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错在门外吹了几声口哨,他想试探一下,雪鸮回来没有。可惜,天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葬狗坡里的何晓筝与狄康,还在研究肩胛骨上的子弹。何晓筝问:“能看出口径吗?”狄康看了看肩胛骨,说:“像38,但不是。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子弹。不是纯金的,是镀金的,子弹没有穿透肩胛骨,说明射程在十米之外。而葬狗坡密林丛丛,十米之外基本看不到目标。”

何晓筝一皱眉,说:“你是说,这个人不是在葬狗坡里被枪击致死的,而是在葬狗坡外就遭到了枪击,随后才逃亡到这里的?”狄康说:“应该是这个逻辑,这种子弹是非常规子弹,杀伤力也不强,打一颗少一颗,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舍得用这样的子弹杀人。”

何晓筝说:“子弹卡在肩胛骨里,这种伤害当时不能毙命,如果得不到果断和良好的治疗,很难存活,这样看来,死者的死亡原因,可能是因失血过多致死。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猜测,还是先把他带回去再说吧。”

如果仔细分析何晓筝执意要带走遗骸的举动,就能发现,她并不是一个“背尸狂”,在她的种种反常行为的背后,还隐藏着一种独特的动机,这种动机就是她对法医事业的执著。何晓筝绝不会想到,就是眼前这副白骨,促成了整个案件的连接性。

何晓筝叫狄康赶紧帮着收拾遗骸,千叮万嘱,唯恐他捡漏了尸骨。别看狄康刚才不把遗骸放在心上,这真的要是发现疑点,他比谁都来劲儿,这可是捡来的大案要案。他拿着“钢鹰”,一边砍去乱藤,一边说:“从死者的死亡姿势上看,他在树上时还活着,抛尸人怎么能把半死不活的人背到树上的,而且还掩盖得这么隐秘?”

何晓筝微微一笑:“这有什么奇怪的,你刚才在树下,也没见你动手,不也上树了?”

狄康随口便说:“我那是被猢狲强行抓上来…你…”狄康脑子一闪,立刻明白了何晓筝的意思:“难道他也是被猢狲抓上树的?”

“我怀疑,这个人生前经常来葬狗坡,经常和这里的猢狲接触,他死后,是猢狲把他掩盖在树藤里的。否则,他的尸骨不会保存到现在的。”狄康一听,“扑哧”一声笑了。何晓筝问:“好笑吗?在一些文化里,猢狲能保护主人和捍卫尸体。”

“你说的文化,是《西游记》吧。”狄康白了何晓筝一眼,将尸骨装好以后,塞进自己的大包里,也没说一句怨言,就背在身上。

就在何晓筝怒不可遏,用眼神还击狄康的时候,身边被狄康砍过的一根树枝“咔嚓”一声断了,断裂声音清脆有力,何晓筝这才注意到,树林里太安静了。

狄康看着何晓筝一本正经的表情,拿着手电四处张望,他突然想起什么,抓着何晓筝的胳膊问:“老鼠呢?那群老鼠怎么一只都不见了?”

是的,他们是跟着一群老鼠进坡的,怎么这会儿一只老鼠也没有了呢?四周静悄悄的,连老鼠行走时发出的嗖嗖声也听不见了,刚刚缓解的紧张,仅仅在半秒钟之后便瓦解了,何晓筝的神经又开始紧张起来。

这时,树林再次传来雪鸮的怪笑声,笑声越来越密集,到最后几乎听不到笑声的间隙,好像是整个树林,到处都是雪鸮。在半空中晃晃悠悠,越发使人觉得毛骨悚然。狄康自言自语道:“这夜猫子怎么老是在我们这报丧?”

何晓筝不说话,拉着狄康下树前行,走了大约五十米,一阵风吹来,就在这一瞬间,何晓筝吸了吸鼻子,说:“狄康,我闻到了尸体的味道了。”狄康也跟着何晓筝吸了几下鼻子,除了何晓筝身上的淤泥味,并未闻到什么异常的味道。可何晓筝却再一次确定了:“是尸体的味道,虽然微弱,但毋庸置疑,雪鸮可以证明我的判断力。”

何晓筝话一出口,雪鸮就在树上连笑几声,接着便用神情严肃的眼睛盯着他们俩。何晓筝拉着狄康又往前走了十几米,那种气息从混杂的气味中完全抽离出来,苔藓、腐烂叶子以及野兽粪便的味道,全都臣服在这腐烂的肉体之下。

何晓筝说:“雪鸮是夜猫子,以捕鼠为食,是老鼠的天敌。老鼠听见它的叫声,不吓得四处乱散才怪。狄康,你看那!”何晓筝说话的那种情形像发现宝藏一般。不错,她确实看到属于她的宝藏:一具尸体。

这回几乎可以肯定,这具尸体就是他们要找的。尸体放置的地方,十分陡峭,是个岩壁凹洞,凹洞里还有些老鼠在就餐。凹洞与何晓筝之间,有一条断裂石缝,大约有两米宽,狄康算了算,一步两步肯定是跨不过去的。何晓筝盯着狄康,问题是很明显的:怎么才能过去?狄康会意,直接说出答案:“我觉得要飞才行。”

“有这些老鼠大侠护身,我们即使飞过去,也没办法靠近。”何晓筝满以为狄康会想出什么好办法,没想到,狄康竟一脸内疚:“对不起,我也没办法制伏它们,因为这些鼠大侠绝对不受我控制。”

“那我们怎么样才能靠近尸体?难道要请求动物组织支援?”狄康掏出手机看了看,遗憾地摇摇头,说:“手机没信号,我觉得,雪鸮比动物组织更实用些,这么笑下去,别说是老鼠,就连我的魂也会被它笑掉的,咱们先等等。”

何晓筝觉得这办法可行:“凹洞边的石缝,那么宽,凶手为什么不把尸体扔坑里,而是抛到对面凹洞里呢?”

狄康说:“凶手肯定知道这条石缝通往坡下,他是害怕尸体会顺着坡掉到马路上。你还记得咱们压断的那根木头吗?我估计这裂缝原本有根独木架在上面,老鼠一多,造成了混乱,把木头弄掉了,顺着石缝滚到坡下了。没有木头做桥,鼠群自然过不去了,再加上雪鸮看护,鼠群肯定各自散了。”

狄康说到这,雪鸮突然窜出,嗖的一声就奔那些老鼠去了,老鼠吓得调头就跑。雪鸮滑身抓起一样东西,没了踪迹。何晓筝立即起身,对狄康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抓紧时间过去取证,否则证据不仅要从老鼠肚子里掏,还要从雪鸮肚子里掏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商量了大半天,最后决定,要想过去,必须要抓着树藤,以荡秋千的形式飞过去。狄康叫何晓筝抓着树藤先过去,何晓筝惊恐,对于一个有恐高症的人来说,这比死亡还难过。狄康也不管那么多,使劲推了何晓筝一把,只听何晓筝一声尖叫,跟着树藤就飞了过去,狄康喊了一声“松手”。何晓筝吓得手一松,不偏不倚,趴在了尸体边上。

何晓筝见到尸体,反而不害怕了,她迅速爬到尸体边。狄康不禁哑然失笑,因为对于体积大于老鼠数倍的人来说,这的确没什么好怕的。狄康紧跟着飞了过去,他把勘察箱和相机递给何晓筝,何晓筝接过相机,立刻说了一句:“我拍照,你设置一下警戒线。”

“你的职业习惯真令人敬佩啊,如果这附近的动物认识警戒线的话,我愿意扯上几米。”

何晓筝拍到尸体的手部时,低沉嗓子道:“狄康,你看这是什么?”

何晓筝掰开尸体的手臂,让狄康把手电光靠近一点,那东西被抓得很紧,一时还拿不出来。狄康趁着亮光,认真看了看,说:“这是老嘎乌。我认识这东西,是萧错的。”

“你看仔细些。尸体手部发生尸体痉挛才会抓着这东西不放的,这说明死者死亡前,手里正拿着这条链子。”

“不会错,这是萧错母亲留下的老嘎乌,萧错上高中的时候,就一直戴着,谁都不叫碰,我记忆很深。”

“萧错的老嘎乌怎么会到尸体的手里的呢?”

 

 

第七十二章 萨满图腾


别看何晓筝跟狄康俩人一向花招多,此刻见到老嘎乌,也有点傻眼。原因在于,萧错的老嘎乌怎么会出现在尸体的手里?这具尸体,如果是车祸现场那个被枪击者,那么,萧错就很有可能来过车祸现场。

难道是萧错…

这个念头只在狄康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但他很快放弃这种猜测。萧错性格虽然孤僻,但为人还是厚道秉政的,又没有什么劣迹,实在不能因为一件老嘎乌去怀疑他。

何晓筝叫狄康照亮拍照后,取出老嘎乌,放在证物袋里,她开始准备验尸。这具尸体,除了发生腐烂现象以外,还受到了很多动物的毁坏。动物咬食尸体所造成的啮痕,对尸骨的破坏性很大,已经发生肢体断离,很难区别是生前伤,还是死后伤,这让何晓筝颇为头疼。她对狄康说:“死者骶骨很小,还在发育…”

“他还是个孩子?”

何晓筝点点头:“是个男孩,六七岁。从尸体上的残留组织上看,死亡最多三天,膝盖下面的左腿已经没有了,右脚也不见了,可能是被动物叼走了。尸骨上皮肤、肌肉缺损,边缘不整,深浅不一,有扭转、撕扯伤痕,应该是乌鸦或鹰等鸟类啄食尸体造成的。另外,衣服上和尸体周围,除有鸟类的排泄物,还有老鼠排泄物。眼睛、嘴唇周围,耳郭和其他暴露部位亦可见到有锯齿状啮痕,好在尸体肋骨两侧和背部皮肤还保存完好。”

“能看出死因吗?”

何晓筝将死者的脑袋稍微抬转后,说:“死者太阳穴处,也就是颞骨和头顶骨上有类圆形创口,这种伤是任何大型动物都无法造成的,应该是机械性损伤。没有发现弹头、火药和烟晕。具体是不是枪伤,还要回去检验核对后才能确定,你准备一下,把尸体带回法医室。”

狄康一听要收拾尸体,想捂嘴,又怕何晓筝问他是不是牙疼,只好挺了挺胸口答应了。在收拾尸体的过程中,一股股腥臭味扑鼻而来。狄康又使劲吞了一口唾液,把反胃的感觉给压了下去。“尸体胸口的软组织是被啃食干净的,这比腐烂尸体好多了。”何晓筝安慰狄康。狄康侧着头,看着何晓筝收拾尸体的样子,有点像捡金子。其实,死亡本身就不是什么整洁的事,特别是面对非正常死亡。

就在狄康往袋子里装死者衣服时,他摸到了一个硬东西,他翻出一看,是个铁叉,是小孩子玩的铁弹弓。狄康喊何晓筝来看,何晓筝立刻想起,询问猴渣的时候,猴渣说他看见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拿着个铁弹弓,敲他的车,还发出“嘭嘭嘭”的声音。当时何敬业还说猴渣的话很不可信,现在看来,猴渣的话,并不是捕风捉影。

不管怎么样,葬狗坡实在不是个追踪破案的地方。狄康身上已经背了一副白骨,那么这具尸体只有何晓筝背着了,对于背尸,何晓筝向来没什么怨言。两人收拾停当,狄康帮何晓筝抓住树藤飞过裂缝,这回,何晓筝落地的时候没有尖叫,狄康随即也抓上树藤飞了过去。俩人狄康在前探路,让何晓筝紧追其后,慢慢往回行走。

走着走着,狄康突然想到貌美如花的何晓筝身上背着具尸体,不觉得感叹一句:“何晓筝,我现在突然发现,你是全世界最不幸的美少女。”狄康说完话,没听见何晓筝吱声。狄康心头不禁一震,急忙回头,立刻怔怔出神:何晓筝不见了。

“何晓筝?”狄康不敢放开声喊,怕惊动了林子里睡觉的野兽。他往回走了几步,借着手电的光亮,到处巡视,也没见到何晓筝的影子。她到哪去了?难道…狄康心里一阵恐慌,暗擦冷汗,屏息凝神,跺脚祈祷。就在这时,一只手搭在了狄康的肩上,狄康猛然一惊:“谁?”

“是我!”

原来是何晓筝。狄康看着她满不在乎的样子,非常生气:“拜托,这里是露天葬区,你要不想挂在这给野兽展览的话,就乖乖地跟紧我,OK?”

“OK,我不是故意掉队的,我是看到了这个,你看,到处都是。”何晓筝用手电照着眼前的大树,大树的树皮已经炸开,裂纹发白处,有一双眼睛,狰狞恐怖得盯着他们。

狄康只瞧得目瞪口呆,愣愣出神。先以为是野兽在树后窥视,等他看了一会儿后,却发现很多树上都有这样的眼睛,类似某种邪恶的东西。远比什么幽灵、僵尸之类的要可怕得多,因为对那些事物,他们早有思想准备,如今,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冒出这许多眼睛来。

何晓筝拿起相机,啪啪拍了几张,对狄康说:“我看这些眼睛,在树上已有些年头,肯定成精了。否则怎么能突然出现在树上呢?要说咱们来的时候没注意,倒还有可能,但是这么多双眼睛,不可能一双都没注意吧,咱们刚进坡时,瞧得多仔细,可愣是没看见。”

“来的时候没有,回去的时候反而出现这么多,这不是活见鬼吗?”

“别乱讲,这葬狗坡里,实在是处处透着古怪,你在鬼街口见多识广,可否瞧得出这眼睛的名堂?”

狄康摸了摸树上的眼睛,说:“上面的颜料看起来像凝固的人血,那里还更多。”何晓筝仔细看了看树上的眼睛说:“这不是人的血,是树的血。”

狄康听到是树血,立即训斥:“我听说过很多牲口会流血,就是没听说过树会流血,你在考验我的智商,还是考验我猎奇的能力?”

何晓筝听狄康这么一说,脸上涌出几道怒气,说:“有些树木在损伤之后,会流出白色或无色的树液,我想你肯定知道。但你恐怕还不知道,有些树木是能流出血来的吧。”何晓筝把话题进行到这里,看狄康还没反应,立刻转成了一副特不屑的表情说:“真没想到你这样无知,好,我承认,这都是我的错,我压根就不该跟蛤蟆说大海里的那些事儿。”

“你,你,你,这叫什么话。”狄康被何晓筝稀里糊涂地说成了蛤蟆,“你”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词来捞回大老爷们的颜面,他立刻意识到:敌人很难对付,很有文化。

何晓筝占了人家的语言便宜,居然还不让劲,故作关心地问狄康:“我在说蛤蟆,你反应那么大干吗。如果我猜得不错,这树上画的眼睛,应该是用龙血树的液体画上去的。”

“龙血树?”

“是的。传说,龙血树是在巨龙与大象交战时,血洒大地而生出来的。只要用刀在上面一划,便会流出像人身上鲜血的树汁,为此,也有人叫这种树为血竭。龙血树材质疏松,树身中空,枝干上都是窟窿,不能做栋梁,烧火时只冒烟不起火,又不能当柴火,看起来是个无用之材,没有人愿意砍伐它,因此这种龙血树可以安然地活几千年,是地球上最长寿的树。‘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里的‘不老松’就是指龙血树。”

“你有没有搞错,跟大象决战,那应该生长在南方才对,怎么会跑到北方来?”

“最早引进龙血树的是古代萨满,他们之所以拥有高超的医术,是因为他们善于研究大自然。龙血树的汁液,不但没有毒,而且可以入药。可以治疗跌打损伤,血淤疼痛,风湿麻木,减缓疼痛感觉,使伤口快速愈合。”

“这么说,龙血树是药材了。”

“是的。但是,我还知道龙血树有一种奇怪的功能。”

“什么功能?”

“防腐。古代人用龙血树的树脂做保藏尸体的原料,因为这种树脂是一种很好的防腐剂。”

狄康抽出“钢鹰”,砍断一根树枝,并未见有血样树液流出。何晓筝笑他说:“龙血树哪是那么好找的,当年萨满也是隐秘栽种。”

“这是露天葬区,信仰萨满教的人,是希望尸体早日腐烂,回归自然,为什么要防腐?为什么要种龙血树?”

“这说明,有人不想腐烂尸体,想要保存尸体!”

 

 

第七十三章 失魂之眼


狄康觉得保存尸体的说法,在露天藏区里未免太不合常规。不过,古代人的观念是在不断地进化中,一会儿一个变化,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暂且不去想这个问题了,狄康认为既然找到了尸体,目的也算是达到了,还是尽早离开葬狗坡的好。

两人边说话,边往回走,狄康发现树上的眼睛越走越多,看上去不能说叫人生畏,但觉得奇怪。走了大约二十分钟,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是汗。虽然在进坡前都吃饱喝足了,可这又是惊,又是吓地折腾了这么长时间,肚子早就开始抗议。再加上他们各人身后都背着尸骨,此时,已经是筋疲力尽,饥渴难耐。

狄康招呼何晓筝别再往前走了,他停下脚步,从背包里掏出瓶水,递给何晓筝一瓶,自己靠在身边的树上,昂头喝了几口。狄康朝树上看了看,心里咯噔一声,这棵树分明是他刚才砍断树枝,察看树液的那棵树。

这绝不是巧合,狄康立刻意识到,他们可能是在原地兜圈子。何晓筝毕竟是个不信邪的人,又拉着狄康继续往前走。又走了二十分钟,他们依然回到原地。何晓筝累得抹了抹头上的汗珠子,一屁股坐在树根上。这时候,她也说不出是害怕,还是紧张。

狄康说:“这葬狗坡确实不同寻常,不符合情理的地方太多,要是这样走下去,咱们不是累死,就是饿死在这鬼地方。”狄康每说一句话,都要朝四周看上几眼,在手电光亮之外,一片漆黑,这种黑不是那种失明的黑暗,而是像裹着一层浓烟密雾。狄康每看一眼,手心里便会多出一些冷汗来。他好像想起什么,又对何晓筝说:“难道这里就是人们常说的失魂眼?”

“失魂眼?”何晓筝轻轻嘀咕一句,所谓失魂眼,就是在一个地方绕圈子。有的失魂眼在天亮以后,会不攻自破,自然找到出路。而有的失魂眼则很难走出去,只能活活困死。何晓筝想了想,又说:“失魂眼其实就是本能的圆周运动,没什么可怕的。我是法医,我最清楚这里面的门道。人的两条腿的长短和力量是有差别的,这样迈出的步距也会有差别,比如左腿迈的步子距离长,右腿迈的距离短,积累走下来,肯定是一个大大的圆圈。我想,我们可能是迷路了,也就是说,我们眼睛和大脑,失去修正功能,或者给你的修正信号是假的,是混乱的,你感觉你在按照直线走,其实我们是在按照本能走,走出来必然是圆圈。”

狄康巡视了一下四周,说:“这不是本能圆周运动,这是有人用参照物搞的鬼。”

“搞鬼?”

“给你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你可知桃花岛的黄药师?”

“我是看‘射雕’长大的。”

“这个人就善于利用参照物搞鬼,他能用些树枝和石头,摆一个阵,其实也不算什么阵,就是隔一段距离,总是似有意,似无意地弄个记号出来。不明真相的人一旦走进去,就会很自然地去留意这些记号,就会被这些记号,引入偏离正确方向的歧途。所以,无论怎么走,都转不出来。我们古代的风水术士,就是掌握了这个简单的科学秘密,在建造帝王的陵墓的时候,人为地布置一些地面标志物,让人很容易在此迷路,我们现在的处境,其实也是这个道理。有时候,科学和灵异一样有趣。”

何晓筝听得不耐烦了,对狄康说道:“你啰里啰唆地讲了这么多,究竟想说是什么在搞鬼?”

“我想说是树上的这些眼睛在搞鬼…”

“树上的眼睛?”

“你说这些眼睛下面,画的三道横线,是什么意思?”

“这应该是萨满画下的,三道横线代表三界。萨满教将宇宙分上、中、下三界,上层为天堂,众神所居,又分七层,最权威的神灵居最上层;中界是人和动植物所在;下界是阴间,也分若干层,分别为祖灵、一般亡灵和大小鬼魂所住。人类夹在中间,受着神灵福佑和鬼魂作祟的影响。只有巫师萨满能通达上下两界,疏通三界之事。”

“那为什么画眼睛?”

“萨满崇拜多神,觉得万物有灵。行人在过山路的时候,都要在树上画山神像,祈求平安。”

“我觉得不是祈求平安这么简单,我刚才留意了四周,这林子格局奇特,虽然没有路径,但林子树木排列斜曲,基本都是两排成一角,中间折成一个大弯,转折来,转折去,犹如迷宫一般。树上的这些眼睛,不论在空间感、方向感,还是时间感上,都会让你产生错觉,让你的眼睛和大脑丧失修正功能。就像驴子拉磨,不停地转圈。如果这些眼睛,真的是萨满留下的,那么这个萨满就是个善战军人。”

“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是法医,我是警察,我们心里都清楚,这葬狗坡根本不是什么失魂眼,而是天阵、地阵、人阵,三阵之一的地阵…”

“地阵?”

狄康刚想解释,林子里却突然传来雪鸮发出几声怪笑,等狄康去看雪鸮时,它已经飞出树林,不见踪影。这种怪笑声音,不止狄康与何晓筝听到,还有一个人,他是谭彪。

雪鸮飞出葬狗坡的时候,谭彪正从水下出来,看不出岸上有什么异样,但谭彪还是觉得岸上有些不对劲,他转身对身后冒上来的几个人摆摆手,暗示先不要上岸。

四处一片漆黑,谭彪忽听草丛中,有无数叶子的摩擦声传来,这种摩擦发出的“嗖嗖”声,听得人后脖子冒凉气,亦真亦幻,是一种最刺激人脑神经的响动。谭彪小心翼翼上前一步,想扒开草丛看个明白,没想到刚一落脚,便传来“嘎吱”一声惨叫,谭彪急忙往后一闪身,再低头去看脚下时,原来是只老鼠。谭彪翻开草丛,顺势一看,又是一惊,一群老鼠在草下嗖嗖乱窜…

谭彪越看心中越觉得不安稳,朝水面挥了挥手,暗示水下人先上岸。谭彪走到林子深处,对车里说:“龙叔,葬狗坡里可能死人了,岸上到处都是老鼠。这些老鼠不闻到死人的味道,是不出来的。”谭彪说完,用余光盯着车里。车里的人镇定自若地对谭彪说:“水下的货还有多长时间能运走?”

“还有几件,这几天就干净了。龙叔,王二说来的时候,看见狄康的车,停在葬狗坡那…”龙叔在车里,一直一动不动,眼睛都没睁开过,像具木乃伊,稍时,只微微叹了口气说:“离开这儿,别惹警察。”

“您…”

“坡上的格局阵势,可比水下简单多了。他是狄中秋的儿子,中国有句俗话,叫“虎父无犬子”,走吧。”

谭彪点头,抬眼偷窥了一下龙叔的表情,开车和龙叔一起离开红丹河。雪鸮在谭彪的车顶上,旋了一个圈,便朝祭祀台方向飞去。

萧错听到雪鸮的叫声,立刻伸出胳膊,露出一个带纹饰臂鞲,这是北方少数民族猎鹰、养鹰之物,追其年代,已在辽金时期。

萧错一声口哨,雪鸮便低飞下来,双爪一松,掉下一样东西,“咣当”落地,随后它便安安稳稳地落在了萧错的臂鞲上。萧错随着落地声音看去,蓦地心中一凛,原来是个人脚。

看上去像是个孩子的,已经被啃食得露出白骨。萧错立刻明白,葬狗坡里有弃尸。他从包里找出袋子,想捡起骨头,转念又想,还是让何晓筝与狄康捡起比较合适,自己尽量少惹官司,于是,不去动它。他转眼看了看狗神,低着头暗自祈祷,他很清楚,这三更半夜的进坡,掉进坑的机会很大。随后转身,带着雪鸮进了葬狗坡。

待萧错进坡,谭彪离岸后,红丹河边又来一个女人,她带着水肺潜入水底。水下杂草丛生,女人小心避开潜游,游到一堆水草后,她朝头顶看去,发现有一个石壁管道。于是,她尽力往上浮出,待四周渐渐没水,她便脱掉脚蹼,见那壁上裂开一缝,便张臂上攀,触手所感,石壁之岩奇大,凛冽之气透人骨髓。穿过缝隙,便能见到壁后是间石殿,墙上钉了一盏命灯如豆,形状恍惚,女人哪知其中厉害,见有石殿,便奋力攀爬而入,待看殿中情形,更是觉得诧异莫名,少时,便惊呆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