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文青的眼睛,一直未曾离开猴渣和萧错的一言一行,好像他们俩脸上早盖着“狼”和“狈”的戳儿。她凑到萧错跟前,故意问道:“你说的‘借’,就是‘偷’吧?”
萧错不动声色,低低而语:“既然不能明抢,那就暗夺。”
池文青猛然间听到“夺”字,顿时心惊肉跳,急忙问萧错:“你…想打劫成吉思汗画像?”
谭彪在车里听到这些人要打劫成吉思汗画像,后背就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立刻弹了起来,他伸长脖子紧紧地盯住屏幕,心里却暗笑:“这帮家伙真是不自量力,从康熙、雍正、慈禧,再到后来沙俄东侵、八国联军、列强争逐、军阀混战、日本侵华都试图找出龙脉的去向,可谁也没有成功。”
龙叔却说:“没有成功的原因,就在于没能凑齐驼皮。如果画像里真像萧错说的那样,驼皮就会迎刃而解。既然娜仁萨满早在两个月前,就开始暗示那瞎子解开嘎乌密文,就说明娜仁萨满也耐不住寂寞,她藏在萨满服里的那块驼皮很快就要现身了。”
谭彪说:“盗画是个大动作,萧错对古玩鉴定是个好手,恐怕对偷盗并不内行。”
龙叔往座位上靠了靠,用最专业的盗贼眼神看着玄光阁,说:“没有把握的事,萧错是不会蛮干的。我现在就担心,红丹河边的女尸,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十二章 非常毒杀
1
鬼街口,树影婆娑,静得甚至可以听到血液循环的声音。街口深处,缓缓停下一辆车,紧紧盯着解剖室的窗口。
谁也不能想到,犰狳开膛破肚之后的答案,居然让何晓筝与狄康瞠目结舌。
何晓筝指着犰狳血腥的内脏问狄康:“如果躺在你面前的是一个人的话,你该怎么解释内脏破裂?”
狄康说:“除非是用尖锐物插刺或子弹射中,否则内脏很难破裂。”
何晓筝点点头,说:“如果没有外伤,内脏却爆裂流血,在我们法医学研究中,就是中了毒。”
“犰狳死于毒杀?”
狄康仔细去看犰狳的皮肤,呈现黑红褐色,皮下脂肪组织开始崩解,尸体像涂了油脂一般,闪亮发光。尸肉变成黑褐色,有深紫红色网丝浮现,他基本能推测出,这不是中毒那么简单,而是一种剧毒现象,和秋萍的死因基本如出一辙。
狄康立刻提取样本,叫人送去化验,要尽快弄清楚的是犰狳中的什么毒,才能判断出它的中毒方式,尽快找出下毒来源。
何晓筝撩开秋萍的头发,指着脖子上的淤伤说:“秋萍颈部的淤伤,向两侧斜引向上,沟痕浅淡,底部和边缘没有明显出血征象,但有绳索花纹印痕,沟痕边缘还有轻度擦伤。如果秋萍是中毒而死,就很难解释出她脖子上那道淤伤是怎么来的。”
狄康看了看秋萍没穿鞋子的脚,对何晓筝说:“从死者脚上的污迹形状上看,她最后的行走方式,是倒退。”
何晓筝点了点头,说:“凶手有可能是从后面,勒住她的脖子,往后拖拉,而导致她一只鞋子脱落,往后倒退。秋萍被凶手拖到岩石边,下毒致死。”
狄康擦了擦头上的汗,这个解释,看上去似乎合情合理。但是,如果用绳子去拴住犰狳的话,它首先要做的就是反抗。人类比动物的预感能力强,当秋萍意识到危险时,所表现出的是与敌人进行生死搏斗。如果秋萍是先被凶手勒住脖子,拖到岩石边,那她至少有一两分钟的挣扎时间。可秋萍除了表情惊恐外,还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这就说明,她死前没有和凶手发生任何搏斗。
狄康想得不错,人的生命力是很顽强的,一般来说,人体在遭遇到致死性暴力的袭击后,并不是立即就咽气的,不管愿意不愿意,那段或者长、或者短的垂死挣扎,很多人都无法逃避。
何晓筝再次将目光集中到秋萍脖子上,她要尽快判断出,死者想利用这个痕迹告诉她什么?当何晓筝翻过死者脖子后面时,她立刻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如果凶手从秋萍身后勒住她的脖子往后拖,这个过程出现的沟痕可发生在任何部位,勒沟呈水平圆环状,没有中断的现象,深浅也比较一致,在绳结处会有结扣痕。而死者的沟痕经下颌角后于耳后,就消失不见了。
何晓筝心里有点暗火,也不好发作,在现实面前,她迅速地完成了思想斗争,并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不是勒痕,是缢沟,就是人在上吊时,缢绳在死者颈部留下的压痕。因为死者颈部缢沟,呈马蹄形“U”,上口呈“八”字,没有交叉,没有打结,下深上浅,是前卫开放式绳套悬空造成的,这是比较传统的上吊方式。
这又是个什么现象?如果是勒痕,那么还有个推测,如今换成了上吊的缢沟,该如何解释?
除此之外,还有更难以置信的现象,那就是何晓筝发现淤伤上面有很多附着物,她小心提取出来。这么一提取不要紧,汗流了下来。附着物的主要成分是颜料、油分、香料和色素,很明显,这是女人化妆用的遮瑕霜。
这让何晓筝极端抓狂:“如果是自杀,通常都会先化妆后上吊,其间,绳索会抹去一部分遮瑕霜。可秋萍为什么先上吊后化妆?”
狄康东挠挠西抓抓,显然有点莫名其妙,他看了何晓筝一眼,摇了摇头,皱起眉头冒了句:“女鬼都喜欢死后补个妆,梳个头什么的。”
2
何晓筝听到狄康说到女鬼,不由地振了振精神,这话虽然不太靠谱,但足够说明这个现象的诡异性了。
整个解剖室里静悄悄的,只听到何晓筝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使她的情绪变得焦躁不安。
她又盯着秋萍脖子上的缢沟,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她必须迅速准确判断出,秋萍生前受伤到死亡的这段特殊时间。根据死亡时间,就能够准确推断出,死者生前遭遇暴力的时间,也就能准确地推断出凶犯作案的时间。否则,死亡连定性都无法进行。
如果拿解剖刀朝尸体上划上几刀,根据伤后的炎症反应、酶的变化、组织胺、纤维蛋白的形成和溶解的情况等,加以综合分析,很容易就能判断准确的时间。
但现在,没有死者家属签字,何晓筝是不能下刀的。狄康已经打了无数个电话了,阿訇才刚刚动身,这么大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到法医室为秋萍诵经。何晓筝急了,手抓着解剖刀在解剖床边哆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如果上吊这招不能致命,那么留在脖子上的损伤就会加以修复,生命得以持续。由此,何晓筝可以根据皮下出血推断出,秋萍上吊时间和到红丹河死亡的时间相差了三四个小时。这段时间,秋萍在做什么?
画蝉?何晓筝郁闷之间看着狄康,这时候得让狄康醒醒神,让狄康知道现状有多复杂,面对难题的绝不只是我何晓筝一个人,哪一个都别想置身事外。
何晓筝一边作毒性分析,一边说:“三四个小时,可以用来换衣服,化妆,然后去红丹河服毒自杀。这听起来,很像是秋萍上吊期间想到自己没化妆,会死得很难看,然后下来,化了妆,再跑到红丹河边服毒?”
何晓筝仔细查看礼服,她发现礼服领口较低,所以,她必须要多擦些遮瑕霜,才不影响美观。也就是说,秋萍在穿这套礼服之前,就已经上吊了。
“不,绝对不可能是自杀,如果是自杀,她为什么要脱掉一只鞋子,为什么还要打电话?为什么要带着高娃的化验单去自杀?再说,人一旦上了吊,再想下来,可没那么容易,必须是有人抱她下来。”
“哦?这就能说通了。秋萍在上吊的时候被人发现,把她抱了下来,所以才会跑到红丹河重新死一次。”
何晓筝急速走到秋萍的衣服跟前,对狄康说:“你仔细看她这套衣服,这是一套女傧相伴娘礼服。自杀的人绝对不会穿配角的服装去天堂的。秋萍使用了遮瑕霜,就是不想让这道伤痕露出来。礼服内侧有遮瑕霜的残留表明,她是先化妆掩盖缢沟,而后穿上礼服的。这时候,秋萍已经打消了自杀的念头去参加婚礼了。可她的死亡时间,应该在18点左右,这个时间应该是婚宴开始,为什么会死在红丹河边呢?”
狄康眉头一皱,“咦”了一声。毒杀案不算什么高智商的犯罪,但绝对算得上是最富有逻辑推理的案子。因为毒杀的推理,通常会从何时下毒入手,因此,任何最终接触到死者的人,都有可能具有下毒的嫌疑。下毒具有隐蔽性,几乎不留下任何凶手的痕迹,没有指纹,没有凶器,几乎没有线索。从这点上来说,投毒与不可能犯罪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
毒物是如何进入秋萍体内,自杀?他杀?意外?何晓筝的大脑在飞快地转着。她渴望能从死者身上找到证据。
何晓筝拿了面罩递给狄康,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现场没找到任何投毒器皿,以及残留的毒液。在没弄清楚是什么毒时,最好是戴上防毒面具。还有,秋萍先死,犰狳后死,说明毒有扩散性,已经殃及到犰狳这样无辜的生命。如果我们不尽快查清楚是什么毒,死亡有可能继续发生。”
如果死亡继续发生,狄康简直就要疯掉。他又抓起了电话,打给阿訇,对着他大吼一声:“就是爬也要爬过来。”然后,他对着解剖台砸了一拳头,把那犰狳震得好像马上就要活过来了。
3
一个人,一旦被证实死亡,就要对死亡原因有一个明确的说法。对于一个法医来说,解剖尸体检验,才是死亡分析的重头戏。而今,何晓筝要面对的,却是死者家属不同意解剖的尸体。
确定死者的死亡原因,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来不得半点失误,必须百分百的准确。对于刑警们来说,法医对死者死亡的原因进行分析的结果,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他们对案件性质的定性。
一个错误的死因分析,毫无疑问会导致对整个案件错误的侦查导向。在涉及命案的刑事侦查中,一种死亡方式有可能会被另一种死亡方式所掩盖或替代。
从犰狳的死亡分析推测,秋萍的死因,很明显就是中毒。但死因分析也包括死亡方式的判断,也就是说,这个死因是如何造成的?
如果毒是秋萍无意或者不慎而误中,那么她的死亡方式就是意外伤害;如果毒是由欲加害人涉及所致,秋萍的死亡方式就是他杀;如果秋萍想终结自己的生命,故意吞噬或者注射毒药,死亡方式就是自杀。对于法医来说,判定致死方式,比确定死亡原因要复杂得多。是他杀,还是自杀,还是意外事故,还是…
世间万物,原本就是复杂多变,何况这其中还夹杂着罪犯有意的混淆,以及生事者无心的搅和。何晓筝稍微掀开了点秋萍的衣服,发现秋萍从颈部开始,两个膝盖到脚踝,都有被勒过的痕迹。
狄康看了一眼,问:“看起来,死者像是被绑架到红丹河的。”
何晓筝摇了摇头,她一边伸手示范,一边解释,如果是凶手绑架,通常会用绳索和布带急速缠绕,导致淤伤呈现在中间,而且会是不规则的环绕式。而秋萍身上的这些淤伤,边缘很整齐,只在皮肤上面留下淤伤,说明死者只是被卡住,而不是绑住。所以不会是带子或者绳索。
这种结论,好像是突然从房顶上掉下来的大砖头,彻底把狄康砸晕了。但他很快又恢复了清醒,他指了指自己的裤腰,说:“不是带子,也不是绳索,那有可能是皮带。有人用皮带把她扣在别处,比如床头或者椅子上。”狄康顺势摆出了一个“大”字,凝眉问何晓筝,“这很像被糟蹋的姿势。”
何晓筝看着狄康,摇摇头说:“死者虽然衣着单薄,但也整齐,没有任何性侵犯迹象,也没有精液遗痕。从淤伤道数和深度看,她只是在挣扎,却没有反抗,身上没有任何擦伤和搏斗的痕迹,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她在试着挽救自己…”
“有时候,证据不会自己跑出来的。”狄康打断了何晓筝的话,中邪似的盯着死者的鼻孔。
何晓筝也发现了异样,对着狄康会心一笑,很小心地从里面夹出一根红色纤维,继续说:“这是吸入鼻孔的,按我的思路,秋萍生前被人用毛巾捂住嘴巴。一个人若是被人用毛巾捂住,她会感到呼吸困难,就会挣扎,如果镣铐过紧的话,即使是轻微挣扎,也可能会有伤痕。”
“这不符合杀人的流程,先上吊,后铐起来,再捂晕了,然后下毒?”从狄康的语气不难听出,他的神经已紧张到了极点,但他又毫不费力地找到了问题所在,“如果攻击者站着,被攻击者坐着,假设攻击者用毛巾捂住对方呼吸道,对方可以支持多久?”
何晓筝说:“这得看两人的体型和攻击者的力道,一般来说,被攻击者会在半分钟内失去知觉,也可能会立即陷入昏迷,2至4分钟内死亡。”
狄康冷笑:“这种死亡速度,还需要多此一举再去下毒吗?捂死、勒死、毒死,只需一种,就可以致死,为什么要如此仇深似海三管齐下,将一个女人置之死地?”
4
何晓筝知道此事牵连重大至极,饭要一口一口吃,仗要一个一个打,死亡方式也要一点一点地推敲,不能错抓,也不能错放。秋萍身上的所有的淤伤,都是无法置人于死地,就连颈部缢沟,也没有大量充血。
可是,何晓筝也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预感终究只是预感。手里拿着刀,却不能碰尸体,无疑是一件折磨人的事。
于是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犰狳身上。既然不让动尸体,还是接着分析犰狳吧。何晓筝一边分析毒性,一边说:“从动物学的角度上分析,这种现象,就是兽性大发。”
“你生气能到什么程度?”
“气得想杀人,但没行动。因为我大脑很会克制自己的行动,你呢?”
狄康说:“我很少生气,因为生气不是个理性的事情。”何晓筝说:“你是个怪物,没正常人的情绪。”狄康满不在乎,说:“在鬼街口待久了,都这样。”
何晓筝说:“和陪葬品生活在一起,根本不叫人生。”狄康反驳:“你跟死人待一起就叫人生吗?”何晓筝拿着解剖刀,咬牙切齿:“你让我有了解剖你的念头。”
“看,杀人的念头很容易就会产生。我能理解,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心情。人类和动物的区别就是一个是高级的,一个是低级的。低级动物发怒,就是吃了对方。而高级的动物发怒,会把杀人弄成一种残忍的娱乐方式,甚至上升到一种行为艺术的高度。尤其是对自己仇深似海的人,恨不得把所有的致死方式都用上,慢慢地置人于死地。”
何晓筝看完毒性分析后,说:“果然是那种极其阴险的毒液。”
狄康急忙问:“什么毒?”
何晓筝有条不紊地回答:“这种毒液每个人都听说过,而且一碰到它,很多人都会汗毛倒竖。”
“蛇毒?”
何晓筝终于松了口气,说:“其实我早就怀疑是蛇毒,蛇毒进入身体后,一定会先到肝脏,肝脏一定会破裂出血。全身的内脏器官,都会无缘无故地大量出血。腹腔大出血,人就会产生连续吐血。也只有蛇毒才会破坏血管,血管破了之后就一直流血,这样就解释了秋萍为什么到处都是血。”
狄康说:“犰狳和秋萍都是被蛇咬死的?”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所说的中毒现象是血循毒,也就是常说的火毒,中毒后可以引起广泛性血液外渗,导致全身性出血而死。而犰狳最终是窒息而死的,说明它中的还有神经毒,也就是风毒。这种蛇毒,主要是阻断神经肌肉的接头,引起弛缓性麻痹,导致周围性呼吸衰竭,引起缺氧性脑病、肺部感染和循环衰竭,终因呼吸肌麻痹窒息而死。”
狄康只感觉如坠云雾,问:“秋萍也是窒息而死。犰狳的这些现象和秋萍死亡症状十分相似。只是犰狳死前还在疯狂挖洞,而且发出呻吟,最后无声无息地死了。”
何晓筝说:“这种现象,是犰狳中的混合毒所导致的短暂性兴奋。”
这下麻烦大了,狄康瞪大了眼睛,显然是在期待她继续往下说,同时很拐弯地问了一句:“你给我交个实底,犰狳究竟是被什么蛇咬死的?”
何晓筝试着理清头绪,继续说:“事情怪就怪在这了,我国危害较大且能致人死亡的剧毒蛇只有十余种。具有神经毒的有银环蛇、金环蛇、海蛇,血循毒的有蝰蛇、尖吻蝮蛇、竹叶青蛇和烙铁头蛇,混合毒的有眼镜蛇、眼镜王蛇和蝮蛇。根据犰狳的毒性报告分析,它基本都占尽了。”
狄康听后,终于被彻底整趴下了,像遭到晴天霹雳似的,简直就是世纪大噩耗。费尽心力,在破解死亡的路上一路狂奔,最终却发现,是他爷爷的往返跑。这让狄康尤为不甘:“照你这么说,犰狳和死者,都掉进毒蛇王国里去了?”
何晓筝点点头说:“你要相信科学。”
狄康立即问道:“如果是春天,你的毒蛇团队,可以从天南地北爬到红丹河聚会。可现在是冬天,别的蛇都在冬眠,你告诉我,这些蛇为什么不睡觉?”
这是奇迹?还是谋杀?不管何种结论,能提出这个问题的,确实不简单。秋萍被毒蛇咬死的结论,真的会在才出娘胎时,就不幸夭折了吗?
在狄康看来,每个平常的事物背后,都有可能隐匿着致命危险。狄康看了看窗外,离天亮不远了,他只觉头皮子一阵发紧,他开始担心玄光阁的进展。
萧错分析不出来什么也就罢了,万一分析出来什么结果,萧错就不是这么好控制了。他一旦目标得到明确,根本不会等着警察去抓人,很可能自己就会直接拎刀去干。到时候,谁也无法预料萧错下一步会做些什么。
第十三章 背后有人
1
当萧错明确自己下一步要去打劫成吉思汗画像后,池文青就立刻一拍桌子,当机立断对萧错说:“我不同意,这事要叫狄康知道,他会通知所有弟兄加强警卫的,包括你的行动,也要受到他的监视,请你不要藐视警察的存在。”
猴渣脸上的表情早就非常鄙夷萧错,用欠扁的眼神挑衅:“这对大多数人来说可是件大事,能进监狱的大事,我看还是慎重点好。简单一句话,一旦入了宫,这辈子就完了。”
萧错偏偏不把他们拉得越来越长的脸放在眼里,简明扼要地对猴渣说了一句话:“就算有千军万马,我也要杀出一条血路。”
“你的这条血路,就是把自己的人生彻底定性成收尾。”池文青轻蔑的眼神,从上到下狠狠地刮着萧错的锐气,她得让萧错醒醒神,让他知道这笔买卖,到底有多危险。
萧错不以为然:“我也不想上战场玩命,只有找到画像里的暗隐,才能使整起案件置之死地而后生。”
猴渣又开始双手合十祈祷:“看在释迦牟尼的分儿上,你就放下屠刀吧。你要知道,这就好像偷人民英雄纪念碑一样,或者像偷北京天安门城楼一样,不是说能不能偷的问题,而是绝对办不到的事情,除非千手观音下凡,带着你干这一票。”
池文青的眼珠一直在猴渣和萧错之间荡秋千,恐怕萧错再生出什么事端,急忙去训斥他:“不要再为那愚蠢的宝藏费心思了,我不能让你重蹈你父亲的覆辙。”
萧错突然不说话了,他面色冰冷,来回抚摸着老嘎乌,眼前反复浮现着格格死亡时的情景。他看着车辆从她身体上碾过,他听着格格骨骼碎裂的声音,在格格伤痛欲绝的时刻,她很想说出什么,于是,就有更多的鲜血,从她嘴里涌出…
萧错急忙摇了摇头,他要克制自己不要去想格格,他不能让悲伤乱了自己的情绪,他对着池文青,喉结上下动了几次,才喊出了一声:“池姨,格格死了,我居然还不知道格格是谁!我答应过她,帮她找到她的妈妈。这件事,不是哪个警察、哪个法医、哪个考古研究者,或者是哪个专家就能解决的。我不想要哪一个人出来偿命,我要的是一锅端。驼皮一旦完整,那些幕后的人就会一个一个地走出来寻找宝藏,我就想看看,到底是谁杀了我的格格,让我的父亲销声匿迹。”
池文青心里难受,又不敢表露出来,她长叹一声,口气突然变软:“传说里的宝藏为什么都是被隐藏起来的,目的就是不想让人找到它,这所有的线索,都有可能是伪造的,目的就是让寻宝人在外面兜圈子。否则,那么多人寻来找去,到底还是郁郁而终。宝藏只是个传说,就像女娲补天掉下来的石头一样。”
萧错拿起老嘎乌,看了又看,说:“至少,我父亲发现了我母亲,尽管时间很短,但他有了我。我父亲抱回格格那天晚上,他从脖子上取下老嘎乌给我戴上,告诉我,这是我妈妈的遗物…”
池文青一听,顿时脸上变色:“等等,他告诉你,嘎乌是你母亲的遗物,是在抱回格格之后?这么说,遗物是突然出现的?”
萧错点点头:“我父亲还对我说:他做野外考古几十年,最伟大的发现就是我的母亲。”
池文青急问:“你父亲真的是这样说的吗?”
萧错补充说:“他还说要把老嘎乌交给我的妻子。”
池文青站立起来,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努力思考。稍时,她突然对萧错说:“其实,你父亲说他做野外考古几十年,最伟大的发现不是你的母亲,而是老嘎乌。我太了解你的父亲了,他对待感情执著,但一向保守,‘伟大’两字对他而言,不是爱情,而是事业。你想,嘎乌是你母亲的遗物,他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只等他抱回格格的时候才说呢?”
“我爸把驼皮留给了我,就是不愿意再为宝藏纠结。”
池文青看着老嘎乌说:“你错了,萧明恒是想把你也陷进来,否则他不会把驼皮留给你。萧明恒曾经对我说过,对于一个能做大事的人来说,不能有任何附属品。在他的生命中,不存在任何不能在三十秒内抛弃的东西,即使是自己至亲的人。按照萧明恒的一贯作风,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他要出的下一张牌。他之所以把母亲生前遗物全部毁掉,就是想让你集中精力考究老嘎乌,解出密文。”
萧错似乎也有所悟:“这么说,老嘎乌才是他考古多年的最伟大发现。而后又叫我交给未来的妻子,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不交给我,而是我的妻子呢?”
池文青又转眼望向格格画的成吉思汗,说:“萧明恒所说的妻子,其实就是格格。”
萧错摇头否认:“我父亲警告过我,不许我娶格格,说我们是亲兄妹。而且特意叮嘱过,格格是我妹妹,千万不能娶她为妻。”
池文青思前想后,说:“知子莫若父,他这样说,是在刻意隐瞒格格的身份,你们的血缘关系暴露,外人并不会知道,而以你的性格,和格格日久生情也是在所难免的事。你们一旦成婚,那将是古玩界一大新闻。所以,你父亲不是在对你隐瞒格格的身世,而是对整个古玩界隐瞒格格的身世。”
猴渣盯着嘎乌问:“这嘎乌是萧错母亲的遗物,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要给格格?”
池文青神色迟疑,看着萧错的眼睛,说:“从萧明恒设下的嘎乌局上看,老嘎乌已经不仅仅是你母亲遗物那么简单了,而是牵扯格格的家族,或许老嘎乌本来就是属于格格的,只是中途流落到了你母亲手上。如果想知道你母亲和格格的身份,那就必须要查清楚嘎乌自端静公主之后,会流落在谁的手里?”
2
萧错忽然大悟,示意大家安静,他把嘎乌重新放在桌上,说:“清王朝的公主下嫁后设公主府,按照规定拨给护军校、护军等武装,进行安全保护。公主的嫁妆除服装、金银器皿、绸缎布帛、马骡车辆外,还有房屋、田产、当铺和随嫁人户,以后又定期发给年例俸禄。公主故世后,年例俸禄停止发给,赏赐的府第、田产和从属随员,也照例收回。如果端静公主把嘎乌交给身边的丫鬟,奶妈之类的仆人,那么这个嘎乌就会回到康熙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