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纲冷静地问巨人是怎么受到了诅咒,为什么也要去找天脐。那巨人飞速扭头看向了他,那速度快得让人害怕,看上去他似乎并不想被人提起这件事。但他并没有做出进一步过分的举动,看了郑纲片刻后就把头转了回去,同时也忽略掉了郑纲方才提出来的问题,接着之前的话说道:“如果不尽快找到天脐,咱们谁也活不了。”他随后停顿了片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把视线转向了一旁的汪三,“你怎么没…”汪三开口向他解释他之所以没出现状况的同时,我脑子里跳出了“花瓶”的身影,我们几个同去者的身上都出现了这个状况,那么“花瓶”自然也不会例外。我打开手机要给“花瓶”打电话,可无论如何也搜索不到信号。我们几个大老爷们身上变这副德行,让人看了都觉得恶心,那么“花瓶”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看见自己身上变成这副模样,这可让她怎么办。更重要的是,如果找到天脐,她不在当场,我根本不知道她会不会跟我们一起恢复健康。
我转身就要往车里走:“不行,我得回去找‘花瓶’,得带她一起来。”
刚走出去几步,从后面传来的巨人的声音让我不得不停了下来,他说道:“我走了几天都没走出去…”这句话无疑是让人绝望的,不仅是我站住身子回头看了他一眼,另外几人也都在惊讶并且绝望地盯着他看。那巨人又平静地补充道,“但我有办法带你们走到山口,能找到天脐的山。”
我不知道自己是突然疯了,还是思考突然变得敏捷了。我猛地转身朝着那巨人冲了过去,冲到他面前站定后,扯着嗓子质问道:“你别骗人,你都知道自己走不出去,你现在怎么还在这儿?怎么不到里面找天脐去?”包爷他们三个急忙跑过来把我给拉开。但那巨人显然并没有像他们三个担心的那样生我的气,他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我从来不吃活物,但这林子里只有一些动物,根本找不到其他可以吃的。实在太饿的时候,我也只能抓一把树叶填肚子。没有食物,没有体力,我就没办法施展我的法术,我知道在我虚弱的状态下,即使我走了进去也肯定支撑不了多远,更别说找到天脐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被那些小东西伤成这样。”他说着低头在自己身上纵横的黑色伤口上看了一眼。
欧阳在一旁喋喋不休地劝着我,说我们走这一趟还不知道吉凶,带上“花瓶”说不准就是连累了人家,何况人家“花瓶”还真不一定就中了诅咒,没准儿正蜷在沙发里看偶像剧呢。退一步说,就算是“花瓶”也像我们这样中了诅咒,她肯定会被家里送去市里医院,在医院就算是治不了,也至少比跟我们一起折腾来得强。我们是一起中的诅咒,如果找到天脐后诅咒能够解除,“花瓶”的诅咒肯定也就一起解除了…此时的欧阳就跟一个市井大妈一样,两片嘴唇动得越来越快。
我还是觉得不放心,急得我整个脑子疼痛欲裂,我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这时巨人走过来,用很低却依然粗犷的声音对我说道:“小兄弟,就算是像你担心的那样,也不一定会有事。天脐既然是活物,我认为也是兽类,或许我到时就能控制它。”
他的这句话吸引了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力。
如果天脐是兽类,他或许就能控制它。用最简洁的语言表达,也就是说他能够控制兽类。这有点儿让我不敢相信,我用充满质疑的目光看着他。
只见巨人忽然单膝跪在了地上,抬起头来向着天空望去,随后又扬起双手在头顶上方带有某种特殊节奏地拍打了起来。流畅地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他站起身来,嘴里同时响起了我们根本听不懂的调子。就在那调子起伏几次之后,只听见远处树林中忽然响起来的晃动声渐渐由远及近,当那声音足够近的时候,一道黄色的影子朝我这边飞扑而来,我被吓得连向后面踉跄了几步,差点儿摔倒在地。再定神一看,那落到地上的黄色影子竟然是一只可爱的松鼠。那巨人的歌声并没有停下来,一直在起伏不断地唱和着,看似笨拙的身体也在灵活地舞动,时而抬头朝着夜空中望去,时而拍动几下巴掌。那松鼠竟像是领受了他的命令一般跳着朝某一个方向跑了去。
不仅是那松鼠,似乎我们也受到了这歌声的影响,那黑色的液体也不再往外淌出来,凝结在了那些伤疤、口子旁边,身体的不适感也渐渐消失了。
我们几个快速跑回车里把该拿的东西都背在了身上,打开探照灯,一路随着这松鼠和巨人走去。
月光之下,跑在我们前面的松鼠像是怕我们跟丢了似的,还回过头朝着我们看了一眼。那一眼,和我正盯着它身上的目光“对视”在了一起,我顿时感觉浑身发冷。我看见那松鼠的眼睛位置,竟然没有丝毫亮光,而只是被两条深黑色的线条占据,这松鼠竟然是盲的。其他几个人好像都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都在一边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一边往前走着。我加快脚步往前走去,却怎么也超不过那松鼠。我试图再次看向它的眼睛,可一连走了有十几分钟我都没能如愿,它始终保持着让眼睛不再出现在我视线范围内的状态,我甚至怀疑这只松鼠根本就不曾存在,而只是被这巨人略施技法而形成的幻象。
欧阳这时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带着半疑惑半猜忌的语气问那巨人道:“你既然能让这只松鼠带路,能让它带着我们到天脐的山口,那怎么不让它带我们走出去?”这个问题又把我质疑的情绪带动了起来,没等那巨人回答,我就用生硬冰冷的语气补充问道:“对啊,你能驾驭这些兽,这树林里恐怕也不只有这松鼠吧,随便找个什么东西带路,你都能出去,还至于在这里挨饿?”那巨人不慌不忙地回答说:“这里的所有动物,都不知道出口在哪儿。”对于他的话,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相信,但此时我没有过多的选择,只能跟在他屁股后面继续朝前走去。
也许是担心方才我跟欧阳的话会给巨人带来负面情绪,郑纲用相对柔和的语气对巨人说:“我看你伤得比我们都严重,你肩上那布包,我帮你拿着吧。”郑纲的好意被那巨人当即谢绝了,并且还下意识地把那布包往肩上拉了一下,像是生怕我们谁会去动他的东西一样。
那松鼠带着我们左拐右拐地走了好一阵儿,终于带着我们走出了这片诡异的森林。
森林的尽头就是大山。
当我们意识到已经走出森林时,我们已经进入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里。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森林的尽头和大山山洞口的交界并不明晰,甚至我们肉眼根本就看不见。这时我也才意识到巨人的歌声、舞蹈都已经停了下来,那个盲眼的松鼠也已经不知去向。包爷举起探照灯朝这大山的穹顶上照去,我只能望见一片漆黑,那探照灯的光芒根本刺不透层层叠在一起的黑暗。
我们就在这山洞里小心翼翼地朝前走着,似乎每迈开一步都尽量让发出的声音达到最轻的程度,并且我们每个人都这么“自觉”。
忽然耳边隐隐响起了动听的歌声,这歌声由远及近,最终近得像是就在我们耳边唱起,只是即使感觉到它很近,听上去也是一股飘忽悬浮的感觉,就像这声音是从弥漫在我们耳边的空气分子中传过来的。我们清楚地知道那歌声的主人是谁——包爷的女朋友小眉。并且歌曲依然是上次听到的那首,依然是《许愿》。
包爷这次并没有像上次听到这歌声时那样歇斯底里,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眯着眼睛,微微仰着头,不知是在试图让自己安静地听这声音,进而辨别这声音传过来的具体方向,还是中了癔症般陷入了不能自已的精神状态。这时我的脑子里想起包爷曾讲述过的十年前与汪三一同去找天脐的那些事,他是怀疑汪三害了小眉的,并且从汪三忽然造访包爷别墅到现在,在这个过程中,可以明显看出包爷一直没有对汪三放弃怀疑。
我冷静地把视线投向汪三,想看看他听到小眉的歌声会有怎样的反应。如果真的是他杀害了小眉,此时的他肯定会现出极度的恐惧,如果不是他杀害并且如他自己所说,他根本不知道小眉的下落,他的脸上应该有洗脱冤屈的一丝快慰才对。但我看到的汪三,脸色上根本看不到这两种表情的任何一种,甚至他的脸上就像被打了石膏一般,根本就没有表情上的变化,一丝一毫都没有。看上去他也正试图辨别着这声音传来的方向。但单单从那神色来看,就像是这声音本来就属于陌生人的。但就算是她没听过小眉唱歌,就算是她不记得十年前那个丫头的声音,他方才肯定也听到了欧阳听到这歌声时随口嘀咕出来的那句:“小眉?包爷老婆的声音?”
我原本还庆幸包爷这次终于变冷静了,哪知接下来的一刻,包爷的耳朵像是中邪一般快速动来动去,即而发疯似的猛拍两侧的石壁,见拍打不动,又拔起腿快步朝着山洞的更深处跑了过去,嘴里带着哭腔地低声念道:“小眉,小眉啊,你在哪儿…我是浩天啊,我是浩天…”可就算是在这时,汪三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至少我用肉眼看不出一丝一毫。
巨人纳闷儿地看着包爷,又纳闷儿地看着我们。我们没有人给他作任何解释,大家一起追着包爷朝前面跑了过去。我们不再留意听那歌声,而是关心地喊着包爷,让他慢点儿,让他等等我们…追出去一会儿后,我却被又返回来的包爷撞了一下肩膀。包爷有揍两个这样的我都绰绰有余的体格,竟然差点儿被我给撞倒在地。我急忙扶住他,只听他嘴里呓语一般念叨着:“没了没了,歌儿没了…不对,不对,不在前面…”说着又踉跄着往回走去。这时我才留意到,那歌声已经停了下来。我们几个又不得不追着包爷往回跑去,只见包爷又在方才停下脚步听着歌声的位置停了下来,傻愣愣地仰着头,整个头几乎仰得和地面平行了起来。他嘶哑着声音,带着哭腔喊道:“唱啊,小眉你唱啊,你怎么不唱了…你在哪儿啊…”任凭包爷喊哑了嗓子,歌声都没有再响起来。包爷举着探照灯朝头顶上方照过去,依然什么都照不见,有的只是浓浓的黑暗。
包爷那哭诉的声音中隐隐带着一丝丝哀求,我脑子里不受控制一般胡乱想着,如果有一天“花瓶”离我而去,我会不会像此时包爷这般不知如何是好,痛不欲生?
巨人在一旁催促了两句,让包爷别哭嚷了,但见没任何效果,他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在原地焦灼地等着包爷恢复常态。就在包爷带着哀求的哭喊越发嘶哑,最后几乎变成了呻吟的时候,郑纲忽然闪过来堵住了包爷的嘴,同时另一只手关掉了包爷手里的探照灯,嘴巴里发出了“嘘”的一声。我们所有人都完全静了下来,竖着耳朵听着动静。过了几秒后,我终于听见有脚步声从前面的黑暗深处传过来,这时我们已经可以很容易地辨别出来,这是慌张奔跑才发出来的脚步声,并且就是从这黑暗的深处传过来的,这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又稍微过了几秒钟后,我们甚至都可以听见粗重的、充满了恐惧与焦急的呼吸的声音。
第十四章 驾驭万狼的驭兽术
确定包爷已经恢复到该有的状态后,郑纲才松开了捂住包爷嘴巴的大手,随时准备着与即将跑到我们面前的这个家伙战斗。我们几个人躲到了邻近的一个不太明显的弯曲石壁处。
我们静悄悄地等着,我甚至有一种嗜血恶魔闻到血味儿的快感。这种快感或许是来自长期的弱势方忽然转换成了强势方所带来的变态释放吧。
首先闯进我们视线的不是正朝这边奔跑的人,而是一道道晃动的手电光。从那手电光节奏慌乱的晃动中就可以看出,拿着这手电的家伙正在惊慌害怕地朝这边奔跑。
“啪、啪、啪——”鞋底碰在地面的声音清脆响亮,越来越近。
“呼、呼、呼——”因惊慌而剧烈奔跑带来的喘息声急促粗重,越来越近。
我的心跳也随着这颇有节奏感的两种声音而加快了。
忽然,那手电光上下毫无规则地抖动了起来,随后直直地固定在了侧面石壁上极低的一个位置。在这期间也相继传来“扑通”——肉体摔在地上的声音,“啊哦”——因疼痛而发出的喊叫声,“啪”——手电筒摔在石质地面上的声音,以及“咚咚咚”——手电筒滚动的声音。
欧阳低声暗笑道:“这伙计可真够笨的。”但郑纲却依然没有放松一丝警惕,时刻准备着和即将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这个笨蛋打斗。包爷和巨人的状态介于欧阳和郑纲之间,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我跟他们俩的状态相差无几。面对这么笨的一个家伙,理应没必要那么紧张,我甚至觉得郑纲没必要过分紧张,或者让我感觉那是有点儿出于职业习惯。
那手电光又变得高了起来,同时从声音上大致可以听得出来,那笨蛋已经站了起来,只听他嘴里骂出了一句:“Fuck!”
听到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我们几个人几乎都是惯性地互相看了一眼,大家都是一副无比惊讶的表情,方才那人发出来的语气语调听上去绝对不是中国人。
那骂声过后,脚步声再一次响了起来,同时还夹杂着类似于“哎哟嘿哟”的痛苦呻吟声。我们几个又耐心地等了一两分钟,那脚步声就已经近在耳边了,我心里变态的快感也已经达到了极致。
那倒霉蛋刚一露出少半个身子,郑纲的胳膊就如疾风一般伸过去环住了他的脖子,并快速随着他迅速向后位移的身体动作往后一拉,只听这倒霉蛋被吓得用叽里咕噜的语言大喊大叫了好一通,郑纲在确认此人后面没有其他同伴后,伸手在他身上摸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可能伤害到我们的武器,他的背包也被郑纲扯下来丢给了一旁的欧阳。
包爷把探照灯直接打在了那倒霉蛋的脸上,他歪着头避开刺眼的强烈光线。这人看上去就是一副羸弱的模样,就算是单打独斗,我都有足够的信心战胜他。让我们都没想到的是,他看见我们这些人竟然没有害怕,反倒像是放松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本来还以为他认识我们之中的哪个人,怎么见到我们这帮面色不善的爷们儿竟像是解脱了似的,并且对我们身上一道道黑色的伤疤口子以及凝结在周遭的黑色液体都视而不见?
汪三像是审问犯人似的接连发问:“会说中国话吗?你是哪国人?”
倒霉蛋直接把他的问话合二为一,用不太纯正的汉语回答道:“意大利。”
汪三像是小孩子找到玩具似的,嘿嘿笑着问他,“Fuck不是英语么?你是意大利人,摔倒后骂人第一反应怎么会用英语?”说完之后迅速收敛住笑容,换成一副谁欠他几百万的黑脸,“说实话,快说!”再一次换成了审犯人似的语气声调。
虽然汪三换脸换声的速度又快又彻底,但倒霉蛋丝毫没有因此紧张,异常平静地说:“我喜欢看美国剧,美国剧里都这么骂,我就也习惯这么骂了。”
这时欧阳已经把那背包从里到外都翻了一遍,从附在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挂着几个大红印章的精致厚纸。那倒霉蛋看来对这张纸甚是爱惜,生怕欧阳给他弄坏掉,脸上这时才生出一点儿焦急和紧张来。
见他这副倒霉样儿也不具备多大的攻击性,郑纲直接把他彻底松开了。汪三又凑上去对他严厉地“审问”了起来,那倒霉蛋要了水喝后,就唯唯诺诺地给我们讲了起来。
他名义上是来自意大利的一位考古学家,而这张纸就是大使馆发出来的一个文书,其实他是受雇于一家大型金属矿产企业的勘测人员。他所在勘测队已罹难将近三分之二,侥幸活着的队员在前一阵儿估计已经慌慌张张地回去了。
他这话让我想起了欧阳那哥们儿送我们到正镶白旗,临往回返的时候提醒我们的那句:“你们玩归玩,可别乱逛,据几个酒友说是正镶白旗再偏南方向有一块天然草场,之前来过一些外国人,乔装成来旅游的,但都开着大车,一看也不像。据当地人说,活着回去的不到一半,另一半都不知道死在哪儿了。”
他们一行数十人,背后出钱的是一个大金属矿产企业,为了行事方便并且掩人耳目,企业背后的牛人设法让此事和政府搭上关系。可到这里后,他们遭遇的危险事儿就一个紧接着一个,让他们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好不容易冒着生命危险找到了勘测地点,正欢天喜地地钻取样本时,脚下的地面却忽然向下沉了去。说是地面向下沉去并不准确,所谓的“地面”似乎在那一瞬间就凭空消失了,在前面钻取样本的队员们像是掉进了无底深渊一般瞬间不见了踪影,他们在后面工作和看着仪器的一行人凑上前去试图在突然出现的中空部分往下看去,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条样子古怪的大活物朝上面飞速冲来,当时大伙几乎就要吓傻了,全部撒腿就跑,侥幸活着的就都被吓得跑掉了。罹难的里面有一个是他的好朋友,他之所以没和那些人一起溜回去,是想找到他的好朋友,哪怕是他的尸体,因为他们临出发前就约定好了完成这次任务回去后一起喝酒。当时他吓得一阵乱跑,左拐右绕,已经分不清方向了。当时他们的卡车就停在一大片天然草场上,一连多日下来,他也动过找到草场设法离开这里的念头。不过他非但没能找到好朋友的尸体,就连进来时候的天然草场都找不到了。并且接连遭到狼兵的追击、塌陷等随时可能致命的危险,他精神已经接近崩溃了,甚至已经完全崩溃掉了,整个人长期处于“逃命”的精神状态。身上的干粮几乎吃光了,如果不是遇着我们,或许他也找不到任何生机了。最后他表示如果我们不嫌弃他,他非常乐意跟我们一起走,他还是希望有机会找到他的好朋友。他还请求我们把离开这里的出路告诉他,估计他怎么也想不到,我们也不知道出路究竟在哪儿。
因为这倒霉蛋看上去既羸弱又胆小,我们几乎没用怎么商量,就放心地让他随着我们一起走了。虽然他刚从我们前进的这条路跑过来,但他竟然对路上的情况丝毫不知,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着实是被逼得、被吓得快要疯掉了,根本记不得自己究竟走过了哪里,满脑子就想着两个字——活命。倒霉蛋激动得对我们一一道谢,轮到向巨人道谢的时候,他惊讶地看着巨人,道谢过后又像是讨好似的问道:“你怎么这么高?”巨人似乎并不太喜欢他,根本没有理睬,迈开步子就继续上路了。
这时任我们谁也无法预测到,就是这个羸弱胆小的倒霉蛋,在接下来的惊险旅途中,竟然能带来让我们瞠目结舌的巨大能量。
经过倒霉蛋这么一折腾,包爷悲伤恍惚的情绪也被岔了过去,现在看上去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但他还是不忘问倒霉蛋在这里的这些日子有没有听到过女人的歌声,有没有见过到一个如何如何漂亮的女人。为了便于倒霉蛋回忆,包爷甚至还唱起了几句,唱得还不如我当年听到的跑调版耐听。倒霉蛋除了摇头表示没有外,只剩下满脸的疑惑。
我们一行人往那黑暗的更深处走去,从探照灯所能扫出来的范围可以发现,前面的空间变得越来越开阔,两侧石壁之间的距离变得越来越长,一连拐过几个拐弯处后,这条道路开始分出了很多个岔口来,我们怕再次遭遇什么不测,没敢选择效率至上的分散走法,每次我们都只能无奈地碰到死胡同又折返回来,直到我们已经绕得几乎筋疲力尽的时候,眼前出现了能让我们为之振作的景观,月光如水银一般洒在距离我们几十米外的地面上。
这时一个身穿匈奴服饰的士兵骑着马闯进我们的视线,那匈奴兵的脸上身上都挂满了鲜红的血液,他还在惊慌地边踢着马肚子边朝他的身后看去,这时身穿汉服的士兵骑在一匹快马上紧追上来,随后就见一道刀光贴着那匈奴兵的脖子滑过,血液顿时迸溅而出,艳红的血液在白亮的月光中看上去格外显眼。随后那汉服骑兵举着大刀大喊着杀声往回策马跑去,我们几个弯着身体凑上前,躲在石壁的旁边偷偷观看这不属于现实世界的场景,成百上千的士兵们正厮杀在一起,一些身穿匈奴兵的服饰,另一些身穿汉军的战袍,血液在空气中不断飞溅。
这时只见巨人半跪下身子,双手在头顶连续拍打着,眼睛直直看着那被杀死的匈奴兵旁不舍得走开的战马,巨人的嘴里开始念念有词…他不断重复着这一整套的动作,一连试了几次,起身对我们说道:“假的,都是假的,我方才试着来驾驭那马,却驾驭不了,说明这都是假的,都是不存在的。”
巨人说这些话时的神态,让我感觉巨人的声音很大,因为我看见他神态上的焦灼和张得大得离谱的嘴巴,一副很用力很大声的样子,但听在我耳朵里的声音竟然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声音轻小而且让人觉得异常遥远,就好像是我正在沉沉睡着,他正在吃力地试图叫醒我。
自打听见巨人发出来的细小而遥远的声音之后,我能感觉到我的潜意识里有一股抗拒着的力量,似乎想抗拒眼前厮杀的发生,抗拒自己脑子里的沉沉困意,我知道我是想听见巨人的声音,想听见更大更近更清晰的巨人的声音,是想被巨人“叫醒”的。但显然这份努力完全白费了,一点儿作用都没起到。
我正努力挣扎着,只感觉有人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拼命睁眼看着掐我的那人,迷离的眼神中我看见了掐我脖子的那人竟然是欧阳。我像是正处于醉酒的状态,并且是深度醉酒的状态,但我还是看见了欧阳眼睛里放出来无比凶狠的目光。让我发蒙的是,明明方才我看见的还是欧阳,可隔了一会儿,他又变成了一个身穿战袍的汉军战士,还是一个看上去有点儿眼熟的战士。这时我的求生欲望竟然变得低了下来,我想做的竟然是要搞清楚这个人为什么看上去那么眼熟,而不是如何去反抗去努力活命。我一再地仔细辨认着他,好像过了很久才认出来,他就是方才在我们面前干掉了那个匈奴兵的汉服战士。我感觉到了难以忍受的窒息感,脖子被他掐着而带来的致命窒息,这时旁边的郑纲猛地朝着他撞了过去,把他按倒在地狠狠扇着耳光,我吃力地坐起身子来,忽而睁眼忽而闭眼地看着眼前如梦似幻的场景,包爷正和汪三扭打得不可开交,倒霉蛋正帮着包爷扳住汪三挥舞起来的胳膊,包爷狠狠往后一仰头,迅猛地朝着汪三的前额撞去,“咚”的一声让我听上去都不禁打了一个大寒战。
我或多或少地感觉到了眼前的景象有些不妥,但至于为什么不妥、哪里不妥,这些我都无从得知,我感觉脑袋有点儿微微疼痛。
我模模糊糊地看见巨人试图去分开扭打的这些人,可郑纲刚刚被巨人拉开,竟又发疯一般朝着巨人飞脚踹了过去,刚刚翻起身子的欧阳也朝着巨人挥着拳头打去。
这时巨人忽然仰起头来,高举双手在头顶上方,原地转起了圈子,嘴里大声地念叨着什么内容,念着念着忽然单腿跪倒在地。就在那膝盖落在地上的一刹那,我感觉我的心里面像是震动了一下,整个世界似乎都跟着震动了一下,他没有停下声音,嘴里念叨的声音越来越快,慢慢地连接成了一个奇奇怪怪的调子,骤然间高低起伏不断,一会儿变得刺耳尖锐,一会儿又恢弘得像是从巨大的古钟里回荡出来的。
忽然他发出来的调子变成了一声响亮而真切的狼嚎声,这声音还没落定,厮打中的他们几个竟然都捂住了脑袋滚在地上,我只是感觉脑子里像是有东西在翻滚着,像是有东西正要突破我的脑袋钻出来,我没有捂住脑袋,而是惊异地看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咬着牙齿忍着这怪异的远比疼痛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感觉,我忍不住要发声大吼,可吼叫的声音刚刚发出来就被接下来传进耳郭的声音给覆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