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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0年,宁夏地区爆发人类历史上罕见的“海原大地震”,四分之一的中国被震碎。许乐石老家的房子被震塌了,父母兄弟皆亡,他自己由于晚上和几个赌徒出去赌博,赌博的地方就是用竹竿苫布搭起来的棚子,震时没有重物落下,这才幸免于难。
震后,嗜赌成性的许乐石非但不思悔改,反而将马圈里的骡马连同倒塌房子中的遗物统统变卖,全做了赌资,越玩越大。后来全输光了,还欠了钱,对方要砍他一只手,他这才匆忙逃出兰州,一路乞讨,来到安徽。
人生地不熟的许乐石在街上饿了几天,浑浑噩噩地来到梅甫祖老先生的梅花观,进门就磕头,要讨点吃的。梅甫祖菩萨心肠,马上叫人给他做了一碗素面。
好几天没吃东西的许乐石,见了吃的像饿狼一样扑了上去,抱着碗狂吞起来。
梅甫祖说:“不急,不急,吃完还有。”
听了梅老先生的话,嘴里塞满面条的许乐石竟停了下来,鼻子一酸,不知是道门净地让他良心发现,还是多日来的饥寒交迫让他深感落魄,眼泪竟止不住地往外流,最后扑通一声跪下,说:“师父,师父,您收我做弟子吧!我太累了,再也不想迈出这道门一步!”
梅甫祖一听,缓缓地说:“能体味到苦,离开悟就不远了,施主若真看破红尘,父母又不阻碍,则可留在小观,每日念经参禅,祈福苍生,以了余年。”
许乐石这才想起自己的父母已经不在了,世界上最疼爱自己的两个人永远地走了。他感觉自己这几年心里好像被魔占了,脑子里除了赌还是赌,父母死了,竟然没有触动自己一丝一毫,想到这儿,许乐石哇哇大哭!
梅甫祖知道这个年轻人背后有说不尽的苦难,但好在良心未泯,便收他做了弟子,赐道号“玄子”,改姓梅,从此,许乐石变成了梅玄子,了却生前身后事,青灯法器伴余生。
佛曰:“调伏刚强众生。”刚强二字,见骨见血,人性冥顽,恶习难改,一个坏人也许会有悔悟,但悔悟之心转瞬即逝。
刚开始修行时,梅玄子的确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每日忏悔祷告,时而泪洒香案。可过了几个月,内心的恶魔又开始躁动,一日,趁几个师兄不注意,竟偷了香案上的香火钱,出了道观去赌了。
结果可想而知,十赌九输,不到两个时辰就输个精光。
输完后,心情忐忑,磨磨唧唧地回到道观。到了门口,他踌躇了,有何脸面见师父啊!随即转身想走,可又无处可去,思来想去,硬着头皮进了道观。
梅甫祖一直在后堂参禅,并未注意到这件事。
晚斋时,前堂一个叫玄空的弟子来报:“师父,香案上的钱少了…”
梅甫祖一愣,问道:“下午可有外人来道观?”
玄空说:“只有三五香客前来上香还愿。不过…不过…”
梅甫祖慈眉一挑:“不过什么?”
“不过…不过,玄子师弟下午出去了…”
梅甫祖看了梅玄子一眼,说:“玄子,你出去作甚了?”
梅玄子一阵紧张:“出去…买香油,我见灯盏内香油耗尽,就去…”
“你胡说!”玄空说,“香油呢?就是你偷的钱…”
“放肆!”梅甫祖大喝一声,“玄子是你师弟,他怎么能偷钱!”
梅玄子的心怦怦直跳。
随后,梅甫祖又对梅玄子说:“玄子,以后下山办事,事先要告诉师兄,你记住了吗?”说到最后一句,老先生加重了语气。
梅玄子满脸冒汗,说:“弟子记下了。”
夜里,梅甫祖将梅玄子叫到禅房内,给他单独讲法。
“出家之人,为僧为道,拜三清,敬三宝,了却一切红尘中事,是为大善。世间的事再好,也是镜花水月,你懂吗?”
梅玄子微微点头。
梅甫祖看了看他,继续说:“我给你讲个故事,有这样一个人,他通音律,国内第一个用五线谱作曲的人就是他;他擅书法,鲁迅、郭沫若等人以能得到他的一幅字为荣耀;他工诗词,一首《送别》谱曲后,唱遍整个民国;他善丹青,丰子恺等大师都是他育下桃李;他精金石,刀法自然,浑然天成;他推话剧,光绪三十三年即登台出演茶花女。这些平常人穷尽一生都无法达到的境界,他却都达到了,他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人。这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梅玄子低声说:“李叔同。”
梅甫祖说:“对。世人多知光环荣耀的李叔同,却不知佛门禅院的弘一法师,他将所有的爱好和荣耀都放弃了,一心向佛,为什么?”
梅玄子低头不语。
梅甫祖说:“世人都说出家的人都是出于无奈,在世俗间混不下去了才会出家;也有人说出家的人傻,不懂人间快乐。李叔同以自己的行动,诠释了出家的真谛。他无奈吗?非也,他学识渊博,内心最为充实;他在世间混不下去了吗?更不是,他享誉九州,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他傻吗?世间比他智慧的人,恐怕还没生出来;他不懂人间快乐吗?更不是,多方面无人能及的造诣,让他深谙人间乐趣!出家,是因为他看透这一切都是虚幻泡影!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弘一法师这么多爱好都能舍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梅玄子听后,顿时如醍醐灌顶般清醒,他咬着牙暗下决心:“我要再赌,就去死!”
可是好景不长,两个月后,他果真又忍不住偷钱去了赌场。输光后,回到道观门前,冲着道门磕了三个响头,而后转到后山,一头撞向巨石,登时鲜血横流,昏死过去。
等他醒来时,已躺在师父的禅房。
其实下午他跑出去时,门口道童就报告了师父,梅甫祖就让大弟子玄空盯紧他。
玄空一路跟随他来到赌场,心想这小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可师父吩咐了,只管盯着他就是,就坐在不远处的茶铺里等。很快这小子就出来了,玄空马上跟了上去,后来又见他三拜山门,心想这混蛋还算有点良心,再后来他又奔向后山,玄空不解了,以为他要离开道观呢,结果他在一块巨石前停了下来,玄空心下一笑:这是要面壁思过啊。眼看天色已晚,刚要招呼他回去,没想到他竟一头撞向了巨石!
“死都不怕,戒赌有这么难吗?”梅甫祖看着他说。
“师父——”梅玄子鼻子一酸,泪水流下来…
“梅花会”来访
转眼到了赴宴的日子,梅玄子在西雅酒店设宴款待祖爷。
江飞燕忧心忡忡地说:“鸿门宴,祖爷需谨慎。”
祖爷也在思考,西雅酒店在卢湾区,属于法租界,梅玄子为什么要挑这个地儿?近期梅玄子屡屡在背后捣鬼,这次突然又设宴赔罪,去还是不去?
梅玄子信中交代了,为保证祖爷的绝对安全,他会将自己五岁的儿子寄存在祖爷的堂口,他自己只带两个随从,宴会结束后,等祖爷安全回到堂口,再请祖爷将幼子遣回。
梅玄子有一妻两妾,妻子当年和他一起创立的梅花会,现在依然是梅花会的骨干,那两妾是早期的弟子,后来收房做了妾。五岁的儿子是正妻所生。虎毒不食子,以自己儿子的性命作抵押,看来这次梅玄子是真诚的。
祖爷决定赴宴。
祖爷知道,梅玄子久受梅甫祖老先生教化,已由当初的赌徒变为风雅之人。风雅对风雅,所以这次赴宴,祖爷没带杀气十足的大坝头,更没带口无遮拦的二坝头,而是带上了风度翩翩的三坝头和老实耿直的五坝头。
第二天巳时,祖爷收拾利索后,带着薛家仁和梁文丘直奔“西雅酒店”。
祖爷一行到时,梅玄子已在二楼雅间恭候多时。
祖爷落座,梅玄子叫人上菜。
梅玄子为祖爷斟满一杯酒,说:“祖爷能来,我备感欣慰。”
祖爷微微一笑,说:“神仙请客,小鬼不敢不到啊。”
梅玄子哈哈大笑,道:“法租界环境优雅,政治氛围宽松,中共一大选址在法租界也是看上了这里的政治环境。所以本人才在此设宴款待祖爷。”
祖爷收敛笑容,说:“‘江相派’向来不与圈中的人结怨,‘梅花会’成立以来,我们从未有过越礼之行,不知到底哪里做得不好,惹得梅师爷背后做局,无端刁难?”
梅玄子笑着说:“祖爷哪里都好,就是没有爱国之心。”
祖爷一愣,随即说:“爱国?爱国这两个字从革命党仁人志士口中说出方显血性与民族大义,从梅师爷嘴中说出,岂非笑谈?”
梅玄子摇摇头:“‘江相派’自古以来号称劫富济贫,折腾来折腾去,还不是折腾自己人?骗好人也罢,骗坏人也罢,骗的都是中国人。你们的老祖宗们当初创立‘江相派’为的是反清复明,汉族人的江山被满族人所占,汉人不服气,这才提出‘反清复明’的口号。几百年来,满汉交融,中华统一,早已没有民族隔阂,要说民族,全中国现在只有一个中华民族,如今‘江相派’依然披着替天行道的外衣大行诈骗之术,不知是替的哪个天,行的哪个道啊?意义何在?目的何在?”
祖爷没想到梅玄子会说出这么一通话,一时间也不知作何回答,过了一会儿,祖爷反问:“既然知道是骗自己人,梅师爷为什么还要成立‘梅花会’?我‘江相派’至少还懂得劫富济贫之理,你们骗来的钱都中饱私囊了吧!”
梅玄子大笑:“祖爷怎知我中饱私囊?‘梅花会’成立十二年来,每一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除维持堂口正常开销外,所有收入都存于账下,待时机成熟,这笔钱自会有它的用处!”
祖爷也笑了:“梅师爷姑妄说之,我姑妄听之。”
梅玄子看了看祖爷,说:“我且问你,当今像你我这样的‘会道门’,最首要的任务是什么?”
祖爷说:“愿闻其详!”
梅玄子捋了捋胡子,叹了一口气,说:“远的不说,就说这上海滩,十里洋场、大街小巷,祖爷看到了吗,道路两边有多少洋教堂?天主教、基督教比比皆是!国教何在?鸦片战争以来,洋教入侵,国教萎靡,时至今日,洋教发展的信徒遍布全国,数以几十万计。那些神父、教父们在中国买田置地,更甚者,蛊惑老百姓捐赠财产,多年来有多少庙宇道观被捐入洋教,数可计否?就连关帝庙都被捐了!中华一脉,儒释道三教汇集,儒、道二教皆我华夏圣人所创,佛教自汉代移根我国,数千年来发扬光大,堪称国教之一。如今洋教涌入,国教正遭受前所未有的冲击!地割了,可以再要回来;人死了,后继还有人;信仰如果被人铲了,我们还是中国人吗?国难当头,全国各地的‘会道门’却依然自娱自乐,各扫门前之雪,愚昧否?今春以来,我‘梅花会’大造声势,江淮老百姓纷纷加入,我给他们宣讲道家学理,他们深感我华夏道学并不比洋教的教义差。神父能和上帝对话,为什么我不能和神仙对话?百姓信我,心灵得解脱,修其身而发其善,继圣学而开未来,我何错之有?”
这一席话说得祖爷无言以对。他说得有道理,可祖爷不知他这是肺腑之言,还是装腔作势。
良久,祖爷说:“你以骗术蛊惑百姓,这可不是传递圣人之道!”
“骗只是手段,不是目的。今国难当头,人心浮躁,不搞点神仙下凡之类的东西,谁会信你?”梅玄子说着,向天拱手抱拳,“我自知罪孽深重,苍天可鉴我一片苦心!”
祖爷说:“梅师爷既然要宣扬道学,自己宣扬便是,为什么又要在我‘木子莲’背后捅黑刀?”
“这正是我今天请祖爷来的原因…”
话音未落,房门嘭的一声被撞开,祖爷回头一看,是“精武会”的曾敬武带着大坝头、二坝头一干人等冲了进来。
“祖爷快走!”曾敬武大喊。
话音未落,几个黑衣人拎着枪从走廊里奔了过来,身形闪过门口,抬手冲着祖爷就射。
坐在祖爷身边的梁文丘猛地把祖爷推开,子弹打中梁文丘的左肩。
曾敬武、大坝头、二坝头纷纷开枪还击,双方对打,子弹乱飞,门窗餐具都被打碎。
梅玄子吓得趴在沙发后面,大喊:“怎么回事?”
二坝头上去就踹了他一脚:“去你妈的!”然后一脚蹬开窗户,“祖爷,快走!”
祖爷看了梅玄子一眼,对二坝头说:“不要伤他!”
随即,祖爷拉着梁文丘从窗户跳下,一辆汽车马上疾驶而来。
“祖爷,快上车!”
祖爷扶着梁文丘钻进汽车,风一样疾驰而去,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开车的是个小伙子,祖爷不认识他。那人在后视镜里看了看惊魂未定的祖爷,说:“我是曾教头的徒弟,是他安排我在此守候的。”
“曾教头他们…”祖爷回头看了看车后窗。
“放心吧,我师父武功高强,对这里的地况很熟悉。”
祖爷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一边紧张地梳理着发生的一切。
车子一路狂奔回到堂口,祖爷赶快安排医生给梁文丘处理枪伤。
西雅餐厅的枪声渐渐平息,几分钟后,恢复了平静,只留几具尸体躺在包间中。中午时分曾敬武等人也撤回了堂口。
祖爷见所有人都活着回来了,心里略微踏实了一些,赶忙问曾敬武这是怎么回事。
曾敬武狂吞几口茶,将整个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
原来,上午祖爷一行出发后不久,曾敬武就来到祖爷府上找祖爷,见祖爷不在,忙问祖爷去了什么地方。
江飞燕说:“祖爷应梅玄子之约,去了西雅餐厅。”
曾敬武大叫一声:“不好!”马上带上大坝头、二坝头等人去了西雅餐厅。
曾敬武为什么这么紧张?因为他安插在吴淞的线人刚刚截获了一份日本人的密电,是一份暗杀名单:
蓝衣戴
斧头王
精武曾
江相祖
…
蓝衣戴,指蓝衣社的戴笠;斧头王,指斧头帮的王亚樵;精武曾,指精武门的曾敬武;江相祖,指江相派的祖爷。
曾敬武在“精武会”内部秘密成立了一个抗日组织,名叫“正甲同盟”。正是正义、正气的意思;甲,取精武会创始人霍元甲的甲字。
这个组织专门窃听日本情报,刺杀日本人和叛国汉奸。自从《淞沪停战协定》签署后,日本在上海站稳脚跟,使之成为重要的侵华基地。曾敬武便在日本人经常出没的吴淞、闸北等地安插眼线,寻找目标,伺机行动。
这天上午,安插在吴淞的细作获取了这份密函,曾敬武看后大惊。他惊的不是自己上了暗杀名单,自己这些年追随王亚樵跟日本人作对,日本人要杀自己很正常,但日本人要杀祖爷,这就匪夷所思了。
曾敬武不知祖爷哪里得罪了日本人,所以就赶忙来找祖爷了解情况,结果江飞燕说祖爷去了法租界,凭着职业杀手的敏感,曾敬武觉得不妙,就赶忙带人赶了过去。这才比对方先一步到达,将祖爷救出。
祖爷听后,陷入沉思:“两年前,在南粤,我和一个叫西田美子的特务打过交道,但当时并不知道她是特务,她多次向我打探九爷的消息,都被我敷衍过去。”
江飞燕听到这儿,说:“祖爷那次是为解我‘越海棠’燃眉之急,不得已才去见西田美子。”
曾敬武这才注意到江飞燕的存在,上午来堂口时情况紧急,根本来不及和江飞燕攀谈。
“这位是?”曾敬武看了看江飞燕。
祖爷赶忙介绍说:“这位就是我经常提及的同为江相一门的南派‘越海棠’掌门人,江飞燕。”又一指曾敬武,“这位就是九爷的得意门生,‘精武会’曾敬武教头。”
曾敬武一抱拳:“失敬。”
江飞燕还礼:“久慕曾教头大名,幸会。”
此时,坐在一旁的二坝头突然发话了:“祖爷,梅玄子的儿子还在这里,要不要弄死?”
祖爷思考了一阵,说:“梅玄子对这次暗杀好像并不知情…”
二坝头说:“不知情?他刚将祖爷约出去,杀手就到了,怎么会这么巧?”
祖爷说:“不会的,谁会拿自己的儿子做赌注?”
二坝头一晃脑袋,大声说:“儿子有的是,死一个怕什么,况且梅玄子三妻四妾的,还可以再生嘛!”
祖爷瞥了他一眼,说:“你该找个女人结婚了。等你有孩子后,就知道这根本不可能。”说完,祖爷让所有坝头都退下了。
祖爷将上午梅玄子的一番话讲给曾敬武和江飞燕听。
听后,曾敬武说:“梅玄子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祖爷点点头。
江飞燕说:“梅玄子这几个月折腾得这么大,难道是国民党高层支持?国民党要打击洋教?”
祖爷看了看江飞燕说:“此事还需燕姐进一步打探。”
江飞燕说:“也好。最近我在国民党密查组搭上一条线,一个叫冯思远的人已经成了我们的棋子。”
曾敬武眼睛一亮:“燕姐在密查组有人脉?”
江飞燕一笑:“全仰仗乔五娘生前的诸多铺垫。”
曾敬武说:“最近日本人和国民党都在找九爷,九爷处境艰难,如果燕姐有国民党那边的一些动态,还望不吝告知,也好让九爷早加防范。”
江飞燕说:“九爷乃国之栋梁,江湖中人无不敬佩,保护九爷,在所不辞。”
正说话间,管家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边跑边喊:“祖爷!祖爷!不好了!巡捕房的人来了!”
话音未落,几个巡捕闯了进来,进屋后巡视一番,其中一个人问:“哪个是祖爷?”
祖爷下落不明
祖爷站起来:“在下就是。”
“光天化日,当街杀人,带走!”
大坝头、二坝头等人一听,马上从门外冲了进来,拥在祖爷周围,大喝:“哪个敢胡来?!”
几个巡捕一看这阵势,都拉起枪栓,枪口对着大家头:“怎么?想造反吗?”
祖爷缓缓地说:“几位官差许是误会了。方才我在西雅餐厅吃饭,的确碰到了枪战。”
“少废话!带走!”
二坝头上前一步,大骂:“你妈…”
呼啦,院子外又冲进来十多个巡捕,个个都提着枪,一下子把大家包围了。
祖爷大喝一声:“二坝头,退下!”然后转头看了看曾敬武和江飞燕,随后对领头的巡捕说:“我跟你们走。”
深夜,“木子莲”灯火通明。寒秋萧瑟,冷风不停地吹进屋里。
大家紧张地商量对策,晚饭时间已过,没有人想起吃饭这个事。曾敬武已经联系了法租界的线人,但还没返回来消息。
江飞燕说:“曾教头还是先躲一躲吧,日本人对祖爷动手了,很快也会找到你。”
曾敬武说:“祖爷生死未卜,我怎能一走了之,这些年我和日本人周旋惯了,我在南滩口还有几处藏身之地,日本人一时半会儿不会找到。只是…只是我确实不便总待在‘木子莲’,一旦被日本人盯上,势必连累你们。”
江飞燕忙说:“曾教头想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三更天,曾敬武的探子来报:“法租界的巡捕房里没有祖爷,线人也四下打听了,今天下午没有人被关进牢房。”
曾敬武一听,顿感不妙:“不可能啊?法租界内出现了命案,肯定是法国人调查啊。今天来抓祖爷的那些巡捕都是佩戴的法国袖章,怎么会不在巡捕房?”
江飞燕说:“法国人会不会把祖爷交给了日本人?”
曾敬武说:“不可能!列强在租界内都有独立的领事裁判权,这两年因南海争端,日法关系一度紧张。日本人这次在法租界行刺祖爷,肯定是背着法国人干的,就是要将这个烂摊子甩给法国。”
正说着,管家进来了,说:“梅玄子来了。”
大坝头和二坝头一听,火冒三丈:“我们他妈正要找他呢,他自己倒送上门来了!”
江飞燕说:“别急,看看再说。”
梅玄子带着两个弟子走了进来,进门一看,祖爷不在,忙问:“祖爷呢?”
二坝头忽地站起来:“我还想问你呢!”
江飞燕说:“祖爷下午被巡捕房的人带走了。”
“啊?!”梅玄子也吃了一惊。
二坝头说:“你他妈还装?就是你和日本人串通暗害祖爷!祖爷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先宰了你儿子!”
梅玄子满头冒汗,说:“二爷息怒,这件事我并不知情,我当时正和祖爷交谈,那冲进来的一伙人,我也不知道是谁。如果我有阴谋,我怎么会把犬子寄居祖爷府上?”
江飞燕说:“那怎么巡捕房的人没把梅师爷抓走?你也在现场啊。”
梅玄子说:“枪战时,我和弟子忙于逃命,跑回堂口后,也很害怕,就找了个地儿先躲了起来,后来发现并没有什么动静,转念一想,上海滩死个人也很正常,况且死的也不是法国人…所以就来找祖爷了…对了,你们怎么知道那几个杀手就是日本人,确定吗?”
曾敬武看了看江飞燕,说:“我们怎么知道的你就不要管了,如果你参与了此事,我保你必死无疑!”
梅玄子大叹:“我真的不知情啊!”
二坝头说:“在祖爷回来之前,你儿子先留在堂口!”
梅玄子一愣:“这…”
江飞燕说:“事情没弄明白之前,我们也只好这样。梅师爷如果没有别的事,请便吧。”
梅玄子还要再说,被二坝头挡下了,说了句:“梅师爷,请吧!”将门打开。
梅玄子无奈地摇摇头,带着手下走了。
后半夜,曾敬武先回去了,江飞燕也让各个坝头回去休息。
夜里,黄法蓉守在江飞燕的身边,两人倚在床头,慢慢思考。
黄法蓉说:“干娘,祖爷不会出事吧?”
江飞燕一声叹息,说:“但愿不会。做我们这行的就是这个样子,不知哪天就翻船。”
黄法蓉说:“应该不会有事,我看过祖爷的面相,山根到准头笔直,中年之运不错,寿数至少五旬开外…”
江飞燕疲惫地一笑:“你这个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
黄法蓉眨着眼睛说:“干娘,如果这次祖爷能够活着回来,我想…”
江飞燕看了她一眼:“想怎样?”
黄法蓉一笑:“我想和他彻底谈谈心。”
“谈心?”
黄法蓉收敛笑容,忧愁地说:“干娘,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也不知该不该跟您说。”
江飞燕看了看自己的干女儿,将她拥入怀抱:“丫头啊,有什么话不能对干娘讲?”
黄法蓉顺势倒下,眼泪滴落在被褥上:“干娘,我知道你和祖爷都是为我好,将我嫁给张自沾,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江飞燕觉得黄法蓉似乎满肚子委屈。
“可是…我感觉我们并不合适…”
“嗯?”江飞燕一愣,“出什么事了?”
“他脾气特别不好,什么事都钻牛角尖,一点都不像当初见我时那个开朗的样子,我觉得我们结婚太仓促了,一年多来,我们大大小小的架吵了有十几次了,他好像并不知道怎样去疼爱自己的妻子…我长他一岁,什么事都得让着他,而且…而且我觉得他什么事都规规矩矩,没魄力、没野心,这还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