕动。头皮上那种细微鳞片刮擦的感觉十分真切,令他额头冰凉。似乎大法台刚才给自己沾上去的水变成了某种会动的东西,像蛇,又只有筷子粗细,也像蚯蚓,可又有鳞片,又像是大耗子的尾巴。
“你以为闭上眼睛就看不到了吗?你以为人只能用眼睛去看这个世界吗?蠢货,你为官不尊,欺压百姓。数一数,现在有几只手在挠你?又有几只手在掐你?这些都是被你害死的人命,活生生的人命。睁开你的狗眼睛看一看,莲花生大师的法像还像刚才那样慈祥吗?你看看他的牙有多长!你听听他在对你说什么!”
马长官感觉浑身僵硬,懵懂中感觉眼前有轰隆隆的震动,莲花生大师那巨大的法像竟然缓慢站起,而且在走动,如同庞大的大象一般朝自己走了过来,似乎要抬脚踩死自己。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那种高高在上的凌厉态势压得他心里无比发慌,他服软了,想喊大法台救命,可嘴里根本发不出声响,他的喉结已经暴起,舌头僵硬。
这可怎么办,难道是撞邪了?马长官急得嗓子直冒烟,心里像有无数只猫挤在一起用力蹬踏。
“佛祖饶命!”马长官心里不断地做着祷告,可是没有用。不一会他就感觉有尖锐的东西顶在了自己的额头上,那种感觉非常清晰。没错,是刀子。这把刀子在自己的额头上轻轻地划着圆圈,力道不大但刀尖在肉皮上的碰触还是让他酥麻难耐,渐渐地,这种酥麻的感觉变成了刻骨铭心的疼痛。
“你的灵魂马上要被大师带走了,只会剩下一副皮囊活在世上!记住,佛法是仁慈的,不会要你的命!记住,到了黑暗的世界后一天要分三次做祈祷,给神坛献赤色香花。记住,下一个轮回不要与人为恶,投胎做牛做马,低下头多劳作,多用心去看世界。等你熬过了下一个轮回,说不定还能做个好人!”大法台冷冷地朝马长官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大殿。
“你不要走,你不要走!”马长官急切地朝大法台大喊,可声音十分微弱,只有他自己能听得见。马长官觉得有一只大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从额头的缝隙里伸了进来,揪住他的脑浆使劲地往外拽,他觉得自己的身子都站不稳,好像灵魂要和身体脱离,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空虚和痛苦感。
“快去看,你们长官突然发了羊羔风。”大法台出了门对着马长官的随从人员大声喊叫,来人很快冲了进去,将口吐白沫、四肢僵硬的马长官架了出来。
“怎么回事?”一个地方官跑过来问道。
“不知道,马长官像是突然间中了风!”
“突然间中了风?刚才不是还好端端的吗?怎么会突然犯病?”
“我们也不知道。”
“大殿里有什么异常发生吗?”
“没有,都检查过了,一切无恙。”
“这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把他拖回去医治呗。这头肥猪!”
“他妈的,这人要是倒霉了连喝口凉水都会塞牙。我还眼巴巴指望着这头肥猪能在上头给我当靠山呢,好好发达一下。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下栽了,妈的!可惜了我的一顿肥羊,早知道送我丈人了,老婆高兴了或许还给我做拉条吃呢。”
“别扯那没用的蛋,快抬吧!”
“妈的,这狗东西还真重啊,大概是净吃好东西不拉给憋坏的。”
“大法台,我们先告辞了!”
“好,慢走,诸位回去后好生伺候马长官。”说着大法台上前握住了马长官的手,轻声朝众人说道,“马长官功高盖世,请安心回去养伤,你将来还要维护正义,保一方平安。”
马长官清晰地听到了大法台和众人的话,这些话深深地刺伤了他,可他暴着眼球,喉咙里咕噜做声,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随从们也不明白他在嘀咕什么,以为他要向大法台辞行,便替他朝大法台客气了几句,将他架走了。
“一定会,一定会!我等都需努力!告辞!大法台留步。”地方官个个惊魂未定又恼怒异常,互相推诿着纷纷离开了。
“送客!”大法台笑容可掬地望着众人离开。
夜幕笼罩着塔尔寺,四周一片静悄悄的,唯有一闪一闪的酥油灯,从各个殿间散发出光芒,像是一个微弱的生命在颤动。
大法台做完晚课睡在一间堆满经卷、墙上挂满唐卡画的房子里,他看着唐卡画上那些栩栩如生的度母像,想起了自己慈祥的母亲,也想起了在玉树惨死在马匪刀下的百姓,心中十分不忍。就在昨天,那些死去的孩子们还睡在母亲带着羊奶味的藏被里。可现在,母亲的怀抱、孩子的双手、男人们的眼神都已经远去了…
“来人,让群僧朝西南方向念诵平安经。”
“是!”
传话的僧人着手准备去了,大法台借着油灯翻看经书,不觉有些疲倦,在睡眼婆娑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梦见自己墙上唐卡画上的那些护法神都从画中跳下来,纷纷跑向了祈年殿,那里放着新鲜的五十四颗人骨念珠。护法神显得狰狞恐怖,肩上扛着骷髅,手里拿着铁链,双脚踩着人头,追赶得失去眉心骨的老百姓四处乱窜…
“大法台救救我们。”
“不要求他,他也是坏人,世界上没有好人!”
百姓们四处奔跑着,有人在求饶,也有人异常愤怒。
“大家不要慌张,听我说。”大法台朝人们解释着,他努力规劝大家能够安静下来,可人们听不进去。
不久,原本疯跑的人群消失了,大法台不知为何竟来到一处地道里,地道的光线很暗。
不远处地上铺了一层杂草,一条烂毡子摊开在杂草上。几只老鼠在咯吱咯吱地嚼着草头。大法台的出现,丝毫惊扰不了它们。空气里溢满着一股尿骚味儿,大法台不由得捂住了鼻子。这时他发现一个虚弱的女人蜷缩在烂毡上,浑身的衣裤肮脏不堪地贴在她的身上。
“你是何人?”大法台压低声音发问,他生怕自己的声调过高会吓到妇人。
地上的女人没有说话,她的头发很长,遮挡住了脸,使大法台看不清她的容貌。
地道边上有一个真人一般的佛像在矗立着,佛像手里攥着的一条粗铁链子拴在了妇人的腰上,铁链子绷得笔直,看得出女人是奋力挣扎过的。
她为何被佛像拴住,难道是…
大法台对她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你抬起头来。”
那妇人听到大法台发话,渐渐抬起了头,用枯瘦的手指微微撩开杂乱的头发,大法台看到一张涂了蜡似的脸显得有些浮肿,干涩的刘海紧贴在妇人额前。她的眼眶深陷了下去,干裂的嘴唇布满了血痂,一张一合地扯着微弱的气息。女人的下身盖着一块肮脏不堪的红布,红布的一角已被她抓在了鸡爪一般的手里,她的手指在狠狠地攥着,好像要从红布里挤出水来一样。半截沾满屎尿的腿从红布的另一角裸露出来,腿上松弛的肉皮被长期的潮湿浸得惨白,有些发了脓的地方,又被她的指甲抠得烂糊糊的,已经看不出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了。
数十只苍蝇围着发脓的包块飞舞着,发出令大法台烦躁的“嗡嗡”声响。大法台听得几乎要窒息了,心里好似有上千斤的重石压着一般烦闷。
“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女人突然疯了一般起身直扑大法台而来,她将大法台逼到一角,用枯瘦的双手撩开了头发,露出一个空洞且黑乎乎的额头,额头上还有些白点,那是无数蛆虫在额头翻涌。
“看到了吗?我就是被你们这些沽名之辈害死的冤魂。”
“罪过!”大法台极力使自己保持镇定,这时不远处的佛像发出一道金光,手中的铁链不由紧了紧,妇人又被巨大的力道重新给拉趴下了。
这佛像的容貌似曾相识,大法台避开朝他疯狂嘶喊的妇人,走近佛像仔细端详,他细细端详着佛像的五官,发现它和一般佛像的做工不太一样,没有刻意地使五官的比例趋向于完美,而是照着真人的纹路走的。突然间金属佛像的眼睛睁开了,直盯着大法台看,目光显得无比威严而又明晰。
“啊,原来是你…”
大法台的心猛地一揪,他被噩梦惊醒了,起身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再看看香案上的燃香和油灯,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睡多久。
看来又有事情要发生了。

第三十一章 首次击马匪

马匪退了,暂时不知道他们退了多远,因为他们的马蹄印还清晰地落在草原上。
等四下里都安静下来时,草原上出现了无数的黑点。很多部落的骑手都看到了狼烟,他们互相通知着前来祭奠惨死的西结古同胞。
望着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藏人们恨得咬牙切齿。
当天夜上,结古寺院内,佛塔周围、殿堂屋顶、窗台、室内佛堂、佛龛、供桌以及各家各户的屋顶上等,凡是能点灯的地方都点上了酥油明灯,成千上万酥油灯把佛塔、殿宇、佛堂、屋子照得灯火通明。僧人们在佛堂内供下一碗碗净水,开始虔诚诵经,追悼惨死的同胞。
一股股经声汇聚成圣湖里的浪,一排一排地洗刷着尘世。
远远眺望,一盏盏排成一字形或宝塔形的供灯犹如繁星落地,把草原的夜空照得通亮。
结古寺门口一座破旧的帐篷里,刺鹫木然地坐着,怀里抱着捶打他胸膛且哭闹不止的久美。他完全是木然的,木然地任凭女人捶打他,木然地任凭女人的泪水打湿了他的前襟,木然地看着小佛龛前供奉的一盏盏不灭的酥油灯,木然地感慨于它的神奇。
这无数盏酥油灯闪烁着宁静而明亮的光焰,众多的火焰汇聚在一起,犹如夜空下流淌跳动的星河。那淡淡的酥油清香从鼻间飘过,让人忘记疲惫,不再迷茫。在这雪域高原的夜晚它照亮着人们,让迷途的心灵找到方向,使疲倦的灵魂得到安慰,让逝去的灵魂得到归宿。它驱走人们心中的阴霾,使人能够重见希望。虔诚的信徒和愤慨的骑手、刀客们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在佛祖面前献上一条洁白的哈达,点燃一盏明亮的酥油灯,把自己的怒火与衷心的哀思寄托在此。
每当有人来,负责看门的年迈喇嘛便会紧搓几下念珠,然后起身去转动门道里的大经筒。他佝偻的身躯并无多大力,所以只能倾斜着身子,将全身的重量用在手腕上好转动木架子上的经桶。那同样老旧的青铜裹皮经桶随即“唧唧嘎嘎”地转动起来,转得并不快,但让刺鹫看清了凿在桶壁上的六字真言。
夜风袭来,经幡前被朔风卷落的霜花也不再是暗的。
次日凌晨,得知西玉树草原被马匪血洗后,四周的游牧部落都纷纷连夜赶来增援。半天工夫,草原上竟积聚了上千名骑手。大家都识得洛桑头人精致的鼻烟盒,知道刺鹫是千户头人的传人,纷纷唯刺鹫马首是瞻。
负责侦察的骑手来报,马匪的小股骑兵在三十里外的叉子河东边宿营,没有完全撤退的迹象。
刺鹫暗暗道了一声:“好!我就知道他们派了斥候侦察我们!我们也该给他们当头一棒了。”
黎明时分,刺鹫领着手下百余名勇士,朝着叉子河边敌人的营地偷偷地前进。草地静得出奇,雪白的月亮沿着雪山沉沦下去,整个草地笼罩在一片黯淡的月色中。叉子河边,马家军亲兵的营地浸在白色的水雾中。河水无声地流淌,营地中的篝火依旧燃烧着,袅袅升起的烟雾弥漫在草地半空,看上去有点诡异不可捉摸。
打瞌睡的哨兵听到四周轻微的响声,可还没有等他睁开眼睛,便被刺鹫捂住嘴巴,一刀割破了喉咙。刺鹫放倒哨兵后,冲着身边的同伴吹了一个口哨,同伴们纷纷聚拢过来。
他站起来一挥手,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惊得四处倦息的鸟雀纷纷飞了起来,在天空中混成一片,惊叫着。
不多久,帐篷的碎片、马家军士兵的血肉肢体、火枪的碎块外带着泥土纷纷扬扬从天上落下,洒落到了四周。
刺鹫拔出腰间的星月弯刀,左砍右杀。
可惜的是,牧人们虽然人多,但冲锋起来却毫无章法,大多各自为战。而眼前的这支马匪的骑兵的确训练有素,在突如其来的攻击下,士兵们只惊恐了片刻,便迅速镇定下来,“刷刷啦啦”的拔刀声响成了一片。雪亮的刀光将营地照得通亮,人人如同发疯似的,赤着上身大叫着向刺鹫这边杀了过来。一时间营地里乱成一团,刀光剑影中大家各自为战,时不时传出阵阵惨叫声和怒吼声。在篝火的映照下,溪水变得血红,不断有人的肢体血肉从空中洒落,不时有人头在草地上滚来滚去,夜空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刺鹫一马当先,冲入敌群,逮着一个敌人便是一刀。那贼人见刺鹫砍来便用马刀一挡,可没有想到竟连人带刀被劈成了两半。接着,刺鹫易边再战,面对扑过来的匪兵就地一滚,躲过了一招横刀,待敌人刀锋一过,他起身猛踹一脚,踢断了匪兵的肋骨,趁匪兵弯腰的刹那间将星月弯刀向后一捅,刺穿了从后面扑来的一人的胸膛,接着刺鹫奋力抽出弯刀朝前劈砍,被踢断肋骨的敌人在半空中飞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重重砸在地上。
刺鹫的刀锋势如雷霆,有万钧之力!
马匪见了此人身手如此敏捷,力大如熊,不由大喊着招呼同伴过来帮忙,于是五六个马家军士兵便挥舞着马刀团团围住了刺鹫。他们手中的马刀也不管招数如何,冲上前来对着刺鹫便是一阵乱捅。只见刺鹫几个格挡的招式,磕开了近身来的几把马刀,接着奋起跃到了一个敌兵身后,一把卡住敌人的喉咙,顺势将其当做“肉盾”挡在自己面前。还没有等四周的敌人反应过来,刺鹫身子轻轻一侧,腿一扫,面前一个敌人便被踢断了胸骨,吐着血污昏死过去。刺鹫右手用力向后一拉,听得“咔嚓”一声,怀中的敌人颈椎骨便被掐断,他又顺势飞起一拳,“砰”的一声砸在死去的敌人身上,“肉盾”便被打出一丈之外,瘫软在敌人面前。
火光中马匪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感到手脚发软,没有想到一群挡羊娃中居然冒出这样一个身手敏捷的高手,顷刻之间便干净利落地杀掉了自己几个同伴。马匪中有人惊叹道,脸上的刀疤因为惊吓扭曲变了形。
就在刺鹫战斗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有三个异人一直在远处冷眼相看。
“大哥,这个小子刀法招数简单,可力量过人,能取长补短!看来绝非是泛泛之辈!”
“嗯!你们难道没看出来吗?人骨念珠就在他身上!”
“是的!那个回鹘大盗贪财,没把念珠当回事,所以才把人骨念珠送给了这小子!”
“咱们干脆把这小子杀了,抢了珠子回去交差了事。”
“不行,你难道没看出来吗?马匪也是为了这珠子而来的。他们会容忍我们三个轻易带走念珠?绝不可能。杀这小子容易,可你我三人能随便对付上百精锐骑兵吗?这可都是马家军的骑兵,个个如狼似虎,很难缠。”
“那怎么办?咱们就这么干等着?”
“放心吧,藏人素来心齐,蒙此羞辱定会群起而反之。两害相权取其轻,我们先不出手,让他们好好干一仗。等他们都斗乏了,咱们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大哥好计谋!”
“少他妈拍马屁,多给我学着点。”
“是,是!”
“想不到这千里草原人杰地灵,竟也是卧虎藏龙之地,怪不得西域边陲,青海荒漠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也历来是兵家大忌之地。西土高原,佛祖座下,群雄辈出啊!”
一旁冷眼观战的赤链虎从心中暗自佩服刺鹫的高超武艺。刺鹫的刀法刚猛无比,身法快如闪电,出手狠辣。
自从放弃追逐佳木丹后,赤链虎就一路嗅着气味追踪刺鹫来到了牧民定居点。三人本来计划轻松拿下刺鹫夺回人骨念珠,可不料目睹了马匪对牧民的血腥屠杀。三人知道马匪也是为人骨念珠而来,便知自己跟马家军的这趟浑水是不得不摸了,于是没有贸然采取行动,唯恐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只暗暗尾随刺鹫而来,如影随形,打算见机行事。
刺鹫在地上战乏了,知道骏马就是自己的翅膀,失去了翅膀的雄鹰不能再统治天空。在马下杀得再厉害也不能尽兴,没有驰骋感,于是他吹了一声口哨,远处的战马便飞奔而来。他翻身上马,策马狂奔。刀锋借着马势越发显得厉害无比,在敌阵中所向披靡。
马匪也是集结了残余力量全力对付刺鹫,匪首不会不懂擒贼先擒王的这个道理。在他们看来,只要拿下刺鹫就等于拿下了大半个草原。
跟训练有素的马匪搏斗可不同一般,冲锋了几个来回,刺鹫胯下的战马那雄壮的胸腹竟被深插了三把马刀。吃疼狂奔中的玉树战马凭着巨大的惯性,顷刻间撞歪了二名马匪坐骑。杀入匪军阵内的刺鹫挥舞着马刀,暴虐地左右劈砍,敌人的鲜血喷射了他一身,令他看上去异常狰狞。
胯下的战马终于支撑不住,长嘶着冲出十几步远轰然倒地。红着双眼的刺鹫从马背上直摔出去,又重重地跌在地上,头眼一阵晕黑,可手里的弯刀却没有半点松动。
此时旁边一名坚毅的骑手受到刺鹫大无畏精神的感染,手起刀落,一个马匪喷血的头颅便冲天而起!刚刚完成截杀的猛士露出了一丝恐怖的狞笑,提刀再度向前猛冲。
当刺鹫摇摇晃晃地刚站起身子时,一颗巨大的马头顿时占据了他的视野,紧接着,他的身子被马匪的战马重重地撞飞了出去,喷出的一腔血溅了一丈远。刺鹫知道自己断了数根肋骨,因为断骨已经刺破了内脏,发出阵阵剧疼,这痛苦令他感觉到生命正迅速离他远去。
刺鹫感觉自己的生命犹如一粒壮烈的尘埃,随时会被风吹走。他躺在地上,无力地喘着气,恍惚中看到一名浑身是血的男人正在挣扎着逃跑,偶尔爬起来,偶尔摔倒,在他的身后,一名身穿白兽皮褂子的马匪策马跟进,手中提着一把马刀,只一下,浑身是血的男人便身首异处。
尖叫声在草原上空不断地响起,喊杀声之中,火花夹杂着血肉飞溅而出,那是一个人的整个手掌都被直接轰成了碎肉。惨叫之中,此人痛苦地滚倒在地上,捧着只剩下半截的手腕,鲜血不断喷出,然而或许是因为他的肉体还算强悍,受到这样巨大的伤害,竟然还没有死亡或者直接晕厥,只见他的双腿在地上猛蹬,下意识地朝着后方退却。
“快趴下!”突然有人一把将刺鹫扑倒在地,刺鹫惊恐中发现一把马刀紧挨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削下了数根头发。等他回头一看,救自己的竟是一张稚嫩的脸,刺鹫刚想要对这个满脸血污的孩子说些什么,却发现孩子的身体猛地一震,就看到一把马刀的刀尖戳通了小孩子的身体,孩子喷着鲜血扑在了刺鹫的身上。
“快跑!”小孩子临死前艰难地说出了一句话,就再也没有力气闭上眼睛了。
“你对一个娃娃下杀手,我要宰了你!”刺鹫一腔的怒火中烧,他推开孩子的尸体,踉踉跄跄起身扬起了弯刀,却看到杀孩子的马匪已经从马上一歪身子栽了下来,原来这个该死的王八蛋背部中了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