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挥着孟溪,道,快去自由市场,那里是重灾区。

我们脚上拼命跑着,但鼓声却敲得特别慢。

自由市场变成了蝙蝠市场,里面黑压压地灌满了蝙蝠,它们的翅膀颤动着,一只压着一只,都想拼命地冲破前面蝙蝠的身体,钻到最底层……我们的鼓声响了,这神奇的鼓声像在剥着一穗腐烂的玉米似的,揭开一层黑叶,里面还有一层黑叶,而这黑叶却是由无数的蝙蝠组合成的……随着鼓声一声声响着,它们一层层飞起,那感觉又如同在一大堆正在燃烧的火堆上,猛然倒上一桶水,霎时间,火灭了,却一下子掀起漫天的黑灰,飘飘扬扬,使天空中布满了黑色的烟尘……我知道,当最后一片黑叶掀起时,会露出人间最残酷的画面,我让孟溪赶紧离开,孟溪很倔强,嘴中说了一声“不”,把鼓槌最后一下落在了萨满鼓上,随着“咚——”的一声,“哗”的一下,最后一片叶子终于掀开了……

那是一幅怎样惨痛的画面,几十个人,或钻在菜案下,或直接趴在地上,或双手抱着头蹲在那里……有的完全成了一具白骨,有的整个屁股都没了,有的被吃光了一半的身子……看到此,孟溪“哇”的一声吐了。我拉起孟溪就走,返身来到了镇政府。道尔基在上面一切都看到了,他看到我双眼通红,一声不语,明白了我要干什么,马上让出广播麦克,由着我“咚——咚——”像要断气了似的,一声声敲着萨满鼓。

广播把这萨满鼓的声音播出去,整个塔镇四野八荒的蝙蝠都飞了起来,它们在天空又集结成一片黑云,盘旋着,向着沙漠深处飞去……

第十五章 复仇尼玛神墓

一场现代科技和古老生物的大决战,飞机撒药,喷火器燃烧,蝙蝠灭了,蝙蝠精灵飞走了,两架飞机,也摔向了古老的坟头……

傍晚时分,道尔基书记调动的武警官兵来到了塔镇,他们本来带着燃烧器,要去灭尼玛墓上的蝙蝠的,没有想到,蝙蝠们先他们一步,突袭了塔镇。武警官兵虽然晚来了一步,但还是为我们解了围。

此时,塔镇出现了人世间最残酷的景象:有的人家牛羊被咬死吃光,有的人家老人被咬死,有的人家小孩被咬死,有的人家全家被吃光……地方小,族连族,辈连辈,圈套圈,大多人家都有亲戚关系,他们刚哭完亲人的惨死,突然把满腔怒火指向了我们。他们把我们当成了魔鬼,那么多人都死了,怎么说活就活过来了呢,不是魔鬼又是什么?不是魔鬼谁能把这么多的蝙蝠招来,给这里制造了这么大的灾难?不是魔鬼,怎么说唤就把蝙蝠唤走了呢,既然能唤走,当蝙蝠到来时为何不唤走,而让它们咬死人后才唤走?活着的村民们都被悲痛和怒火充满了,不知谁这么一分析,村民们马上集结起来,他们的武器多种多样,二齿子、三股叉、四齿挠子、五齿耙子、铁锹、菜刀、镰刀……他们似乎在搞一个民间兵器展,每个人操起一样家伙便朝镇委会冲来了……

我们的人也伤亡了两名,两位警察为救村民,也活活被蝙蝠咬死。

当时,道尔基书记正在布置大家帮助村民抢救伤员,但他还没布置完,村民们却突然杀上来了,要把我们斩草除根,为他们的亲人报仇。

陈恒带着警察们挡在了镇委会门口。警察同志牺牲了两名,还有八名受伤的,陈恒的警察队伍和村民比,显然处于劣势,同时,道尔基书记指示,绝不能伤害一名村民……道尔基在广播中向大家解释,闹哄哄的村民根本就没人听,眼看一场流血事件又将发生时,武警官兵适时赶到,村民们还不愿退去,一位领导示意武警把随身携带的喷火筒往天上喷了几下,看到那个东西,能喷出那么长的火焰,村民们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这才蔫蔫地退去。

道尔基让人把塔镇镇长刘茂才叫来,同他一起通过广播向全镇人民进行宣传,告诉村民,我们并不是魔鬼,我们是搞科学考察的。道尔基也向村民们亮了自己的身份,科盟党委书记,对于村民财产的损失,由政府包赔,对于家中有伤亡的,政府也按政策抚恤;现在,最关键的任务,就是把所有受伤人员集中起来,送到自治区诊治……请村民们一定配合。

经过一番宣传,村民们的情绪安定下来了,我们所有的人,包括那些雇来挖坟的民工,全部参加了抢救工作……到了晚上九点,死亡和受伤人数统计出来了,村民共死亡十三人,警察牺牲两人,村民受伤的有五十多人……道尔基书记让集中车辆,把伤者还有他们陪护的家属,全用专车送往自治区诊治……牛羊家畜还没有来得及统计,这个任务道尔基交给了塔镇镇长刘茂才。

看到工作告一段落,道尔基把我和陈恒还有武警支队支队长王波,叫到一起开了一个小会。道尔基道,村民安置完了,我们现在还有更艰巨的任务,马上把这些蝙蝠全部消灭,否则,它们还要害人。

我说,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按你想的那样,全部用喷火器焚毁,可能办不到,一旦只烧死一部分,让它们大批逃离,它们可能还会更加疯狂地报复。这次事件,我怀疑就是盗墓贼放那一炮,惹怒了蝙蝠,它们才这样凶狠地和人开始作对了。

陈恒警官几次经历蝙蝠,也有同感,王波队长虽然没有亲临现场,但在打扫残局时,也看到了蝙蝠造成的巨大伤害,他也说,这事儿冲动不得!

道尔基书记看我们三个都不同意采用烧的办法,问,那你们有什么好主意?

我讲了吐尔基村人在婚丧嫁娶中,都要请蝙蝠大宴的事情。我说,能否请吐尔基村民出面,再搞一次这样的盛会,把毒药伴在肉食中,将它们一举杀灭。

道尔基听后,道,这倒是一个好主意。我马上通知医院,让他们配制大量杀灭蝙蝠的药剂,我们明天就去吐尔基村,组织这项活动,这些蝙蝠一个也不能留。

第二天,省里的一些专家也到了,我们再次来到了吐尔基村。

我找来了花子金,通过他又找来了村长乌斯汉,听说要杀死尼玛墓上的所有蝙蝠,乌斯汉拼命地摇头,告诉我们,蝙蝠是尼玛神墓上的护兵,不能杀。

陈恒警官耐心做乌斯汉的工作,讲了塔镇的惨案,但乌斯汉不为所动,道,就是他同意,村民也不会同意的,村里的萨满们更不会同意的。

没有萨满鼓声的配合,是很难把蝙蝠们请到祭坛去的。

乌斯汉不同意,我为道尔基出的这个点子一时陷在尴尬中。尽管道尔基亮出了他的科盟书记身份,但乌斯汉更硬,他说,吐尔基除了他,谁说了都不算。

真想不到,一个地方落后得成为独立王国了。

道尔基可能第一次遇到过指挥不了的治下臣民,气得满地转着圈子。

这时,一位道尔基请来的专家说了自己的看法。

这位专家叫向华,是一位女动物专家,和她一起来的一些专家,都在吐尔基西边的树化石林下车了,在那里勘察、采样,研究动物的向华跟我们一起来了。

向华说,蝙蝠是一种爱清洁的动物,它们每次吃完食,都要互相舔身子,一只蝙蝠一次要帮十几只蝙蝠舔身子,如此,我们可以找一架直升机在上面撒药,蝙蝠就是当时不被毒死,但当它们身上有了东西时,互相清洁,也会全部被毒死。

听向华如此说,道尔基笑了,道,这就对了。

支队长王波带来了卫星电话,我们几位主要领导都分到了一部。道尔基书记通过电话联系科盟有飞机的两名富翁,通过他们借到了飞机,又让农科所给配制了毒药,装好,随时待命。

作为动物学家,向华在蝙蝠被杀灭之前还要进行一番研究。

我和洪喜把向华带到了尼玛墓。

尼玛墓在阳光下闪着灰白的光,盗贼的铲车还停在墓下,爆破开的坟墓一角裸露在外,像一个幽暗的大嘴,似乎想要诉说什么。我和洪喜陪着向华走向墓顶,坟墓上不见一只蝙蝠,整个大墓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的蝙蝠粪,看起来就像在上面置了一层石灰岩,向华感叹道,这些蝙蝠要在这里住多少年,才能屙这多的粪啊。我摇摇头,告诉她,据村民说,从有这个大墓,上面便聚满了蝙蝠。向华扫视了一眼周边的环境,分析道,蝙蝠是一种夜行的动物,但在这里却改变了常规,变成白天活动,晚上休息,这可能和这里的环境有关。本地区大部分是沙漠,缺少洞窟,蝙蝠没有栖息的地方,食物又少,也只能白天活动,晚间休息,另外,它们食肉,一些草原动物也大部分是白天活动,利于它们捕食……这可能就是这里蝙蝠的特有现象。

我问,它们为何要聚在尼玛墓上呢?

向华分析道,还是这个大墓适合它们生存,你想想,白天那些沙漠或石头山,经太阳一照,能把蝙蝠烤成蝙蝠干,它们自然不会选择那些地方栖息,而这里全是泥土,吸热,再加上土里有一定的水气,适合它们晚上休息,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这里的人不去打扰它们,它们自然会千秋万代在此生活。

向华道,其实,蝙蝠是一种很有灵性的动物,在哺乳类动物中,只有蝙蝠进化出了翅膀,这是它们优于其他哺乳动物的地方,当然,有一种鼯鼠也进化出了翅膀,但也只能滑翔。人们做过试验,把蝙蝠带到千里之外放飞,它们依然能找到自己的巢穴,说明它们不仅能像候鸟一样,适合长距离飞行,而且方向感还特强。除此之外,蝙蝠听觉也是最灵敏的,还有它们的嗅觉,在美洲有一种果蝠,它们能闻到几百里外哪有果子熟了。而且,蝙蝠还最为善恶分明的,古人把蝙蝠的蝠,通假成福,亦即家有蝙蝠的人家有福。古时有一位盲人,救过一只蝙蝠,后来他吃饭时,蝙蝠经常把屎屙到他的饭碗中,却不料,他连吃了几天带蝙蝠屎的饭,眼睛突然复明了。因此,中药上也称蝙蝠屎叫夜明砂。这可能只是一个传说,但有时,蝙蝠的粪便也能传染疾病。有一个真实案例,北京鼓楼有一个王先生,家里房檐下有一窝蝙蝠,王先生天天坐在院中喝茶,嫌蝙蝠飞进飞出太脏,用泥把蝙蝠窝封上了,把里面的一窝小蝙蝠全部饿死……大蝙蝠见了,轻而易举地就知道是王先生干的,自此天天寻找王先生报仇,它们把他的衣物咬碎,在它的食物上撒屎尿。一次王先生误喝了蝙蝠撒了尿的茶水,自此一病不起,全身长满血泡,去医院一检查,医生告诉他,他可能喝了带有蝙蝠尿的水……不久,王先生不治身亡。说到这里,向华沉吟道,其实,这次蝙蝠事件,我想还是你们得罪了蝙蝠引起的。它们能寻到百里之外的塔镇,我想并非是什么灵异在主导它们,一定是你们之中有谁沾上了爆破者的味儿,这才让它们找了去,从而血洗塔镇,否则,吐尔基村和它们近在咫尺,牛羊满山,它们为何连碰都不碰一下呢?

听到向华如此说,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和盗墓贼接触最多的,就是我,难道几次事件,是因我而引起的?想至此,看着这座矗立在阳光下的尼玛女神墓,看着大墓上边积累的沉淀出历史的蝙蝠粪,我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当然,此时我也没理由为这些蝙蝠辩护些什么,它们残杀了那么多人,不死,只能继续再祸害人,虽然事件的直接原因不是我引起的,但在间接中,我还是主要责任人。如果我不想挖掘这座古墓,不去发表那个新闻稿,把盗墓贼引来,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其实,这一切事件的导演都是我,是我把这个轮子撬动了,此时,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一切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向华不顾蝙蝠屎的脏乱,用手在地上一层层剥着,捡了很多小骨头,对我和洪喜说,这些蝙蝠吃肉是一定的,但你们看,它们吃的大多都是老鼠,这些都是老鼠骨头……其实,杀了它们真是可惜,从古至今,牧民们就说这一带草原很少鼠害,看来蝙蝠们在此做了贡献。

向华从动物学家的立场出发,对蝙蝠发出了悲悯的声音,但我知道,此时,谁也阻止不了这一场大屠杀。

晚上,在道尔基书记的指挥下,武警们封索了吐尔基村,道尔基说,主要是怕他们捣乱,破坏了我们的行动,同时,指挥警察在尼玛古墓四周近百米的地方,燃起了四个柴堆,为飞机导航。我们考古队的一帮人则集中到了那个蝙蝠祭坛的山冈,从这里可以全面观察飞机撒药的情况,当然,也是看这些蝙蝠是如何被消灭的。

月色清幽,空气透明,站在山冈上,远处的尼玛墓清晰可见。我带的一伙人,除了阿力玛纯阳和孟溪,全都到了。阿力玛纯阳仍没完全清醒,道尔基让人把他和塔镇受伤的村民,也一起送到了省城,道尔基说,他就是不看病,也要好好休养。我让孟溪随车去照顾阿力玛纯阳了。道尔基书记和公安局长陈恒以及武警支队支队长王波到了,在树化石林采集样本的专家也到了,他们说,树化石林中肯定有一种毒素,具体是什么,还需要分析化验才能确定,他们也看到了蝙蝠对塔镇造成的伤害,怕有意外,被道尔基书记派人也接了过来……

从黄昏时分起,蝙蝠们便陆续飞回来了。看来,蝙蝠们觅食时也是分散成小股,只有重大活动,才聚在一起。尼玛女神墓就像一座巨大的磁场,把蝙蝠们从四面八方吸了回来,它们黑色的声影,就像秋风中的叶子,一片又一片地飘到尼玛墓上……它们陆续往回飞,数量多得让人眼花缭乱……道尔基道,这么多蝙蝠,它们飞到一个村庄,是一个村庄的灾难,飞到一座城市,便成了一座城市的灾难……向华望着归巢的蝙蝠,眼里流露出一丝忧郁……

九点以后,天空干净了,灰白色的尼玛古墓变成了一座全黑的古墓,道尔基看了一眼武警支队长王波,道,开始吧。

四堆大火在尼玛神墓四周被点了起来。

不久,天空中传来了一阵轰鸣声,两架直升机飞到了预定地点,在尼玛墓上空盘旋着。道尔基接过步话机,指挥道,超低飞行,一定把药全部撒遍。

直升机越飞越低,开始撒药,白色的齑粉从天空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就像尼玛古墓上空降了一场小雪,飞机上携带的药特别多,两架飞机超低空盘旋了一周,药还没有撒完,就在飞机还要继续盘旋时,突然,尼玛古墓像爆炸了一样,“轰”的一下,成千上万只蝙蝠飞了起来,它们起飞的速度如此之快,就像炸弹炸飞的碎屑一样,顷刻之间,就把两架飞机包围了起来,刚才还红灯闪闪的飞机,一下子变成了两个黑色的色块儿,在尼玛墓上空盲目地旋转着……步话机里传来飞行员的呼救声,道,不好,它们全飞进来了,哎呀,怎么办?道尔基和王波几乎同时喊道,快飞走,离开——飞行员道,不行,我什么都看不到了,啊——它们咬人——啊,完了——

随着飞行员的呼叫,一架直升机直直掉了下来,飞机一下摔到尼玛女神墓上,发出“咣”的一声,随之一团大火升起,照亮夜空……另一架飞机被蝙蝠逼着,摇摇晃晃地也落了下来……

道尔基道,快去救人——

支队长王波向武警发布命令,让他们用喷火器烧出一条路来。

一时间,我们这些观看者不知如何是好,眼睁睁看着掉落的飞机在燃烧,看着大批的蝙蝠飞起,围着火光团团旋转,却不知干什么……不久,先掉下来的那辆飞机发生第二次爆炸,把迫降的那架飞机也点燃了,尼玛古墓上变成一只燃烧的火烛,火光闪闪……火光中,一只只蝙蝠飞起,刚飞到半空中,又像石头一样堕落下去,不知是药起作用了,还是被烧的……武警支队的战士们训练有素,他们戴着面具,手中持着喷火器,一边喷着火烧着那些将死的蝙蝠,一边往飞机前冲去……

蝙蝠太多了,冲进蝙蝠群中的战士,如同掉进了蝙蝠湖中,每个人身前身后都被一层黑浪所包围,尽管喷火器喷出的火舌冲开了一条火道儿,瞬间,那条火道又被拥过来的蝙蝠填满……战士们一无所忌地向前冲着,向前烧着,终于有战士冲到了直升机前,但是,站在直升机前,并没有进去救人……后来那位战士回忆道,当时驾驶舱里什么也看不到,全让蝙蝠塞满了,当时他看到那种惨象,脑海里一片空白,几乎什么也不想了,抄起喷火器就向飞机驾驶舱里面喷去……后来,那位战士被后边上去的战士拉住了,再烧,不仅烧死蝙蝠,还会引起爆炸……看到那位战士的举动,让我们知道救人已经没希望了,向着古墓上冲锋的战士们,也明白了这一点。眼睁睁地看着两架飞机被蝙蝠搞落,一架爆炸,一架沉寂,战士们怒火满腔,他们抄着喷火器,不管蝙蝠是死是活,漫山里喷着火龙,大火把尼玛古墓都点燃了,不再是蜡烛,变成了一座大火炉,火光熊熊,刚才还泛滥成灾的蝙蝠,能飞的越来越少,有很多带着一身火,像一个火球似的被弹到天空,又“啪”的一下掉了下来……渐渐地,火海里已经看不到蝙蝠黑色的身影在飞了,它们的身体为大火加了燃料,使火光变得不再那么纯净,红光里有了蓝色的火焰,并传来了一阵阵噼噼啪啪的爆响声,同时,一股焦煳的味道也向四处飘散开来……

看到大墓烧成了火海,王波命令战士们退了下来。

面对着这座火海,每个人心里都是五味杂陈,说不出那一刻是什么感受。

就在这时,观看这场大火的每一个人都惊呆了,看到古墓上面的火焰突然聚在一起,“呼”的一下,一只足有几十米大的血红色大蝙蝠,从火海中飞了起来,大蝙蝠全身通红,光波闪闪,透明的翅膀和尖利的双爪清晰可见,蝙蝠飞起后,一直向云间飞去,最后消失在天空中。

所有观看的人都迷惑了,不知是看花眼了,还是真有这样一只巨大的火蝙蝠飞起来……

第十六章 鹰蛇大会

是萨满的诅咒应验了,还是被食物场的气味所吸引,几天来,各种动物齐聚尼玛墓,在享受人类灭绝之手制造的晚餐……

第二天,道尔基书记把所有人请到一起,开了一个战前动员会。

几天来,一连串的事故,使道尔基双眼通红,这个蒙古汉子,可能一生中遭遇的挫败都集中在了这几天。他声音沙哑,嘴唇皴裂,但举手投足无不显示出他的坚毅,大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劲头。看到他这样子,我想到几天前他说过的那句话,我有一个梦想,这句美国黑人马丁路德金的话常挂在他的嘴上,把他那种狂热的开发大西北的牛仔风格表现十足。我知道,如果没有这些变故,也许在一些专家的劝说下,道尔基会终止这项活动,但面对着一次又一次的挫败,面对着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尤其是几位警察和雇来的私人飞机飞行员的牺牲,现在,在他心里,恨不得马上把这座尼玛墓推翻、炸平,以发泄隐忍在心头的仇恨……当然,道尔基不会这么鲁莽,在困难的情况下,作为一名盟委书记,也同样会保持着自己的理智。

道尔基请几位专家把树化石林中的情况向大家解释了一番。

关于树化石林出现的死亡事件,化学专家刘纯是这样解释的:经过土壤取样,在树化石林的沙土里面分析出一种梭曼毒素,这是世界上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毒的毒药,其药性超过沙林毒气的三倍。1944年,德国诺贝尔化学奖获得者理查德库恩博士研究合成了这种毒药,人要呼吸到这种高浓度的毒药气体后,一分钟就可致命。1980年1月,入侵阿富汗的苏军向游击队占据的法扎巴德和贾拉拉巴德两个省使用了梭曼,导致大量平民百姓中毒死亡……但是,在这里为何会有梭曼存在尚难解释。梭曼这种物质有强烈的抗痒化能力,有轻微的水果香味儿,吸附力强,在有梭曼挥发的地方经过,一件衣服上就可沾0.01毫克,在干燥的地方可以长期保存,但是对于水却特别敏感,就是一个轻微的云团,也可以使它们挥发、融解……平时,从树化石林中经过并没有事儿,但是你们在此露营,凌晨时正是水气集结的时候,因此他们全部中毒也就可以解释了。虽然他们当时的症状已经窒息死亡,但经过上百里的颠覆转运,尤其是最后全部放到殡仪馆的地面上,空气转换,接到地气,能够全部复活也就不足为奇了。所谓的地气,中医也叫五谷之气,古人杨上善在《素问水热穴气》中讲“地气上者属于肾,而生水液”,杨上善进一步解释,“地气,阴气也”,也就是说,当他们被放置到殡仪馆的地面上,从地面稀释的水汽冲淡了他们身上的梭曼气体,使他们转危为安,起死回生。

刘纯教授讲得入情入理,为大家解了心中的谜团。

洪喜听了有些不高兴,道,那就是说,阿力玛纯阳拼死跳神,全是骗人的?

道尔基怕洪喜搅局,马上拉过话头,道,也不能这么说,阿力玛纯阳跳神也许正像刘教授所说,暗合了某个关节,比如说,他萨满鼓的强烈震动,使大家已经休眠的心脏快速惊醒,重新起跳,在救人方面,阿力玛纯阳功不可没。

洪喜还想说什么,被我瞪了一眼,停住话头。

刘纯教授讲完,向华教授又讲了蝙蝠的情况。她说,全世界的蝙蝠有962种,但这里的蝙蝠是一个新的蝙蝠物种,它们为适应这里干燥的气候和袒露的环境,一反常态,白天觅食,晚上休息,它们之所以选择了尼玛墓,是尼玛墓四处避风,同时巨大的土堆易于让它们辨别方向,而且土吸热,再加上当地村民对它们的保护,才让它们在此成百上千年地生存。还是由于当地的环境,让它们改变了自己的饮食习惯,以食肉为主,它们的食物主要是老鼠,这也是这千里草原多年来老鼠很少的原因。另外,在多年的进化中,蝙蝠是一种高级的像人一样具有爱憎的哺乳动物,它们知道报恩,也会复仇,吐尔基村民多年养护它们,因此它们对吐尔基村秋毫不犯,但盗墓贼炸了它们的栖息地,因此,它们凭借灵敏的对气味的捕捉能力,能追寻上百里,造成塔镇的惨案……而几次通过萨满鼓把它们引退,是萨满鼓的音频,暗合了它们的信号,因为大家都知道,蝙蝠的声呐具有超能力,能同时辨别几千种不同的声音……当然,阿力玛纯阳掌握这种退蝙蝠的鼓声,我想也是古人在长期观察蝙蝠中积累的经验,只不过是借萨满这一形式表现出来。

另外,那个悬在各人心中的巨大的火蝙蝠飞走,刘纯教授插话说,我也看到了,但我以为,那是一种幻觉,当我们眼睛长时间地注视着大火和蝙蝠时,视网膜开始疲劳,往往会把两种影像合在一起,从而产生有一只巨大的火蝙蝠飞走的幻觉。

看到两位权威教授把悬在大家心里的疑惑解开,道尔基道,我们大家都是马列主义者,是用辩证唯物主义来看待问题的。大家要破除迷信,当然,我说的迷信是指大家心里存在的那种虚无的思想,我不是说,解释不了的东西就是迷信,那很可能是科学的未知领域,是需要大家去探索的。像萨满,我就认为不是迷信,在我们蒙族,一直有尊重萨满的传统,在我们眼里,萨满不只是跳神那么简单,好的萨满,就是我们生活中的百科专家,是民间博士,他们不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草药、人的精神,都有独到的认识,也可以称做一个学科,只是这个学科所借用的道具不同而已。因此,我们这次挖掘尼玛古墓,不仅在萨满史上,就是在人类历史上,也是一项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工作。我们不仅仅是打开一个萨满古墓,而是通过这座古墓,来了解萦绕在人们脑海中近千年的萨满谜题。同时,我们或许可以通过尼玛古墓的挖掘,来了解东北亚的历史,从而解决关于东北亚古来属于谁的历史纠纷……当然,最具有现实意义的是,通过对尼玛古墓的挖掘、重建,以此为龙头,带动周边的经济。埃及的金字塔、意大利的庞贝古城、中国的万里长城,就因为它的历史意义,才让人们争相去旅游,那么,我们对尼玛古墓的挖掘,也许会创造世界上另一大历史奇迹。这次奇迹的重担就压在诸位身上,我相信,大家一定能干好,不负蒙族人民的所托,也不负全国人民的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