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的疲于奔命让我精神高度紧张,再加上此时又身处在一个不见天日的恐怖未知地,眼前又是随时可以把我撕碎的大批盲狼,这一切导致我的自我意识很大程度上被削弱了。以至我早就看见了郑纲手里正握着手枪,却没有意识到那枪是可以用来打狼的。向来柔弱的“花瓶”竟然最先想到了这个,我心里面生出一股不可言喻的美好。我原以为在场的几个男人谁也没有想到郑纲手里正拿着我们唯一的武器,包括郑纲自己。但接下来他们的话让我知道,我小看了他们。
我重新燃起希望,正要和“花瓶”一样催促郑纲快点儿开枪收拾它们。包爷用极快的语速提醒郑纲道:“兄弟,这一路我见你身手不一般,绝对不是普通人。但这会儿开枪,你可得看准了,一定得利索,必须一口气多干掉几个,这样才有一点儿可能威慑住它们。不然它们闻到血腥味儿就会有更强烈的报复欲望,你来二茬再补枪都来不及。要真是那样,我们几个肯定被撕碎不可,你可别马虎大意,这可是…”没等包爷把话说完,就被郑纲担忧地打断道:“不行,我这枪里只有两颗子弹。”郑纲举着枪向狼群中四处瞄着,似乎在寻找着一丝奇迹。
郑纲话音刚落,刚刚被我奉为女神的“花瓶”就迅速抛出了一个极度白痴的问题:“一颗子弹能打七八个吗?”眼看自己被直接无视了,“花瓶”还不忘补充辩白说,“我看美国大片,那一枪都能打一串,十个八个都不在话下。呵呵。”这“呵呵”两个字,听起来带着明显的孱弱和无味。从她双手紧紧抓我胳膊的力气变化就可以知道,她也是在有意缓解大家的紧张情绪,更确切地说,是努力骗自己不要再次陷入恐惧的窘境。
“打头狼!”
欧阳的提醒使举枪不知该打哪只的郑纲迅速调整手枪方位并利落地扣动了扳机,清脆的枪声响过之后,随即就听见了铜铠甲摔在地上的刺耳声,那领头身穿铜甲的老盲狼倒在了地上,其他的盲狼都惊了一下后停在了原地,纷纷把头转向了那倒地老狼的方向。除了它们眼中无光之外,其他所有的细节都无法让我们确定这些就是盲狼。那老盲狼中枪倒地后,并没有当即死掉,而是吃力翻动身子像是要站起来。这时一部分小盲狼又纷纷把头转向了我们,真的像能看得见我们一样,一边发出凄厉而低闷的嚎叫,一边朝我们怒气冲冲地迈开了步子。它们的步子并不大,速度也依旧缓慢,但那四蹄敲在地面的声音却明显比方才要响很多,似乎充满了愤怒和杀气。
郑纲再一次端正了手臂,像是又要瞄着那老盲狼补上一枪。此时那老盲狼已经吃力地站了起来,忽然昂起头来,发出一种怪异的声音,那声音里明显带着某种特殊的节奏。几乎同时,那十几匹正向我们走来的盲狼停下了步子,转过身子朝向那老盲狼“看”去。
包爷低声提醒郑纲道:“先不要开枪。”
那老盲狼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叫声,两次是一模一样的节奏,但似乎这次的声音更重更果断了一些,完全听不出那是一匹刚刚额头中枪的老盲狼发出来的。这声音就像是一种命令,不容违背的命令。也许在它们的世界里也有“军令如山”这个词语。
这“军令”响过之后,走在最前面的那匹盲狼猛地扭头“看”了我们一眼,张开嘴巴愤怒地嚎叫了一嗓子。那声音,发聋振聩。大批小盲狼纷纷转过身去,朝着来时的方向往回奔去,它们的速度快得惊人。但那匹中枪的老盲狼却一动不动地留在了原地,血水已经从它的脑门流淌了下来。它缓而再缓地转过身去,像是在“望”着小盲狼们跑开的背影,嘴里发出了低缓的声音,那声音曲折不绝,更像是在吟唱一个带着某种情愫的曲子。
我们几个都听得、看得傻掉了,就站在那儿从后面傻看着那匹老盲狼,听着那天籁般的吟唱调子。忽然,我像是从梦中惊醒,满脸的肌肉都抽搐了一下。原因是那老盲狼的吟唱声戛然而止,换成了因老盲狼倒地而带来的铜铠甲撞地声。兴许是因为和方才的动听调子反差太大,就好像是弹得正欢的古琴断了琴弦。这一次青铜铠甲摔在石质地面的声音变得异常刺耳,似乎整个青铜铠甲就这样摔得粉碎。
几乎同时,整条廊子都回响起了抽泣般的狼吟。是的,就是狼吟,说成狼吟要远比狼嚎更加贴切。那声音里充满了能触动人心的力量,那力量就是情感,我们一直固执地认为只有人最懂的情感。
“咱们往前走?还是怎么着?”欧阳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并不是出于害怕,而似乎是对这狼吟的敬畏,好像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别急,等等看!”包爷说。我们几人依然做防御状站在原地静静地候着。直到四五分钟过后,这狼吟声终于渐渐低缓了下来,继而消失得只剩回音在空气中飘荡。
眼下我们唯一的出路就在前面,我们必须朝着那群盲狼撤回去的方向走。虽然我们知道再次遭遇它们是必然的,但我们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前进,除了在原地等饿死困死之外,这是唯一的选择。在这条唯一的出路上,还有多少艰难险阻,我们却不得而知。这次如果没有这匹老铜甲盲狼的指挥命令,我们恐怕早就被撕成肉片肉屑了,这极有可能就是稍后再遭遇小盲狼群时的结果,它们就在前面等着我们。但无论我们的前面有多么糟糕,无论我们有多么害怕,我们都不得不抱着绝处逢生的渺茫希望向它们走去。
我们没有停在原地作任何部署,因为在这几乎瞬息万变的处境中,在不知前面任何情形的前提下,我们作什么部署都是扯淡。但我们刚走出去几米远,经过老盲狼尸体的时候,包爷却停了下来,他像是在老盲狼身上发现了什么似的蹲了下来。
我也好奇地朝包爷身边凑了过去,借着石壁上散发出来的微弱亮光,顺着包爷的目光朝着老盲狼身上那锈迹斑斑的铠甲上看去,那铠甲上竟然画着一些怪异的符号,并且这些符号是按照一排排的顺序罗列的,仔细看去又像是一些样子古怪的文字。
包爷在上面看了几眼后,招呼着“花瓶”说:“来,丫头,帮我看看这上头的字,我认不全。”听包爷这么说,在旁边警戒着的郑纲和欧阳也蹲了下来。那老盲狼脑门的伤口处正往外不断流着血,浓烈的血腥味儿灌满鼻腔。“花瓶”捏着鼻子蹲下身来,在那铜铠甲上仔细看了一会儿,口齿含混地说着什么,被包爷不爽地打断道:“你把手从鼻子上松开,把舌头捋直再说。”
包爷糟糕的语气让“花瓶”顿时火起,竟然耍起了小性子来,口齿异常清晰地撇下一句只有白痴才会在此等危难紧要时说的话:“爱听不听,我还不管了呢!”说完拉着我起身就要往廊子深处继续走去。
“花瓶”这么一发飙,让我觉得这丫头可真是白痴得可爱。她在起身时被我佯装不小心摔倒顺势一把拽了回来,我可不认为这是可以斗嘴的时候。她这可爱劲儿可算是难为包爷了,包爷拿她没辙,也不能跟她一般见识,只能不温不火地求饶:“姑奶奶,我的亲姑奶奶,咱这不是闹着玩儿,关系着大伙的命呢。是我不对,脾气急了点儿,给你赔不是了!行了吧?”包爷都如此给她台阶下了,可“花瓶”像是压根儿就没听见他说的话,还要起身扯着我往前走。
包爷见这一招不行,随即再来了一招:“丫头,我可不是开玩笑,那群盲狼没准儿就在前面不远处蹲着,扑上来咬住脖子,咬一个死翘翘…”包爷的话里一点儿嬉皮笑脸故意吓唬“花瓶”的意思都没有,除了担忧就是焦急,再有的就是无奈了。这时“花瓶”不知道是因为包爷的话害怕了,还是觉得包爷的话确实有道理,冲着包爷撒气似的“哼”了一声后,就蹲下来去看那老盲狼铜铠甲上的符号文字了。
“花瓶”在那铜铠甲上看了一通,这回没有再含混不清,很认真地给我们讲了个大概。原来这上面的意思是说,这些盲狼都是通过萨满驭兽术训教过的,都是保护匈奴及保护天脐的神兽。
萨满是我们北方民族的一种原始信仰,它的渊源非常之深。我曾经在选修课时听老师讲过,多多少少有些理解。萨满早在母系制度的社会里就已经发展得足够成熟了。据说创造“天圆地方”的“盘瓠学说”的就是一位女萨满,“高辛氏有老妇居宫中,得耳疾,取之得物大如茧,盛瓠中,复之以盘,俄顷化为犬…”这位老妇就是一位萨满,成为了犬戎之祖。她对天地万物的认识得到了新的升华,产生了“天圆地方”的宇宙观,天地相合则万物生。“茧”可以解释为原始细胞,“犬”则代表万物万象,五色化为五行水火木金土,五方东西南北中,五色青黄赤白黑等的朴素唯物思想和进化的意识,因而就产生了最原始的信仰,即天地万物的自然崇拜。到匈奴时代,萨满已经在政治、军事上都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但凡战争,或者是一时拿不定主意的大事件,最后基本上都要取决于萨满。萨满必须具备许多常人不具备的常识或知识,首先要能够观察事物的发展,并且预测未来,甚至预言吉凶。因为有关萨满教的术语都是以匈奴官号的形式出现的,而且都与蒙古族萨满教术语完全一致。这说明,匈奴人笃信萨满教,这种宗教氛围的浓厚程度,让很多人认为匈奴政权可能就是政教合一的,至少也具有政教合一的色彩,匈奴和萨满的渊源深不可测。
包爷笑着看了一眼对“花瓶”所说内容明显持不屑态度的郑纲,半叹气半认真地说道:“呵,还是个唯物主义者。”那语气语调虽然乍一听上去很正常,但仔细一琢磨就不难发现,那话语里明显带着一股鄙夷与轻视。包爷起身要领着大伙继续往前走,可还没走上两步又停了下来,他忽然怔怔地说道:“它(她)在这儿,我感受到了,它(她)在这儿。”
除了包爷自己,我们所有人都认为包爷说的“它(她)”是指天脐,我们也不由得都跟着兴奋了起来。因为虽然我们都能猜测出天脐就在附近,但具体在什么位置、具体离我们有多远,谁也不知道。依照包爷此时怪异的表情神态来看,他已经感觉到了它(她)的存在,说明天脐已经非常之近,并且包爷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它的具体方位甚至是具体位置。我顿时觉得我们这一趟真是不虚此行,一路上经历的一切凶险都变得值得了,恐惧、疼痛,甚至死亡,似乎都不复存在。
然而随后发生的事儿,让我感觉被浇了一盆冷水。原来我们白兴奋了一场,天脐对包爷而言或许并不重要,他口中所说的根本就不是“它”,不是天脐,而是“她”。
包爷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茫然地朝着上下左右各个方位看着,又像是犯了癔症一样在嘴里不断念叨着:“她在这儿…她在这儿…”
第六章 让包爷发疯的歌声
郑纲使劲儿摇晃包爷想让他醒一醒,却被包爷一把推开。我和欧阳一起上去问他这是怎么了,包爷却根本没有答理我们,似乎根本看不到我们。瞪着一双大眼睛重复着方才那些举动,他脸上是激动和焦灼的表情,嘴里念叨着:“她在这儿…她在这儿…”就好像撞邪了一般。“花瓶”猜测包爷的样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引住了,并且担心他是不是招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一连喊了包爷几嗓子也没起到任何作用。
就在我们几个都对包爷的状态手足无措的时候,也分不清究竟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诡异歌声让包爷静了下来。那是一首老歌,我听过一个大叔级别的老男人唱过跑调版本的,歌名好像叫《许愿》。
忆不起几次喝下孟婆汤
唯把你背影记在三生石上
十世轮回悲苦喜乐
皆已记不得
我看惯来生往世众人悲苦
独独听不见你想我念我的失声哭
一千年人间烟火凄寒
早将我尘心砺出层层老趼
我日日夜夜诵经祈愿
还忘不了你刻在我命数里的朱唇轻叹
已不求藏我在你心间
不去想轻声细语绕耳绵
只愿你再次避雨在破庙屋檐下
折身回眸冲我眨一下眼
那声音像是透过了一层纱布才传过来的,带着一种被筛捡过的纯粹和沙哑。如果再仔细一听又会发觉,那声音更像是被托在半空中游浮的薄云般空灵而悠远,似乎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像从梦里飘过来的。包爷静静地听,可听着听着,他忽然号啕大哭,嘴里连声喊道:“小眉,小眉你在哪儿…你出来,你出来…出来呀…我是来找你的…”
包爷的哭喊声让我们都恍然明白,他所说的“她(它)在这儿,我感受到了,她(它)在这儿”中的“她(它)”,指的根本就不是天脐,而是这个唱歌的人——包爷的女朋友叶小眉。
包爷是我们的主心骨,他的精神状态势必会直接影响到我们。
这时欧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兀地问道:“这歌是哪年的?”
对我而言,这种歌实在是太老了,这个问题自然答不上来。“花瓶”却立即回答他:“那年我初恋男朋友也哼过这个,应该是、应该是公元2000年。”她说完这话,还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孩子一样冲我吐了吐舌头。
公元2000年。
送呈?汪三兄?台启
谨订于公元2000年,即日
??成浩天?与?叶小眉?以“天脐”心为见于此万顷草原大婚。
浩天?小眉?敬邀
我脑子里自动弹跳出了这个喜帖的内容,同时脑子里回想起当时在紫色大山里,包爷看见这喜帖时崩溃的状态,记得他用一双大手用力地捂在脸上,手在不断地向下用着力,他似乎正在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宽大的身子躺在那张单人床上,手在触电般剧烈地颤抖着。我们几个不断在轻声唤着他:“冷静下来包爷,包爷冷静点儿…”“包爷…包爷你哭出来吧…”“包爷,你坚强点儿,包爷!”
那个场景再一次在脑子里放映着,那些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响了起来。
那次包爷先是浑身发抖,之后只见他把脑门、腮帮、下巴按得发青白,之后才流下了眼泪,并且还露出难为情的神态来,而现在包爷却号啕大哭了起来,这并不说明包爷脸皮变得越来越厚了,也不能说明包爷跟我们这帮人已经不再见外了,只能说明包爷硬朗的心自从那天再次被小眉、被十年前的回忆碰触,已经变得脆弱,不堪一击了。
像包爷这种处在任何情形都不会表现出过分胆怯和懦弱的硬汉,为了小眉会脆弱到出现这种大反常态的行为,也可谓是重情重义了吧。只是包爷的状态,我觉得有些心酸。每一段感情都有一个结,只是这个结打得太结实,要是找不到叶小眉,恐怕包爷这一辈子都解不开。
“花瓶”应该也是受到了包爷情绪的影响,扑上来牢牢抱住了我。我和她什么都没有说。我们用力抱着彼此,感受得到彼此的存在。比起包爷,我们无疑是幸福的。我在内心里默默地祈祷着,只希望这不是我和“花瓶”的最后一个拥抱。我们要活着,活着走出去,活着在一起,幸福地在一起,绝不分开。
包爷踉跄着朝前面跑去,我们几个紧紧跟在他身后。包爷像个虚弱的病人一般跑在前面,除了那份心酸之外,我的心一下子不安了起来。在这种境况之下,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个包爷足以顶十个郑纲,而像我、欧阳和“花瓶”,连郑纲的十分之一都不顶。包爷活着,我们才有希望活着出去。包爷疯了或活不成,我们肯定也活不成。
“不行,得拦住他。”自从到了这个“现实感”极弱的境地后,欧阳似乎变得愈发强大了,在最近的几个关键时刻都十分敏锐和清醒,总能一下子就抓住事情的症结和重点。而郑纲却表现得远没有了先前的智勇。欧阳和我、郑纲立即冲过去牢牢抓住了包爷,包爷还要死命地往前挣脱,被我们几个再次拉住后,直接按坐在了地上。
换作正常的状态下,包爷断然不会这么轻松地就被我们几个给按倒,即使他想顺着我们坐下来,他也不会任凭我们强迫着在他肩头上使力。但这次我们往下按他的时候,他似乎没做出任何反抗,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我知道他还是包爷,却不完全是之前的那个包爷了,他已经被那歌声给抽空了精气神。我们必须把他的元气给拉回来,作为主心骨的包爷是容不得有半点儿闪失的。
被我们几个落在后面的“花瓶”也快步追了过来,苦口婆心地劝着包爷要淡定一点,要冷静一点。我们同时又把目前的种种利弊关系、种种危险系数,都摆出来刺激包爷。但包爷只是茫然地抬头朝着目光都无法抵达的穹顶上方望着,带着浓重的悲伤情绪寻找着他的小眉。
我伸出双手捂住了包爷的耳朵,包爷虽然没有反抗或者阻止我的行为,但他依然茫然地仰头望着,依然寻找着他的小眉。就好像他听这歌声并不是靠耳朵,而是靠他的心、他的灵魂。
我不敢妄加评判包爷对小眉的情感究竟是深入骨髓的爱,还是出于对十年前事件的极大歉疚。我只是希望包爷能振作起来,能带着我们一路拼杀出去,我不想大家死在这里,不想任何人因为我而死去。
那歌声几次重复过后,终于唱到了结尾。
已不求藏我在你心间
不去想轻声细语绕耳绵
只愿你再次避雨在破庙屋檐下
折身回眸冲我眨一下眼
在包爷无助的张望和惆怅中,歌曲的最后一个字符也消失在了我们耳边,只留有余音在石壁间、在我们耳边、在包爷的心里。
我把手从包爷的两只耳朵上拿了下来,担忧地看着包爷的变化,我无比担心他会做出什么糟糕的举动来。包爷缓缓低下了头,又缓缓抬起双手捂在了脸上。他们几个依然在不断劝说着、安慰着,只是声音都稍微弱了下来,就像是在哄着一个爱哭的小孩子。我们能做的恐怕也只有不断地跟他说话,不断地安慰着他、鼓励着他,刺激他的斗志。
包爷是何等聪明之人,他自然能听明白大伙所说的这些话,包括这些显而易见的道理,也包括我们几个人的用意。只是他身不由己,这些我们自然也都明白。
我们几个光顾着劝说包爷了,并没有试图寻找着那歌声的源头。但那歌声着实让人摸不清具体的方位,上下左右,无处不在。我们从后廊子那头一路走来,并没有看见小眉,我们的两侧又都是严严实实的石壁,这声音要么就是从我们将要涉足的前方传来,要么就是从无法判断高度的穹顶上方传来。就算是那声音真的是小眉的,而不是因为包爷中了魔障一般触歌生情,那么此时小眉究竟在哪里?这声音究竟是怎么传到这边的?我们无从得知,我们没有丝毫线索去解救她,或者是让包爷去见她。
我们现在能做并且迫在眉睫要做的,就是要让包爷恢复常态,不然我们将寸步难行。倘若包爷以现在这种神志恍惚的状态带着我们向前走,毫无疑问,我们将凶多吉少。
我知道跟包爷说什么都没有用,但我们还是控制不住地说着,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好在包爷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几乎没有情绪上或者话语上的任何过渡,只是忽然伸手拍了拍欧阳的肩,示意欧阳拉他一把让他站起来。这个动作让我确认眼前的包爷和方才的包爷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我大有一种刚刚丢了一口气,这会儿又终于找回来的畅快感和踏实感。我不得不相信,他方才是被什么牵绊住了心智。而此时,正常状态下的包爷终于又回来了。
包爷站起身后,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我们几个都在他旁边紧张地看着他。片刻过后,包爷低声说道:“我没事了,走吧。”我还担忧地问包爷是不是在原地多歇一会儿,被包爷摆手给否掉了。
我们又走出去几十米后,身后壁画散发出来的亮光传到这里已经极其微弱,这时欧阳忽然让我们都停了下来,他发现走廊在前面不远处好像拐了方向,但从我们此时的位置,根本无法辨别拐弯后的任何情况,不知道那边是这条廊子的延续,还是另一个山洞,或者是巨大的盲狼巢穴。我们停了几秒后,又继续朝前走。
包爷边走边给我们作了简单的部署。
无论前面有什么都无法阻止我们的脚步,我们都要且只能继续朝那个方向走过去,因为那就是我们有可能回到现实世界的通道——唯一通道——必将路过盲狼聚集地的唯一通道。我在心中不停地给自己作正面的暗示,只有这样才能驱动我麻木的双脚继续向新生靠近。我已经渐渐学会了与紧张和恐惧作斗争。
我们虽然没有因为那条拐弯而停止脚步,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以常态的步伐前进,离那个拐弯处越近,我们的步子也变得越小,每迈出一步都多了一份“小心翼翼”。距离那拐弯处仅有两三米时,我们按照包爷的部署行动了起来。我、“花瓶”和欧阳停在了原地,而包爷和郑纲则继续前进一大步后,分别靠向了石壁的左右两侧,并继续朝那黑漆漆的拐弯口靠近。
虽然郑纲暂时还没有表明究竟是什么身份,但他利索的身手我们都已经有目共睹,并且他一直都没有伤害过我们,遇到危险时也从来都挡在前面。不管他真是跟欧阳说过的那样,还是像包爷所担心的他是官家人,在这随时都可能送命的旅途中,这一点儿都不重要了。
包爷走在前面掩护着郑纲,郑纲则一连几个翻身跳到了近九十度的拐弯口处,随后两人便一先一后配合着向里面摸索去,不见了踪影。
我们三个就像是盼望丈夫早日归来的小妇人一般焦灼地等在原地,我和欧阳眼都不眨地警戒着,“花瓶”被我紧紧护在臂弯里。
不消一会儿,包爷和欧阳就从那拐弯处一前一后走了出来,示意我们可以往里面走了。刚走到拐弯里面,眼前就黑得吓人,我一连好几次踩到前面“花瓶”的鞋子。顺着弯道走上一会儿后,终于看见了微弱的光芒从廊道的尽头照射过来。
这时包爷低声叮嘱我们提高警惕,方才他们并没有通过廊道进入里面,而是在确认这弯弯曲曲的黑暗廊道的安全后,就回去叫我们三个了。他们俩的做法我能明白,因为廊道另一侧的厅里如果有盲狼或者其他什么怪异东西,如果惊动对方后再返回来,即使能从恶战中脱险,也只能退回来保护我们。打草惊蛇之后,很难再顺利进入到里面。只要想活命,就不得不通过前面那个厅而继续朝前奔去。倒不如我们这些人直接一块过去,就算是遇着万分危机的情况,瞅准了下一个出口,我们就直奔而去,脱险逃命的概率也会相对大很多。
包爷嘱咐郑纲拿好手里的手枪,随后叮嘱我们说:“进到里面,提高警惕,第一件事,就是找出口。”郑纲补充道:“冲出去后,全都贴着石壁站着,以防腹背受敌。”
包爷和郑纲领头,我们一起朝着那微微泛着白光的走廊口走了过去。包爷和郑纲在走廊口的位置停了下来,一起低声念道“1、2、3”,我们几人便快速朝着里面冲了进去,并且迅速靠到临近的石壁上,同时四下扫视着,试图寻找到下一个出口。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我目瞪口呆,那一瞬间,我真的误以为我进入了梦境。
第七章 盲狼退守的圣景
我无法控制眼球的转动,直直地被位于这空间正中央位置的奇异之景吸引了过去。那是一个巨大的“空洞”,这个“空洞”又和我们常识中的“空洞”并不完全相同。
我所身临其境的感受,就好像正在脚下承载我们的石质地面本来就是在半空中搭建起来的,然而我们几个正身处的这个“巨型山洞的地面”中央位置并没有完全封上,或者说并没有搭建完整,从我所在的位置远远看去,那直径有数十米的类似圆形的中空部位,有大量的天光从它的下面投射进来。而紧紧贴在山洞边缘石壁上的我,只能看见那位于中空边缘的侧面,无法判断我们脚下究竟是天空还是地下,或者是什么特殊的地方。我一度大胆地怀疑,天和地掉了个过儿,我们脚下的方向是天,而我们头顶的方向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