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江飞燕不知该说什么,“这门亲事…这门亲事是我和祖爷做主…这样吧,明天我和自沾谈谈。”
“没用的。他永远是他。”
江飞燕将黄法蓉抱得更紧了。
良久,黄法蓉默默地说:“如果当初是嫁给祖爷就好了。”
江飞燕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黄法蓉也被江飞燕的举动吓了一跳,愣愣地说:“怎么了,干娘?我只和你一个人说过,没和任何人提过…祖爷才是我心目中的男人,他有魄力,有智慧,能看透女人的心思…”
“不要再说了!”江飞燕一声怒喝。
“怎么了,干娘?”黄法蓉被吓住了。
江飞燕稍微平复了一下,说:“丫头,感情之事不是小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江相派’的规矩,兄弟私通他人妻女,杀无赦。你不能这样害了自己,更不能陷祖爷于不义。”
黄法蓉小声说:“我只是在心里想想。我也知道这不可能。”
江飞燕迟疑了一下,说:“祖爷知道这事吗?他什么反应?”
黄法蓉说:“祖爷心思缜密,喜怒不形于色。他总是劝我和自沾好好相处,不知他是真看不出来,还是装糊涂。”
江飞燕点点头,说道:“丫头啊,干娘希望你一辈子都幸福、平安,你可不要做错事,否则到时候干娘也救不了你。”
黄法蓉闷闷地说:“知道了。”
两个女人拥在一起,谁也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月亮。
良久,黄法蓉说:“干娘,如果这次…我是说如果万一祖爷他…”
江飞燕说:“你是说万一祖爷遇害,该怎么办?”
黄法蓉点点头。
江飞燕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了一句:“你觉得该怎么办?”
黄法蓉说:“祖爷平日里没提过接班人的事,如果他不在了,堂口里几个坝头中跟祖爷时间最长的是大坝头和二坝头,可大坝头有勇无谋,二坝头生性急躁,自沾刚当上四坝头,根基太浅,五坝头年老体衰,唯有三坝头风度翩翩,知书达理,但不知其他坝头服不服…不过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江飞燕问:“什么办法?”
黄法蓉诡秘地一笑,说:“‘木子莲’势力再大,也是隶属‘江相派’,祖爷如果不在了,干娘就是长辈,平日里‘木子莲’的兄弟们对干娘印象不错,连祖爷都尊称您一声燕姐,干娘可以…”
江飞燕一动不动地盯着黄法蓉:“可以怎样?”
“干娘可以施拉拢之法,将各个坝头逐一击破。大坝头好酒好赌,干娘只管给他银子让他去赌去喝就是;二坝头好色,干娘可在妓院点几个姑娘,让他玩个够;自沾那边我去做工作,况且您是他的岳母,他不会太反对;五坝头梁老头身受枪伤,自顾无暇,更不是兴风作浪之人;唯有三坝头,此人或许会有反弹,但如果其他坝头都跟了干娘,干娘再许他更大利益,他是个聪明人,也会就范…事成之后,‘木子莲’和‘越海棠’合二为一,干娘可在这边设一分舵,女儿可以帮您打理。这样不仅延续了江相派‘木子莲’一支的香火,而且‘越海棠’的势力也壮大了,以后四大堂口再开大堂会,干娘的说话分量也就更重了!”
江飞燕死死地盯着自己这位干女儿,觉得她太聪明了,聪明得让人害怕。良久,才说了一句:“一派胡言!”
黄法蓉一愣:“怎么了,干娘?女儿哪点说错了吗?”
江飞燕说:“如今祖爷生死未卜,你再敢胡言,家法伺候!”
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能找的关系都找了,官方、特务、黑道,曾敬武和江飞燕发动了所有的人脉资源,祖爷还是杳无音信。


第六章 日本人的易学研究


死而复生的“田二嫂”
十一月,伪满洲国大雪纷飞。
日军奉天军管区007宫教所,祖爷正在关押的牢房盘膝而坐。
突然,铁门打开,一个日本女军官走了进来,站在祖爷跟前,用流利的中国话问:“祖爷,想好没?合作,还是不合作?”
祖爷看了看她,微微一笑:“合作。”
“嗯。”那女军官面露笑容,“中国有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祖爷能看透时局,这就是进步。”
原来,那天祖爷被巡捕房的人带走,到了法租界巡捕房验明身份后,就被人押着朝吴淞的日占区走去。
祖爷心里微微一颤,这下可坏了,法国人和日本人串通一气,吾命休矣!
路上,祖爷心里翻江倒海,回想十多年的江相岁月,东奔西走,亡命江湖,图的是个什么?我死之后,堂口怎么办?兄弟们怎么办?忽而又想起自己死去的亲人,亲人早登黄泉路,留我一人孤苦伶仃,我此生为何而来啊!又想起了黄法蓉那日酒后所吐之言,“法蓉命苦,背井离乡,南思燕娘,北思亲母,举目无亲,孤苦伶仃…”,黄法蓉至少还有亲娘可思,自己却是真正的孤苦伶仃!想到这,祖爷心中一阵凄凉!
出乎意料的是到了日本军营后,日本人并没有急于将祖爷处决,而是把他塞进一辆重卡。一周的昼夜颠簸后,祖爷再次走出车门时,已身在茫茫的大东北。
随后,祖爷被带进奉天军管所。
“祖爷,别来无恙啊?”刚到军管所,一个女军官就提审祖爷。
祖爷一看,觉得这个女的好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仔细回想,“噢!原来是她!”
“你不是已经…”祖爷不觉脱口而问。
“死了,对不对?”那女人一笑,“这就是你们中国人败给我们日本人的地方了,你们的叛徒太多了,凡事只要肯花钱,都能办到。”
祖爷呵呵一笑,说道:“田二嫂果真神通广大。”
此女正是两年前在广州“开枪自尽”的西田美子。
“请叫我西田。”西田美子冷笑一声,“你们中国已经病入膏肓了,密查组清查我们的前一天,我们接到了来自国民党内部线人密报。那个所谓开枪自杀的日本女特务,其实是你们中国人,是一个福建的女共产党,被国民党抓到后,做了替死鬼,而且根本不是自杀,是密查组做的假象。就在你们举国欢庆端掉日本特务老窝之际,我们已经在珠海另起炉灶了。当一个国家的公职人员为了钱可以出卖国家时,这个国家已经完了。这两年,我们之所以没动祖爷,就是想顺藤摸瓜,找到王亚樵,可王亚樵确实厉害,行踪诡秘,消息灵通,好几次都让我们扑空。还有那个‘精武会’的曾敬武,也在我们的视线内,他以为自己很聪明,他错了,如果不是我们故意泄露暗杀名单,就凭那几个流氓地痞能拿到我们的军方情报?你们中国人啊,大多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只顾自己利益、为了钱可以出卖一切的叛徒;一类就是曾敬武之流,就知道打啊杀的。他有没有想过,杀一两个日本人就能改变大局吗?匹夫之勇!匹夫之勇!”
一席话说得祖爷黯然神伤,泱泱大国被弹丸倭寇玩弄于股掌之间,此情此景,如之奈何?
思忖片刻,祖爷突然问:“既然这次要杀我,为什么不直接动手,却要将我诱骗至法租界?”
西田美子一笑:“祖爷生性聪明,处处设防,我们可不想直接冲进‘木子莲’,明目张胆地跟你那上百号兄弟火并,那是傻子干的事。‘九一八’之后,我们占领整个东北,1932年,我们又进攻上海,去年开春以来,我们又不断剿灭东北的抗日义勇军。就在我们连续作战、急需休养之际,法国人乘虚而入,以越南为跳板,把南海的九座岛屿都占领了,这些岛屿面积不大,可战略位置极其重要,谁占领了这些岛屿,谁就扼守住了马六甲海峡,从而就掌控了太平洋和印度洋的航运水道…”
这件事祖爷知道,1933年春法国人出兵南海,占领了南威岛、太平岛、安波沙洲、北子岛、南子岛、南钥岛、中业岛、鸿庥岛、红草峙岛共九个岛屿,国民政府外交部强烈抗议,这就是震惊中外的“九小岛事件”。
“1911年以来,大日本帝国国民已开始在这些岛上勘察作业,法国人登陆后,将我们的人驱赶出岛,我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天皇陛下紧急召见法国领事,他们开出了几个条件。其中之一就是,在法租界内日本侨民可以自由出入,日本侨民除与法国人发生冲突外,均享受司法豁免权。我们这次行动安排在法租界,第一是为了减轻祖爷的防御心理,第二是想看看法国佬是否会践行承诺…”
祖爷点点头,不禁感叹日本人的刁钻奸诈。“既然已经将我引出,何不多派些人,一举将我杀死多好?”
“哈哈!”西田美子大笑,“祖爷真以为那些杀手是日本人啊?我们怎么会派自己的人去送死?我们日本人的命可值钱。我们花钱雇了几个上海黑帮的亡命徒,给他们制作了几张日本侨民证揣在口袋里,这样他们死在法租界,法国人才会赔偿我们。如果真想杀你,岂能让你逃脱?”
“不杀我,那你们想怎样?”祖爷不解。
“祖爷少安毋躁。祖爷这次失踪了,曾敬武必然急着将消息告知王亚樵,我们可以顺藤摸瓜,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们需要祖爷…”
“需要我?”
“梅玄子是个聪明人,我们那天安排他与你见面,就是想让他和你谈合作的事。”
“原来是你们背后指使?谈合作?”
“对。如果不是曾敬武来得这么快,梅玄子会把话说完。现在,也只好我替梅玄子把他剩下的话讲完。中国和日本,文化同宗同源,你们的祖先创造的优秀理论和学说,陆续传到我们国家,包括易经和玄学五术。除你们自己外,日本是将中华文化传承得最好的国家。如今西方宗教伴随列强蜂拥而入,中华传统教学惨遭冲击。你们中国人自己不能维护文化阵地,一脉相承的我们可不能坐视不管。鸦片战争不光惊醒了你们,更惊醒了我们,同为东方落后国家,我们也害怕,于是我们搞了明治维新。甲午一战,证明我们成功了。十九世纪以来,列强纷至沓来,欧美人可以占领你们,我们为什么不可以?至少日本帝国统治下的中国,还保留我们同宗同祖的文化!这就是我们和欧美列强的区别。
“现在中国领土上盘踞着各种势力,这种平静的态势是暂时的,早晚会被打破。祖爷想想,中国是全盘西化好,还是被大日本帝国统治好?从文化角度讲,我们这不是侵略,是帮你们。”
祖爷低头不语,慢慢梳理着西田美子的话。


现代“扎飞术”
“我们日本有一位易学大师高岛先生,不知祖爷是否有所耳闻?”西田美子突然发问。
祖爷说:“嗯,久闻大名。”
“高岛先生早在明治维新初期就给天皇进谏,说中日之间必有两次大战,日美之间也有一次大战,让天皇陛下早作准备。甲午战争已经应验了一次,接下来,哼哼…”说到这儿,西田美子停下了。
高岛这个人,祖爷多有关注,也研读过他的书。此人是易学天才,代表作是《高岛易断》,清末王治本先生将此书译成中文,国内人士才开始接触此书。高岛通过易占之法,准确预测世界格局,并将自己的建议上书日本天皇。日本天皇将高岛视为国宝,每有战事,必详加询问。
西田美子说:“现在摆在祖爷面前两条路:要么跟我们合作;要么,我们将祖爷杀死。”
祖爷微微一笑:“怎么个合作法?”
西田美子说:“中国现在有上千个‘会道门’,祖爷要做的就是在我们的帮助下,将这些人统一起来,统一在大日本帝国的宫教之下。我们不妨碍各个会道门的日常活动,但有两点:第一,每月你们要抽一部分钱交给我们,作为我们的指导经费;第二,在日常的宣扬中,你们要逐渐给中国老百姓灌输中日友好、同宗同族的信念,更要高调宣扬高岛先生的理论和学说。”
祖爷听后,恍然大悟,数月以来的郁结全部打开!梅玄子敢于大造声势,是受到了日本人的支持;左咏禅所说的背后大人物也是指日本人;又想起“天圣道”最近的口号:“乾坤有大难,末世已当头,福从东方来,满心救众生。”这“东方”不就是指日本人吗?看来日本又要有大动作了。想到这儿,祖爷说:“如果我没猜错,梅玄子和左咏禅早已归顺你们了。”
西田美子说:“天圣道、梅花会、山东郑大仙、福建若兰师太、中原五虎,都已投靠大日本帝国,有我们的技术支持,他们的法术才会空前提高,银元才会大把大把地赚。”
祖爷说:“那张继尧也是被你们杀死的?”
西田美子说:“确切地说,是被你们中国人自己杀死的,张继尧像祖爷一样,是条汉子,可他的徒弟左咏禅却被我们收买了,羽化成仙的局就是左咏禅怂恿张继尧做的。张继尧进去后,左咏禅封锁了通道,张继尧被活活烤死了。还是祖爷厉害,打造的队伍如同钢板,油盐不进。但还是出了叛徒,你的四坝头将乌发棺材的禁忌告诉了梅玄子,这正是我们想要的,直接拉拢你肯定不行,如果把你名声搞臭,那就好办了。不过祖爷果然厉害,竟然破了我们的小鬼将。”
祖爷心情越发沉重了。全国“会道门”还在窝里斗,日本人却已手握大局了。可怜的张继尧,英明一世,最后死在徒弟手上。人心散了,国将不国!
西田美子见祖爷不说话,便说:“祖爷随我来。”
祖爷一愣,问:“去哪里?”
“随我来便是。”
两人转身走出牢房,南行40米,到了类似一个大厂房的地方,进门处挂一牌子,上写:“宫教所技术处”。
“祖爷请进。”
祖爷迈步进屋,里面好生宽敞,中间一个过道,两面是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有点像张自沾做道具的实验室,好多人都在紧张地忙碌着。
西田美子说:“‘会道门’做法事,一定要唬住老百姓才行,你们那些土生土长的装神弄鬼术已经落伍了,且看大日本随军巫师的各种技术。”
说着,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类似手套的东西,说:“军用焊接喷枪,改良后可藏于袖中,可做‘天剑斩’之局,神仙挥剑,山崩石裂。”说着,将“手套”戴上,启动开关,朝一块钢板劈去,掌锋过处,钢板断为两截。
祖爷暗暗点头。
西田美子摘下手套,又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瓶药水,略带得意地说:“美洲香蕉水,馨香无比,经冰冻技术处理,可做‘仙人踏步’之局,祖爷请看…”说着,将药水滴在一块玻璃板上,随后抓起一把类似面粉的粉末,洒在药水上面,很快,粉末表面就出现了一朵朵类似狐狸脚印的印记。
“祖爷再看这里…”西田美子往里走了几步,来到一个小开间,将一个类似放映机的东西打开,而后又将窗子打开,手一指窗外,“祖爷,你注意看天边那片云…”
祖爷顺指望去,西天处正有一片厚厚的云朵。西田美子将一张幻灯片似的东西插入机器,光束射出,云朵上马上出现了上帝的模样。
“军用强光机,可造‘上帝再现’之局。战场上两军对垒,如果将对方的信仰之神呈现在天,你想会出现什么结果?如果换上中国人的太上老君或者玉皇大帝,祖爷岂不是可将神仙招来?梅玄子江边点鬼灯,就是我们提供的技术。否则,就凭他那点本事,能掀起这么大风浪?”
祖爷沉思不语,他的心已凉到极点。
“祖爷能破小鬼将,大鬼将恐怕就难以破解了吧?祖爷随我来。”说着,从开间出来,拐了一个弯,将祖爷引向地下室。
走了十几米,祖爷一看,下面如同地狱一般,两排大铁笼子,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一个人,这些人面无血色,目光呆滞,见有人来,都兴奋起来,咧着嘴,伸着手,嗷嗷大叫。西田美子顺手捡起地上的一块生猪肉,扔了进去,那人野兽一般扑在肉上,大嚼起来。
祖爷看得背后直冒冷气。
“这些人…”
“这不是人,是鬼。这些都是东北抗日义勇军的头头,生性极猛,正好用来炼就大鬼将。”
祖爷听后,心如刀绞,恨不得把面前这个女人撕碎。
西田美子看了看祖爷,说:“祖爷一定对我恨之入骨吧。要怪就怪你们国家无力保护你们。我说过了,祖爷面前两条路——要么合作;要么死。祖爷有多种死法——可以砍头;可以活埋;也可以做成大鬼将…”
“哈哈哈哈!”祖爷突然放声大笑,“1918年,我已经死过一回了,我是个骗子,做尽坏事,死不足惜!”
西田美子哼哼一笑,说:“祖爷是个聪明人,我们之所以让祖爷活到今天,就是觉得祖爷是可塑之才。梅玄子色厉内荏,左咏禅不忠不义,江南的地盘,我们最后还是准备让祖爷来统领,祖爷不要不识抬举。另外…”
说到这,西田美子迟疑了一下。
“另外…祖爷相貌出众,一表人才,两年前我和祖爷南粤见了一面,至今无法忘怀。你若能为大日本帝国建功立勋,则军方可以为祖爷提供日本公民身份,届时你就是日本公民了。他日战争结束后,我们可以一同飞回日本,祖爷若不嫌弃…”说着,西田美子把纤手搭在了祖爷的肩上。
祖爷慢慢将她的手推开,说:“请容我思考一下。”
“咯咯。”西田美子一笑,“是死在你这肮脏的国土上,还是去日本安度下半生,祖爷自己揣度。”
夜里,祖爷一个人端坐牢房。所有的一切在脑海中不断翻腾,这个肮脏的国度,这个无能的政府,这群愚昧的百姓…父母死于国民之手,弟妹死于国民之手…军阀混战,不思民生,举国上下,看不到一丝希望…
不是,绝对不是!还有爱国者,还有抗争者!
汉奸不能做!只有一死,以谢国人!
牢门打开了。
“祖爷,想好没?合作,还是不合作?”
“合作。”


祖爷的心机
祖爷从西田美子手里接过“宫教令牌”,以天皇储教的新身份回到江淮。
“祖爷回来了!祖爷回来了!”管家大喊。江飞燕、黄法蓉、大坝头、二坝头、三坝头等人蜂拥而出。
“祖爷!”
祖爷笑着对大家说:“没事,没事。”
管家赶紧吩咐下人做饭,要为祖爷压惊洗尘。
祖爷说:“不忙。二坝头,你带上梅玄子的儿子,和我一起去梅花会。”
大家愣愣地看了看祖爷,祖爷看看大家,又说:“没事,大家先歇息,晚上再谈。”
此时的梅玄子正在“梅花会”焦虑不安,一听祖爷带着公子来了,慌忙站起身出门迎接。
两人来到屋中,祖爷说:“完璧归赵。”将儿子交给梅玄子。
梅玄子使劲抱了抱儿子,又将他交给下人,而后说:“祖爷,怎么回事?”
祖爷一笑:“我还想问梅师爷怎么回事。”
梅玄子支支吾吾地说:“那日,我只是想和祖爷谈谈心…”
“是谈合作吧。”
梅玄子一惊。
祖爷一伸手,将“宫教令牌”掏出,往桌子上一拍:“我也有。”
“呃…”梅玄子一阵尴尬,“这…”
祖爷说:“你有,我有,左咏禅也有。天皇大人既想让我们替他办事,又不想我们团结,所以左咏禅才会争宠,将你勾结齐春福的事告诉我。”
“是他说的?”梅玄子震惊地说。
祖爷冷冷一笑:“这才是天皇陛下想看到的,所有人都在为他们办事,所有人又都不团结,他们肯定也承诺过你,让你做江南第一把交椅。”
“这…”梅玄子额头冒汗。
“呵呵,梅师爷放心吧,第一把交椅不是你的,是我的。”祖爷冷冷地说。
“你也当汉奸了?”梅玄子惊恐地问。
“我当汉奸都比你当得好!”说罢,祖爷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夜里,堂口热闹非凡,祖爷平安回来,众人兴高采烈。
饭桌上,江飞燕问究竟怎么回事,祖爷说:“有惊无险,我被带到法租界后,押入了秘密牢房,你们是查不到的。幸得贾四爷在法租界有些势力,我给了守卫一些银两,让他给贾四爷带信儿,贾四爷花重金买通巡捕房,这才将我放出。日本人要置我于死地,我先去了贾四爷府上躲避了一段时间,现在风声不紧了,才敢回来,让燕姐和众兄弟担心了。我敬大家一杯。”
所有人都举杯,说:“祖爷吉人自有天相。”
饭后,大家都散了,祖爷将江飞燕叫到书房,才将真实的情况一一道出。
江飞燕听后大惊:“祖爷真答应日本人了?”
祖爷冷冷一笑,说道:“低头不吃亏,燕姐且听我说…”
江飞燕听着听着,眉头渐渐展开,随即又变得忧心忡忡,说:“祖爷,这样做非常危险,随时都可能丧命!”
祖爷一声叹息:“只能这样,没有别的办法。”
江飞燕看了看祖爷沧桑的面颊,心中泛起一丝怜惜。“祖爷…不如…”
“燕姐有话但说无妨。”
“不如…”江飞燕身为一届大师爸此时竟显得万分踟蹰,满脸羞涩,欲言又止。
“不如什么?”祖爷不解地问。
江飞燕猛地抬起头,深情地看着祖爷,说:“不如我们一起走吧!”
祖爷一愣,我们?一起走?随即明白了江飞燕的意思。
祖爷是情商很高的人,1932年和江飞燕见第一面时,就从江飞燕的眼神中读出了爱慕二字。1933年,祖爷带张自沾去“越海棠”提亲时,江飞燕询问祖爷的终身大事,祖爷也明白什么意思,但祖爷一直都在故意躲避这些事情。
不是祖爷无情无爱,而是祖爷认为阿宝这种身份实在不适合结婚。两个骗子结合了,孩子一出生就是个小骗子,他自己走了这条路,不想再让孩子生活在骗子的阴影里。
况且做阿宝的朝不保夕,说不定哪天就丧命,留下孤儿寡母,黑道上的人再来寻仇,可怎么过活?
还有,两个人都是大师爸,这要是一结合,还不轰动整个东南亚,国内道上的朋友自不必说,江飞燕和祖爷在香港、台湾、澳门、南洋朋友众多,这样一弄,堂口的兄弟怎么想?以后两家兄弟万一起了冲突,怎么处理?谁也不能保证堂口和堂口之间永远和平相处。
更重要的是,现在这种情况,祖爷怎么能一走了之!当年从张丹成老爷子手中接过“木子莲”的大旗时,就坚定了带领“江相派”走向辉煌的决心,就坚定了劫富济贫、惩恶扬善的信念!现在日本人要操纵整个中国的“会道门”,其背后的阴谋还不得而知,自己作为“江相派”一堂之主跑了还成?
江飞燕见祖爷不说话,便明白一二了,她说:“祖爷,你一个人改变不了大局,我也改变不了,五娘的死让我忽然觉得这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我想过正常人的日子,我们可以把堂口交给别人,多少人想争这个位子还争不到呢。我们一起去国外,去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隐姓埋名,安度余生。”
说到动情处,江飞燕情不自禁地把手搭在了祖爷的手上。
祖爷何尝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他可以一走了之,日本人再也找不到他,中国人也找不到他,他再也不用天天为做局绞尽脑汁了,再也不用为堂口的生计殚精竭虑了,什么扎飞,什么算命,什么风水,统统都抛在脑后,只有幸福。他可以牵着江飞燕的手,漫步在法兰西的金色海滩,徜徉在英吉利的林荫大道,相拥在美利坚的辉煌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