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走了,我心里空了,人自然是显得瘦了。”

“找我有事吗?”

“震林,回来了吗?”

“本来昨天就应该回来的,说是飞机转航,挺麻烦的,明天才能到。你…还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新车花了,我来道个歉。”

“没事,公司车多,等震林回来,我们再去把悍马提出来。你…找我,还有事吗?”

“其实,震林那小子和你挺配的,人那么精明,将来能帮你把事业发扬光大。不像我,蹲在山里,没什么出息…”

“萧错。”狄清打断了萧错的话,她说,“我知道,你找我有事…”狄清说完话,毫不回避地看着萧错的眼睛,但他们始终无法靠近,无法对谈,无法拥抱,就是如此。

萧错看着狄清的样子,强行微笑了一下,说:“我想猴渣了…”

 

 

第六十八章 危急时刻


狄清告诉萧错,她不会为难猴渣的。那辆车牵扯到格格的人命案子,暂时要扣在交警大队待查。猴渣不是肇事者,很快就会出来的。狄清叫萧错放心,就算不要那辆车,也会叫猴渣出来的。狄清知道,萧错身边需要个人。

萧错说了声谢谢,开着车往葬狗坡赶去。这一路上,他一边思考谜题,一边寻探狄康的车子。萧错也看到了一群死老鼠的尸体,按他的猜想,这一定是狄康的车轧死的。一般来说,老鼠出没都是在黄昏以后,他计算了一下时间,这些老鼠应该是何晓筝与狄康回去时误撞的。于是,他也就断了再去寻找何晓筝和狄康的心思,直接回了萧宅老院。

平静的葬狗坡外,根本发现不了葬狗坡内的事情,就在狄康准备跳树时,他听到何晓筝大喊:“别跳,危险——这里…”

何晓筝为了表示自己已经是身处陷阱,以及气急败坏的心情,在那句喊话里,充满语法和逻辑错误,让人一听就知道,这孩子基本上已经急眼了。万一狄康刹不住腿,跳下树来,那麻烦可就大了,何晓筝不仅失去了救援人员,而且身边还会多一个挣扎求救的人。

所以,何晓筝即便是豁出性命,也要制止狄康。话语一出,何晓筝憋着的那口气自然也就放了出来,只听枯树叶下“扑哧”一声,何晓筝的身体又陷下去一截。

再说狄康听到何晓筝的叫喊后,先是一愣,接着立刻刹住行动,蹲在树上,静观其变,他见何晓筝双脚突然下沉,周围的枯叶,也跟着她的双脚坍陷,急忙问道:“怎么了?遇到流沙了?”何晓筝听到狄康说流沙,心里又气又急又不敢说话,心里只骂:这里是葬狗坡,又不是在撒哈拉,哪来的流沙?

狄康见何晓筝不敢张嘴说话,不敢乱动,又用盼救星的眼光看着他,知道事态紧急,心中猜测,如果不是流沙,那就应该是淤泥潭。很多探险家都叫这种淤泥潭为:地狱之门!它可以吞掉一切重物。狄康毕竟是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警察,他迅速倒翻一个跟头,从树上倒挂下来,伸手去拉何晓筝,这个动作,和猢狲刚才捉他时,一模一样。

狄康知道,淤泥潭是吸力极大的陷阱,必须尽快抓住何晓筝的手。可是,无论狄康怎么回荡身体,他们俩的手也是要差上毫厘,根本抓不到何晓筝的手,狄康急得乱叫:“快把手伸长点。”

何晓筝奋力把身体往上一探,不仅没有抓住狄康的手,自己的身体反而猛然下沉,又陷进去一块。眼看着自己的手离狄康的手越来越远,何晓筝实在忍不住说:“我试着走出来。”她想使劲抬出脚,但怎么也拔不动腿,脚下面好像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使劲地拽着她的两腿,越是想走出来,那种吸力就越大。

“千万别动,乱动会形成空间,导致下沉。快把身体后倾,尽量张开双臂,这样可以分散体重,使身体下沉减慢。”

狄康说话间,何晓筝的腰腹部,已经陷入枯枝烂叶当中。此刻,她与狄康的距离,即使再长出一臂之长,也抓不到狄康的手了。何晓筝看着狄康,一边摇头,一边掉眼泪,她似乎已经感觉出没有生的希望了。

但是,狄康并没有放弃,他又重新翻回树上,他想找个地方跳下树。可是,树周围的枯叶,全随着何晓筝的身体在塌陷,形同一张大嘴,即便是跳下去,也是何晓筝的陪葬品。

就在这时,狄康身后的那只猢狲,摇晃着脑袋,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可能是麻醉喷剂的药劲过了,使它重新清醒。它伸出双臂,似乎又要来抓狄康。何晓筝赶紧喊了一嗓子:“狄康小心!”狄康应声回头,拿起手里的喷剂,嗤嗤又是几下,那猢狲像喝醉酒似的,又倒在了树干上。

“千万别动,胡乱挣扎这种运动,只能加速稀泥的沉积,先冷静下来,别叫,也别挣扎。”狄康四处看着,没有地方可以攀岩。何晓筝眼含热泪,对着狄康说:“你去找绳子,把我拉出来…我还不想死…”

“你把双头举到头顶,等着我找绳子救你。”狄康四处寻看,这是森林,自己又站在树枝上,哪有绳子啊。狄康突然想起自己那把钢鹰,他迅速抽出钢鹰,在树枝上猛砍几下,想砍出一根树枝,就在这时,一道气流突然从泥潭喷出,把下面的落叶喷得到处乱飞。狄康不用看就知道,这一定是泥潭里翻出气泡,这种气泡的弹出,就意味着何晓筝又开始下沉。恐慌不停地在狄康身体内乱钻,几颗豆大的冷汗,从他额头冒出。

要是活埋一个人,一般不用埋到头顶,泥过胸口就会被憋死。何晓筝现在就是这种情形,她开始呼吸困难,两只手伸在外边,明明憋得难受,却又不敢挣扎。何晓筝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控制自己求生的欲望,因为人一旦憋闷得快要窒息的时候,就会本能地去挣扎,就会企图用胳膊撑着往外爬,那样做,死得更快。

何晓筝不敢说话,怕一说话自己就哭出声来,她只是使劲地眨眼睛,使劲地眨。她也不想让狄康着急难过。而她的这种隐忍,却让狄康感觉到,危难之时,又无法援助自己同伴的痛苦。狄康很清楚,以何晓筝下沉的速度,即使他砍出一根树枝,也不会在地面上找到何晓筝了。

就在狄康万分悲痛,拼命砍树枝的时候,一只毛乎乎的东西,扫过他的肩头。狄康顺眼看去,原来,是那只猢狲的长尾巴。他看着倒在一边的那只猢狲,见它浑身瘫软,只有屁股上的那条尾巴,在来回游动。狄康心里立刻狂喜起来,他收起钢鹰,一边扶起那只昏睡的长尾猢狲,一边安慰何晓筝说:“你不会死的,美人落难的时候,总会有英雄拔绳相救的。快,抓住,抓住它。”

何晓筝一听有救了,赶紧伸出手,四处寻找绳子。就在快摸到绳子的时候,她突然停住手,头不断往后闪,并大声怒斥狄康:“这不是绳子,是尾巴!”此时,再看狄康,只见他非常痛苦地倒挂在树枝上,怀里抱着那只昏睡的猢狲。

那只猢狲的长尾巴,在何晓筝面前,不时地还卷起,舞动几下。吓得何晓筝连连摇头。狄康憋红了脸,非常吃力地跟何晓筝说:“这只是猢狲的尾巴,不是它的嘴巴,不会吃了你。人的力气是有限的,求你,快点抓住它的尾巴。”

“狄康,求你,你快去找绳子。”何晓筝只剩下一双手和一个脑袋,在地面枯叶里,来回地转动着。狄康怒火中烧:“这是森林,不是亚麻基地,我到哪找绳子?快点,抓紧尾巴,爬上来。难道你愿意就这样死了吗?而且,是以投降的姿势。”

“不,我还能坚持一会儿,直到你用钢鹰砍掉那根树枝。”

“这只猢狲,什么时候醒过来,你是最清楚的。如果咬我一口的话,别说尾巴,连根毛也别想拽。”但何晓筝依旧僵持着:“这是猢狲的尾巴,它会传染猴疟…如果不及时走出去,一样会死…别担心,我的脚就快碰到底了…”

狄康看着下面,说:“不会的,这地方没底,除非已经到达地狱。”

何晓筝把脸仰面朝天,这样鼻孔还能喘气,她头下的枯树叶,已经慢慢盖住她的脸,她哽咽着说:“…狄康…求你…找绳子…”狄康简直要疯了,他将猢狲的尾巴,再次甩到何晓筝面前,大喊:“没时间了,抓住绳子,快点抓紧绳子…”

树下,不再有何晓筝的声音,随着地面不断的塌陷,她的头,已经被地面上的枯枝烂叶掩埋。四周,恢复了平静,仿佛根本没有人来过。狄康抱着那只猢狲,倒悬在半空中,两行热泪,逆流而下…

事实证明,这实在是个烂得不能再烂的蹩脚救人方式。

 

 

第六十九章 潭口脱险


萧错回到房里,顿觉头痛,长这么大,从未这样去绞尽脑汁地想一个问题。他突然想喝酒,他拿出一个白酒瓶子,里头还有四两左右,晃晃,喝了一口,受不了下咽时的辣涩,于是放下,开始抽烟。

他直愣愣地对着桌上的驼皮、琀蝉、瓷片、子弹等发呆。呆够了,觉得发困,但他不敢睡觉,他很清楚,只要停止一分钟的思考,格格的案子就会有一分钟的变化机会。他冲了杯咖啡,然后烫了嘴。

就在这时,池文青突然打来电话,说何晓筝到现在还没回来,手机也打不通。萧错说格格出事的现场在马路上,他们不会进坡的。池文青还是着急,说狄康的手机也不通,俩人肯定进坡了。萧错叫池文青别着急,说他这就去坡里看看。

萧错放下电话,脑子就乱了,何晓筝和狄康进坡了?他们为什么进坡?萧错很清楚,这俩人虽说是年轻气盛,但也不至于黑夜进坡探险玩。他们一定是有了一个非进坡不可的理由,这个理由是什么呢?萧错来回地思考,狄康是警察,他进坡很可能是想找破案线索,可何晓筝是个法医,法医进坡干什么?难道…难道何晓筝进坡是找尸体的?对,一个法医,应该只对尸骨感兴趣。

萧错拿起桌子上的子弹头,在手里摩挲着,反复思考去印证自己推出的问题,如果何晓筝进葬狗坡是为了找尸体,那么,娜仁萨满的话就更可信了。可是,一尸三命,那一条命究竟会是谁的呢?

葬狗坡里,静静的,没有半点声响,却充满了诡异恐怖的气氛。狄康悬在半空中,头下面是乱草枯叶,脚上是老树缠藤,让人有种错觉,这世界上似乎是有两个相同的天空,分不清楚哪一个在上,哪一个在下。

就在几分钟前,何晓筝还跺脚和他打嘴仗,这会儿就跌入了地狱。她这一辈子,手操解剖刀,开了那么多尸体的膛,自己却连根骨头渣都没有剩下。而狄康又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下陷,束手无策。

没找到尸体,反而搭进去一个活人。至此,狄康终于知道,何晓筝她不是屠夫,也不是仵作,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咬着牙,紧紧地抱着那只猢狲,他想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但没忍住。

就在狄康的眼泪落在枯叶上时,他突然发现那猢狲的尾巴不是卷曲的,而是垂直插进枯叶里的,狄康使劲拽了拽,尾巴还挺沉,难道何晓筝抓住了猢狲的尾巴?

她还活着?

不,不可能,人已经不在地面上了,憋也憋死了。狄康放弃了这种念头,但猢狲的尾巴底下确实很沉。难道这就是何晓筝常说的“尸体痉挛”?

何晓筝告诉过狄康,这是“尸体痉挛”,这种现象在影视剧中也是频频出现,就像僵死在战场上的勇士一样,或手持刀站立,或高举战旗。也就是说,人死了以后会死死地抓住一根救命草,难道何晓筝产生了“尸体痉挛”,紧握着猴子的尾巴死去了?

别人可能不相信,但狄康信,在道上混久了,就会知道,人的死法无奇不有,各有各的雷人之处。

狄康也不管那么多了,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不需要、也不能放弃。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何晓筝沉到地狱里,他也得想办法给捞出来,于公于私都要有个交代。狄康在心里叫了一声老天保佑,拼命地往上拽那猢狲,就在这时,枯叶突然动了。

只见何晓筝的手,破地而出,随后便是何晓筝的脑袋,何晓筝的嘴巴,何晓筝的脖子,再随后便听到她奄奄一息地说:“再使点劲儿…把我拽出来…”

狄康听到何晓筝说话,又惊又喜,局势终于得到了控制。如果不是自己目睹了这一切,狄康怎么也不会相信,他居然能把已经跌入黄泉的何晓筝打捞上来。

何晓筝也不是傻子,到了生死这个关口,她也彻底想开了,别说是猴子尾巴,就算是老虎尾巴,也得先拽住。什么传染、瘆人、手感都不重要了,逃命要紧。

狄康猛然想起,地面上的落叶足有一尺多深。用数学稍微推算一下也会知道,即使何晓筝的头不在地面了,淤泥最多只能淹过她的胸部。想到这儿,狄康咬牙切齿说:“等我把你拉上来,一定活剥了你的皮…”

何晓筝好不容易碰到了狄康的手,双方一齐用力,才算把何晓筝从淤泥潭里拉了出来。上树的时候,何晓筝除了头以外,基本都成了泥塑的了。两人瘫坐在树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何晓筝的两只手,死死地抓着狄康的胳膊,生怕一松手就会再次掉下去,狄康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冲她干瞪眼。见何晓筝一嘴枯叶烂草,赶紧从背包里找出一瓶矿泉水,把水拧开,给何晓筝灌了几口,漱了嘴,又把剩下的水全倒在她头上压惊。

何晓筝惊魂未定,又被水呛得直咳嗽,用手在脸上抹了几把,十足一个花姑娘。挺了几分钟后,才算慢慢缓过神来。狄康见她脸色刷白,也不敢说话,过了半晌,看何晓筝眼神不再发直了,便问她怎么样了,虽然借用了一下猴子的尾巴,但也算是一种创新的拯救方式,还搞出了这场让人哭笑不得、空前绝后的大恐慌。

何晓筝没有直接回答狄康的话,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因雨水浸泡腐烂枯叶而形成的淤泥潭,很快又被地上的落叶覆盖上来。何晓筝不敢多看,实在是后怕。狄康忍不住说了句:“我还真以为你死了呢。”

何晓筝问狄康:“我死了以后,你在想什么?”狄康见何晓筝基本正常后,笑了笑说:“我在想,鬼街口有没有二手花圈卖,我爸控制了我的财政,最近手头比较紧。幸好这猢狲把我拖上树了,否则我就成了你的陪葬品了。”

狄康虽然语气调侃,但何晓筝实在有几分感动,若不是狄康,她现在肯定在奈何桥那端孟婆汤呢。她听狄康说猢狲,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问:“我想不明白,这猢狲为什么无缘无故拖你上树?”

何晓筝提起猢狲,狄康才想到那只昏迷的猢狲,这会儿也该清醒了。不知道下面会不会继续一场人兽之战,狄康四处去找那猢狲,左右没有,竟不见它半只踪影。

狄康看着看着,忽然感觉一股凉飕飕的寒风迎面吹来,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把电筒递给何晓筝,暗示她此处不宜久留,赶紧离开大树。何晓筝接过电筒,朝树下四周照了照,好在勘察箱和照相机都在,心下松了口气。

狄康拿出“钢鹰”,又砍了两根树枝,削成木棍,递给何晓筝一根做探路。把头伸在树下,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那猢狲的影子,才敢叫何晓筝顺着树藤往下去。何晓筝嘴里咬着电筒,刚刚下了两步,眼睛突然一亮,急忙停下,手拿电筒,朝狄康身后照了照,这一照不要紧,使何晓筝神情赫然呆滞,随即脸色一沉,小声对狄康说:“狄康,你背后…有人…”

 

 

第七十章 老藤藏骨


狄康刚觉险势过去,却听何晓筝说有“人”。这句话没头没脑,却实在是吓人。在葬狗坡里,除了死人,就是畜生。狄康浑身发麻,急忙扭着脖子朝身后看去。

狄康转头后,并未发现有半只人影,心想何晓筝此时还有心境和他开玩笑,简直是不拿害怕当回事,便义愤填膺地问:“胡说什么呢?我背后哪有什么人?在哪啊?藏哪啊?”狄康觉得这几句没力度,不足泄愤,又加上一句:“人没我高,胆没我大,还想吓唬我?”

何晓筝听后立刻急眼,她真想跳起来,为自己申辩,但自己被悬在树藤上,又有恐高症,不敢跟狄康发急。于是,她拉着狄康的胳膊,从树藤上爬了上来,指着狄康的背后说:“我吓唬你干什么?你自己看看,你身后是不是坐着一个人?”

狄康听何晓筝语气沉重,知道这下是非同小可,他又转头去看身后,只觉眼前一片模糊,黑糊糊看不太清楚,他接过何晓筝的电筒,定了定神,揉了揉眼,仔细朝大树藤里照了照,表情立刻凝固住了,只见他张着嘴,也不知道是想说话,还是想喊。

何晓筝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又神秘兮兮地快步赶到前边观看。在手电筒的灯影后边,确实有一个“人”,隐在照明范围之外的黑暗中。狄康也往前凑了凑,只见老树藤后,真的是个“人”,坐在那里。由于手电光照不太清楚,更显得那“人”模糊难辨,鬼气森森。

狄康拿出“钢鹰”,砍断一些树枝,那“人”渐渐显露出来。何晓筝推了推狄康问:“情况怎么样?”狄康见那“人”低着头,整个头和身体都被树藤缠住,毫无动静,便压低声音对何晓筝说:“好像是人,一个…没有肉的…人。”

何晓筝听出不是活人,立刻兴奋起来,刚才在死亡线上的恐惧,一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狄康又砍掉一些藤枝,这下又吃了一惊。面前的已经不能叫做“人”了,连“尸体”也称不上,其实就是白生生的骸骨,与身后的老树相映,更是显得黑白分明,令人不寒而栗。

狄康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一沉,觉得大事不好,急忙对何晓筝说:“难道这就是咱们要找的尸体?真可惜,来晚一步,骨头都被老鼠啃成光杆了。”

何晓筝上前,和那“人”对峙半晌,说:“不,这不是咱们要找的尸体。这具白骨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我们要找的那具尸体,应该不超过三天。”

狄康一脸的失望,拉着何晓筝,说:“这既然不是我们要找的尸体,咱就让他好好安息吧。我觉得葬狗坡这地方不是什么善茬儿,这里不宜久留,咱撤吧。”狄康见何晓筝愣在那里没有动静,焦躁起来,又说道:“你再不说话,我就当你服从指挥了…”

何晓筝虽然怕死,但不怕死人,更不会害怕一具白骨的,这一点是有证可考的。她不但不走,还上前去拨开乱藤仔细观看,低声对狄康说:“撤什么撤,先弄清楚他是怎么死的再说。”何晓筝也不管狄康作何反应,继续说道:“死者是坐姿,背靠着老树,低着头,一手扶着树杈,一手捂着胸口。整副骨架,已经被树藤穿过,紧紧缠在大树上,这些树藤起到固定和掩护的作用,使骨架保存完整,不然早就被鸟兽瓜分干净了。”

狄康一脸无奈,说:“这里是露天葬区,到处都是骷髅尸骨,难道你要一一鉴别完死因才离开这里吗?”

“正因为这里是露天葬区,我才要弄清楚死因。”何晓筝根本不管狄康,她伸手摸向那骨头,边摸,边说话,“你先别急,让我看看这光杆是男是女。”何晓筝叫狄康再将树藤砍断一些,然后将半个身子探进树藤里,说:“这副尸骨很大,骨质较重,骨盆稍窄。颅骨粗大,骨面粗糙。眉间、眉弓突出显著。眼眶较大较深,鼻骨宽大,梨状孔高…在手电筒光线配合下,用我的经验判断,这是一具男性的遗骸。”

“男性?你还真有本事,不穿衣服的骨头,你也能认出性别…”狄康话还未说完,便被何晓筝用眼神封杀了。等他再去看何晓筝的时候,他相信,也就是他,换别人早一屁股坐地上了。因为,何晓筝现在手上拿着的是一个头,一个人的头。

何晓筝用手电照着头颅说:“从已经长成的智齿和牙齿磨损程度上看,应该是成年男性,从头骨的缝合程度看,他的年纪在30~40岁之间。这个年纪的人,病死的概率很小。从他身上穿过的树藤来判断,他的死亡时间应该是15~20年之前,而在这个时候,早就已经停止露天葬了。”

狄康听出何晓筝话里还有暗示,可他却丝毫不动,只是一脸正经地对何晓筝说道:“停止露天葬后,葬狗坡就禁止再往里面抬死人,即使有人偷偷进来行葬,也是在停止露天葬五年范围之内。而这具骸骨死亡时间15~20年之前,那个时候,附近的人早就已经接受火葬了,怎么还会有人偷偷进坡露天而葬呢?”

“不,这不是露天葬,露天葬的人都是平躺着,你看,他是坐在树藤里的,这说明他在死亡之前就坐在树上,而不是死亡以后被人安放的。而且你看他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抓住树杈,显然他死的时候很痛苦。”

“难道他是被猢狲咬死的?”

何晓筝没有回答狄康的话,她觉得这副遗骨死因蹊跷,她叫狄康下树,去把勘察箱和相机拿上来。狄康白了一眼何晓筝,说:“看你这架势,是想给他立案?”

何晓筝没说话,身体又往树藤里探了探,去看那尸骨。狄康无奈,只有拿着木棍爬下树,将勘察箱和相机拿上来。何晓筝把头骨放回原处,对着尸骨坐的地方拍了一些照片。

何晓筝收好相机,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尸体袋,说:“狄康,我想把他带回去。”狄康一愣,两眼接着就冒火了:“你想带谁?这具骷髅?听说女人有购物狂的,没听说有背尸狂的?”

“我怀疑他是非正常死亡,为了证实我的想法,我决定把他带回去。”何晓筝扒开白骨的手臂,想再多看出点名堂。但见胸骨异常,急忙又对狄康说:“这具尸骨,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尸骨肋骨受挫,如果是生前受挫,就表示曾被人殴打。”何晓筝边说,边往尸体袋里装尸骨,装到肩胛骨的时候,何晓筝停下手,她看见肩胛骨里卡着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回头说道:“狄康你看这是什么?看上去有点像金子。”

狄康探头相望,用手摸了摸,说:“我觉得像子弹。”

“不,是金子。”

“金子怎么会卡在肩胛骨里?”

“难道是金子弹?”

“如果是子弹的话,这肯定是一起刑事案件,你要知道,一旦把他带回去,我就要查找15~20年前的失踪案,你可以想象那该是一件多么折磨人的活儿。”狄康边说话,边帮何晓筝收拾遗骸。

“我试试能不能把那东西取出来。”何晓筝说完话,又突然转脸对狄康说,“狄康,肩胛骨受的果然是枪伤,子弹卡在骨头里,无法取出。”狄康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一来,问题就非常复杂了。子弹卡在肩胛骨里,应该是小口径手枪打中造成的。”

“子弹穿透肩胛骨时,除三角肌以外,其他肌肉受损的概率都很大,肩膀和上臂的动作都不灵活,抬东西也有困难了。我想不出,他是怎么爬到树上的。还有,他为什么会死在这么隐秘的地方,而且骨架还保存得如此完整?”

狄康听后,特奇怪地看了一脸深沉的何晓筝一眼:“只有一种可能,他是十几年前被人谋杀,而后弃尸葬狗坡的人。”

 

 

第七十一章 鸮来鼠散


何晓筝在检验那副遗骸时,萧错还在摩挲手里的子弹,直到池文青又追过来一个电话,他才将桌上的驼皮、瓷片和琀蝉一一装进盒子里,装到那颗子弹的时候,萧错稍微停了一下,又摸了几下弹头,才一并放在书桌下面。

萧错出门时,碰到王妈。王妈问他这么晚去哪?萧错只说雪鸮不见了,出去找找看。王妈也没再细问,只是稍稍让身,叫萧错过去。萧错走到父亲萧明恒的书房前,用手摸了摸房门,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