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溪从我的臂弯中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道,你想说什么?

我说,我想通过你,来和尼玛女神进行交流。

孟溪摇摇头,道,可是,尼玛女神来到我身上时,我却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过只是她的一个传输工具而已。

我说,只要你能保证传输,我们就会找到结果的。

孟溪道,可是谁能证明,我说的,或者是尼玛女神说的,就一定是真的?

我说,这个我也好想了,我已经给黄亮打过电话,我想借助现代科学手段证明尼玛女神的存在。

第二十六章 幽灵之谜

灵魂不灭的科学解释,鬼魅现形,灵魂现身,一切只是缘于记忆,当把记忆的磁场转化成像,世间万物,也就不难解释……

黄亮是第三天来到吐尔基的,随同他一起来的,还有郅华,以及黄亮聘请来的医学教授许玲。几个人开了一辆大车,车里装满了几个人的摄影机、医疗设备、计算机、发电机等。吐尔基的几次灾难,都让黄亮躲过去了,小伙子现在红光满面,他把我拉到一边儿,告诉我,许玲是他请来的副手,目前正和他谈恋爱。许玲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和黄亮比起来,是标准的大姐姐。黄亮说,你别看许玲年岁大一些,可是温婉淑仪,又有过婚姻,正是我喜欢的类型。我看一眼许玲,作为研究人员正值当年,若做爱人,尤其是和黄亮比,年龄是大了一些,不过,许玲也是风韵犹存,能想象得到,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儿。不过,我还是感到好笑,这世界确实复杂,有人喜欢年轻的,有人喜欢年老的,有人还喜欢有过婚史的……我强压住笑,道,你喜欢什么样类型的女人不在我的管辖范围,我只问你,你的研究怎么样了?

听我问他的研究,黄亮压抑不住自己的得意,道,你先别急,一会儿我给你看一样魔术。

什么魔术?

一项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发明。

黄亮并没有详细解释,但我清楚,他的发明一定和我的研究有关。

大家卸完车,在尼玛大庙的石屋中,我帮他们搞了个工作室。

郅华对他的鬼魂摄影被黑风暴刮走耿耿于怀,道,这回我再也不会犯过去的错误了。说完,他解开上衣扣,指着裤腰带上拴着的一个大容量U盘道,这回,我拍点存点,只要我不死,录像就丢不了,就是我死了,录像也会在我身上。

那么重要的拍摄,在一阵风中烟消云散,对一个喜欢摄影的人的打击可想而知。我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郅华道,没什么可叹气的,只要尼玛墓在,就会有奇迹出现,我们被吹趴下了,现在爬起来再干。

看到郅华的锐气,我从心里由衷地感谢,道,谢谢你。

一切安置妥当后,黄亮从一个小箱子里抓出一只兔子。

看到兔子,孟溪笑道,你真有闲心,到这里养兔子来了。

黄亮道,一会儿你就知道这兔子的奥妙了。

黄亮当着大家的面儿,把兔子固定在他带来的案子上,把脑电波仪器接驳到兔子的头上,电脑屏幕上出现了兔子的脑电波……黄亮看到大家不解的眼光,道,在现代医学上,我们能掌握的脑电波也就是这个程度。在这里,大家都是专家,都是教授,我就不给大家上课了,但有一点需要大家牢牢记住的是,磁生电,电生磁,在这个世界上,磁与电是共生的,大到鲸鱼,小到蚊子,每种动物,都有自己的磁场,从而产生电波,电波的强弱随着动物的不同思维而变化,例如波,频率每秒为1至3次,这是记录中最慢的电波,一般只存在于婴儿和大人昏睡的身体下,而记录中的最强的脑电波β波,一般每秒为14至30次,这一般只出现在人情绪特别激动时,就像阿力玛纯阳大爷下神时的状态……现代人的研究,也只是能够记录下这种脑电波的频率,像刑侦中的测谎仪,就是根据被测人情绪的变化,来测其脑电波的强弱,看其是否撒谎。其实,这并不科学,老谋深算的罪犯,如果有意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按监测人的指令思维,什么也测不出来。那么,还有没有一种更先进更科学的仪器,不仅能测出人的脑电波,还能把脑电波转化为可视图像,让大家一目了然呢?有,这就是我的发明。

讲到这里,黄亮顿了一下,显得颇为自得。

黄亮指着电脑说,大家看到了,这就是兔子的脑电波,刚才因为被捆住四脚,有些紧张,脑波显得急促。现在,它看到我们并无伤害它的意思,情绪放松下来,由原来的β波转化为α波,α波是一种思索波,是接近脑电的生物节律,也就是能呈现出思维的状态。我的研究主要就是针对α波的,我发现α波在磁场运行的时候,磁场产生的簇空间会把它的痕迹留下,我通过这些簇痕迹分析转换,共转换了40968个字节,把这些字节每一个都涂上不同的色彩,然后经过电脑组合,我们就可以观察被测试者大脑中的所思所想……现在,我们就看看这只兔子在想什么?

黄亮说完,调整了一下电脑,屏幕上那些记录兔子脑电波的波段一阵跳动,变成了一片模糊的色彩,渐渐地,色彩经过无序排列,然后各种色彩往一起聚拢,最后成像,变成了一堆青草……

天啊,原来兔子饿了。

看到黄亮的这一伟大发明,大家不由得鼓起掌来。

掌声过后,黄亮道,这不过是一种小演示。其实,不仅像兔子这么简单的思维我们能变为可视形象,就像人的复杂思维,我们也一样能把它测试出来。

听说人也能测出来,洪喜踊跃请缨,让给他也测一下,看看他在想什么?其实,他是想亲自证明一把黄亮的发明到底是不是骗人的。

黄亮让洪喜躺在案子上,在他头上几个部位接上了探测棒。

洪喜刚躺下时,脑电波有些急促,不久就变得平缓了。为了让洪喜心服口服,也为了证明自己仪器的准确,黄亮把洪喜的脸盖上了,不让他看电脑屏幕,以便我们看完了再和他比对。

黄亮把电脑转化为可视形象。

电脑屏幕经过几秒的色彩流动还原后,出现了可视形象。

大家都是第一次直观地观察一个人的心理反应,不仅好奇,还有震动,孟溪抚了一下胸口,许玲更是对自己的小恋人黄亮投去钦佩的一瞥。黄亮扬扬得意,享受着自己的杰作,阿力玛纯阳和郅华也是睁大了眼睛,想看看洪喜脑海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屏幕上,出现了黄亮和他的脑电分析仪。不久,又变了,变成了尼玛神庙,还有尼玛女神像,尼玛女神的眼睛闪闪发亮。一会儿又变了,变成了许玲教授和黄亮,两人站在一起,一老一少显得差距很大……大家都知道洪喜想的是什么,但因为黄亮许玲在场,大家都忍住笑……后来,图像又变了,变成了洪喜的老婆,洪喜的老婆正在打麻将……这小子原来想家了……不久,图像又变成了孟溪,孟溪的眼神若有所思……看到此,黄亮道,你能不把把思想集中一点儿。听到此,洪喜的思想收起来了,图像上出现了一间房子,屋子里灯光晦暗,许玲教授和黄亮正在脱衣服,脱光了后,两人搂在一起,边做爱边跳舞……看到这里,大家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连被测试者洪喜躺在那里也笑得直捂肚子……

黄亮赶紧关了电脑。

我一把拉过黄亮的手,祝贺他道,真是一项伟大的发明。

黄亮道,过去一提鬼神就有人说是迷信,其实,鬼神是存在的。当然,我说的鬼神和一些人信奉的鬼神不同,我说的鬼神就是这种脑电波,人可以死,脑电波也会随着人死而消失,但脑电波的消失在形式上只是表现为能量的消失,或者说,只是在某个特定磁场上的消失,就像一阵风来了,一阵风走了一样,表面上看,风平浪静,没有风了,但风是存在的,它有记忆,会融入另一个磁场保存起来,一旦条件成熟,它还会展开记忆,形成新的能量……人的脑电波也是如此,作为一个特定的人死了,没了磁场,脑电波消失了,但这种脑电波在工作时,会融入记忆,它从某一个特定的场消失后,还会贮藏在地球这个大磁场中,或参与新的能量循环,也就是再生或托生,或休眠在某个地方,等待新生……萨满的任务,就是唤醒这些休眠的能量,把它们介入到自己的脑电波中来,从而达到通灵的目的。

听到这里,阿力玛纯阳道,那你说,我下神时,呼唤来的鬼神,都是别人的脑电波?

黄亮道,对,这种脑电波其实就是人的灵魂,当你为它们提供了一个相应的磁场,它们找到了宿主,也就把这个宿主当成它们的活动场所。

阿力玛纯阳摇摇头,道,我不信。

黄亮道,现在我们就可以进行一番试验,你唤一个神来,通过我的仪器我们可以看看它的形态。

听黄亮如此说,大家都来了兴致,就连阿力玛纯阳,虽然来神时受到一些超自然力量的支配,但也没有能从具象上看看这些鬼神的样子……阿力玛纯阳童心大起,他拿起萨满鼓,开始请神。

阿力玛纯阳可能经常请神的缘故,萨满鼓一敲,他马上就进入到了萨满的境界,他高声唱道:

天门地门呀全打开,

敬神供神雅戈呀来。

平平安安雅戈呀没落灾,

天神地神呀雅戈呀不理睬……

刚唱了几句,阿力玛纯阳开始抖动,孟溪从阿力玛纯阳的包里拿出一包香草,点燃,随着香气弥漫,阿力玛纯阳倒了下去……

黄亮招呼大家把阿力玛纯阳抬到案子上,在他的头上绑上了探测棒。

屏幕上,随着一阵亢奋的脑电波闪烁过后,脑电波变成一些斑驳的彩点。渐渐地,各彩色簇点开始归类,慢慢地,屏幕上出现了模糊的图像,雾气蒙蒙,出现了一座山,山里坐落着一座庭院,杨柳依依,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身穿古装,手拿拂尘,站在树下,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不久,老神仙眼睛转向我们,道,请我干什么?

黄亮抢话道,我们请你要证明你的存在。

老神仙显然没有料到,有人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哈哈一笑,道,敬鬼鬼有,敬神神在,人心既神,悟透百态。

老神仙说完,拂尘一扫,屏幕上的影像霎时消失了,只剩下一串不规则的脑电波图形……

第二十七章 孟溪的神秘消失

一场现代科学与古老灵魂的对话,却不料,风云变幻,天塌地陷,一切瞬间消失,这是一场鬼神玩的把戏还是大自然玩的魔术?

黄亮的发明,给大家注射了一针强心剂,每个人都心情澎湃,感觉解开尼玛女神的身世之谜,只是个时间的问题了……孟溪作为尼玛女神的弟子,通过阿力玛纯阳催眠、下神,完全能够承接到尼玛女神的气息,这些气息通过和我们交流,再通过黄亮仪器的分解、定位,便可以化为可视的形象、资料了。如此,我们既不用像过去一样打开古墓,在破坏中研究,同时,又能掌握大量远古信息,供我们研究、利用……黄亮的发明,不仅伟大,甚至可以说,完全改写了考古史。

看到大家那股兴奋劲儿,我给大家开了一个小会。我肯定了黄亮的发明,表扬得小伙子满脸红光,又讲了我的下一步计划,继续考察尼玛女神墓,通过孟溪的通灵作为中转线路,去和尼玛女神对话,完成我们的研究……

我对大家的工作进行了一些具体分派:一、洪喜陪阿力玛纯阳准备请神事宜;二、黄亮和许玲进行机器维护,保证万无一失;三、郅华准备好摄影录像和卫星同步传输,保证资料不再丢失……我还要和孟溪去一趟吐尔基村,请达拉代敏四萨满协助我们跳神……当然,更主要的是怕他们不明就里,又来打扰。

这是一个让人愉快的下午。几天来,笼罩在天上的灰尘散尽了,天变得明亮起来,纯蓝、高远,让人心情舒畅。孟溪拉着我的手,手手相握,我们能感到各自的心跳。在一块石头旁,一束妖艳的小黄花又从土中钻出来,孟溪采了下来,她一边吸着花香,一边眼睛流光溢彩地看着我,道,你说我真的能和尼玛女神沟通,当好你们的传输工具?我说能。孟溪道,可我有些担心……我说你担心什么?孟溪说,我也不清楚,太激动了吧。我说,你放心吧,阿力玛纯阳给你搞的拜师仪式,我们都见识过,你真的坐地飞天了。孟溪道,可我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我说这回有了黄亮的发明,以后你可以自己去看了,那上面的图像会证实。孟溪笑了笑,没有再把这个话题聊下去,她拉着我坐在一块石头上……我搂着孟溪的肩膀,望着远方起伏在视野中的尼玛墓,心里浮起一种惆怅的感觉。孟溪往我的臂膀里靠了靠,抬起头,在我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我们一句话不说,彼此用体温、用心跳读着对方的心,感受着这种短暂的平静……

达拉代敏四兄弟正在家杀一头小猪,他们杀猪不像汉人似的用开水烫去猪毛,而是点起一堆柴草,用火烧着猪毛,把小猪外皮烧成油黑,再用刀子把黑灰刮除,便露出了里面焦黄的猪皮……听孟溪说,晚上我们要去请尼玛神出来,四兄弟一听马上激动起来,他们表示,一定去帮助请神,还表示,刚杀的这头猪正好可以给尼玛女神当成贡品。

告别了达拉代敏四兄弟,我们又去了村长乌斯汉家。乌斯汉坐在石屋外面在弄着一堆绳子,绳子被编成了渔网状,上面缀有一些小弓小箭还有小鞋子及羊膝骨……看到这个,我眼睛一亮,我知道,在北方边地一些民族有结绳记事的风俗,如锡伯族便把这种绳子叫成喜利妈妈,其实就是他们的家谱,绳网的经线代表辈分,纬线代表年代,上面拴的小弓小箭记载的是某一年生了个男孩子,拴的羊膝骨代表生了一个女孩子……想不到,吐尔基人也有这种风俗。我默数了一下这张绳网,代表辈分的经线已拴了四十多根,这说明这张“家谱”传到乌斯汉手里,已经经历了四十多代人。我让孟溪问问乌斯汉,通过这个能否知道祖宗的名字,孟溪翻译完后,乌斯汉摇摇头,告诉孟溪,他们的族人起名很随意,并不想千秋万代相传,如他祖太爷叫库尔缠(灰鹤),他爷爷叫舒哈(石头),他父亲叫沙巴(玉米),他儿子叫马福塔(鹿鞭),他叫乌斯汉,就是肥羊尾的意思……乌斯汉说,名字就是人活着时有用,死了,还要名字干什么。

我一想也对,人都死了,还要名字干什么呢?当然,是给子孙留下一些记忆,但又能记住多少呢?最后,还不都像乌斯汉这张渔网一样,只是证明我们曾经有过,或者是先人,或者是后人。此外,什么都不是。

乌斯汉对孟溪恭敬有加,要请我们到他的天台上坐,被我谢绝了。

孟溪讲了我们来他家的目的,乌斯汉说,只要不破坏尼玛墓,吐尔基人是欢迎我们研究的。听说我们要把尼玛女神请出来,乌斯汉显得很兴奋,告诉孟溪,需要吐尔基村什么,尽管开口。孟溪婉转地告诉他,只是请他和达拉代敏四兄弟去就可以了,并不需要其他的村民,以免打扰尼玛。

乌斯汉听后连连点头,道,可以可以。

我们回到尼玛女神庙,达拉代敏四兄弟已经先我们一步到了,他们抬着那口退完毛的小猪,来和我们一同参加请神了。阿力玛纯阳和黄亮告诉我,一切都已准备好,只等晚上和尼玛女神会话了。

晚上,是一个大月亮的天,天空一片幽蓝,四野澄明。我们把仪器和祭品搬到无字碑下,阿力玛纯阳等人开始准备祭祀事宜。达拉代敏四兄弟用衣襟包来黄沙,均匀地撒在碑下,在碑下清理出一块祭祀的场地。阿力玛纯阳和洪喜在离碑十米远左右挖坑栽上一棵柳树,阿力玛纯阳拿出牛皮绳,一端系在碑上,一端拴在柳树上。达拉代敏四兄弟把小猪摆到碑前,点燃三炷香。洪喜不忘满山松,他早就采好,放在祭坛前点燃,这是一种爬在石山上的矮小植物,点燃后,会发出一股奇异的香气,是其他植物所没有的……

傍晚时,孟溪将自己关在石屋中,用清水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一身洁白的衣服,按照阿力玛纯阳的指挥,坐在碑下,双手合十捧着一根柳条。此时的孟溪,端庄、秀丽,在这样的环境下出现,确实让人联想到女神。黄亮和许玲已把机器调好,发电机电力充足,郅华通过天线把信号和卫星对接……这时,乌斯汉像一个幽灵似的,也走到了我们的现场,我冲他点了一下头,看一眼阿力玛纯阳,表示可以开始了。

阿力玛纯阳似乎并不着急,他放开神鹰阿骨打,阿骨打叫了一声,飞上天空,在天空盘旋了一周,飞回来,我们以为它会落在无字墓碑上,但是,它围着墓碑转了一圈儿,叫了两声,并没有落下,又飞上了天空……月亮已走过尼玛神墓,墓下明晃晃一片,阿力玛纯阳看看月亮,冲达位代敏四兄弟点了一下头,达拉代敏四兄弟全身披挂妥当,五位萨满举起萨满槌,只听阿力玛纯阳喊了一声,起——五槌同举,五槌齐落,五音合鸣……请神仪式开始了。

我看过阿力玛纯阳无数次请神了,每次各有不同,这次又跟以往不同,能请尼玛女神现身,在萨满史上是一件大事,他们当然马虎不得。

在阿力玛纯阳的带领下,达拉代敏四兄弟也各使本事,鼓槌翻飞,头上鹰瓴舞动,腰间的腰铃甩起来像浪涛飞溅,发出哗哗的风声雨声,又如荷叶初绽,捧出朵朵莲花,而他们神帽下的飘带,又如大写意画中狂挑出的几笔,和整幅画面浑然天成……从一开始,郅华便摆好了录像机,抓拍着整个场面和特写镜头,但是阿力玛纯阳他们舞动得太快,让郅华手忙脚乱……阿力玛纯阳他们的萨满鼓继续敲着,振奋人心的鼓点,让人联想到那从天而降的蝙蝠群,也让人想到尼玛神墓上开出的黑莲花,密密实实,抑扬顿挫,霎时把人心掏空了,像在呼唤,也像在哭泣,正在呼唤着那个古老的灵魂……

在阿力玛纯阳的鼓声中,孟溪一脸肃穆,渐渐地,那肃穆更多了神秘的色彩,变得纯白,变得透明……我摇摇头,以为眼前出现了幻象,睁开眼,看到孟溪确实全身洁白一片,像一团荧光……一切都在进行中,所有的异象都是过程。此时,几位萨满跳得如醉如痴,阿力玛纯阳突然一个转换,鼓槌一收,手中多了一把马鞭,他鞭杆一甩,鞭梢抖出一个漂亮的鞭花,“啪”的一声,如同放了一枚鞭炮,余音未消,阿力玛纯阳开口唱道:

当家呀敬沐手来栽上香,

七平七平香烟请动尼玛女神王。

鼓响呃一声一合惊动天和地,

二声二合哪路神灵。

鼓响三声三合大神小将飞马灵神都在空中走,

四声四合闯开了天门,

鼓响呃五声五合五月神灵朝阳路上跑开逍遥马,

马蹄弯弯赶进坛场……

阿力玛纯阳的唱腔近乎朗诵,声音粗犷、朴素,节奏明快,一大段唱词,几乎是一口气说唱出来。而在结尾处,尾音往上一挑,就像清泉冲破沙砾,水花四溅,同时又改变了规律,逆流而行,由低而高冲上悬崖峭壁,带着明月清风,正往高空飞去,把人的思绪推向了一个极致,推向一个未知的世界,在神歌古韵中,找到自己的故乡,让人的心灵回归到尼玛身旁……

一直安静的孟溪,在神曲的催促中,放下柳枝,轻柔地伸展开腰肢,像一株临风的玉树,双臂轻舞,长发飘飘,也加入到了萨满的行列,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孟溪似乎并不是在地面舞动,她的脚下如同踩着云团,或正凌波在安静的水面上,像一道白光,如一团银影,时而幻化成一株冰原上的桦树,时而,又变成了草原上的一片草浪,有形而无体,有影而无身……就在这时,孟溪在成为女神时曾经出现的幻影又出现了,四野升起一个个火球,在月光下浮沉着,无数的鸟儿在飞舞,遍地传来夏虫的歌声……我们面前,一层白雾从地下升起,轻舒曼卷,将孟溪轻轻托起、升高,一直飞向云端……在大家一片目瞪口呆中,突然,孟溪像云彩一样飘散开来,融入湛蓝的夜色中不见了。

代替孟溪的,变成了神鹰阿骨打,它在月色中盘旋着,俯瞰着我们……

看到这里,我心里一惊,不知如何是好时,只见阿力玛纯阳鼓槌一划,举向空中,鼓声戛然而止……随着鼓声停止,“呼”的一声,一阵强风扫过,四野的火球不见了,四周的白雾不见了……一切又恢复如初,地面上布满了干燥的沙土,无字墓碑威然地矗立着,作为牺牲的猪还有香,依然摆在墓碑下……满山松香烟缭绕……让我们大为惊疑的是,孟溪不知何时回到了地面,躺在尼玛女神墓下,眼睛微合,像熟睡了过去……

神鹰阿骨打俯冲下来,冲着我们叫着,声音显得十分急躁。

黄亮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他和许玲见此,马上走过去,把脑电波探测棒接驳在孟溪的头上,转向电脑屏幕,去观察探测的结果……怀着好奇,我们都走过去了,荧光屏幕上雪花闪烁,连一条脑电波的跳动轨迹都看不到。黄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他在问大家,大家也在看着他,询问他是怎么一回事儿?黄亮道,这不对呀?黄亮还没有说出怎么个不对法,一直在旁边用录像记录的郅华喊了一声不好,快闪开,大家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忙看向郅华,郅华惊恐地指着无字墓碑,当我们再转头去看无字墓碑时,只见无字碑正往下倾倒,速度之快,让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它已经“咔”的一声扑倒在地面,将下面的孟溪实实在在地砸在了里面……

不好,快救人。

但是,面对着三十多米高、四米多宽、一米多厚的墓碑,所有人望着它,一时手足无措……我当时如同疯了一样,用肩去扛,用手去搬,冰冷的墓碑如同镶嵌在沙地上一样,纹丝不动……我嘴中疯狂地喊着孟溪,招呼大家快帮手,快救出孟溪……最后,我被郅华抱住了,郅华打了我一个耳光,告诉我快清醒一下吧,这个墓碑动不了。我嘴中喊道,不行,一定要救出孟溪。我挣脱开郅华的拉扯,用双手在墓碑下挖土,看到我如此,许玲、黄亮也来帮我,我们把松软的泥沙一捧捧扒开,越扒越深……看到我们的行动,其他人明白了我们的意思,也从几个方向在墓碑下扒土……洪喜聪明了一把,喊道,我去开车,又指使乌斯汉回村叫人来帮忙。乌斯汉不知道是没听明白洪喜的话,还是另有想法,摇摇头,招了一下手,把达拉代敏四兄弟也叫走了。

我们不知道,我们碰了吐尔基村的什么禁忌,现在已顾不了这么多了,我们疯狂地把墓碑下的土一把把抠出来……我当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多抠一把泥土,孟溪就有多活一分的把握……也许我真是急疯了,三十多米高一米多厚四米多宽的墓碑,不要说砸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就是砸在一棵圆木上,也早砸碎了……但我已经没有那么清晰的思路了。

当洪喜把车开来时,我们已在墓碑下两个方向挖了很大的一个坑,但是,我们并没有摸到孟溪的身体……大家面面相觑,谁都亲眼看到了,孟溪被突然倒下的巨大墓碑砸到里面,怎么会没有人呢?

郅华和洪喜把绞索绑住墓碑,开始绞动墓碑。

墓碑被一点点地拉开,随着墓碑被拉开,在无字墓碑砸向地面的印迹上,并没有孟溪。

我叫了一声,道,不对,孟溪就在里面。

其他人听到我的高叫,没有表示疑义,他们也亲眼看到了孟溪就被压在里面。

郅华忙打开摄像机,把那个片段回放了一次,录像机清晰地记录到了,随着墓碑倒下,躺在碑下的孟溪被清清楚楚压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