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又都回笼到部落里,一路都十分的紧张,还好野人最后并没有杀回马枪,否则部落里的人肯定会措手不及。
拉毛心神不宁地将不久前发生的怪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部落里的主事阿叔,老人听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主事老汉是个经历过大风大雨的人,他有一肚子的故事。
“这是推让!”
阿叔嘴里念出的这个词,听得所有人背上直冒冷汗。
“阿叔,推让不是小孩子模样的吗?”
“这不奇怪,他可以随意变化人形!”
老人继续说道:“听你们说这个长发野人用布条把猎狗给勒死了,我就想起来当年的怪事,就知道这东西绝不是等闲之辈。这是推让用的一个狠招,叫‘野人大活祭’,这是一种很残酷的祭祀方法,也是密宗破瓦法里最厉害的招数,一般人根本学不来。这招数可以将猛兽的魂魄转移到自己体中,增加推让的法力。他勒着豹子长脚力,勒着雄鹰长眼力,勒着熊瞎子长力气,狠着呐!”
“阿叔,这个破瓦法有什么讲究?怎么这般厉害?”
“你们年龄小,有所不知,这招狠着呐!推让把自己和长着四条腿的动物用白色布条缠裹住,为的是缠裹动物的怨魂。布条越缠越多,最后让动物窒息而死,因为整个死亡过程急中有慢,四条腿的动物在死之前会发出强大的怨气,这怨气通过布条能被推让所吸收,令推让拥有动物超强的能力。这可是草原上最邪门的破瓦法之一!十分的了得,一般人做不了!绝对做不了!没有强大的功底和魄力是绝对做不了的。一般人做不了!”老人十分肯定,他反复念叨着。
大家还真不知老人所云是真是假,可光是听他说得诡异就很震惊。
“这肯定是刺鹫惹的祸!他伏藏没有伏对位置,又吃人肉得罪了神灵,降下了灾难!”
“那就让他去追杀这个野人,能杀得了就能证明他有法力,如果杀不了就说明他还是个凡人,我们也没有必要时时护着他!”
“是啊!总得有个人为草原出头!”
“快去请示头人吧!”
说着话一大帮子人就来到了头人的大帐跟前,卫士传过话后头人招呼他们进帐。
“野人朝什么方向去了?”头人听完了诉说后漫不经心地问道。
“朝土巫山的方向去了,那里没有其他的路,绝对是怕我们追赶钻进山里去了!”
“偷了一只羊就钻土巫山去了,好大的能耐啊!”
“是的!但拉毛说看到此人身上有不少法器,我们怀疑都是他从别处偷来的!”
“谁家少了家什?”
“我都问过了,谁家都没丢东西,我猜摸着这法器肯定不是从我们这里偷的。”
“哦,那还好!”头人略微松了一口气,“可是,既然贼人身手利索,让谁去追呢?”
“是啊,得个身强力壮又胆大的人,不然怕是制服不了。”
“嗯!”头人点了点头,心里其实早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但不急于说出,而是等着牧人们先开口。
“那不如让刺鹫去土巫山吧!”有人大声提出,周围的人也没有一个反对他。
“刺鹫?不行!他还在受惩罚,那可是大罪,不能轻易脱罪。再说土巫山那里太过于诡异了,一个人去很危险的!”头人打着哈哈拖长了声调,欲擒故纵。
“思来想去也只有他了,身强力壮而且胆大,头人就让他去将功补过吧!”
“是啊,别看这小子贼,可身手好着呢。”周围有人附和着。
“可不是嘛!这么放了听起来名正言顺,好歹是将功补过了。他铁脸的鞭子再厉害也得看看娃娃的功劳是不是?我们上去劝架也好劝!”
“对,他铁脸敢再动鞭子我就先上去抽他,我早就看不惯这个狗日的了。你们不知道,上次我出门见他冲我笑,我也跟着冲他笑了一下,可没想到这狗日的翻脸就瞪了我一眼,瞪得可狠了,白眼珠子都出来了。我回家一问我婆娘,我婆娘劈头就扇了我一巴掌,说他铁脸的罩子下雨后锈了,嘴皮子上的铁翘起来了,看谁都跟笑似的。”
“哈哈哈!”牧人们一阵哄堂大笑。
“好!就依你们!来人,去把刺鹫放了!”头人一拍巴掌算是定下来了。
“那你们谁愿意陪他一起去?”主事老人问着周围的年轻人,可谁也没有答腔。
“头人,还是让他一个人去吧!他吃了人肉谁还敢跟他待在一起呢?晦气死了!”众人又都低下了头,你瞅瞅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多吱声。
“那就这么定了,这也是他的命!”头人听罢大喜过望,可脸上丝毫不动声色。
“快滚,快滚!”头人大笑着摆手示意他们赶紧回去,众人才嬉笑着你推我搡地离开。
待来人都走后,千户头人急命手下卫士前去给刺鹫松绑,嘱咐下人给刺鹫好吃好喝后就给他准备快马起程上路!他下完命令后不断地揉着鼻梁骨,可眼皮子却跳得越发厉害起来。
“傻小子,快起来。头人有令,叫你去一趟土巫山。”传令兵说着牵过来一匹马,马背上有干粮和水。
“啥地方?”刺鹫揉了揉手腕,开始大口啃着干粮,嚼了两口,觉得干,又仰脖子灌了几口水。
“是西北五十里外的一座孤山,这座山晴天是红色的,阴天是黑色的,一般人都不敢去。”
“不就是座山吗?有啥敢去不敢去的?”
“你小子还敢嘴硬,告诉你,这可不是一般的山。当年吐蕃内部佛苯之争的时候,吐蕃大军在此屠杀了很多不愿意接受吐蕃统治迁往西域的羌民,这山实际上是上千人被埋在一起给堆起来的坟堆。”
“不就是一座坟吗?小心我把里面的死人都拉出来吃了。”刺鹫有些不以为然。
“胡说啥呢?你可不要小看这个坟堆,可怕的事情多着呢。在早年,几乎没人敢在夜里走进土巫山,就是在大白天,人们也是成伴结队才敢放心绕过,绝不会靠近半步。据说有商队在那里遇到过没有脑袋的骑客,有人看见过没人驾驭的马车在山坡上飞奔,还有人看见过一个妇女坐在枯榆树顶上哀哭。总之种种传言多了,土巫山就变成了死气沉沉的鬼山,可不吉利。千户头人有密令,让你只管在土巫山外面游荡两天回来便是,切记不可私自进山。”
“为什么不进去?”
“这是千户头人的命令,少问为什么!”
“知道了!”刺鹫没好气地回了一声,又闷头嚼起了干粮。
“早点上路,这个拿着路上防身。两天后一根毛不少地回来就算你大难不死了!”传令兵临走时解下了自己的配刀。
“嘿嘿,等着看好戏吧,我要不把推让抓回来就不是玉树草原的第一勇士。”
刺鹫等传令兵走远了,一把提起干粮袋子朝马背上一扔,便翻身上马,狠劲一提缰绳,马头立时高仰而起,他就势双腿一夹,骏马驮着他朝西急奔而去。
骏马飞奔了半天,脚力渐渐乏了,刺鹫便放松缰绳,任由胯下的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挨过了黎明,挨过了正午,傍晚时分终于赶到了土巫山脚下。远远望去,土巫山果然是红色的,就好像一堆燃烧的炭火,周围光秃秃的。山看上去并不高大雄伟,但千沟万壑,占地极广。
此时的刺鹫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早把头人的命令忘了个一干二净。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刺鹫放慢了马速,一来让马解解乏,二来好观察下地形!他的马放慢了脚步走着,走过山脚上了山坡,走着走着马儿却突然止住步子,警觉地竖起耳朵,看着前面,鼻子里“呼呼”地喘着粗气。借着一点斜阳的亮光,刺鹫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棵柏树,树下有个白色的东西在动,还听见嘤嘤的哭泣声。
天色说暗就暗了,山谷里的暮色显得格外的沉!土巫山果然由红色转为黑色,四周黑压压一片,其转色的速度之快让人有些吃惊,好似它有生命一般。
刺鹫收了收缰绳,两腿夹了夹马肚子,让马继续往前走。可他的马踏着蹄子原地转圈,就是不肯往前迈步。
“什么人?”一个男声响起,声音沙哑而有力。
“过客!”刺鹫猛地被吓了一跳,没想到周围有人,他大声回复着,这句话他还是从头人的行帐里听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新鲜就记了下来,没想到在这派上了用场。
深夜的荒山旷野一片寂静,陌生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划破了整个夜空。这时,柏树下的暗影突然消失了,只剩下树叶发出的“沙沙沙”的声音。刺鹫感觉到了马的心跳,还有他自己的。
“呼啦”一声,有东西从身旁一闪而过,速度快到根本看不清楚是什么。
他的马猛地哆嗦了一下,猛地向前一跳,起伏颠簸的马背险些把刺鹫摔下去。
“谁?!”刺鹫调转马头厉声问道。
在漆黑的夜色中,刺鹫隐约看见一个穿白衣服的小女孩儿,蹲在路边的野草丛里,两个眼睛出奇的大,泛着光芒,似乎正盯着他。
马呼地向前一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推了一下,撒开蹄子就往山下跑去。
没想到白衣小女孩张嘴却发出了粗壮的男声:“好一个过客,来这里做什么?”
这声音是刚才询问他的声音。
“我来捉拿推让!”刺鹫竭力勒住了马。
“就凭你?”小女孩说着从身后拿出一面神鼓,用力地敲击了三下,震得路旁的石头都滚动起来,刺鹫的马被惊吓了,嘶叫不止。
“你连马都控制不了,怎么捉我?”小女孩发出的男声紧问道,语气里满是嘲笑。
“我看他倒好像有能耐捉住我!”一个美妙的女声从白衣小女孩儿身后响起,白衣女孩听后爽朗地笑了几声往旁边闪开了,刺鹫往前探了探脑袋,才发现一个黑衣的小男孩,正静静地用双手托着下巴趴在地上,双脚交替前后摆动着,一副调皮可爱的模样。
“我认识的推让不是你!”
“我当然知道!”小男孩发出的女声委婉动听,令刺鹫心头一颤。
“我带你去见他!”
“好,我一定要捉住他!”
“能不能捉住他可要看你的本事喽!”
“我有的是本事!”
“不过,带你去见他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刺鹫将手伸进了皮袄,又窘迫地抽了出来。
“你要抱抱我!”
“那好说!金银财宝我没有,但有的是力气!”刺鹫将胸脯拍得山响。
“力气大?哈哈,力气大有时候也不见得有用!”说着小男孩慢慢起身走了过来,刺鹫见他每走一步双脚都会深深地陷到地下,心中暗暗吃惊。小男孩款款而来,伸开双臂,等刺鹫来抱他。刺鹫咬了咬牙,上前使了一把劲,将小男孩抱了起来。
“嘿嘿,不就是一个小孩子吗?我这不是把你抱起来了吗?”刺鹫感觉男孩的体重和一般的小孩没两样,也就二三十斤,看来他只会故弄玄虚!
“是吗?”小男孩眨巴着眼睛调侃着,“那你再试试!”说完后小男孩突然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这时刺鹫的手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异样变化。小男孩的肉体在逐渐萎缩,整个身子在快速缩小。直到刺鹫的手摸到男孩的脊椎后才发现事情很有些诡异。他着急地想把孩子扔掉,可那孩子就像牛皮糖一样死死粘在他的手里,任凭他怎么甩都甩不掉。
很快,男孩的骨头和皮肉变得像泥鳅的后背一样滑溜。
刺鹫惊骇起来。
孩子越变越小,可刺鹫的手臂却越来越僵沉。他感觉有上千斤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却无法挣脱。刺鹫不由得心中一急,大吼一声双臂用力,却听“咔嚓”一声,小男孩的骨架竟被他夹碎了,裹着孩子身子的黑衣像一层褪掉的蛇皮一样从刺鹫的双臂间滑了下去。孩子的下半身掉落,可那拳头般大小的骷髅头却卡在了刺鹫的双手间,上下颌还在不停地动弹,似乎在说着话。可声音很小,像蚊子叫一样嗡嗡直响,却分辨不出声音。刺鹫心里很是紧张,他听不懂孩子的嗡语,自己的双腿又使不上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直到膝盖处有些冰冷,刺鹫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陷入红土中两尺有余。刺鹫急得大喊,可喉咙用力过猛,耳朵被震溃了,竟然渐渐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眼看小骷髅的下颌越动越快,似乎是在嘲笑自己,刺鹫拼尽全力大吼一声,双手甩开去,随即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第二十二章 鬼羌堡遇怪

不知道过了多久,刺鹫慢慢地醒了过来,发觉自己平躺在地上,身下湿漉漉的十分难受。他迅速起身用怪异的眼光打量四周,才惊讶地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生平从不曾到过的地方。这里不是广阔的草原,更像是被遗弃的村落。
太阳躲在厚厚的云海里,只是一个淡淡的光晕。也不知道现在时辰几何,他起身信步走了半里路,就看到身旁出现一座座气势宏伟的类似古代角楼的废墟物。早些年,刺鹫和热布放牧的时候经常能在雪山腹地碰到被先民们遗弃的寨子,那里有很多这样的建筑,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老羌民的碉房,一个养活鬼的地方。阿爸说老羌民的老人死了之后都葬在碉房的地下室里,身边有一个被割了舌头的奴隶看护,这个人余生都要在阴暗的地下室生活,守护主人的遗体,等待主人转世成人的一天!其间没有人和他们交流,天长日久奴隶们就变得孤僻起来,性情暴躁。据说他们会在大雪封山的时候偷吃死者的肉泄愤,所以人们叫他们活鬼。
刺鹫明明记得自己是在和推让斗法,可怎么就突然间到了这种怪地方呢?他怎么摇头也想不起来,自己完全没有印象,好似喝得烂醉一般。
又走了半里地,他围着眼前出现的最大的建筑转了一圈。这羌人的碉房样式真的很奇特,底下是宽大厚实的基座,上面是一个圆柱状城堡,像一个由大青砖箍成的桶倒扣着,四周里密不透风,又显得寒气逼人。它隐藏在树枝和枯藤后,厚重得让人感觉有些压抑。四周大片的荒草长期无人清理,索性个性张扬地遍地丛生起来。
整个房体由灰色的大青砖砌成,到处都是火烧刀砍的痕迹,看上去年代久远,备受风雨霜雪的蹂躏。高高的楼上有几个通风孔,它们排列出奇怪的样式,乍一看像是意味深长的天象图,再细看又觉得是一张牙舞爪的鬼脸,在坏天气里更觉阴森。
这座古老建筑的造型与邻近那些矮一些的碉楼很不搭调,却恰恰凸显了它的神秘。刺鹫心想,室葬的墓穴很可能就建在这房子底下,而这底下肯定有一只残暴的活鬼。
“扑棱棱!”
有声音从房后的枯草里传来。有动静,刺鹫快步追了过去,他猜想可能是野兽,不料却发现了一个怪人正背对着他在枯草里翻找着什么。
说眼前是个怪人,是因为这个人好似蜗牛一般,背脊圆滑,身材矮小,很像个驼背的老人。全身上下用一片麻布包裹,只有黑漆漆的双脚和双手裸露。从后面看不出此人是男是女,也看不出年龄大小来。
“哎!”刺鹫大喊了一声,喊完后就有些后悔,怕惊吓到对方。可喊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了。
怪人听到吼声一蹦三尺高,急转身见到刺鹫便怪吼了一声,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刺鹫忙躲闪到一边抽出了佩刀,拉开了架势。
这回算是看清楚怪人的正面了,可着实令刺鹫失望,这个怪人用麻布裹藏了大半个脸,盖住了头也盖住了下巴,只剩下一双眼睛留在缝隙里。可看得出此人的眼睛非常明晰,眼珠子中间很黑,周围白眼球又大,白得有些不自然。他的双臂挥舞着,犹如枯树根一般的双手上是十根一寸多长的指甲,指甲里虽然填满了污垢,却难掩锋利。此人浑身发出一股剧烈的酸霉味,好似很多人酒后朝他吐了一身一样。
这东西大概就是活鬼吧,除了他还能有谁。刺鹫认定这怪人就是活鬼,要不然为什么见自己拿着刀子就不敢冲上来了?分明是经常欺负死尸,对活人却是满怀畏惧的。
活鬼似乎是久不见活人,和刺鹫对峙着,他压低身子,双腿半蹲着,既不敢冲上来,也不敢离开。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一会,谁都不敢先做动作。活鬼大概是怕刺鹫闪着寒光的刀子,而刺鹫则忌惮活鬼快如闪电的动作和一寸多长的指甲。
“你不要怕,只要你不动手,我也不会动手。”刺鹫大声喊道。
“嘶嘶!”活鬼的蒙面布后面发出蛇吐信子一般的声音,这尖锐的声音是在警告刺鹫不要轻举妄动。
野兽们碰面都要相互吼叫一番,壮胆壮声势,活鬼见了人也不例外。
“你不要怕,能听明白我的话吗?”刺鹫继续喊道,声音低了三分。
“嘶嘶!”活鬼回应着,不过声势也有所变缓。
“你是在找吃的东西吗?”刺鹫再压低声音,跟好友交谈一般亲切地问对方。
活鬼挠了挠耳朵,显然什么也听不懂,不过他没有继续吼叫。
“好,我们慢慢来交谈,你不要怕!”
说着刺鹫慢慢地将佩刀塞回了刀鞘,然后慢慢将手伸进了皮袄子,从里面取出来了大半块干粮。
“给,这个,吃的。”
刺鹫将干粮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可活鬼丝毫不去接,反而压低了身子嘶嘶吼叫着,看得出他戒心很重。
“看着。”刺鹫说罢掰下来半块干粮塞进自己嘴里嚼了起来,嚼得津津有味,然后他将剩下的递了过去,“这是吃的,给你!”
活鬼盯着干粮看了一会,忽然伸手从刺鹫的手里将大半个干粮叼了过去。刺鹫甚至都没有看清楚对方是怎么出手的。
好快的速度啊,如果这下对方拿的是把刀,我的小命可就挂了。刺鹫暗暗庆幸。
“对,吃!放到嘴里,使劲地咬。”刺鹫用手往嘴里比画着。
活鬼端着干粮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看罢他又将干粮放到地上用光脚踩,可干粮很硬,一双肉脚怎么也踩不碎。刺鹫看那双脚上到处都是恶疮和冻疮,一片红一片紫,指甲缝里藏满了污垢,不禁有些同情起来。
“这个要拿到手里掰,对,这样的。”刺鹫弯曲着双手又比画了个掰的动作,活鬼好奇地看着他,两个胳膊慢慢伸起来,也跟着比画。
“对,你拿起来掰,对,拿起脚下的干粮。”
活鬼拿起了地上的干粮,努力掰了一下,没有掰开,他又狠劲掰了一下,干粮终于被他一掰为二。
“咯咯!”活鬼的喉咙深处发出一连串声音,看得出他有些兴奋。刺鹫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笑,但感觉活鬼对他信任了不少。
“对了,快,塞到嘴里!”刺鹫努力比画着,活鬼也学他的样子将半块干粮塞进嘴里嚼着,片刻后活鬼怔住了,眼神里放着奇异的光芒,那光芒好似野狼吃到了新鲜的羊羔肉一般。
“是不是很好吃?”
“咯咯!”
“那再吃一块。”刺鹫再做了一个比画的动作,活鬼又朝嘴里塞进去半块干粮,大口大口嚼起来。
看活鬼吃得开心,刺鹫笑眯眯地看着,突然活鬼将自己嘴里的半块干粮拉了出来,递给了刺鹫。
“什么,你让我吃吗?我已经吃过了。”
“嘶嘶!”
“啊?我真的已经吃过了,你看我的肚子,圆鼓鼓的。”说着刺鹫摸着自己的肚子示意自己不饿。
“嘶嘶!”活鬼重新半蹲下了身子,脚指头在土里使劲抠起来,双手也急躁地在空中比画着。
“好,好,我吃,我吃!给我!”刺鹫无奈,只好轻轻地将半拉滴着口水的干粮取了回来,硬着头皮塞进了嘴里,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
“咯咯!”见刺鹫嚼开了,活鬼直起身子蹦蹦跳跳起来。他的双手交替拍打着,像个孩子一般,看得出他很高兴。
刺鹫强忍着恶心将干粮咽了下去,而后吐了吐舌头,示意自己全吃完了,脸上满是挤出来的笑容。他也学着活鬼的样子拍着双手,蹦蹦跳跳起来,活鬼见他这样,蹦跳得更欢了。
跳了片刻,活鬼又朝自己的腰间摸去,刺鹫见他掏了半天竟掏出一把碎肉来,仔细一看碎肉上还有半截田鼠的尾巴。活鬼将这把碎肉朝刺鹫递了过来,边朝嘴里做着比画。
“你干脆杀了我吧!”刺鹫面露难色。
“嘶嘶!”活鬼重新半蹲下了身子,狠狠地跺着脚。
“好,好,你给我!”说罢刺鹫皱着眉头接过那把碎肉捏了起来。
“对了,你的脚上有伤,我帮你看看。”刺鹫急中生智,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活鬼的脚又指着自己的牛皮靴子比画了一下。
“咯咯!”活鬼慢慢走了过来,蹲下身子朝刺鹫的靴子上看着,然后摸摸自己的脚底板,又摸摸刺鹫的硬靴底,陷入了沉思。刺鹫趁他发呆的时候慢慢将他手里的碎肉塞回了活鬼的腰间。
“咯咯!”活鬼抬起头看着刺鹫,刺鹫和他的目光相遇,竟感觉有些异样。眼前这双眼睛如此水灵,无比清澈。
“啪啪!”活鬼紧挨着刺鹫坐下,用力拍了拍他的靴子,才将刺鹫从沉思中吵醒过来。刺鹫急忙低下头,扯下了一大片内襟,将活鬼的两只脚包了起来,而后又系上了佩刀上的尾穗扎好。
“好了,你走一走试试。”刺鹫起身走了两步,示意活鬼跟着他学。
活鬼也起身走了两步,眼神里又放出了奇异的光芒。他又跟着走了几步,随即放开步子奔跑了起来,嘴里“咯咯”地叫喊着,显得十分兴奋。
“你慢点跑!”刺鹫大喊着,突然听到“嗖嗖”几声传来,由远而近,声势凛然。刺鹫一个侧翻趴倒,身边地上随即插了七八支短箭,个个入土三寸。
有人暗算,刺鹫大怒!抽刀起身时,只听得远处“嘶嘶”声响成了一大片,刺鹫抬头看时四五个黑影正蹿出去,夹起活鬼就跑,看得出他们是一个打扮。几人迅如猿猴,只几蹿就不见了踪影。
原来活鬼不是一只,而是一群,这点刺鹫倒还不觉得吃惊,真正令他感到疑惑的是穿着“鞋子”跑掉的活鬼到底是男还是女。
搜遍了附近的坑洼角落,什么都没有发现,甚至连个脚印都没有。刺鹫警惕地朝周围又望了望,四周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于是他悄悄地从碉房破损的门口钻了进去,他想看看房子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也许能从里面发现些线索。
都说好奇心能害死人,可刺鹫不信,他坚信放羊的时候听来的一句话,不在佛像上面动动土,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房子年久失修,大厅里到处都是青藤枯草和蜘蛛网,楼上楼下都一个样,除了一股霉味没什么特别的东西,甚至连个像样的摆设都没有,更别说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了。刺鹫有些失望,不过有一处发现还是令他感到振奋,那是一楼大厅角落里的一个大麻袋和麻袋边上的半截红蜡烛。
细看这半截蜡烛,捻子周围的蜡液干干净净的,说明不久前还有人用过。再看这麻袋,立起来有一人多高,里面装的全是枯草。想一想,谁会在一个四处灌风的破房子里点蜡烛看守一麻袋枯草?
十分费力地推开了大麻袋后,刺鹫惊喜地发现一个隐蔽的洞口阴森地朝自己张着大嘴,一些沿着洞口伸下去的木台阶像是满嘴的牙齿。虽然有些忐忑,可他还是用火绳点燃了半截遗留下来的蜡烛,冒险将半个身子探了进去。
下面就是碉房的地下仓库了,老羌人的遗体绝对埋在这里。
刺鹫站在木楼梯口,借着顶上朦胧的烛光往下看。估摸着地下仓库离地面足有两丈深,里面隐约有许多粗大的麻布口袋,上面灰沉沉的蒙了一层土,看样子年头不少。扶梯两边的墙壁上到处都是龟裂的纹路,甚至还渗出了水滴。墙根上堆积了三尺多高的白色水碱,也有可能是冻结的冰。反正从上面一时无法判断下面究竟有多深,周围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