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呈·汪三兄·台启
谨订于公元2000年,即日成浩天与叶小眉以“天脐”心为见于此万顷草原大婚。
浩天·小眉敬邀
我明明白白看见,那两道用以划字的横线下面写的是“天脐”两个字,一看便知,本是要写“以‘天脐’为见”,后来改成了“以心为见”。除此之外,在请帖的旁侧,用细笔字另写了一小段文字:汪三兄:
感谢一路来的照顾,若没有您照顾,我和小眉恐怕早已如其他兄弟一样死于非命。
小眉一路追随我而来,如今却为我断了一条手臂,我心里愧疚万分,决然不敢再去冒险。虽然“天脐”已距我们只有一步之遥,但我着实怕有万分之一的危险,怕失去小眉,怕自己会死。
到子时恰好是小弟农历生辰,小眉也是此时出生,这或许就是难得的缘分,就是上天的馈赠。
汪三兄待我如亲弟,请汪三兄与天地一并,为浩天和小眉证婚。
另,一路如此凶险,劝汪三兄止步。
弟:浩天
成浩天,是包爷的大名。只是据说自打他头上多了那个包子似的褶子后,别人对他只有两个称呼:包子、包爷。
之前包爷去谈一个大买卖,我随包爷一起签的合同,见过他的名字,当时对方还打趣他说成浩天比包子好听多了。
十年前,包爷与这张床的主人、与“天脐”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第二十六章 喜帖背后的故事
包爷的一双大手用力地捂在脸上,手在不断地向下用着力,他似乎正在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宽大的身子躺在那张单人床上,手正在触电般剧烈而小幅度地颤抖着。我们几个不断在轻声叫着他。
“包爷、包爷…”
“冷静下来包爷,包爷冷静点…”
“包爷…包爷你哭出来吧…”
“包爷,你坚强点,包爷。”
“包爷…”
我们谁都没有去拉他起来,大家都看得出来,他被自己藏起来的那份痛苦折磨着。
过了几分钟后,包爷的颤抖渐渐稳定,也不知道是没了力气还是情绪慢慢缓解了。我们几个人围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完全恢复过来。
又稍过了一会儿,包爷的身体彻底不再颤抖了,但分明可以看见,眼泪已经顺着他捂着脸的掌纹流了出来,正在他的脖颈上不断地淌着。看着包爷的样子,我突然感觉他很脆弱,只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把那份脆弱藏了起来,藏在了一张张面具之下。这个喜帖,似乎戳破了他的脸,将一层又一层面具揭了下来。
终于,包爷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双手在脸上用力往下抹了一下,同时短而重地吐出一口气。
他把手从脸上拿下时,我看见他脑门、腮帮、下巴已经被他按得发青白,包爷用力往上挑起了一下眼皮,眼睑里的最后一圈眼泪也便淌了下来。包爷似乎有那么一点点难为情,苦笑着擦了去。
我们像是围观一个异类,默不做声地看着包爷,我心里面好奇着这请柬里的内容,想知道它的故事,却没敢问出来。我怕自己说错什么话,再碰触到包爷糟糕的记忆。包爷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苦笑着,我看不出那苦笑里有什么含义。大家谁也没有问他,谁也没有劝他。郑纲伸手在包爷的肩膀上连着用力拍了两下,用一种轻而不柔的声音说道:“给大伙儿说说吧!”包爷没有抬头看他,也没有回应他的话,甚至连头都没有点。
又缓了一会儿,包爷很深地吸进了一大口气,在肚子里存了一会儿后才缓缓吐了出来。
随后,包爷便给我们讲了一段发生在十年前的和这喜帖、“天脐”有关的旧事。
那时包爷刚入行不久,连个正式的店面都没有,在古玩街摆地摊。因为包爷向来讲义气,在古玩街结识了几个关系好的哥们儿。
有一次他们几个去南方出买卖,在郊外救下一个被绑架的女孩。因为迷路,女孩求包爷把她送到车辆往来频繁的主干道上,她再搭车回家。可还没到主干道,几辆警车就包抄了过来,没搞清楚情况的包爷被当成绑匪塞进了警车。那时候的包爷青涩得很,还没怎么盘问呢,就交代了自己是来盗墓的。包爷正扛着不供出一起来的兄弟们,正审着他的一个警察就被叫了出去,几分钟后回来了,吓唬了包爷几句就把他给放了。
包爷纳闷着走出去,就看见了他救的那个女孩。
女孩旁边站着一位中年男子,她介绍说是她老爹。男人先是连声感谢,然后要请包爷去吃顿饭,包爷心里还惦记着郊外的兄弟们,说了句“不客气”就快步走了出去。中年男子让包爷留步后,就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不消几分钟,就有一辆小车送了一个大信封过来。
包爷打开一看,里面清一色的百元大钞。男人说着:“这一万块钱就当是谢谢了。”包爷那会儿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死活不肯要。
这么一折腾,惊动了当地的公安,买卖也不能继续做了。兄弟几个没急着打道回府,直接转了既定好的下一个点。兄弟几个回来后,要到包爷家仔细研究这些收成。刚到家,包爷就听见电话铃声一串接着一串地响,接起电话一听,竟是他救的那个女孩。女孩的老爹是当地一个当官的,硬是被她磨着搞来了包爷留在派出所的电话,她说当时忘记说谢谢了,只是想感激一下。第一次通电话,包爷和女孩随便聊了一会儿,他知道了女孩叫小眉,叶小眉。包爷撂下电话才发现,来电显示有几十个未接电话,全是那女孩打来的。
时间一长,电话一多,俩人就日久生情了。每次包爷去南方出买卖,俩人都会约着见一面,再干点少儿不宜的事。包爷几次向女孩提出结婚,女孩也跟父母提了,但父母坚决不同意。左一个借口右一个借口,其实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包爷没钱。
包爷为钱的事儿上了大火,可越是着急越是搞不到钱,由于赚钱心切,几次被人忽悠。终于,包爷捡着了一个机会。
这天包爷一分钱没赚着,正郁闷着收摊时,摊位前来了一个人。这人他看着眼熟,并且是很眼熟。每天这人都会来古玩街转一圈儿,其间给包爷搭桥过几个小物件,但属于那种做好事不留名的,每次给包爷搭桥后,包爷都感谢地问他尊姓大名,问了几次也没问到。
某一天,他主动告诉了包爷,他叫汪三。
汪三把包爷约到附近的一个小酒馆里,说是有件大事要找包爷商量商量,到酒馆里汪三要了个小包厢,俩人喝着小酒就聊开了。
汪三把一个红布包递给了他,包爷打开一看,那包里竟然是三摞钱,看那厚度每摞应该是一万块。包爷当时脑子就有些发蒙,本来就已经想钱想疯了,一下子眼前出现了这么多钱,一时间还有点承受不住,他直往肚里咽口水。
包爷正发愣,汪三从怀里摸出一个里外三层包裹着的一块厚铁来,包爷仔细凑过头去一看,像是一把刀的前半部分,更古怪的是,上面密密麻麻刻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汪三喝了口小酒,便念了起来:元狩四年,战于漠北。去病杀匈奴近十万,驰骋数千里。然去病马蹄已临瀚海,却不得已而偃旗。非去病无杀敌之心,众将忽而仰马而死。因匈奴王携“天脐”而来,此为去病亲眼所见。为保众将之命,唯有退兵。此“天脐”早已听闻,传有开天辟地之力。去病可死,盛名亦可丢,然众将士之命不可戏言。武帝为保去病声名,为树王室天威,去病以下余活者,皆以毒弑之。为告慰枉死将士在天之灵,今记于此。
——元狩六年,去病绝笔
包爷以为汪三这是又要帮他搭桥介绍东西,但看了看眼前那几摞人民币,又觉得不可能。没等开口,汪三便说道:“这东西我几年前就到手了,这里面提到的‘天脐’现在所在的位置,我摸得清楚了,我是想…”
“盗墓?”包爷抢着问了句。
那汪三端起小酒盅和包爷喝了一个,说道:“这地方有点远,这宝贝说不准是个什么东西,我对这行又没经验,咱多拉几个小伙子,路上的花销我来出。你面前这三万先用着,如果赚了,大家分钱,如果咱白跑了,回头我再准备两万给兄弟作补偿,就有劳陪我走一趟。”
就这样,想钱想疯了的包爷兴致勃勃地拉起了一伙小兄弟,按汪三的指示准备两天后出发。
当晚他兴致勃勃地给小眉打电话,说他要干个买卖,回头就可以娶小眉了。可小眉在手机里却说,她已经在火车上投奔他而来了。
那种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自然对这种冒险事十分感兴趣,反正也瞒着爹妈来包爷这儿了,于是就嚷嚷着要跟着包爷一块儿去,那汪三也没反对。
包爷他们几个虽然也有过几次外出做买卖的经验,但见到汪三准备的各种现金、器械,见识了汪三一路上表现出来的英勇无比,包爷他们在心理暗暗地佩服着。
他们这一路,遇到过狼兵、鹰兵、匈奴兵的追杀。一路前进着,哥几个一个接着一个地在身边死去。一路上,小眉几次和包爷提出:“要不咱回去吧,我爸妈不同意,我也嫁给你。”但包爷就像是着魔了一般非要继续前进。就连现在,他也说不准当年是为了那钱,还是为了那个能开天辟地的“天脐”,抑或只是想实现心里面谋划好的神圣的婚礼。
他们在荒无人烟的广袤草原山地间度过了两天,按照汪三的意思,他们再走上一两个小时,就能到达目的地,待到正子时,就能看见那个开天辟地的“天脐”,包爷就能给小眉一个意外的惊喜。
临出发前,包爷偷偷准备了十张请柬和一封求婚信。他想给小眉一次世界上任何别的女人都无法得到的浪漫,他希望能够在子时那不可预期的神秘时刻,向小眉求婚。
可原本出发时是十个人,路上死了一半,现在只剩下了五个,包爷、小眉、汪三,还有小孔和石头。包爷心里面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但越是这样,包爷心里就越觉得应该到达目的地,应该看到“天脐”,并且要给小眉那个惊喜。包爷知道可笑,可他就是这么执拗地认为着。
趁着小眉打盹,包爷准备先把请柬写好。包爷之所以想到在“天脐”面前向小眉求婚,让“天脐”见证他们的爱情,是因为包爷和小眉是同一天生日,而汪三定的取得“天脐”的时间,正是包爷和小眉生日的那天,甚至连时辰几乎都吻合。
小眉是在城里大医院生的,出生时医生报的时间正好是凌晨12点,也就是正子时。包爷是农村的接生婆接生的,接生出来后,正好挂钟敲响了十二下。包爷认为这就是缘分,一种不可言说的缘分。他和小眉之间如此,他、小眉和“天脐”之间也是如此。
包爷刚要把请柬准备出来,就听到了有声音正朝着他们这边奔来。他们遭遇到了狼群,但并不是我们之前遇到的那种身披青铜铠甲的狼。包爷赶忙喊醒了一旁的小眉,和另外几个人凑到了一起。那群狼像是疯了一般,轮番向他们发起进攻。包爷还没反应过来,一只狼直接就朝着包爷的脑门上扑来,小眉跳起挡在了包爷前面,而后小眉痛吼着躺在了他的怀里,她被咬断了一条胳膊。那群狼像是被什么控制着,但并没有听到哨响之类的命令声,忽然齐齐整整地向后退去,转身便全部跑开。再看看另外三个人,汪三仍然完好无损,石头瞪着眼睛看着他的右侧,他的右侧正躺着被活活咬断了脖子的小孔。
好在当时他们身上还准备了药物,包扎了伤口后,小眉虚弱地睡着了。包爷他们三个把小孔的尸体埋了起来。因为小眉胳膊受伤,时间也来得及,一直催促大家加速前进的汪三也没有再催促,而是和石头待在他们的帐篷里休息着。
包爷抱着小眉流了这辈子最多的一次眼泪。当即他便决定,不要再往前走了,他不能够再失去了,任何东西都不能再失去了。他决定,他这就要和小眉结婚,他已经迫不及待了。他一边哭一边一张张地写着喜帖,发喜帖的对象包括尚且活着的汪三和石头,以及其他已经死去的兄弟们。
写好后,包爷冲着西天的方向给死去的兄弟们烧去,另两份拿给了汪三和石头,并且给他们各写了一段感激的话,希望他们也不要再继续往前走了。
包爷本来是准备了一对上好的和田玉指环,可一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一个,但结婚指环只有这么一个总不对,他找了两块石头,小心翼翼地将那指环敲成了两半。回到帐篷里,小眉已经醒来了,正冲着包爷甜蜜地笑着。包爷上前半跪下身,把半块指环拿出来,没有读他之前准备的情书,只是说:“小眉,嫁给我吧!”说这话时,包爷的眼泪像泉水般涌了出来。小眉先是被他搞得发愣,之后笑着哭了起来。小眉习惯性地动了下右边肩膀,这才留意到自己已经没了右边胳膊,那漂亮的脸蛋儿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或者不快,她伸出左手拿起了半个指环。
这时,外面传来汪三急切而压低的声音:“浩天、浩天,不好了,石头跑了!石头跑了!他好像疯了!”小眉把那半块指环拿在了手里,叮嘱包爷说:“你先去看看。”包爷便出去和汪三朝着侧面的一个山坡找去。
包爷边走边担心自己的小眉,他要先返回去带上小眉一起出来找。可包爷刚转过身,就被一闷棍敲在了后脑上,之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包爷醒来时,天依然是黑的,他不知道是当晚,还是已经是第二天了。但他还记得他和汪三并没有走远,他还记得方向,他手里攥着的那半个玉环就算他倒在地上时也没有掉。
包爷爬过一个山包,借着月光,他惊喜地看见了那两个帐篷。只是当他冲进帐篷时,里面的小眉不见了。包爷顿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跑到旁边的那个帐篷,揭开一看,石头还在里面,但此时的石头嘴边已经被白沫糊满,旁边是一个小酒瓶,汪三铺在地上的床单旁边却是湿的。
那酒里有毒!汪三自称那酒是他自己酿的,说是准备庆功用的。
包爷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仔细地想着,他的小眉能去了哪儿。他想,小眉很有可能是被那汪三给残害或者绑走了。他发疯似的找着,都没有找到一点痕迹。他在原地等了两天,天真地以为那汪三会来要挟他,用小眉来要挟他继续前进,但两天过去,一点动静都没有。
包爷已经处于极度疲乏的状态,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筋疲力尽的包爷恍惚看见一群狼向他扑了过来,那群狼身上都挂着青铜铠甲,但他一直认为那是幻觉,或者是一场梦,他没有反抗,也没有力气反抗。
可他竟然还能醒过来,接下来的事他之前和我们讲过一次。
这么多年过去了,包爷一直苦心经营着自己的店面,但凡是一次性买卖,收东西压价时连一分钱都不放过,出东西抬价时也是如此。他买了很多房子,在城郊的别墅也开始动工了。他在替石头那伙兄弟照顾爹妈妻儿。用包爷自己的话说,他只是在赎罪。
听包爷讲了这么多,我们听得倒是津津有味,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倒是郑纲依然保持着非常清醒的状态,他顺着包爷的故事绕口令似的分析道:“那么,十年前,和现在让小印兄弟前来的,难道是一伙人?一伙经营了十年的人?”
包爷像是还陷入在对十年前的回忆中,他的眼里再一次盈满了泪水,只是他正咬紧牙关隐忍着不让它掉下来。欧阳接着郑纲的话说下去:“十年前他们一直就知道这个地方的具体位置。但十年前,耗费这么大力气都没能打开圣地。差在哪儿?因为需要我们这把刀?那么小印这刀就是从他们手里得来的,他们完全可以自己去打开圣地,而不是制造这么多的阴谋诡计。这又是怎么回事?”
郑纲接下话茬儿分析说:“他们对短刀打开圣地也没有把握,就像当年因为没有短刀也没有把握一样。如果我们死在里面,在外人看来跟他们毫无关联,甚至我们会被认为是盗墓的。我们这样的人,这样状况的人,他们很可能会找来更多更多,在我们之前,恐怕也不只有十年前包爷那一批。”
这会儿包爷也恢复了状态,他说:“我这十年来也分析过。我想,最有可能的是他们自己也对那圣地里的东西的威慑力存在一种恐惧,所以才找来我们这些棋子当替死鬼。现在,我给汪三那浑蛋的喜帖还在这里,并且保存完好地出现在这张床上,这证明他当时并没有死。也就是说,他们这些主谋并没有真正去接触那个圣地。”
我想起了包爷疯狂刺杀郑纲的那把短刀:“那刀上写的是马可·波罗,一个传教士能和这东西有什么关系?”
经过我这么没头没尾的一说,又看包爷此时的状态非常好,郑纲引导着说:“包爷,你想想,我们离开古部落后,你当天中午没有回来找我们,这期间都发生了什么?”
包爷皱着眉头想了想,之后像是脑子又突然疼痛了起来。他眯着眼睛,脑袋不断地轻微晃来晃去,像是在搜寻着某些片段,尽力将它们拼凑起来,同时从他嘴里说出的话都是片段性的。
“那是沙漠,漫天的沙漠。我感觉到,吃进肚子里的那条蛇都要吐出来了。找水,我要找水。突然几个人冲过来把我围住…我被绑架了…我屁股上疼了一下,像是被什么针给扎了一下…再之后,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杀了郑纲,杀了郑纲…’眼前有人扮成郑纲的样子,有人扮成我的样子,不断地向郑纲刺去…
“醒来时,我继续往前走着,那时天已经黑了,我看见了那一群群幽灵般的东西飘荡着,那是鬼火,是被一群骑马的人驱赶的鬼火…我被他们包围。接下来我没有记忆,只是睡着…
“接下来,再接下来,我就是被绑着手脚了,其他的,确实不清楚了。”
第二十七章 悲痛欲绝的伤亡
大家的情绪都随着包爷的经历而变得有些低落,冯小嘉的话打破了沉默:“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她的声音很轻,但这个问题即使声音再小,也能把所有人的情绪都调动起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包爷第一个开口表态:“继续找圣地,就算你们回去我也要去找。”说着他从床上跳了下来,像是终于又恢复以往的活力。欧阳接着说道:“我听小印的,我就是跟他来的,他去哪儿我都跟着。”
欧阳话音刚落地,“花瓶”也接着说道:“嗯,我也是。”
我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作出决定。虽然作哪种决定都没有办法得到具体的指引,兴许都是撞大运一般乱走下去,但至少我们心里要有一个方向,一旦遇着突变的情况,也好作出适当的符合大伙儿意愿的决定来。
我正纠结着,冯小嘉低声说道:“我跟大家走,人多才安全。”
这么一来,似乎我的意见变得更加重要了。我心里面反复衡量着两种可能的选择:第一,我就这么打道回府,一路上希望借助我寻找到“天脐”的冒顿大单于,或者是某个操控着这一切的势力能让我们顺利回去吗?就算我真能顺利回去,那么就算我、我们这些人回到了平时的生活环境中,谁又能保证我们不会像萍姐、顺子他们那样被杀害呢?第二,如果我们继续按照大单于或者那股力量的期望,去寻找圣地、寻找“天脐”,我们连“天脐”是什么尚且不知,但它能够吸引这么强大的势力费尽心机来寻找,定是有超乎想象的力量,这股力量很可能伤害到我们,我们即使找到了“天脐”,那股势力又能放我们一条生路吗?
我这么胡乱想着,还理不出头绪,作不了决定,似乎任何一条路对于我们来说都不容乐观。这时,郑纲也问我:“小印,你怎么想?”
我犹豫着,搜索着自己潜意识里的倾向,想了一会儿还是没得到明确的答案。如果这两种选择都将让我们面临死亡、面临绝境,我此时倒是更倾向于去寻找“天脐”,我不经意间发现我脑子里竟然无比期待看见这个叫“天脐”的东西长什么样、有什么威力,我期待知道那附着在“天脐”上的诅咒究竟是什么,又有什么或好或坏的超乎寻常的神力。
只是这种想法我不敢也不能说出来,因为我一旦说出口,不只决定我自己的命运,也决定了大家的命运。
就在我纠结万分之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这个声音响起时,我们每个人都不适应般扭头看向别人,最后这些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身上。我也已经意识到了这响动确实是从我这里发出的——那个假手机。欧阳和“花瓶”赶忙帮我把身上的那个贴身背包取下来。我迅速在里面翻找着,很快就把假手机拿在了手里。
屏幕正在剧烈地闪动着,我手里的那个油灯已经被冯小嘉举在了手里,冯小嘉和郑纲把所有的光亮都照在我的假手机上。我清晰地看见,上面正闪动的一行字。
“直向东,约50千米。”“花瓶”盯着假手机的屏幕,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
这条短信就像是带着魔力一般,它似乎正替我作了一个决定。但还没等我把这个决定说出来,郑纲已经用极其冷静的语气解释说:“按他们说的做,这就出发。”说完,他便带头走在了前面,边走边说,“大家都提高警惕,尽量保持较近的距离,万一有情况,也好互相照应。”
按照进到山洞的原路返回,走到最初的入口时,郑纲用力推开那个大通气孔上的铁盖,阳光一下进来了,让眼睛很不舒服。他刚爬出半个身子,又突然撤了回来,一屁股坐在了正跟在他后面的“花瓶”的脸上,落下来后,郑纲轻声说道:“不好,有敌人!”说完转过身立即向山洞里面跑去,嘴里轻声吩咐着,“快,快跟上!”一直跑到最里面的那间屋子,“快快,搭把手。”他喊着我们几个抬起一张床搭在了那通气孔口下面那张床上,说了句“我先去看一下”,便率先蹿了上去。他尽量轻地把那通气孔打开,双手抓住通气孔的两侧,探出头去看了下又迅速蹲了下来,“不好,也有敌人。”
正揉着脸的“花瓶”诧异道:“我们被包围啦?”郑纲认同地点了点头,处于高度戒备状态。“花瓶”紧接着问他:“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话刚说完,就看见一道道火箭从通气孔上方飞过,还有三五条从通气孔落了进来,落到床上很快便燃烧了起来。看来只能和他们硬拼了,虽然这次拼的胜算几乎为零。
郑纲提议:“我从这边先出去,把他们的主要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你们几个迅速跑到对面那个通气孔,一旦他们的注意力被转到这边,你们就快速逃出去,向东跑。”
他刚提出这个建议,我便意识到了不妥:“不行,即使他们那帮人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但他们肯定会认识我。没看到我,肯定会知道这里面还有人,不会那么容易被你吸引。”说到这儿,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闲心,竟扯淡地说了句,“在他们那儿,我的这张脸可是知名度最高的。”随后补充道,“咱俩一起。”
“花瓶”轻拉了一下我的衣角,我没有理会。包爷和欧阳也抢着说要出去,郑纲立即否定了说:“不行!都去就没意义了,何况你们还得保护女同志。就这么定了,我跟小印出去。”见他们还在迟疑,郑纲命令道,“你们快去那边等候机会!快!”说完又叮嘱我说,“机灵点,出去就往西边方向跑,不要回头,尽量压低身体。”随后整个身子便蹿了出去,我跟在后面很快也蹿了出去。
随着郑纲一起,就地连滚了几下后蹲起身便朝着正西方向跑去。可眼前的一切着实吓坏了我,整个山包的四面密布着匈奴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