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爷并没有马上把顶在那瘦小男人下颌上的碎酒瓶拿开,而是在他脸上审视了片刻,之后才把手里的瓶子顺手撇在了茶几上,玻璃砸在一起发出尖锐的碎裂声,包爷大吼的声音夹杂在其间。他大吼道:“你说!”吼完从茶几上抓起烟盒来,抽出了一根烟来放在嘴里点燃,应该是在镇定情绪。
就在包爷吐出第一个烟圈时,那瘦小男人竟然飞速地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当即抵在了包爷的太阳穴上,包爷吸着烟的动作骤然停了下来。我快速弯下身去捡被包爷摔出去的瓶碴儿。可刚捡到手里,更出乎意料的情况出现了,那瘦小男人竟然大笑着把枪收了起来,并拍着包爷的肩膀说:“兄弟,坐。”随后头也不抬地冲我摆了一下手,“你也坐吧。”
就这样,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全都被这瘦小男人给左右了。
包爷又猛吸了一口烟,徐徐吐出了几个烟圈。我也在包爷的旁边坐了下来。
那瘦小男人并没有直接切入正题,还像和老熟人拉家常似的夸包爷这些年混得确实不赖。虽然方才冷不丁地遭遇了这么一下子,但包爷却一点儿都没有示弱,压根儿没理睬他的寒暄,字字如钉地愤恨道:“汪三,少跟我套近乎,你不把当年的事儿说清楚,我包子跟你没完。”
“汪三”这个名字我听起来有点儿耳熟,也不知道是因为我胆小如鼠被方才这阵势吓着了还是怎么回事,脑子里转了半天才想起这个名字来。
汪三这个名字曾经出现在包爷十年前的那张喜帖上,本是要写“以‘天脐’为见”,后来改成了“以‘心’为见”的那张成浩天和小眉送呈汪三的喜帖。
我的目光不禁扫向这个瘦小的男人,这就是包爷十年前的故事里的那个反面主角,当年就是他把包爷和小眉忽悠到锡林郭勒去找天脐,并且就是他杀了同去的兄弟,又极有可能和小眉的失踪有关。这么一想也就通了,难怪方才包爷见到他后会变得如此歇斯底里,这可是埋藏在包爷心底十年的深仇大恨。
这么一琢磨,我脑子也灵光了,甚至还想起了包爷在那喜帖上附着的短信:汪三兄:
感谢一路来的照顾,若没有您照顾,我和小眉恐怕早已如其他兄弟一样死于非命。
小眉一路追随我而来,如今却为我断了一条手臂,我心里愧疚万分,决然不敢再去冒险。虽然天脐已距我们只有一步之遥,但我着实怕有万分之一的危险,怕失去小眉,怕自己会死。
到子时恰好是小弟农历生辰,小眉也是此时出生,这或许就是难得的缘分,是上天的馈赠。
汪三兄待我如亲弟,请汪三兄与天地一并,为浩天和小眉证婚。
另,一路如此凶险,劝汪三兄止步。
弟:浩天
包爷当时真的是把这个瘦小男人当做亲兄长来对待,他却做出如此恶劣的事儿来,想到这儿,我甚至也有股子冲动要过去撕烂这个王八蛋。
汪三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在跟包爷确认我是自己人之后便和我们谈了起来。我按捺着自己的情绪,和包爷一起听着烟雾中的瘦小男人慢慢讲来。

第十一章 康熙皇帝的起居注

十年前,汪三给包爷看的写有霍去病绝笔函的半片厚刀是真的,但当年汪三只是简单说这半片刀上面提及的天脐所在的位置他已经摸清楚了,却没有说究竟是怎么摸清楚的,当时包爷出于对钱的热衷和对他的信任而一直没有问及此事。其实汪三并没有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真正摸清楚了位置,而是通过对大量史料的研究,他一共推断出来了多个地址,其中几个地址他都已经亲身试验过,不包爷说的这儿只是尚未试验过的其中一个,只能说他摸到了一个大致的范围。
十年后的今天,他才真正搞清楚天脐的具体位置,他这次是通过一本康熙皇帝的起居注得知的。
在中国传说最早的起居注是汉朝汉武帝时期的《禁中起居注》。之后在汉明帝时,起居注也有《明帝起居注》,但这些起居注多为中国宫廷内部自行编撰,并未设有专职与专人来负责编撰。直到晋朝时期,才开始设立“起居令、起居郎、起居舍人”等官员来专门编写起居注,其后一直到清朝,各朝代都曾有起居注的撰写。但是,由于动乱与本身未成为一个持续性的制度,在清朝以前的起居注,大部分都已不存。在清朝,最早在清太宗和清世祖顺治年间即有撰写,但断断续续的,直到清圣祖时才开始设立起居注馆,由经筵日讲官来专职编修起居注,其职位多由翰林院的官员兼任,起居注的制度,曾于康熙五十七年(公元1718年),因为党争而被清圣祖下令废止,但又于清世宗雍正元年(公元1723年)开始恢复编撰,此后,编撰起居注的这个制度一直延续到了清朝灭亡前。
而汪三拿到的这本起居注是公元1715年的,也就是康熙五十四年编撰的。但不同的是,这本起居注并不是由经筵日讲官编写的“官方版本”,而是一个更加真实、更加有价值的私版本。虽然负责编修起居注的官员,在皇帝公开的各种活动中都会随侍在旁,通常起居注的记录内容足够广泛了,甚至包括除了皇帝宫中私生活外的所有言行。但官方终归是官方,总是要流传后世的。皇帝若是做了哪些丑行,或者是有些不想让后世知晓的秘密事儿,先不说编撰者敢不敢、会不会写进去,就算写了是否会被皇帝给毁掉都未可知。而这个私人版本就不同了,它是私下偷偷记载的,皇帝并不知道此事,自然就会记载得更加真实客观。
就在这本起居注中,汪三从字里行间得知了天脐的秘密,以及它所在的大致位置。根据这本起居注的记载得知,在康熙五十四年(公元1715年),后来主持过设计圆明园十二生肖人身兽首铜像的欧洲传教士郎世宁来到中国,郎世宁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马可?波罗的未竟使命,找到了存放天脐的圣地(历经千年未曾开启过的匈奴故地),并从康熙皇帝手中得到冒顿大单于的随身佩刀,用佩刀、天脐一并将圣地完好开启,用罗马教皇的鲜血将天脐永久封存在了那里。而封存天脐的具体位置,这个起居注里就有提及。
康熙皇帝之所以给郎世宁提供冒顿大单于的随身佩刀,是因为根据郎世宁所说,那圣地里藏着的正是匈奴被霍去病突袭时未来得及运走的国库,康熙皇帝甚至还御驾同行,但到达那里后,才知道郎世宁是想要封存天脐的真实目的,但康熙皇帝并没有治郎世宁的欺君之罪,一来因为里面确实有大批宝物存在;二来他见到了让他觉得比任何宝贝都重要的景象,他甚至认为见到天脐已经死而无憾了。
这本起居注是汪三在乡下收古东西时无意中得来的,据那卖给他起居注的人称,祖上早年收留过一个老太监,老太监自然是无儿无女,本是要投奔侄子却没有找到。他家祖上仁德,便收留了老太监并为其养老。老太监临终时,把这本起居注留给了他们家,这东西是老太监的干爹老老太监当年记述的。
十年前包爷失去小眉的那晚,汪三也像包爷一样被人砸了一闷棍,等他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躺在荒漠之中,身上包括请柬之类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踪影,他也是九死一生才得以走出荒漠。他之后一直关注着包爷的情况,当年听同在古玩街的老相熟称,包爷有一次醉酒提及过汪三杀了小眉之类的醉话,汪三也就猜出了包爷肯定是误解他了,并且肯定是任凭他汪三怎么解释,包爷也断然不会相信半句。汪三一直关注着包爷,也知道包爷这些年做得风生水起了。听老相熟们都称呼他“包子”,搞得他也顺口这么叫了,以至方才按完门铃,见我开门时还无意叫了声“包子”。这些年汪三一直都明白,唯一能让包爷再次相信他的办法,就是找到小眉,后来汪三几次进到锡林郭勒,却都没找到小眉,他也就一直没有在包爷面前露过面。这些年来,他以为包爷已经对“找小眉”不抱希望了。哪知就在几天前,他接到一个略知细情的老哥们儿的电话,说是那晚无意中看见了我们几个带着装备上了包爷那辆惹眼的大悍马,估摸着包爷可能又要出买卖,不知道是不是去寻找小眉。汪三这才再次关注起小眉这件事,顺便关注的还有我们几个。
至于我得到的那把短刀,和汪三也有一定的关系。他通过起居注推断出真要开启圣地需要这么一把短刀,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古玩贩子那边搞来信息,我找到短刀的那个位置,就是他和古玩贩子预订好的交易地点。他对那帮古玩贩子的背景和情况几乎一无所知,他也设想过购买这把短刀的过程中可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麻烦,但怎么也料想不到,这麻烦出现得如此离谱,导致事实的真相——刀在我手里。
我故意隐晦地提到了冒顿侍者和顺子他们,汪三却对此毫无反应。这时我隐隐感觉到,想得到这把短刀的绝非只有汪三,我越想越觉得围绕这把短刀似乎有一个大圈套,甚至把我们所有人都设计在内了。但这个圈套究竟是什么,设计者是谁,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诸如此类的关键问题,我一无所知,至少现在我对这些仍然一无所知。
汪三对我们刚刚结束的行动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他这次来的意思是,想和我们一起搭伙再次去寻找天脐。
虽然我可以明显看出包爷对汪三的言论以及对他这个人都不存在丝毫信任。但包爷并没有直接回绝他,因为包爷跟我一样知道,我们虽然已经去过一次,但如果让我们再没有任何指示地去找,或者再到我们醒来的地方寻找入口,目前看来几乎是不可能得到什么满意结果的。而这个汪三却有他口中的那本起居注,他知道天脐的具体位置在哪儿,他信心十足地表示能找到天脐。并且汪三表示,他之所以来找我们,一来是因为我们手上有那把接近天脐而必备的短刀;再者就是因为他需要信得过的同行者作为助手。
不管汪三怎么说,包爷就是不表态。我虽然认为汪三说得很有道理,并且已经被他激发出了再走一趟的热情,但此时我说什么话都是不妥当的,也只能静等着包爷的态度。汪三并没有劝说或者央求包爷,他只是跟包爷说道:“如果小眉还没死,我们这次去肯定能把她给救出来,我也希望能给你们证婚。”说完这番话,留了联系方式给包爷,起身补充了一句“我会带足装备”,拍拍屁股便出了门。

第十二章 饥饿难耐的萨满巨人

包爷再次去找天脐,这是他必然的决定,他的纠结在于是不是要跟汪三一起去。包爷让我过去帮忙把东西拿过来,随后拿出一瓶啤酒打开并一口气喝了半瓶。我看得出他一脸的犹豫,定是在权衡着两种情况的利弊。他思前想后了好一阵儿,才作出了决定——和汪三一同前往,并准备迅速出发。
这时想想汪三临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会带足装备”,仅仅这一句其实已经透露出,汪三心里面已经知道了包爷的答案,他知道包爷会答应。
小眉,就是包爷的命。
包爷问我是否一起去,对此我依然犹豫不决。我决定先打电话把欧阳和郑纲叫回来再说,我本以为包爷不乐意让郑纲加入,但听包爷的意思是,他允许郑纲进来是为了保命的,他是官家人,拉着他在一块儿,他或者他背后的官家定会在危急关头救我们脱离水火。
我没有叫“花瓶”。
等郑纲和欧阳他们两个人回来的时候,我也作好了决定,我要去。
我谎称要跟包爷出一趟急活,好说歹说算是把“花瓶”稳定在了家里。
下午包爷开车去接了汪三,顺便给我带了一套衣服回来。当晚我们几人便再一次出发,这次汪三给我们带上了实弹的真枪。就在我们奔行在路上的时候,“花瓶”的电话打了进来,她打来是叮嘱我路上当心的。听她那说话的语气,应该是想和我肉麻一番,但我这会儿心里正忐忑着,告诉她放心后就挂了电话。担心“花瓶”会在关键时候再打电话过来,我直接关了手机,只感觉脑子里一片昏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小睡了起来。
我是被刹车带来的猛然晃动和包爷他们的争吵声给扰醒的,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了路边。此时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包爷冲着方向盘前的汪三大声喊道:“这分明就不是我们上次来的路,你不说实话我就让你死在这儿。”
汪三面不改色,平静地说道:“我对照了康熙年间的民间地图,起居注上所描述的地方,按这条线走准没错,我们能直接开到边缘无人地带,停车后走上一炷香时间就能到目的地。”
坐在我旁边的欧阳和郑纲都一副百无聊赖的神色,安安静静地看着前面的两个人,像是跟自己无关似的,谁也没有掺和一句话。包爷摆出一副懒得跟他争论的态度,嘴里说道:“你把那本起居注拿出来,大伙分析分析。”说这话的时候包爷已经稍微放低了一些声调。哪知汪三却说:“起居注早烧了。”这话不仅让包爷的神情大变,同时也吸引我们三个的注意力,欧阳率先问道:“那么重要的东西,你说烧就烧了?你当我们傻子呢!”
只见汪三伸出手指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烧了才最安全,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里面的内容——全在这里。”此话之外,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间接说明把起居注卖给他的那个人已经被他给处理掉了。但在这个场合、这种情境下,显然那已经不在我们几人的关注范围之内了。
人就是这样,在自己所关注所在意的东西面前,其他再重要的东西也都算不上,即使那重要的东西是人命。
包爷忍着脾气没有发作,稳稳地正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丢了冰冷冷的两个字出来:“走吧。”
汪三也没再就此多纠缠,又打起了火。
欧阳歪着脑袋在汪三的侧脸上看了看,稍微努了努嘴巴,眯起眼睛睡了起来。欧阳应该是跟我一样对汪三有些质疑,但又自知质疑也不会起到什么实质的作用,只能是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郑纲却一直把两只眼睛睁得很大,似乎对包爷和汪三之间的争吵并无多大兴趣,一会儿看着前面的路,一会儿又往旁侧的景色上瞧瞧。
我再一次眯起了眼睛,上一次的经验告诉我,接下来我极有可能继续面临意想不到的凶险和疲惫,此时还是养精蓄锐为上策。既然自知有些事无法预知也无法改变,那么倒不如索性不去想,以免到时才发现自己的努力都是徒劳无功。
接下来我睡得特别不舒服,一会儿梦见被大批大批的狼兵追杀,甚至还被好几匹狼兵同时咬住了屁股,在我的屁股上咬出了好几个大窟窿。一会儿又梦见掉进了无底的深渊,上面还有无数根鸣镝朝我射下来,并且还断断续续地传来杂乱的狂笑声,听起来既像是冒顿侍者的,又像是汪三的。
这次我是被疼醒的,因为梦到了一根鸣镝射在了我本就被狼兵咬得血肉模糊的屁股上。醒来时甚至还伴随着“啊”的尖叫声,等我完全睁开眼睛时,才发现我的尖叫有多么突兀,此时车子正处于停止的状态,车内一片静默。
他们几个人纷纷用看精神病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确定我是做了噩梦乱喊之后,又都盯着车窗外望去。
我用双手在脸上用力地抹了一大把,然后透过前挡风往外面看去,我们竟然处在一片森林之中。我又透过车窗分别往左边、右边、后边看去,映入眼帘的竟然都是森林。我再次把目光转向前挡风去看具体情况,在车灯的照射下,只见每临近的两棵树之间都有三四米宽的距离,树木排列得如棋盘一样整齐异常。视线顺着车灯在树木间的间隙里往前延伸,在远处被一排排树干给横断,透过那排横断视线的树干间隙继续往前望去,又被更远处的树干给横断,视线也无法再继续往前延伸了。这些树木如横线竖线一般把树林划分成了无数个小格子,而我们正处在某个格子之内。
汪三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怎么还是这样,几个方向都绕不出去,我们像是被困住了。”一旁的包爷发问道:“你那个起居注上没说到这个?”虽然问话的内容是这样的,但包爷的语气里并不是问责或者埋怨,取而代之的是焦急,以及努力从焦急中冷静下来的克制。同时包爷一直从各个角度看着车窗外的森林。但看不出那些是什么树,每棵都有两米多高的样子,枝叶也还算是繁茂。
汪三的语气里也尽是无奈和焦急,尽可能冷静地回答说:“里面没有提这个,按照里面说的,肯定就在这儿附近了,怎么平白无故冒出这么大个树林子出来?”边说着话,汪三又转动方向盘继续寻找出路,可结果还是如方才一样让人无望。
按照郑纲的建议,我们准备在原地等到天亮再另想办法,之后汪三又连续试着换了几个方向,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不容乐观。大家刚刚一致认为只好等到天亮再说的时候,突然欧阳惊慌地喊了一句:“啊!那是什么?”我刚刚酝酿着再次入睡的脑子被惊吓得激灵一下,顺着欧阳所示的方向看过去,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在我们左前方大约四十五度的位置晃动,像是一个巨大的人忽然从蹲坐的姿势站了起来。汪三赶忙调整了方向,让大灯直接打在那黑影上。就在那灯光打过去的瞬间,我被出现在灯光中的东西吓了一大跳。
那是一个又高又宽又厚又丑的人,身高足有三米,肩膀差不多相当于正常人的两倍那么宽,上身裸露着,下身套着一个深色的破破烂烂的裤衩或是裙子模样的东西,一双大脚上踩着的是一双破布鞋,身侧还背着一个布包。胸脯和手臂上肌肉异常发达,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巴,活生生就是一个巨人——丑陋的巨人。
那巨人正用一只大手扶住旁边的树干,几乎是把粗壮的树干整个都抓在了手心里,就像是我们手里抓着一根烧火棍的感觉,另一只手则警惕地把身侧的布包拿到胸前,并且用手护在上面。他先是歪过头去避开这强烈的车灯光,片刻后又转过头来,微微佝偻着身子,眯起眼睛朝我们这边警惕地看了过来。他身体甚至有点儿体力不支地前后晃动,灯光下可以看见他本是黄色的皮肤上横亘着一道道凸起的深黑色疤痕,还有像是黑色血迹的东西在那疤痕旁边凝结。再看他的神态,好像是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我们几个一时半会儿也搞不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物种,我们究竟遇见了什么情况,只能一直坐在车里静观其变。只有包爷嘴里半疑惑半揣测地嘀咕了一句:“萨满巨人?”汪三在旁边轻声应了一句:“好像是。”
那巨人的身体前后微微晃动着,看起来就连扶着树干站立都十分吃力。他一边警惕地看着我们,一边把布包挪放回身侧,伸出腾出来的那只手随便在旁边的树上撸了些树叶嫩枝下来,忙不迭地塞进嘴巴里嚼着,可眼睛却一点儿也不肯放松地盯着我们的车子,那里面充满了警惕,似乎还有些许畏惧。汪三继续说道:“看来是饿坏了。”说着让我把后面的干粮包递给他一个,他抓起来就要下车,被包爷拉住问道:“你要干吗?”
“兴许这就是出去的希望。”汪三说完便打开车门下了车。汪三顺手要关上车门,被包爷给阻止了,包爷随后又把他身侧的车窗摇了下来。汪三先是把干粮包打开,将里面的巨型面包和肉罐头举起来冲那巨人晃了晃,扬起手就一个接着一个地朝着那巨人脚下扔了过去。那巨人时而在地上的粮食上看一眼,时而又抬头继续警惕地看着汪三和车子里的我们几个。
只听汪三带着商量的语气大声喊道:“我们能过去吗?”
话音落后,并没有回应的声音传过来。我本以为这巨人并没有完整的语言功能,可过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那巨人的声音竟然传了过来,是那种粗声大气的声音,虽然稍微有一点点含混,但足以让我们所有人都听得清楚——“你们,是来寻找天脐的?”
巨人的这话让我们都不禁讶然,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
汪三没有自作主张地回答他,而是把商议和询问的目光转向车内,准确地说是转向了车内的包爷。依我看,在汪三眼里,车里的四个人只有包爷一个不是白痴。包爷回过头看向我们三个,我和欧阳完完全全诠释了“白痴”的含义,都麻木着表情一点儿意见也提不出来,只有郑纲冲包爷点了点头以示支持。包爷转过身去,没有立即作出决定,而是在那巨人的身上又瞧了几眼,又想了一下之后才对汪三点了点头。汪三回过头去对那巨人大声应了个“是”,之后稍稍停顿了瞬间,又大声补充问道:“你怎么知道?”
那巨人没再理会汪三的问话,而是一边将手往树干稍微低一点儿的位置扶着,一边缓缓往下弯着身子,看样子应该是准备原地坐下来,他的大嘴里再一次发出粗犷而又带着稍显虚弱的声音:“都过来吧。”
我们几个正准备下车,包爷忽然扭过头来说道:“别带家伙,免得他误以为我们有恶意。”欧阳有点儿不舍地掂量了一下手里的枪,担心地问:“他伤害我们怎么办?”包爷边打开车门边说:“和他相比,我们就是禽兽。”随后就跳下了车,他这话把我们说得一愣。
我们几个依次下车后,朝着那巨人走了过去。这一下车,我顿时感觉浑身上下都有点儿不舒服,尤其是感觉皮肤表面绷得紧紧的,就好像是冬天刚洗完澡就裸着身体闯入寒风中一样。但这会儿明明就是夏天,气温不冷甚至还很温热,也几乎没有风。
对眼前巨人的好奇让我稍稍淡化了一些对身体状况的关注,但我还是看见旁边的欧阳也正不自在地边往前走边扭动着身子,应该是也感觉到了不舒服。
那巨人此时正打开面包口袋,之后把那大面包塞在了嘴里,一下就咬掉了多半个,简单咀嚼了几下,又把另半个也塞了进去,很快又把火腿肠的外包装撕开,把那火腿肠放在了嘴边,等嘴巴里腾出空间来随时塞进去,看来他真是饿坏了。
我们几个走到他身前,环绕在他周围站了一圈,我们站着的高度比巨人坐着的高度也高不了多少。巨人旁若无人地吃掉汪三丢过来的所有干粮后,又举起矿泉水咕噜咕噜两口就灌光了。这时包爷试探着开口道:“还要吗?车里还有。”
那巨人摇了摇头,抬起眼睛把我们几个从头至尾扫视了一通,说道:“你们也惹怒了大单于?”我惊讶于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更惊讶于他这肯定大于疑问的语气。我把疑惑的目光转向了包爷,只要是和科学文化知识不挨边的情况,我认为包爷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可这一转头往包爷那儿看,却让我愣住了。

第十三章 潜伏待发的诅咒

我看到了一个异常恐怖的情况,我甚至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可揉了几下眼睛后,眼睛里所看见的依然是方才那恐怖且令人作呕的情况。包爷的胳膊上竟然正横着一道黑色的大口子,并且有黑色的液体从那道大口子里缓缓淌了下来。此时包爷的胳膊正暴露在车灯之下,我完全可以确认那就是黑色,而不是正常血液该有的红色,连暗红都不是。
看到了包爷身上的怪异情况后,我又把视线转向了另外几个人身上,这时他们几个也纷纷看向了我,就这样,我们几人分别暴露在了各自的眼睛里。并且除了汪三之外,我们几个都被眼前所见给吓住了,互相检查着彼此身体上的状况。我们三个人身上都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道黑色的口子、一块块黑色和伤疤,并且有黑色的液体往外淌出来,那液体就像是血液一般,只是全部都是黑色的,看上去异常恐怖。
惊慌之余,包爷说道:“小印子,把裤子脱下来。”
我还没搞清楚状况,包爷已经把我按住,很快把我的裤子扒了下来。他在我屁股上面看了一眼,之后就松开了我。我骂骂咧咧地问他这是在干吗。他冷静地说道:“变黑出血的地方,都是咱被那些盲狼伤到的地方。”我听他这么一说,扭着头逐一看着他们几个身上出现的伤疤,又用力扭着脖子看向自己的屁股。我所看见的他们身上和我的屁股上的情况都和包爷胳膊上的情况差不多。我的脑子里也不断回忆着当时和盲狼们战斗厮打的场景,尽量把我们伤疤的位置和当时被盲狼撕咬抓挠的场景加以比对,果然如包爷所说。让我无比纳闷儿的是,我们的伤口在包爷家里就被那水平高超的大夫给诊治好了,顶多也就是留个小伤疤,这会儿怎么会变成这副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