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场和香月的视线同时集中到了一个地方。
在书桌的一角,有一个血液画出来的记号。
很明显,这是凶手留下的。似乎是用现场的纸巾蘸着被害人的鲜血画出来的。
“有点像个‘卍’字啊。”
“在《黑书馆杀人事件》里面,出现了类似的记号。”
“那本书和这次的案子有关系吗?难道作品里写到了类似的杀害现场,或者是什么诡计?”
“不,我觉得毫无关联。这仅仅是现场伪装罢了。”
“是吗?所以你才和我们说,要保护好洗脸间的现场?”
毕竟和香月搭档破案多次,钟场也能猜到他的想法了。
“是。毫无疑问,这是凶手想要抹去对自己不利的证据时留下的痕迹。多半是凶手在身体重心不稳的时候,不小心伸手撑在了桌子上。如果仅仅是指纹,那和处理凶器一样,擦拭干净就行了。但如果是沾了血的手扶上去,就会留下一个掌印——”
凶器的奖杯上面留下的血迹范围看起来相当之大,恐怕是凶手想要擦净指纹的时候不小心碰上去的。这样一来,凶手的手上也沾了血,卖力地擦拭之下,在凶器上留下了更多的血迹。指纹可以擦净,但沾在手上的血却没那么容易。然后,凶手不小心扶了一下桌角,在那里留下了血手印。
当然,如果手上的血不多,是难以留下完整的手印的。有可能只是手指,或是手掌的一部分。但即便是不完整的指纹,也可以成为致命的证据。凶手想用现场的纸巾将其擦去,但又不想让人看出自己手上沾了血,所以便在那个血手印上画了一个记号。
如果该假设成立,那么凶手一定在洗脸间洗了手——昨晚,行凶之后的凶手不得不从香月等面前经过,但他们三人的手都没有沾染血迹。
故而,在洗脸间里,凶手可能留下了别的证据。
凑巧的是,黑越的尸体是在早晨被人发现的,香月赶紧传达了信息,禁止所有人使用西栋的洗脸间。而据森畑说,她早上来了之后也没有踏足洗脸间,所以现场应该保持得非常完整。
“现在鉴定科正在调查洗脸间呢。几个嫌疑对象的指纹也都采了,还准备让三个人做一下鲁米诺检测,以防万一。”
“鲁米诺检测可能意义不大,他们三个人昨天烤肉的时候都帮忙打下手来着。”
听了香月的话,钟场咂了咂嘴,很是失望。
通过鲁米诺检测可以发现血红蛋白和肌红蛋白的反应。这两者都是食用肉的成分,所以三人在烧烤时手上碰上一些,测出反应来一点也不奇怪。同时,就算在烹调中没碰过生肉,编造一个“我流鼻血了”的理由也能蒙混过关,可以说不能成为坚实的证据,顶多作为一个筛选嫌疑人的指标。可是香月已经通过翡翠的灵视能力,知晓了谁才是凶手。
关键是,要怎么才能证明这一点呢?
这是最大的问题。
翡翠的灵视,如何才能助科学侦查一臂之力?
仅就目前而言,他们并不掌握任何可以证明别所犯案的证据。
到底要怎样才能证明呢?
“反正这三个人里必定有一个是真凶,洗脸间可能留下了关键证据。”
也许正像钟场所言吧。
说不定轮不到自己出场,这个案子就能顺利落幕,香月心想。
*
回到客厅,只见翡翠正伫立在大镜子前。
她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视线落在古旧的镜面上。
今天,她穿了一件面料有点反光的露肩衫。白皙的肩头松弛着,妆容齐整,大概是遗体被人发现之前就起床了吧。她今天的妆看起来比前一天更添几分神秘色彩,和这个古色古香的山庄氛围正合。要是黑越还健在,估计她本打算对他进言,叙述一些关于山庄异象的事情吧。翡翠本人并无除灵的能力,但她说,假若探明了妖异的原因,应该可以通过上供等方式进行化解。她今天的妆容,大约是为了增加自身的说服力而化的吧。
客厅里还有穿着制服的女警官立在墙边。这个房间鉴定科大概也来过了,现在工作好像已经进行完毕。保险起见,除了洗脸间,他们把厕所、浴室和台球室也都检查了一遍。三个嫌疑人正在别的房间接受问讯。
“没事吧?”
香月朝面对大镜子的翡翠打了个招呼。
“嗯。”
灵媒姑娘面色茫然,点了点头。香月忽然想起黑越的话,说道:
“这好像是维多利亚王朝晚期的东西哦,”他说的是大镜子,“正是灵媒们大放异彩的时代。”
听到香月这么说,翡翠将目光从镜子上收回,低下头:“据说我的曾祖母曾经在英国做过灵媒。”
听说,翡翠有四分之一的北欧血统。闲聊之际,香月了解到她的祖母是英国人。
“那么……翡翠小姐你的体质应该是先天遗传喽?”
“听说我的曾祖母的上一代也是灵媒,所以很有可能。我的先祖在二十世纪初就作为灵媒办过不少事,留下了一些老照片。如果循着曾祖母的血脉再往前,似乎可以一直回溯到一个姓桑松的、被诅咒的法国家族支系。”
“法国的,桑松……难不成……”
“其中最出名的,是夏尔—亨利·桑松。”
“法国大革命时期的刽子手,据说他用断头台处决了许多人……”
“真假不知,”翡翠弱弱地微笑道,“可能是我曾祖母,或者她的长辈为了给自己贴金,谎称自己的家族血脉。不过如果那是真的……也许就意味着我的血脉,经常要担负播撒死亡的命运。”
桑松,是自古以来就盛产行刑人的家族。家族的第四代家主夏尔—亨利·桑松,据称是人类史上斩落人头第二多的刽子手。也有说法称,和各种恐怖传说相反,他本人希望废除死刑制度,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士。
“黑越先生不幸逝世,和翡翠小姐可是一点也不相干哦。”
继结花之后,这是她第二次经历身边的人被杀害了。
还是令她耿耿于怀吧。
翡翠的睫毛轻轻垂下,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的血脉,在之前曾招来过很多次死亡。这也许是能力的代价吧。我逃不脱自己的命运,将来我一定会受到它的报应。”
“报应?”
“我的脖子最后一定会被死神扭断……这个预感,一直在慢慢增大。”
“怎么会……”
香月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一直低着头的翡翠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忽地抬头看向他,好像心情为之一变,笑着说: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因为我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呢。”
香月想起,不久前她也曾提到自己的死期。
这难道可以用“想多了”来解释,并一笑而过吗?
她预感中的自己的死亡,又是怎样的呢?
然而从翡翠无力地微笑的样子表明,她好像并不愿意旁人触及这个问题。
“先去我的房间吧。”
香月和翡翠一起回到了他的客房。他让翡翠在床边落座,自己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了有关案件的事。
“翡翠小姐,你刚刚说通过灵视,可以确定别所幸介是凶手,对吧?那是什么样的灵视?不是通过降灵吧?”
翡翠点点头,垂下了脑袋,双手在并拢的双膝上握成了拳头。
“是气味。”
“就是你以前告诉我的‘灵魂的气味’,对吗?”
“是。昨天晚上,别所先生从厕所返回的时候,我觉得有点不对头。别所先生的气味发生了急剧的变化,好像抱有强烈的负罪感……同时又有因恐惧而颤栗的感觉……就是那种非常剧烈的变化。如果用色彩来打比方,就好像从白色突然变成了红色,令我非常困惑。但那时,我的酒还没有完全醒……”翡翠的语气略带抱歉,“而且,这个水镜庄的气氛也有点古怪。”
“水镜庄的气氛?”
“水镜庄里面,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怎么说呢,就是难以言喻的奇怪气味。我有些本能地害怕,而那个气味的主人是不是有恶意,甚至是不是有自主意识,我完全没有头绪……我有一种感觉,假如不表现得阳光开朗一些,自己恐怕就要被那东西吸引过去……”
翡翠双手环抱着自己白皙的双肩,身体微微颤抖。
“这个……不知道和传说中的黑书馆发生过的事情有什么联系呢?”
“我不知道。有一种靠近那种所谓‘灵异场所’的感觉。如果我直接遭遇到灵异现象,说不定可以弄清一些事情……”她低着脑袋,缓缓地摇了摇头,“这个地方的气味,让我的整体感知有所紊乱。就好像在强烈的臭气中,其他的气味都难以分辨了一样。而且我还喝了酒,所以别所先生从厕所回来的时候,我以为是我的感觉出了问题。毕竟,我以前从来没见过有谁的气味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变得那么彻底……”
原来如此。根据现场所见来判断,那大概不是有计划的谋杀,而是突发性的杀人。
就算是翡翠,在此之前也绝无机会体验刚刚杀过人的人散发出的气味。
“也就是说,到了今天早上,你见到案发之后出现的别所先生,这才确信自己的感觉没有出错,对吗?”
“对,毫无疑问,我可以确认,那是抱有负罪和恐惧感的、杀人者的气味。不过对不起,我老是找借口……”
“找借口?”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那时我就把这件事告诉老师……不,说到底,关于这个水镜庄的环境……”
“不,就算当时你和我说了,也于事无补吧。和之前的案子不一样,这回没有哭丧妇预测到杀人案的发生,也不是亡灵出手杀人。翡翠小姐你不必自责。”
“如果我出面作证,别所先生会被逮捕吗?”
“灵视本身不能作为证据呀。现在还处于三个人都有嫌疑的状态,还没有找到证据可以证明别所先生就是凶手。”
“这样啊……对不起,我帮不上忙。”
“别所先生是立志想要成为推理小说家的人,所以能将证据抹得干干净净也毫不奇怪。如果能找到什么指向别所先生的线索就好了……和结花的那个案子不同,这次翡翠小姐好像没有和死者灵魂共振?”
“对。可能因为黑越老师和我年龄差距比较大,又是男性,两个人的属性完全不同。就我的经验而言,要达成灵魂共振,需要某种程度的affinity——唔,日语的话应该叫亲和度?应该是这么说吧——我和死者之间似乎必须有一些共通的要素才能行得通,”翡翠垂着头,“但是,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成为线索。”
“是什么事?”
“嗯,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梦?”
“那个,我不知道这和案件是不是有联系。但梦的内容相当清晰,有点怪怪的。”
“具体是什么样的梦呢?”
“一共有三段。我不知道这三段应该视为同一个梦,还是一个个分开作为三个梦……因为是做梦,所以我对此没什么信心。”
香月意识到自己脑子已经被搞糊涂了。
大概是因为看到自己困惑的表情,翡翠也意识到了问题,急忙补充道:
“你先听我说。第一个梦里,出现了有本先生。这三个梦有个共同点,那就是,我好像不是我自己……至于在梦里面是不是有‘我’的存在……也有点搞不清楚。总之,我动弹不得,连脸也不能转,也不知道是不是拥有身体,反正不能发出声音。”
看着翡翠拼命努力想要解释的表情,香月不由得聚精会神,仔细理解其中的含义。他点点头,示意翡翠继续说下去。
“然后,有本先生来到了我的面前,接着,他将手伸向我。就快碰到我脸的时候,忽然我感到一阵头晕,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然后呢?”
“第一个梦就到此为止了。第二个梦,出现的是别所先生。先是有一阵眩晕,接着别所先生出现在我眼前,他盯着我,凑得很近,鼻子几乎要贴上了……我很不好意思,但既不能扭脸,也不能转动视线。接着,别所先生摸了摸我的脸颊,但却没有皮肤被触碰的感觉……过了一会儿,他就离开了。这是第二个梦。”
“这样说来,第三个梦里面,出现的是新谷小姐喽?”
“对。新谷小姐来了,她立刻伸手摸向我的脸,于是我又觉得一阵眩晕,什么都看不见了……我正在想这是怎么回事,突然又能看见新谷小姐了。她好像在触摸我的脸,但很快就抽手,匆匆离去。接着,就结束了。”
“结束了?”
香月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指挠了挠下巴。
说实话,他心里的失望情绪比较大,但又不好表露在脸上。
翡翠述说的内容,实在太缺乏连贯性。可以说,仅仅是梦境而已。即便是灵视一类,其含义也难以究明。在结花的案子里,通过翡翠与死者的灵魂共振,搞清了一些细节,但这回很难说找到了解决案件的线索。
“你经常做这类梦吗?”
“不……这是头一回,”翡翠身体缩了缩,略带抱歉地说,“不过,我有一种感觉,寄身在这座水镜庄的东西,好像在向我诉说些什么……这可能也是一种共振现象。就好像缠绕在这座馆里的‘它’,汇进了我的意识……”
翡翠也许正处于非常沮丧的情绪中,后悔地咬住了嘴唇。但就现状而言,他们能做的事情很有限。已经锁定了三个嫌疑人。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物证。香月昨晚睡得很少,脑筋不大灵光,还是该休息一下。
不料,到了下午,事态急转直下。
警方请新谷由纪乃去警局协助调查。
*
“我们首先调查了作为证物没收的、黑越的笔记本电脑。电脑本身有密码,本来以为要花上一阵子,结果黑越的儿子告诉了我们几个有可能使用的文字组合,很快就解开了。我们查看了电脑的邮件记录,看看是否有什么可以解释犯罪动机的东西。你也知道的,我们的解析小组能力高超,结果他们发现了被删除的邮件记录。内容是黑越和新谷的通信——两个人在搞婚外情。”
在辖区警署的一间小屋子里,钟场向香月讲述了事情经过。
香月坐在一张年深日久的折叠椅子上,钟场警部手里拿着侦查资料,看样子并没有落座的意思。他预先说了:只有五分钟。所以大约是准备说完就离开。
“同时,我们也仔细调查了书桌,上面采到了新谷由纪乃的指纹。”
“她以前也来过好几次水镜庄。所以,在黑越老师的工作室内有她的指纹,也不算奇怪吧?”
“你说得对,但是,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和触摸板上,也有她的指纹。就算指纹沾上去的顺序和时间无法确定,但她若非最后一个碰过电脑的人,那么电脑上应该沾满黑越的指纹,而不是她的。她一定是在杀死黑越之后操作了电脑,为了让警察搞不清杀人动机,删除了两人的往来邮件吧。”
“动机是什么呢?”
“由爱生恨呗。说不定是两人闹分手,或者是新谷逼着黑越结婚。黑越可是一点和老婆离婚的意思都没有的吧。他是畅销小说家,说不定女方是盯上了他的财产而接近的呢?”
“当事人自己怎么说?”
对于香月的这个问题,钟场耸了耸肩。
“她说,确实是自己删除了邮件。但又说,她到房间的时候,黑越已经死了。这很明显是撒谎。她说删除邮件是因为自己被黑越威胁了。她提出来要分手,但黑越拍了一些她不好见人的照片,她想将其删掉。之前一直没有机会,这次见黑越已死,于是趁机下手,删掉了资料。”
“那么……你们是打算对她进行逮捕喽?”
“是啊。我们已经申请了逮捕令。有动机,有物证,足够了。有了搜查令,对她的住所进行搜查,说不定还能寻获其他证据,应该足够起诉。”
居然会这样。
这是错误逮捕。
可是,香月并不能提出足以改变现状的逻辑和证据。
尽管翡翠的能力洞察了真相,但灵媒的证言……
“凶手擦拭了凶器和房间里的指纹,但是却没擦去笔记本电脑上的指纹,这不是有点矛盾吗?”
“肯定是不小心。很抱歉,大作家,现实和推理小说是不一样的。这种错误屡有发生。而且,凶手犯下了用沾了血的手触碰书桌的失误,同时还犯了其他错误的可能性也很大吧?”
“对了,洗脸间的情况呢?”
“啊,我们查到了很强的鲁米诺反应。新谷一定是在那里洗去了血迹。”
“其他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水池上的带镜柜子,镜子的一部分有被擦拭过的痕迹。鉴定科的同事发现有一小片特别干净,故而有些在意。一查之下,有微弱的鲁米诺反应,同时,上面留有两枚新谷由纪乃的指纹——同一根手指的指纹,两个。她肯定是用沾了血的手指碰上了镜子,接着想要把指纹擦去,但反而又碰上了好几次吧。”
“同一根手指的指纹,两个……也就是摸了两次?特意在擦干净其他指纹之后?”
“这种失误也不是没有可能。”
确实,尽管让人暗生疑窦,但也可以视为她在掩盖痕迹的证据之一。
“就算是这样吧,那么,她又是为什么要去碰柜子上的镜子呢?”
“那我可不知道。我也想问来着,但她说,律师抵达之前,她不会回答任何问题了。”
“是柜子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没,柜子的内部没有鲁米诺反应。而且只有黑越的指纹,也没有被擦拭过的痕迹。”
“这样的话,那她应该没有理由去摸镜子啊,很不自然。”
“应该就是手不小心碰上了吧。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啦。”
“可是……”
香月咬住了下嘴唇。
新谷为什么要摸两次镜子?既然有擦拭指纹的痕迹,那就代表凶手曾摸过镜子。为什么要特意去触碰镜子?
他低下头,陷入思索。
但是他并没有想出什么好主意。钟场是一个聪明的刑警。按常理来说,既然香月指出了那么多矛盾之处,他应该是会重新审视的。可是他的脑海里已经有了“新谷由纪乃是凶手”这个既有观念,故而以“她犯了错”为前提进行思考。
不对……
情况是不是刚好相反?
香月通过翡翠的灵视,知道了别所幸介是凶手。
但是如果他事先不知道呢?
假如,翡翠刚好没有碰上这个案件……
如果是那样,现在已经收集了这么多证据。
自己是不是也会怀疑新谷由纪乃呢?
是不是因为知道了别所幸介是凶手,所以反而限制了自己的思维呢?
说到底,别所幸介真的是凶手吗?
翡翠的能力无可置疑。
但她的灵视,是基于感知别人灵魂的“气味”这一原理。
她并没有在别所幸介行凶的那一瞬间用千里眼看到一切。
有没有可能他是因为其他原因抱有了强烈的罪恶感,从而导致了灵魂气味的变化呢?
这个可能性,实在难以完全否定。
“怎么,你看起来不是很服气啊?”
“不是……但,总觉得有点难以释怀。”
“那你有其他人是凶手的证据吗?”
“没有……”
“你对我们的结论有意见,可以像以前一样,弄一个合情合理的剧情出来啊,你能想出来的话要我帮忙做什么,只要能抓获真凶,义不容辞。但是如果你没有自己的推理——抱歉,我没时间了。”
在钟场的催促之下,香月起身了。
*
香月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一个能让钟场心悦诚服的剧情出来。
这也是没法子——香月一面自我安慰,一面走在鸦雀无声的警署里。
快到出口时,他看到有一个女孩子坐在等候区的座椅上。
是城塚翡翠。
这个像西洋人偶一样的美丽姑娘,露出焦躁的神色。平常梳理得一丝不乱的柔顺黑发,看起来好像也失去了光彩,披散下来。
她站起身,走到香月身边:“老师,怎么样?”
对她充满不安的提问,香月默默摇了摇头。
两人向出口走去。穿过自动门,走进温热的空气里。天色有些暗了,一股巨大的倦怠感席卷而来。走向停车场的时候,翡翠紧紧地跟在香月后面,亦步亦趋。
“老师,你为什么不说话?”
“因为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可做的了。”
“怎么会……”
两人走到了车边。香月正想解锁车门,翡翠用娇小的身体拦在了他与车之间,挡住了去路。
“老师,求求你了,新谷小姐不是凶手!这样下去,她会被逮捕的!”
香月沉默无语,回应着她急切恳求的眼神。
“凶手是别所先生。你明明知道,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的人——”
“你有证据吗?”
“证据……”
翡翠瞪大了眼睛。
她目瞪口呆,湿润的双唇微启,好像在寻找合适的词语。
“那个……”
翡翠的身体忽地一晃,香月差点以为这位灵媒大小姐要摔倒。她好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香月的胳膊。
“但是……老师,你以前也解决了好多案子对吗?为什么这次就要轻易放弃……”
“我以前参与过的案件……大部分都是钟场警部有求于我的。但这次不同,他并不需要我的帮助。我是局外人,一个门外汉而已。”
“可是,仓持小姐那次——”
灵媒姑娘的身体微微颤抖,好像因为痛苦而蜷曲了起来,最终,她的头顶碰上了香月的胸口。
“结花的那一次是特殊情况。我和她很亲近。那一次,我心里有愤怒,但是这次……”
“对于老师你来说,可能是这样没错……”
翡翠的声音因悲伤而哽咽。
“但是,对于我来说……是特殊情况。”
“为什么呢?”
“我和新谷小姐……一起烧烤了。”
“所以呢?”
香月的视线落在了翡翠的指尖——她的手正抓住他的袖子不放。
苍白的手腕将袖子抓得紧紧的。
好像气得发抖。
又好像是因悲伤而叹息。
“我们可能……可以成为朋友的……新谷小姐没有把手足无措的我丢在一边,而是好心地烤了肉给我吃。还一起喝了酒,讲了好玩的事情给我听,一起大笑。我们还交换了好多表情包。这些还不够吗?光这些,还不足以生气吗?还不足够愤怒吗?”
想助她一臂之力,这都不可以吗?
香月叹了一口气。
在傍晚的山庄庭院里举办的一场平平常常的烧烤派对。
香月在脑海中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她看到的世界,和自己所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啊。
——这和灵感体验无关。
对于自己而言无聊日常的一个片段在她的眼里,可能也像宝石一样闪耀着五彩的光芒。
“可是……现在没有能证明别所先生是凶手的证据啊。”
“那你可以找啊。老师你一定可以找到的。”
“但……连他是不是真凶,我都不能确定。”
香月感到扯着自己袖子的手渐渐放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