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空位置充满了诱惑,我忍不住探着脖子往那边看,希望能看到更多,更清晰一点。但因为距离着实有些远,顶多只能看见若隐若现的极度稀薄的一束束天光擦着石壁向上面射来。我想走过去一探究竟,却又不太敢,下了好几次决心也迈不出第一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还是敬畏什么,也许只是怕自己会从那个大洞口掉下去,摔得稀巴烂。我正要踮起脚尖继续努力朝那里张望,靠在我身旁石壁上的“花瓶”像是完全着魔一般缓步朝着那边走了过去,从侧脸可以看见她的神色,她的灵魂似乎已经完全游离,没有一丝恐惧,并且没有一丝兴奋,只是无比淡定自若地朝着那里迈着步子。
我没有迅速反应过来,被身旁往前蹿过去的欧阳擦了一下肩膀,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由着“花瓶”走出去了几步远,只见欧阳上前一把将“花瓶”扯了回来。我看见“花瓶”像是猛地灵魂回窍般抖了一下,她好像并不是有意识地做出方才的举动的。
就在欧阳扯着“花瓶”返回来的过程中,只见一道深灰色的影子从眼前飞蹿而过,欧阳一把将“花瓶”向我这边推了过来,他自己则被那深灰色的影子给扑倒在地,就在顷刻间,深灰色的影子猛张开和它那身材、脑袋并不对称的血盆大口朝欧阳的脖子上咬了过去,这时我才看清,它原来是狼。
欧阳并没有叫喊,搞不清他是被吓得喊不出来,还是压根儿就没有被这凶兽吓到,他圆瞪着双眼狠狠怒视着那狼,嘴里也如野兽般发出凶狠的低吼。只是那狼似乎也没有被欧阳的凶吼给吓到,反而更猛地朝着欧阳的脖颈咬去。心惊肉跳的我接过“花瓶”后,正要冲上去救欧阳,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柱红血就从那狼的脑袋上迸溅而出,郑纲在危急的一刻射击了最后一颗子弹。
子弹穿过那狼的头骨后,并没有在它脑袋里停下来,而是带着血和脑浆从狼头的另一端直奔而出。那子弹飞到那中空位置的上方后,竟然停了下来——像打到了硬度极高的实物一般毫无缓冲地停了下来,同时一道云絮状波光从那弹头打在的地方呈旋涡状散射而出,即刻发出异常刺眼的光亮,之后那子弹并没有掉到地上,也没有从那刺眼的光亮中飞射过去,它就那么凭空地消失不见了。
我只能惊讶地看着那子弹消失的地方,就眨眼的工夫,那云絮状波光飞速薄淡直至消失不见,我下意识地朝着那中空部位的上方看去,我就像平时仰头望天那样仰起脖子,竟然没有看到穹顶,我继续仰头到几乎直视上方,我吃惊得张大了嘴巴,差点掉了下巴。
我无法估量那儿究竟有多高,四周的石壁似乎是直接通到了天上,至少在我的视线之内根本看不见四周石壁有聚合成穹顶的趋势,它们兀自直直地耸立入天。这不是比喻,而是客观描述。我视线的终极位置,并不是蓝天,也没有星星、月亮和太阳,而是和方才所见相似的云絮状的“虚空”,那些淡得几乎不存在的絮状浮云像是正在不断地飘曳着。
我脑子里胡乱猜想着,这个中空位置就是一个轴,这个轴把地球给穿透了,上下两面连接的都是天。这想法太疯狂了,有点儿像是酒后扯淡。我没有说给他们听,我想我的语速根本追不上我的思绪。
我试图把视线从中拔出来,却不知被谁给一把扑倒,我被重重摔在了地上。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过身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然而出现在视线里的竟然是沙尘暴般奔腾而来的狼群,其中迎面扑过去的一匹我甚至看见从它血盆大口里淌出来的口水。也正是方才不知被谁给推了这么一下,我才侥幸躲过了那匹凶狼的撕咬,而几乎同时摔倒下去的郑纲,应该是只顾着推开我了,而自己的胳膊被那狼死死地咬在了嘴里。
只见他狠狠咬紧牙关,猛然一个翻身,同时向下击出右肘,打在了那狼的后背上。“咔吧”一声过后,脊背被郑纲击断的恶狼哀嚎着栽倒下去。我正要站起身过去扶摔在地上的郑纲,忽然屁股后面猛地疼了起来,我可怜的屁股被刚冲上来的一匹狼狠狠咬住了一边,尖利的牙齿正在上面用力撕扯着,那种疼用“锥心刺骨”来形容一点儿都不过分。我本能地回过头寻找摆脱那狼的办法,却看见欧阳正飞身在半空中,之后便看见他用健硕的身子压在了那狼的后背上。刚刚被那恶狼咬着拽起身子的我,又被压垮那狼后直直落下来的重量给死死压在了地面上,几乎在我身下的石质地面上给压出一个模型来。
我正疼得扯着嘴巴大号大叫着,欧阳已经翻起身并把我拎了起来,此时又有几匹狼已经朝我这边飞奔了过来。我被欧阳半拉半托着拽回了石壁下面,躲在那里几乎吓傻的“花瓶”猛地抱着我的胳膊不放。此时郑纲和包爷已经和几匹狼缠斗了起来,这些狼,就是跟我们结了梁子的盲狼。
我的大脑开始闪现出一些疑问,开始怀疑这些盲狼并不是因为长期生活在没有光亮的地下而造成了眼睛盲瞎。因为这里的光线并不弱,更谈不上黑暗了,甚至比外面还要明亮。但这一匹匹骁勇的盲狼,确确实实都是瞎的。难道还有其他什么原因?总不会是被故意刺瞎吧?
越来越多的盲狼从各个方向朝我们奔袭而来,欧阳已经转身参加进了包爷和郑纲与盲狼的战斗之中。我也要冲过去,却被“花瓶”牢牢抓住了胳膊。看着她极度无助的神情,我只好待在原地。我不能留她一个人在这里,万一有盲狼冲向“花瓶”,至少我可以保护她。我把身体紧紧贴在石壁上,同时紧紧握着“花瓶”的手。
放眼看过去,朝着我们奔杀而来的盲狼竟然有上百匹之多,我不知道这些狼都是从哪个角落里跑出来的,它们又从哪儿弄来了食物把自己养得如此强壮剽悍。欧阳刚刚帮郑纲应付掉一匹,随即被迎面扑上去的另一匹给咬住了肩膀,郑纲腾空跃起,飞脚踢在了那狼的下巴上,欧阳趁势往下一蹲,一拳又打在那狼的肚子上,那狼被他们俩合力打出了七八米远,仰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后便不再动弹。
有两匹狼一同扑向了包爷,胖乎乎的包爷先是肉球一般就地一滚避开,两匹狼扑空后,其中一匹折身又扑了上去,他正后面的一匹也扑上去偷袭,我大喊提醒他小心后面,包爷当即一个后空翻,腾起身子的同时摆起了右臂,迅猛地弯下胳膊夹住了后面那匹狼的脖子,脚刚一落地,用脚尖狠狠向侧面一蹬,便被包爷踢得迎着那匹折回来攻击他的盲狼而去,两匹狼的狼头撞出刺耳的头骨碎裂声,包爷松开手臂后,几乎与那两匹已经撞死掉的狼一起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眼前的景象,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如果不是他们保驾护航,只身前来,我得死得有多惨。
一拨盲狼在方才的大战中倒下去,其他的盲狼似乎也有些胆怯了,好像是快速调整了新的进攻方案,不再鲁莽地乱窜攻击,而是龇着牙、张着血盆大口面朝他们三人的方向站着。他们三个也趁着这个空当儿一点点向我和“花瓶”这边后退过来,几乎是以半包围结构困着他们三个的狼群也随着他们的后退步步紧逼。
不知是因为我和“花瓶”并没有刺激到盲狼们的攻击欲望,还是我们在它们眼里太不起眼了,任凭我们俩紧靠在墙根,竟然没有一匹狼来骚扰我们。
“小印子,快找找哪边有出口!”包爷的声音里充满了霸气和凶狠,神色也已经怒气冲冲,随时准备着把再迎上来的盲狼干掉。
我应了一声,赶忙朝着各个方向望着。可这石壁四周并不是规则的形状,凸起处和凹陷处起伏不断,从我所在的位置能看见的地方着实少得可怜。“花瓶”在这时果断说道:“分头找,你去那边。”她同时松开了我的手,还不忘叮嘱说,“小心点儿,离墙近点儿。”
她的举动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还婆婆妈妈地转头看向她:“我自己找,你老实待…”可话刚说到这儿就被她打断,她笑着说道:“跟你干同一件事,我不怕。”
就在我们俩在这儿柔情蜜意秋波频送的时候,包爷的声音再次传来:“别婆婆妈妈的,快找!”那声音很烈。
我和“花瓶”朝着两个方向快步走去,边走边在石壁上找着,本来我还抱着自我安慰的心理忽悠自己:“没事儿,靠着墙根走,盲狼就不会答理我们。”刚走出去有二三十步,正仔细看着临近石壁上有无出口、暗门以及有可能让我们活着出去的痕迹的时候,欧阳焦急的喊声就从我的身后传了过来——“小印,小心!”
我立即回过头去,三匹盲狼正飞速朝我这边狂奔而来,欧阳边大喊边追着它们向我这边跑,而他身后也追上来了另外两匹。眼看跑在前面的这三匹盲狼已经飞奔到了眼前,我正手足无措不知是该躲闪还是与它们拼命,我惊异地发现它们三个却没有直接朝我身上扑过来,而是停在了我和中空部位的中间位置,它们三个站成了一排,无一例外都怒气冲冲的,像是它们身后的中空位置就是它们的领地,而我就是已经站在了人家领地边界线处的入侵者。我这时已经意识到,它们的目的并不是要取我的小命,而是在守护着什么。越是这样,我越是对那通天的中空位置好奇异常。
确认这三个家伙这会儿并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欧阳转过身去提防追在他屁股后面的另外两匹,我转头看向欧阳的同时,也看见不远处郑纲和包爷正在和盲狼们打斗成一团。郑纲已经追着盲狼朝“花瓶”的方向奔跑过去营救。因为眼前追我而来的这三匹一时并没有要攻击我们的意思,对“花瓶”和欧阳的处境我也就放心了不少。
可追着欧阳跑来的这两匹却并没有像我眼前这三匹那样停下来,而是直接朝欧阳的脸上扑去,两匹盲狼像是事先商量好一般全部扑向他,它们根本无视我的存在。欧阳寡不敌二,直接被第一匹盲狼扑得向后踉跄了几步,第二匹紧接着朝尚未完全站稳的欧阳跃步而去。
我冲上前要去帮助欧阳,却被扑得欧阳向后踉跄的那匹刚刚落地的盲狼咬住了小腿,我被它搞得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整个人直直地趴在了地面上,感觉五脏六腑就在那一瞬间都被掉了个过儿,一股酸水儿随后就涌上了嗓子眼儿,卡得让人想死,这时欧阳也已经摔在了距离我咫尺之处,我们俩的不同在于我的姿势是趴着的,他的姿势是躺着的,此时那匹凶猛的盲狼正站在他身上,他的双手正用力擎着那狼的身体。那狼不断向下抽风般猛地咬去,每一下都对准着欧阳的脖子,欧阳连连向两侧躲避着挂有大条口水的尖牙大口,根本来不及做出更多的招架或者还击。
我惊慌间胡乱摆着双腿,被那盲狼叼咬住的部位越发地疼了起来,血液也已经淌到了地上,又抬起那条没受伤的腿在它的脑袋上胡乱踢着。那狼应该是被我踢得太疼了,忽然发起飙来,松开我小腿的同时,两条后腿蹬地跳起直奔我的脑袋上冲来。虽然我不至于被吓得当场尿裤子,但我着实已经连动弹的意识都被吓光了。我已经预见到,我很快就要被这王八蛋给咬死了。我愣在原地绝望地静待着一命呜呼,哪知一阵腿风迅疾闪了过来,随后便看见那正要吞噬我的盲狼头部被飞天一脚给踢飞在地,只是那弹跳起来施展飞腿的家伙并没有像武侠剧里的大侠那般稳稳地落下站在地上,而是忽然像泄了气似的直直坠落在我身上。
我原本就上下翻腾的脏腑再一次面临惨绝人寰的摧残,一个肥大的屁股“扑通”一声就落在了我的肚子上,一股又苦又咸的味道直接呛进了嗓子里,我真怀疑是不是胆汁被挤压了出来。我朝那人一看,竟然是包爷这胖子。要是知道有今天这茬儿,之前我肯定会劝劝包爷减肥。包爷嘴里嘟囔着:“总不练,生疏了。”一个骨碌翻过身子,猛地一单手撑地就再次站了起来。我真怀疑他方才那么一下子,是不是故意来压我的。包爷绝对属于那种临死了都敢开玩笑的人,这世界上恐怕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儿。

第八章 似梦非梦的惊奇

我捂着肚子吃力地翻过身,这时包爷已经抓住欧阳身上的那个家伙,并且狠狠地将其撇到了一边。看见包爷如此凶猛,我心里顿时也增添了几分底气,和欧阳几乎一起站起了身。包爷此时正完全处于高度战斗状态,我站起身才留意到,成批成批追过来的狼群已经把我们围了起来,此时郑纲正一边保护着“花瓶”,一边与三匹盲狼周旋。在此期间,陆陆续续有盲狼赶过来加入对我们的战斗。
欧阳见状不妙,大声提醒说:“要不咱们先退回去吧,这帮家伙好像发飙了。”
在眼下这种危急的情况之下,我属于那种压根儿没有发言权的角色,老老实实地等包爷发话。包爷却什么都没有说,直接朝着后面退去,我和欧阳也跟着包爷一步步往后退去。狼群见我们不断后退,只是一步步朝着我们逼近,并没有主动发起攻击。这场景和初到宝地时遭遇狼兵的状态有点儿相似,只是这次它们并不是要把我们赶往某个特定的方向地点,而只是要把我们逼出它们守护的范围。就这样,我们一步步往进入时的洞口方向退着步子。我看见护着“花瓶”的郑纲,他的胳膊正被一匹狼狠狠咬住。只听他“嗷”的一声痛吼,摆起胳膊便把那狼甩了出去,与此同时一柱艳红的血液从他的胳膊上迸溅出去,一块血淋淋的肉从被他甩飞的盲狼嘴里掉到了地上。再往郑纲的胳膊上看去,血液像是煮饭时往外冒的米汤一样涌了出来,顺着手臂一路往下流淌。这时欧阳正要转身朝他那边跑过去,被包爷迅速给拉住:“别动,小心激怒这些家伙。”随后对郑纲喊道,“别打了,往回退,退回来,那丫头你挨着他,凑紧点儿…”这时的“花瓶”已近被吓得傻掉了,瞪着双眼呆着表情杵在那儿。吩咐完之后,包爷继续护着我们俩往洞口处小步走去。
那些盲狼好像听懂了包爷的话,也没有再攻击郑纲,郑纲用那只没受伤的胳膊紧紧环住木头人一样的“花瓶”,先是试探性地往后退着步子,等到他退过几步后,他们后面的盲狼们竟然渐渐向两侧让开了一条道来。郑纲这才放心地增大了步子,快速朝着我们的方向退了过来。
我担心地看着被郑纲护在胳膊里的“花瓶”,生怕她真的被吓傻。事实上,她此时的状态比我所担心的还要严重,还要危险——她像是中了魔似的正愣愣地看着这山洞中央的那个中空位置,无论她的身体随郑纲如何变换位置,她的眼睛都直直地看着那儿,嘴巴里还像是默念着什么咒语般,两片嘴唇不断翕动。那嘴唇的翕动绝对不是因为被吓的缘故,因为我能从中感觉到,她动得不慌不忙,有着某种特殊的节奏。
我转过头朝着那中空的位置看过去,映入眼帘的基本还是方才那般景象,并没有看出太多的变化。只是那中空位置的上方,似乎有一层薄得几乎不存在的热浪,由下而上,缓缓升腾而起。就像是在夏日郊外我们能看见的贴地游动的暖风一般,只是这个要淡,淡得似乎只有在某个特定角度才能看清楚。上一刻我还能勉强看得见,再随着包爷和欧阳往后退了一小步时就看不见了,让我甚至开始怀疑我方才是不是眼花,再或者我们刚进来那会儿那热浪是否就曾经存在,只是我当时并没有留心察觉。
由于郑纲的步子跨得很大,“花瓶”又被他带得把两条腿迈得极快,这会儿郑纲和“花瓶”距离我们只有两三米远,“花瓶”还是没有像以前那样扑进我怀里。盲狼们已经渐渐地聚拢了起来,密密实实地从这侧的石壁开始绕出了一个大弧形,直接连接在另一侧的石壁上,而我们所有人,都被这个大弧形包拢在内。
包爷和郑纲仍然都没有展现出放松警惕的状态,分别保护着我们向廊道的洞口退去,因为我们比郑纲他们俩离洞口要近一些,并且包爷此时又在我和欧阳的前面。我和欧阳几乎并列着率先退回了廊道里,之后是包爷。我边往里面走,边担心地回头看向看起来怪怪的“花瓶”,等到包爷进来后,郑纲随后护着“花瓶”也走了进来,就在“花瓶”刚走进洞口时,“花瓶”的问题出现了。
“花瓶”竟然猛地转过身朝着山洞里面冲了进去,毫无准备的郑纲伸出胳膊要抓她却没有抓住,正要追上去,忽然那几十匹狼都朝着他冲了过来。
我要去救“花瓶”,却被往回冲过来的包爷差点儿撞翻在地,包爷边跑边扯着嗓门儿大喊:“快撤快撤,它们疯了…”我踉跄两步后又要站起身来,忽然无数把闪着锋芒的利剑从脚下射上来,直接奔着我的眼睛射来。不,那不是剑,而是光,锐利得像剑锋一样的无数条光芒,那能够穿透石质地面的光芒竟然越来越亮,离我们也越来越近,脚下的石质地面像是被那光芒融化了般一点点变得薄了,我甚至能看见那地面被融化的过程,深灰色的石头不断变软,融化进那不可抵挡的白色光芒里面去,似乎我们正被那滔天大浪一般的刺眼光芒托着。与此同时,我听见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声音不是那些盲狼能发出来的,也不是我们几个能发出来的,更不是这石质地面被白光融化而发出来的。那是一种奇怪的声音,似乎是一种痛苦的呻吟声,只是这呻吟声显得无比空旷,似乎从四面八方同时响了起来,浸透每一寸空气,甚至根本就不是像大自然中普通声音那样通过空气传播的。说那是声音,更像是一种感觉,几乎在心里、脑子里、耳朵里乃至身体上的所有感应细胞都同时共鸣了这种声音,让人不觉间深深地着魔其间,自己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完全没有了独属于自己的思维。
接下来的一瞬间,我唯一的感觉是五脏六腑往嗓子眼儿里撞来,被我的嗓子眼儿弹回去后,又再一次撞过来,就这样没有一刻停息地循环往复地撞着。我似乎有那么点儿模糊的意识让自己知道,我正在下坠,以人体根本无法承受的速度飞速下坠。但充斥视线里的只有那白花花的光芒,其余的什么都看不见。耳边也听不见欧阳他们几个的大喊大叫声,也听不见自己的大喊大叫声,有的只是那不知从哪儿来的奇怪的痛苦呻吟声,似乎我的脑子就被那痛苦的呻吟声给完完全全吸引住了,就像是突然进了另一个世界,属于这怪异的声音,或是这怪异声音主人的世界。
这就是一切,一直持续着的一切。
我清醒过来时,只觉得方才的经历就像是一场梦,只是我无比清晰地知道,那不是梦。但此时眼前所见的景象又和方才所见的、所经历的完全脱节。
我看见了太阳。
是的,我看见了太阳。
晨起的太阳像是刚从水里捞洗过的一样,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冽和干净,我不敢相信地朝着太阳看过去,它已经有多半个身子露出了地平线。
“我们出来了?”
这话不是我说的,而是从我身边响起来的。里面带着难以自信的兴奋和讶然。我循声转过头去,欧阳正眯着惺忪的睡眼,满脸欣喜地逆着那阳光望去,显然也是刚刚清醒过来,而在他另一侧的包爷和郑纲也已经坐了起来,包爷还打了一个大哈欠。我们几个不敢置信地看着彼此,很显然都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正带着一脸惊讶和迷茫看着我的郑纲忽然脸色一变,用紧张的声音指着我另一侧问道:“那是谁?”
我被他搞得也紧张了起来,往他这边挪了一下屁股的同时,快速扭头向另一侧看去,一个女人正背对着我这边侧身躺着,从已经被撕扯坏的衣服可以看得出来,胳膊上、后背上已经血迹斑斑。
此时我的脑子还不灵光,根本没想到完全可以从她的穿着就能辨别出她的身份,而是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绕到她的正面去看她的脸,看到她的脸时,我顿时激动得快要疯掉——竟然是“花瓶”。
我的脑子里面彻底乱套了,尽力去回想方才我们几个人经历的画面,勉强能想到脚下投射而来能把石质地面融化掉的刺眼光芒,既而我们在那奇怪的痛苦呻吟声之中向下飞速坠落,之后脑子里就只有那呻吟声了。至于“花瓶”,她马上就要走进廊道里的片刻,像是着魔一般朝着山洞里面冲了回去,几乎是把自己的生命当做那些盲狼的餐饭了,郑纲急忙地要拉住她却没来得及,再之后发生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花瓶”这么一个柔弱的小女子,能从数以百计的盲狼口中保住命,能够再次出现在我身边,我只能用“激动”来形容此时的心情。
我迅速在她旁边蹲下身子来,激动地叫着“花瓶”的名字,但我一连叫了她几声也没见她有任何反应,我赶忙把她扶起让她躺在我怀里。我还担心地把手放到她的鼻子下面试探着,有呼吸,并且是匀称有力的呼吸,我心里面顿时放松了下来。阳光投射在她脸上,这才发现她的眼角竟然有泪水淌了下来,待那泪水缓缓流下来,我看见她的眼珠在眼皮下面微微转动了一下,随后她就虚弱地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后,她先是愣愣地看了我一眼,很快就翻起身牢牢地抱住了我,只是她嘴里却不断地说道:“不是瞎的,那些狼不是瞎的,它们睁眼了…我看见那东西了,天脐,对,那东西应该就是天脐…”她的话似乎有点儿语无伦次,但已经足以把我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这时已经到附近查看了情况的包爷也边说着话边走了回来。
包爷说在附近没有找到类似洞口、石门、山洞之类的地方,我们是怎么从那未知的巨型山洞里来到这里的,我们没有办法知道,我们现在也没有办法再回到那巨型山洞。同时他在附近找到了近日有人露营的痕迹,完全可以说明这里就是现实世界,我们正身处现实世界。
这里就是现实世界,我们正身处现实世界。明明白白地知道这个情况,不得不说是一个值得兴奋的事儿。但我却无法兴奋起来,我被“花瓶”方才所说的话吸引住了。我脑子里闪现出“花瓶”中了魔障一般向山洞里闯去的景象,并且在我们正往洞口方向挪动时她的眼睛就一直盯着山洞中央的中空位置。此时我看向“花瓶”,看不出任何的异样,此时的“花瓶”是真正的“花瓶”。我心中萌生起隐隐的担心和莫可名状的恐惧。
我有一大堆的问句等着“花瓶”给我解决,但看着“花瓶”身上伤痕累累,我真不忍心把一堆糟糕的问题硬生生地抛给她。于是我号召大伙围坐下来,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一下自己意识到的经过和体验到的奇异感受,试图搞清楚我们究竟是如何来到这儿的,也好让“花瓶”在相对轻松的氛围内讲出她与我们并不相同的经历。我无比想搞清楚,我自认为是真实经历的那些情境是否有哪部分完全出自我的妄想;当然还想知道“花瓶”为什么会着魔般扑进狼群之中;还有她怎么从庞大狼群的血盆大口中脱身,以及她胡言乱语般所说的,那些狼不是瞎的,还有天脐,究竟都是怎么一回事…

第九章 不可思议的事实

我们几个一边不断回忆着自己的经历,一边讲述并推测着,我的问句也一个接着一个地变成了陈述句,变成了感叹句。
我、包爷、郑纲和欧阳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在同一时间听到那痛苦的呻吟声,通过描述可知,我们所听到的或者是领悟到的声音也基本是一致的,之后我们下坠的感觉也基本一致,并且谁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当脑子从那痛苦的呻吟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露出多半个身子的大太阳,以及我们彼此。最关键的是,当时“花瓶”就在马上进到洞口里时,忽然看似毫无理由地转身朝着那站满盲狼的巨型山洞里跑了回去。
根据“花瓶”的叙述,“花瓶”早在郑纲护着她与盲狼们厮打的时候,就听见了我们后来才听到的痛苦呻吟声,并且这声音在“花瓶”耳朵里、思维里不仅仅是痛苦的呻吟,而是还带着某种特定的指令,但那指令并不是通过语言或者动作来指挥她的,而像是直接控制住了她的思维。“花瓶”觉得后来她在洞口临时折返回巨型山洞里,就是在遵照这种指令,之前她一直朝着那中空位置的上方盯着看,也是出于这种指令。只是她从头至尾并没有像我这样完全受控于那呻吟声而失去理智,她的意识里一直有两种声音,一种是来自那痛苦呻吟声的,而另一种来自理智。“花瓶”不断在这两种声音之中抉择着,那两种声音也在互相较着劲儿,只是自己的声音每次都不敌那神秘的痛苦呻吟声,也就是说从洞口再次返回冲进狼群,并不是出于她的本意,而是她自我意识与这种指令抗衡失败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