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下到最后一层木阶,来到地下。周围除了滴答的水声外没有别的声响,偶尔会传来几声叽叽喳喳声,是老鼠在打架。刺鹫顾不上参加老鼠们的聚会,他举着蜡烛仔细查看,专心寻找刚才的怪人。寻了好半天才发现左边墙壁上还有道半掩的小门,想来这里应该就是地下墓室了。
刺鹫推开了木门,壮着胆子从低矮的门洞进去,只见一段狭窄的走廊里面一片漆黑,完全看不到东西。一股风从内吹来,将他的蜡烛吹灭了。他后悔自己出来得太匆忙,没有带火绳。只好信手在墙上摸了摸,试图找到备用的火柴,谁知却蹭了一手的灰泥,只好继续摸黑前进。
脚下非常的湿滑,好像地上铺了一层酥油。越往里面走,地下室里就越凉爽,黑暗给这个狭窄、阴晦、潮湿的空间中带来一股莫名的压迫感,令人窒息。刺鹫小心翼翼踩着打滑的地面挪动脚步,穿过走廊,他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转弯的地方。
前面忽然有道亮光从墙缝中倾泻出来,刺鹫弯下腰,缩手缩脚地循着那光亮悄悄摸过去。几乎是在一瞬间,前面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像是人声,又像是乌鸦的尖叫声。刺鹫猛地一震,侥幸地认为那是乌鸦的叫声,这里不过是乌鸦的巢穴,可他又猛然清醒过来,乌鸦怎么可能在地下三、四丈深的坑里筑巢呢?肯定是别的什么东西。随着怪叫,光亮突然灭了,眼前的世界又被抛回一片死寂的黑暗中,好似有人移动着,堵了墙缝上的光亮一般。
刺鹫大口地呼吸着,鼻子和嘴里都有一股霉味,好像周围有什么东西腐烂了一般。
他继续摸索着,起初什么也摸不到,索性将心一横,双手平伸出来,抖动着手指摸索,脚步跟着动。直到手指触摸到了一摊干枯、冰凉又略微有些弹性的东西上时,身子才停止了前进。
刺鹫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或许摸到了不该摸的东西。随着手指的颤抖,他还摸到了布料,指尖甚至摸到了有弹性的皮肤。
刺鹫浑身一激灵,惊得大气不敢出,他心里知道自己摸到了什么东西。是灵衣,绝对是裹在死人身上的绸缎,因为时间长了已经板结成了块状。他想缩回手转身逃跑,无奈腿软得根本挪不动,脚下有一股黏稠粘住了靴底。
不行,得赶紧出去。待在这鬼地方肯定会被呛死。
越来越重的霉味直扑鼻子。
刺鹫边屏住呼吸边思量着退路。忽然,一声轻轻的气息声传来,身后仿佛有人一般。刺鹫以为地下室狭小,是自己的呼吸产生了回音,又鼓足勇气深吸了一口气,继而使劲吐了出来,可身后有人在回应他似的,也气喘吁吁起来。
刺鹫听到喘息声惊得张大了嘴巴,却不敢合拢,生怕被鬼物听到他咽气的声音。他侧起耳朵再一听,四下里静悄悄的,仿佛所有有声的东西都在一瞬间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抑制住了,万籁俱寂,既没有怪叫,也没有什么喘气声。
他正在惊疑,右边又传来一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接着,凭借眼前模糊的感觉,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他面前一闪而过,转过拐角跑了,速度之迅捷犹如雪豹。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刺鹫可以确定那是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至少是个能跑动的人。
刺鹫慌忙嚷道:“谁在哪儿?”
没有人答话。
“谁?快说话!我有刀子,快出声,不然我就杀了你!”刺鹫大喊着给自己壮胆,他伸手朝自己的腰间摸去,却发现刀子不在那里,他慌了神。
忽然一双冰冷且粗糙的手堵住了他的嘴,令他呼吸困难起来。刺鹫急得想张嘴猛咬,却根本咬不动,对方的手像钳子一样有力。
突然间又听“啪嗒”一声响起,有人在他头顶处拉动了机关。看来是有人进入了大厅,而且不是一个人,可能是阿爸在找自己,刺鹫急得直想喊,却丝毫喊不出声来。楼上一盏马灯亮了起来,发出白惨惨的光,透下来的光也照亮了眼前的一切。刺鹫被突然亮起的光线刺得有些眼晕,他发现堵着他嘴的一双手是从后面抱着他的,他看不清楚对方的长相,但这两只胳臂都蒙着野兽皮,而且有股怪味。刺鹫想挣扎着站起身,可使不上力,对方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刺鹫脑袋里一片恍惚,茫然不知所终。
第二十三章 意外得念珠(1)
“呜呜!”一阵铁器旋转的怪音响起。
楼上的人开始说话了,是一个青年男声:“在不在这里?”
“看外面的狼藉样,像是有人在这里过了夜,但闻这气味像是个藏人留下的,有血味,是野兽血,可能是个游牧猎人。里面什么也没有!”
“你肯定外面的不是盗贼?”
“绝对不是!我能闻出他的味道!”
“这是什么?”有人朝地下室的门狠狠踢了两脚,空洞的声音传出去很远。
刺鹫清楚地记得自己进来的时候是开了门的,因为害怕出现万一,他刻意挪开沙袋后就没有关门,而此时门却是关上的,那么很显然这门是眼下劫持自己的人关的,他的速度可真快啊,自己都没有听到任何的声响。
“这就是地下室的开口!”
“下去看看!”
“大哥,这下面都是用来埋活鬼的乌七八糟的地方,他那种大盗怎么可能藏身在此?”做兄弟的说出此话一半是出于害怕,另一半听着好像也有点道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既然来了就检查个干净,省得闹心。下去看看!”
领头的大汉黑下脸来发了话。
“真的要去?”
“怎么?怕了?”
“怕?扯蛋!我们鬼道的传人什么时候怕过鬼?只有鬼怕我们的分!”
“那就不要啰嗦,下去查看。”
“去就去!”
说着就有人动手打开了地下室的门,一阵吱吱嘎嘎声随即传来。这时候刺鹫才听清楚来人说的都是汉话,刺鹫从小在玉树多民族聚合的地方长大,能说会听多句汉话,可他接触到的汉人毕竟有限,单从口音听不出对方是哪里人。
这时候那双怪手勒着刺鹫的脖子慢慢将他拖转到了远离门口的阴暗处,刺鹫感觉喉头都要被怪手捏碎了,很想让进来的汉人救他,可怎么也弄不出声响。
门口敞开,一个汉人打着火把低头就钻了进来。这时候刺鹫才借着来人的火光看清楚了,地下室果然有一具发硬发黑的尸体,半躺半靠,黑洞洞的眼眶已经被老鼠啃食殆尽,上嘴唇也残缺不全,一对黑褐色的兔牙暴露。自己刚才摸到的就是这具尸体。
“妈的,真晦气!”持火把的人浅浅地照了一圈就捏着鼻子朝外面大喊,“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具僵尸。要不要,要我就给你背上来!”
“算了,你留着自己用吧!”
“还是给你背上来一个吧,你晚上睡觉可以搂着,可御寒了。”
“还是你搂吧,我回去搂你婆娘就行。”上面的一个年轻人嬉笑着回道,之后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听起来上面逗留的人出了大厅。持火把下来的人也没顾得上细看和逗留,对着僵尸吐了一口痰便骂骂咧咧地猫腰钻了回去。不一会刺鹫就听见一阵马蹄声远去的声音。刺鹫的耳朵很灵敏,听得出来有三匹马远去。
听到动静远去,勒着刺鹫脖子的怪手才渐渐松开了,刺鹫瞅准机会一肘子顶了回去,接着转身一把推开了那双差点让他闷死的臭手,一猫腰赶紧从开口处逃了出去。他来到上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可把他闷坏了,鼻子里似乎还有一股霉味。
这时那双怪手的主人也从容不迫地从地下室开口走了上来,刺鹫见无路可逃,索性亮出了摔跤的架势。等怪人来到他面前,刺鹫警惕地打量着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横在刺鹫眼前的是一个全身裹着兽皮、长发披肩、身材高大、面孔消瘦却精干彪悍的年轻男人。看年龄和自己差不多岁数,只是他的脸好像很多天没有洗了,头发和胡子里都是杂草。刺鹫眼细,看得出眼前之人长得不难看,只是装束有些奇特罢了。最奇特的地方是怪人的胳膊上拴着半截红绳子,像是鲜血染红的。
“你、你是野人,你是拉毛嘴里说的那个野人,你偷偷地去了我们的寨子,你吃了她家的羊,还用白绳子杀死了她家的狗,你是借着狗的灵魂逃跑的野人,对不对?”刺鹫卖力地喊道,他以为自己喊得气壮就可以打掉对方的嚣张气焰。
可这个全身裹着兽皮的人并不买他的账,甚至懒得说话,也没有正眼看看刺鹫,只是走到不远处,将身上的弯刀解下扔在地上,紧接着整个人趴在地上,将耳朵搭在刀鞘上听了听,之后一屁股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些生兽肉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刺鹫看他久不理会自己,一时间倒不感到怎么紧张了,预感到眼前这个人虽然相貌可怖,但毕竟不像是个坏人,至少他不会杀自己,否则以他的力气在地下室完全可以轻松扭断自己的脖子。
刺鹫原本没心思看野人甩开腮帮子嚼肉,打算撒开两腿逃跑,可他没有那样做,因为有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眼球,是野人身旁的那把弯刀,它有做工精致的鞘子和镶嵌宝石的握把,还有长长的刀身。
刺鹫忍不住走上前,伸手想摸弯刀,却被野人揪住袖子一把扯翻在前面。刺鹫被野人这快如闪电的一下给弄恼了,脑子里已经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了,爬起来继续伸手去摸,可很快又被野人推开了胳膊,可刺鹫不甘心,又不断重复上述笨拙的动作,一直到被野人连摔带打了十多回后才无力地坐下,可他的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弯刀。
这时候野人淡淡地看了刺鹫一眼,眼神里已经不再全是冷漠了,甚至有了些欣慰的感觉,好像他很喜欢眼前这个人的韧劲。
野人伸手将身边的弯刀拿起,啪的一声扔了过来,刺鹫灵敏地用单手接住,想都没想就“刷”的一声抽出了弯刀,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连刺鹫自己都有些吃惊,好像这把刀跟了他很多年一样。
刺鹫抽刀的速度很快,刚猛有力,以至于刀刃和刀鞘内壁上的磨刀石之间发生了剧烈的摩擦。这内置的磨刀石是回鹘弯刀手所特有的,能省下很多磨刀的麻烦。
借着月光,一道寒光在刀锋与刀鞘的电光石火间夺目而出,刺疼了野人的眼睛。野人瞅了一眼寒光有些呆住了,要知道很多练了多年的刀手也难有这份功力。野人是个老刀手,他知道刀手和刀之间是要讲缘分的,缘分对路了,刀助人威。缘分不对路了,刀子会反过来克人。看到刺鹫有这份超乎寻常的臂力,野人暗暗点了点头,目光不断地在刺鹫的身骨和手腕间游走。
“好漂亮的一把刀啊!”刺鹫动嘴说得轻巧,可一双眼睛死盯着刀刃。刀刃上有一些杀人之后攒下来的铁霜,这些都是一个好的刀手需要吸收的东西。好的刀手和刀是合二为一的,人通刀性,刀通人性,互为左右,不离不弃。
野人没有说话,对于弯刀的评价他也不置可否,继续大口地吃着他的兽肉。刺鹫见野人吃得滑溜,这才想起自己也饿了,可他不知道野人吃的是什么肉,所以不敢跟他要。这肉看上去像马腿,又看着像熊肉。说不好,反正看那骨头就知道是个大块头的动物。
刺鹫看野人吃得香,不自觉地咽着口水。野人见他盯住自己手里的肉,就从右边怀里掏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扔给刺鹫,刺鹫麻利地接了过来,这下总算是看清楚了,黑东西确实是一只熊掌,一只滴血的生熊掌。他端着这毛茸茸的东西有些发愣,一点也不觉得这东西有如何之美味。可那野人撕咬得起劲,还时不时地打量他,那眼神好像在说看你小子敢不敢吃。刺鹫天生好强,知道此时不能让对方小看了自己,于是就憋了口气对着熊掌猛啃猛嚼起来。
一股强烈的腥臭味从牙齿间传来,惹得刺鹫犯起了恶心,干呕了几下。野人见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乖张且满含嘲讽之味。刺鹫血脉膨胀,又硬着头皮咬了下去。起初熊掌上残余的皮毛很硬,他不时要多咬扯几下,后来吃到里面的嫩肉了就好多了,味道也没有先前那么腥臭。看刺鹫顺利地吃开了,野人暗暗抽抽嘴角笑了几下,笑容中有敬佩的意思。他没有救错这个人,这小子确实是个硬汉,就凭他啃骨头的劲就差不到哪去。
“我猜是你救了我吧!”刺鹫啃得牙酸,只好说说话缓解一下。
野人没有答话,只顾吃自己的。
“哎,我跟你说话呢!”
野人还是不说话。
刺鹫看野人不说话就干脆停了下来,他想了想就摔下吃剩的骨头大喊道:“你是哑巴啊?听不见我说话?”
野人斜眼瞅了刺鹫一下,又低头吃起来。
“行了吧,我知道你是回回刀手,从你的弯刀上就能看出来。我阿爸是铁匠,我从小就见过很多刀子。我还知道你的事情,不过你不想说我也不多问,江湖上的规矩我懂!”说着刺鹫又操起吃剩的骨头啃起来,他彻底死心了,野人是不会和他讲话的。
“你怎么看得出?”一股略带点西域腔调的话从野人嘴里说出,声音很有磁性,很好听,至少比他的打扮好多了。
看到野人会说话,刺鹫高兴坏了,忙接上了:“你小时候救过我的命!我知道你就是那个长发男孩!”
野人不置可否,继续吃他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第一眼就认出我来了。你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要不然是不会想到来土巫山躲藏的!你可真行,谁都不会想到你会躲在这里。快说说,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我怎么再也没见过你?”
“还行,有点眼力!”野人不紧不慢地用手背擦了擦嘴,接着啃骨头。
“那是!别人都说你是鬼,是草原上的风猛子,可我不信,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鬼啊!要照我说,你就是个漂泊的孤儿,只不过跟我一样,会些巫术和武功罢了!”
“你还会巫术?”野人有些吃惊,半信半疑地问。
“那当然!”刺鹫用力地拍着胸脯,假装信心满满。
“算了吧,你要有这能耐,就不烦我来救你了。当初要不是我吹着骨笛把狼引开,你和那个丫头片子早就成一堆骨头了。”
刺鹫的能耐被野人揭穿了,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你当年真够笨的,我都不想救你!但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当初幸亏有你在,要不然我就算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狼窝子去。”刺鹫想想还是有些后怕的。
“当初算你命大,我是听到狼群的嚎叫才赶来的,原以为是你杀了那些生灵。”
“绝不是我干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救你。”
“哈哈,我记得更小的时候,你还趴到我家房顶上吓过我呢!”
“嗯,那时我在找吃的,你出门尿尿吓到我了。”
“我就说嘛,阿旺叔才变不出鬼样来吓唬我。”
“嗯,你家的房顶子上我都蹿上去过好几回,连屋子里都去过,除了铁还是铁,连点吃的都没有。”
“那是你没找对地方,我阿爸的咸肉都放在床下面的缸里。嘿嘿,咱们要是早认识就好了,你就不会饿肚子了。对了,刚才你是不是就已经认出我来了?”
“那当然,闻到你身上的臭味我就知道是你了!要不然我早杀了你。”
“这个我信!我就说嘛,你干吗不杀我呢,原来是老朋友见面啊。可我身上不臭啊。”刺鹫说着抬起胳膊闻了闻袖子,上面除了奶膻味和土烟味也没别的。
第二十四章 意外得念珠(2)
“算了吧,我隔着一个山头都能闻到你。”
“去你的吧,你以为你是狼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叫佳木丹,是会飞翔的勇士的意思。你呢?”
“我叫刺鹫,这名字是我阿爸起的!”
“哦,真难听的名字!”
“你的名字也没好听到哪儿去。哈哈,对了,我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我看你被一只马熊给吓死过去了,就帮你杀了马熊,把你像背狗肉一样背回来的!”佳木丹一脸不屑地说着。
“胡说!”刺鹫呼的一声站了起来,“我记得当时正抱着推让鬼斗法呢,怎么突然间对手就变成一只马熊了?你瞎说。”
“我瞎说?你自己看看你现在吃的是什么?我见你的时候你正掐着一只马熊的脖子打斗呢,可那马熊比你有劲,把你砸在土里,半个身子都被埋了。那狗东西马上就要抡胳膊砸死你了,我是看你可怜才在后面将马熊射死的!要不然谁会救你?我一个大英雄又怎么会在马熊的背后射箭?哎,这个世界真疯狂,竟有人抱着马熊玩儿的。”
“啊?难道我真被晒晕过去了?在做梦?我肯定是跑晕过去了!”刺鹫有些伤心,没人能证明他的清白,索性他也不争了,重又一屁股坐下来闷声闷气地吃着熊掌。
佳木丹悄悄看了他一眼,瞧着他那滑稽的吃相鄙夷地笑了笑。
“我把你放在地上,打算去周围找点吃的,你自己就跟过来了,后来猎人也追来了。”
“我是追着活鬼来的?”
“啥鬼?”
“就是驼背的鬼,没鞋子穿,我给他做了鞋子。”
“哈哈哈,你真逗!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唉,我知道说了你也不信,从小到大就没人信我的话!”刺鹫索性不说了,又啃起肉来。
等吃饱喝足了,刺鹫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弯刀上。他轻轻挥动掌中之刀,刀刃上的霜气似是越来越重。身旁的马儿不安地轻嘶一声,身子微微向后退了一步,目光中竟似对此刀极为畏惧。佳木丹细观之下暗暗心惊,此刀身上的煞性与刺鹫身上的一股气质相得益彰,宛如绝配。
“来,拿刀砍我!”
“你说什么?”刺鹫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教你刀术!”
“真的吗?”
“动手吧!让我看看你的力量何在!”
“那你可要小心了,马熊跟我摔跤都没有胜算。”
“少扯了,动手吧。你不一定能砍到我。”
刺鹫一听回回刀手要给自己教刀术可算来了精神,猛地起身挥舞弯刀做出了几个劈砍动作,可佳木丹身形灵巧,微微向后仰了仰身子,对刺鹫手中之刀竟是不闪不避,将其轻易化解。刺鹫来了兴致,使出了浑身的劲,手中刀所划出轨迹却是一条条明亮的弧光,这时佳木丹的身形却向后微微一晃,刺鹫手中的刀借这晃动之力竟脱手飞了出去,插在了一丈开外。
“你只会手法而不会心法!看我做!”说着佳木丹动手比画起来,弯刀在他手里起舞翻飞,舞得呼呼作响,区区八九招却个个简捷实用。
“招数不多,劈、挂、砍、剁、收,你来一遍!”
“好!”刺鹫做了一遍,在佳木丹的指点下竟然有模有样。
“再来!”
“好!”刺鹫又用力练习着,回鹘的刀法源于骑术,招数不多却个个简单耐用。他心领神会着,进步神速。
数个回合下来刺鹫已经舞得有模有样,刀势刚猛有力。
“回去多加练习,日久见功!手到心自然到,慢慢练习!”
“好啊!”
“我们之间也算有缘,这都是我的宝贝!你想要什么我就送给你!”说着佳木丹把偷来的金银法器一件件从包袱里取出来扔在了地上,随刺鹫挑选!
“那是什么?”刺鹫看了一眼各式宝贝。
“这个啊,是我拾来的,原以为会是什么珠宝,拿到手才发现是一副不起眼的珠子。不要看它,看这些金银宝贝吧!只有金子银子才能卖上好价钱的!”
“你要是真想送个东西给我,我就想要这副珠子!”
“啊?这破东西卖不上什么价钱的,僧人们还把它当个宝贝一般供起来了!你还是挑别的物件吧,免得你以后说我小气!”
“我能看看吗?”
“这有什么不能看的,一副破珠子,我都送不出手!”说着佳木丹取下了人骨念珠不屑地扔给了刺鹫,刺鹫双手接住,爱惜地抚摩着。
“这珠子真圆润!像久美的脸蛋!”摸着念珠刺鹫由衷地赞叹着。
“谁的脸蛋?”
“千户头人的女儿,哎呀,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
“还是看法器吧!拿回去一件金银法器够买二三十头羊呢!别看那破珠子了!”
“你把这副珠子送给我吧,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它,感觉心里热乎乎的。金银法器我也想要几件,可我阿爸说为人不能贪婪,拿别人的东西多了会把心撑大,心要是被撑大了,以后就装不下小东西了。做人要像格萨尔大王一样,堂堂正正!”
“傻话,有了钱财才能干你想干的事儿。”
“那可不行,我不能眼红别人的东西,那样会得报应的。我阿爸说佛法里有个故事,说人生来就是眼睛黑,心红。可眼睛红了,心就会变黑,不值得!”
“那…那就随你吧!”佳木丹有点支支吾吾地说道。过了片刻他收起东西问了一个自己关心的问题:“你小子是来追杀我的吧?”
“是!但我没力量杀你!”刺鹫显得有些尴尬,可他很坦诚!
“看你说话倒也爽快!咱们认个兄弟吧!”
“那好啊!”刺鹫一下来了精神,从小就孤单惯了,总想有个兄弟可以一起说话,一起喝酒,一起打架。
“我比你大些,做大哥吧!真主在上,我回鹘刀客佳木丹和玉树勇士刺鹫结为兄弟,从此肝胆相照,互相帮助!有违誓言乱箭穿心!”佳木丹单膝跪地,指天起誓。
“好,宝贝佛爷在上,我是刺鹫,你知道我吧?对了,我就是你说的那个刺鹫,你没认错。佛爷啊,今天我认了一个大哥,以后有什么事你帮着我也帮着他吧!其他的我也不会说!”刺鹫将人骨念珠戴上,忙跪地朝西磕了三个长头,然后对着天空自言自语,算是起誓了。
“哈哈,看你这起誓的劲好像是贩羊皮的贩子讨价还价呢,你跟你的宝贝佛爷很熟吗?”佳木丹听刺鹫说得滑稽,忙取笑他。
“阿哥,我这么说不行吗?可我平常就是这么跟他说话的。”
“行!有什么不行的,反正谁知道你的佛爷有没有听见!”佳木丹咧嘴笑着。
“可不能这么说,只要你用心祈祷了,哪怕什么也不会说,佛爷也听得见!祈祷不在乎说不说好话。”
“那就好!哈哈,反正别的也不说,从此我们就是兄弟了!”
“嘿嘿,好!”刺鹫高兴地拍了拍佳木丹的肩膀,打心眼里高兴。
“我这里还有吃的,给你!”
“可这些都是生的。”
“生吃了才有劲,男人还怕吃生肉?”佳木丹又掏出一块熊肉朝刺鹫扔了过去。
“怕倒不怕!我连人肉都吃过,还怕熊肉?”
“啊?你还吃过人肉?那你比我还狠!”
“大哥,你们回回不是清真的吗?我阿爸有好多回回朋友,都是来找他钉马掌的。他们来我家什么也不吃,我阿爸也不给他们倒奶茶,说这是他们的规矩,由着他们!”
“哎!我从小就被家人扔在草原上了,就此四处流浪了,也没有人管我。好在我命大,吃什么拉什么,一直没得过病。若是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的,总不能叫我饿死吧!等我真的被饿死了,到了地狱见了真主,真主又会骂我没本事的,他会骂我说:‘你这个小东西,连活下来的本事都没有。’反正两头都会挨骂,还不如一了百了,见什么吃什么。”
“嗯!你说得好像还真有那么点道理!”刺鹫点点头似懂非懂,但有一点他听出来了,佳木丹过得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