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月本人当然是对警方的侦查情况感兴趣的,但这个案子,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因为钟场警部不是这个案件特别搜查本部成员,所以香月自然不会被邀请参加。
“凶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黑越问,“能不能在公之于众的信息里做一些推理呢?香月君,你协助警方的时候,用的是类似人格画像的手法吧?”
“有的时候是这样没错。”
“香月先生可擅长描写杀人狂了,”有本插嘴道,“有时候简直不像常人能写出来的……你就跟我们说说你心目中的凶手形象吧。”
香月托着下巴,沉思了片刻。
用公之于众的信息,能拼凑出怎样的一幅凶手画像呢?
香月仔细地一边分析着已有的信息,一边说出自己脑海中浮现出的凶手画像。
“据报道,现在完全没有发现可以追踪到凶手的DNA信息。所以说可以认为,凶手是一个性格非常小心谨慎的高智商凶手。同时,也没有检验出体液,所以不太像是性变态的罪行,而是别有所图。还有,受害人的年龄和外貌有相通之处,这可能是来自凶手曾经受过的精神创伤。受害人失踪的日子,似乎都是周六、周日或是节假日,所以凶手应该是上班族。此人这么高的智商,可能是管理层,或是有点社会地位的人。”
“嗯,确实不像是不计后果、胡乱绑架杀人的感觉呢。”别所说。
香月点点头:“如果没有周详的计划,早就找到DNA证据了。虽然没有前科的话,DNA也不能成为搜捕的线索,但凶手在犯案时极力避开了监控摄像头等,肯定是个异常谨慎、自制力极高的人。他肯定会事先调查受害人的信息,制定周密的计划。从绑架之后把受害人监禁在某处,假以时日再杀害、抛尸的流程来看,可以推断出他家里有家人,能自由支配的时间有限。几个案例里面,从受害人失踪到发现遗体,最快的仅十二小时,所以我判断他的主要目的大概不是监禁,而是谋杀。”
“再不赶快破案的话,女生们都不敢走夜路了呢。”
可是,警方目前好像什么线索都没有抓住,凶手是如此狡猾。如果受害人共同的特点只有外貌,那么也很难从动机的角度搜查。没有被摄像头拍到,没有检测出DNA残留,科学侦查手段就没有用武之地。
“不得不承认,反复作案如此多次,却没留下丝毫证据,‘亡灵’这个评价可以说是名副其实。这种事情几乎不可能,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凶手到底如何成为警方侦查的漏网之鱼?可以肯定的是,这人是一个犯罪天才。”
假如说有人能阻止这样的犯罪,那唯有——
“我记得成为凶手目标的都是一些二十岁出头、肤色白、身材小巧、长发的美貌女子……对吧?”
为了唤起市民的警惕,警方在比较早的阶段就说明了受害人的共同特点。
别所如此一提醒,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翡翠和由纪乃的身上。
翡翠对此只是微微一怔,不明所以,但由纪乃的脸色立马为之一变。
“讨厌啦!不要吓人嘛。”
别所被由纪乃瞪了一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抱歉抱歉。不过,新谷小姐,城塚小姐,走夜路还是要多留神哦。尤其是城塚小姐,你看起来特别像是容易被盯上的类型。”
“是、是吗……”
这么一说,翡翠也局促不安起来。
站在她身旁的香月说道:
“没事,有我在呢。”
“老师……”
翡翠有点羞涩的样子,微微垂首,用躲闪的眼神看了香月一眼。
“搞什么呀,原来你们已经是那种关系了?”
黑越在一旁笑着调侃道。
“不、不是的,”翡翠慌忙分辩,“不是那回事!”
“哎呀,香月老师,看来你是被甩喽!”
由纪乃也开心地笑道。
香月滑稽地耸耸肩,化解了翡翠的窘境。
烧烤宴会结束了。大家一起收拾了餐具,回到了水镜庄的客厅。客厅的座位不足以坐下全部的客人,所以有几个人去了内间的台球室,击球为戏。而香月呢,则逗留在客厅,一面品尝黑越珍藏的红酒,一面欢谈正酣。和刚刚一样,别所还是不离翡翠寸步,回到客厅之后也坐在她近旁的沙发上,积极地没话找话。翡翠看起来是在认真听他讲话,不时地发出咯咯的笑声。她的脸颊微红,也许是醉了。
没过一会儿,黑越和有本就起身钻进了工作间,说是去聊工作上面的事,但不到十分钟两人就回来了。黑越看起来心情颇佳,悄悄告诉香月:是有关将他作品影视化的机密要事。
接着又过了约莫三十分钟,香月正在听黑越讲述他近来收集到的怪谈,森畑贵美子从走廊里探出头来。她是黑越聘请的保姆,住在附近,黑越住在水镜庄的时候由她负责照料生活起居。
“老师,还有别的垃圾吗?”
“啊,”黑越抬头说道,“我房间里的垃圾也丢了吗?”
“对的,就在刚刚。啊,对了,”森畑眼角的笑纹更深了,“嘿嘿,我已经读了一点哦,老师新出的书。”
“哦,对对,有这么回事,我差点忘了。”
黑越好像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来。他走出客厅,没过一分钟又回来了,手上拿了个快递的包裹。
“刚才新书的样书到了。大家不嫌弃的话,自己来拿。森畑小姐,你也来。”
这么说来,刚刚在烧烤的时候,好像确实有快递员来过。香月记得,翡翠很惊讶地说:黑猫[6]还会来这种地方呀——因为说得很可爱,所以给他留下了印象。黑越从包裹里取出新书,分发给众人。书的封面看起来阴森森的,是文库本,封面上写着:《黑书馆杀人事件》。
“莫非,故事的舞台就是这里不成?”
香月问道。黑越嘴角微微上翘。
这时,刚刚在打台球的几个人也回到了客厅,黑越也将文库本分发给了他们。不多不少,一人一本。大家看到书的标题,都吃了一惊: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体验到“自己的置身之地被写进了推理小说”的。
作家们七嘴八舌起来。
“哦哦,还附带了平面图啊,看来是本格推理!和这里的户型一样吗?”
“当然。”
“那可太难得了。是直接出文库本?”
“是啊,最近精装不行,完全卖不动。”
大家围绕着《黑书馆杀人事件》议论了一阵子,稍一停歇,赤崎、新鸟、灰泽三位年轻作家便告辞了,客厅里开始荡漾起终场的气氛。新鸟没有喝酒,所以他会开车送赤崎与灰泽回家,说还可以顺便将保姆森畑带回家。黑越也说自己有些稿子要动笔,一头钻进了工作室。他离开客厅的时候,对香月他们说了一句“你们请自便”,大概是说可以熬夜等待灵异现象的意思。剩下的有本、别所、新谷三人,本就打算留宿一晚,都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客房。别所直到那时都还不舍得离开翡翠片刻,但旁人也能看得出,他的酒劲上来了。最后他悻悻地说“我去休息一会儿”,便离开了客厅。
最后,留在客厅的,只剩下香月与翡翠二人。
“怎么说?”香月问道,“要不就在这里等着,看看有没有什么怪事发生?到底是诡异的响声,还是在那个大镜子里会出现幽灵……”
两人坐在一张双人沙发上,香月望向坐在自己身边的翡翠。
灵媒姑娘仿佛有些醉了,双颊泛起红潮,睡眼蒙眬。还是让她休息休息吧。
“我送你回房间吧。”
香月说。但翡翠缓缓摇了摇头。
“我没事。我被邀请来,就是要把原因弄清楚……但我有点累了。”
“那我去给你倒杯水。”
香月起身走向厨房。他记得,刚刚给保姆森畑帮忙时,看到冰箱里有瓶装的矿泉水。他将水倒入玻璃杯,递给了翡翠。
“不好意思。”翡翠笑了,醉眼迷离。她口唇触到杯子,小声说:“我不是很喜欢人多的地方。会感受到很多超出必要的东西……”
“是那种气味吗?”
翡翠点点头。香月在她身边坐下。
“我很喜欢和人打交道。不过,很快心灵就会变得疲惫不堪,所以,还是我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最自在了。这也是一种奢望啊……”
“我不觉得啊。不过,如果累了的话,还是不要勉强,回房休息吧。就算不值夜班,黑越先生也不会生气的。”
“不,我没事,”翡翠低着头,眼神向上扫了一眼香月,一双小手捧着水杯,有点羞涩地说,“我和香月老师两个人在一起,不知怎么的,居然不太会累……”
香月被翡翠的可爱表情闷得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啊,不是,那个,”翡翠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急切地挥着手,“我是说,我和老师,已经是朋友了!所以就是说,不需要花力气种种客套了!”
“是吗?”香月强忍着笑点点头,“嗯,你和我不必客套的。”
“那个……啊,我觉得我可以和新谷小姐交上朋友哦。”
大概是想强行扭转话题,翡翠从手提包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聊天软件,在联络人一览里面,有千和崎真,还有新谷由纪乃的名字,别无他人,看起来有点寂寥。
翡翠盯着手机屏幕,温柔地笑了:
“用表情包聊天可真好玩呀。我和阿真发消息的时候都不大用,所以我一直很向往。”
“那要不要和我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光是发邮件的话,还是有点枯燥无味呢。”
“哇,真的可以吗?”
翡翠望向香月,满面生辉。波浪般的长发蓬松地翻滚起来,散发出好闻的味道,钻进香月的鼻腔。
那香味钻得越来越深,触动了香月心房的一隅。
两人互加了好友,开始胡乱地发起表情包。香月尽己所能,发了一大堆有意思的、设计可爱的表情,翡翠盯着手机,吃吃地笑起来。她瘦削的肩膀抽动着,时而捧腹笑得直不起腰。她肩部的白皙肌肤被灯光照得明艳动人,映入香月的眼帘。翡翠一笑起来,散落在她肩头的波浪长发就会泛着饱满的光泽,随之起舞。
多么甜美的时光啊,完全不像是会起灵异事件的氛围。
他们有的没的聊了一会儿,渐渐地,话题转移到了《黑书馆杀人事件》上。翡翠问,像自己这样不擅长读推理小说的,能不能读得下去?于是香月便把书拿在手里,看了看概要。这本书附带了房屋平面图,所以本格推理的元素比较强,描写也充满了恐怖的气氛,如果能欣赏这一点,完全可以读完吧——香月说。
“那么老师,我们一起读吧。”
翡翠伸手撑在沙发上,上身探出,微笑道。
“啊——好啊,可以呀。”
如果要等到灵异现象发生,就得下定熬夜的决心了。这段时间用读书来打发是再好不过,不过难得谈兴正浓,两人并排坐下来看书,好像有点扫兴了。
但既然翡翠乐意,顺着她的意思倒也不坏。
香月将文库本拿在手中,翻开书页。
来自翡翠身上的香气扑鼻。
她靠近香月的肩膀,目光落在书上,纤细而光滑的胳膊挨在香月身上。沙发因为两个人的体重而深深地陷了下去。香月瞥了一眼翡翠的侧脸。她的视线,专注地落在他手中摊开的文库本上。
“原来你说的‘一起读’,是这个意思啊。”
“啊?”翡翠一怔,看向香月。接着,她吃吃地笑出了声。“我看书很快的,肯定没问题。”
“你莫非有点醉了?”
“哪有,才不是呢……”翡翠不服气似的,噘起了粉嘟嘟的小嘴。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一阵振动传到了香月身上——她在笑。翡翠的脑袋靠在了香月肩头,他几乎要窒息了。“真的很开心。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像传说中的去好朋友家里开过夜派对?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
“这个好朋友的家……名字可不大吉利哎。”
香月皱了皱眉头,瞟了一眼大落地钟。时近午夜。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翻动书页。
快要看到第十页了,香月耳边传来了匀净的呼吸声。
他将视线转向了自己肩膀上的女孩子。
翡翠的眼帘低垂,瓷娃娃般的面颊上,染上了一抹淡淡的桃色。
她到底经历的是怎样的人生?
他想象着。
被人疏远,还是被人害怕?
是不是谁都未曾接近过她呢?
香月想起了那对直视着自己,好像会说话的碧绿双眸。
饱含着决心,也含着犹豫与恐惧的双眸。
翡翠说过,她在探寻自己能力的意义。
为什么存在这样的能力?
为什么自己必须背负这样的宿命?
被翡翠的体重压着,香月感到自己的身体愈发僵硬。他想换个姿势,微微一动,波浪般的黑发如瀑布落在了香月的胳膊上。那粉嫩而饱含光泽的双唇微启,露出洁白的牙齿,散发着一种诱人的光泽。
一个吻的距离。
香月轻轻抚摸她的秀发。
他的指尖一面感受着柔软的触感,一面想努力把脸扭开。
正在这时,他笼罩在了一种汗毛倒竖的恐怖里。
客厅的大镜子,刚好在他的视线一隅,他觉得那里好像映出了一些什么。
他慢慢扭过头去。
冷汗,顺着他的脊梁滚落。
大镜之中。
有一个蓝眼珠的白种女人。
一副淡漠超脱的表情。
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香月——
*
黑越笃的尸体被人发现,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九点的事了。
第一发现人是保姆森畑。早晨她来到水镜庄,本要给留宿的客人做早饭。她用备用钥匙打开门入内,将早饭的准备工作做完,打算去黑越的卧室喊他起床。可是,黑越并不在自己的房间。于是她接着去工作室找人,发现黑越头破血流地倒在地上,不禁发出了尖叫。睡得不沉的香月听到之后立刻醒了,赶赴了现场。
“被害人的推定死亡时间,是零点到两点之间,没错吧?”
香月史郎凝视着现场留下的痕迹——遗体已经被运走了——开口问道。
钟场沉重地点点头。一旁,鉴定科的工作人员正在拍照,闪光灯亮个不停。
“是啊,现阶段只掌握了这一点。这个房间只能从里面反锁,所以如果门是锁着的,被害人应该是自己把凶手请进屋里的。他是被人从背后殴打致死,应该是熟人犯案。说起来,大作家,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其实我昨天夜里零点到三点之间,一直都在那边的客厅里。”
“也就是说?”
香月翻开手中的文库本小说,打开第一页的地图。
“这是这座水镜庄的平面图。钟场先生你还没来的时候,我仔细看了一下是不是真的符合实际构造。”
“原来如此,”钟场看着平面图,迅速领会了香月的意思,“嗯,这幢水镜庄的客厅,恰好把屋子分隔成了东西两栋。所以不穿过客厅,东西两侧是没法互通的——”
的确如此。严格来说,房屋本身并没有做出“东栋”“西栋”这样的划分,但为了方便指称,姑且这么叫吧。客厅的东侧,是香月等人的客房,以及黑越的卧室;而西侧则是黑越的工作室、台球室、浴室、洗脸间、厕所。准确地说,东侧也是有洗脸间和厕所的,但黑越早已告诉大家,这边的厕所因为管道出了点问题所以不能用,所以住在东侧的人想上厕所,就不得不穿过客厅,走到西侧去——
“我后来才注意到,昨晚十点左右,外边开始下雨,好像零点之前就停了。但是这导致屋外很泥泞,人是很难在不留下脚印的情况下走动的。”
“是,外面没有任何可疑的脚印。”
“这样一来,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这是内部人士作案。嫌疑人只有五个人,包括我在内的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五个人。在这些人里,我和城塚小姐两人在客厅一直逗留到了深夜三点,可以互作不在场证明。”
当时,翡翠睡着了一会儿,但很快就醒了。理论上,趁着她睡着,香月是有机会实施犯罪的。但香月清楚自己不是凶手,为了让事情顺利推进,这一点还是略过不提为好。
“城塚,是那个自称灵媒的小女孩吗?”钟场脸色阴郁,好像在说怎么又是你们两个一起撞上了杀人现场,“这个,你和小美女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在干什么……我就不问了。也就是说,你俩看到凶手经过了客厅?”
“是的。但可惜的是,他们三个人都走了一趟哦。”
是的。事情就是这么不凑巧。
根据翡翠灵视的结果,别所幸介就是凶手。如果半夜三更只有他一个人穿过了客厅,那么案子就告破了。可是实际上,另外两个人——有本道之、新谷由纪乃也有犯案的机会。
“你把三个人经过客厅的顺序,还有当时的情形详细地说给我听。”
香月一面说明,一面在脑中翻找昨晚的记忆。
第一个穿过客厅的,是出版社编辑有本道之。香月将手中正在读的《黑书馆杀人事件》放在桌上,没有吵醒睡着的翡翠,起身去了厕所。那时可能刚好是零点,落地钟的整点报时传来,他记得自己还吓了一跳。他那时刚好站在洗脸间洗手,盯着眼前壁橱上的镜子,心里胡思乱想着:这里面会不会猛地映出一个难以名状的“东西”来呢……所以大钟敲响的声音格外惊悚。
至于香月在客厅的大镜子里看到的女人身影,一眨眼就消失了,那可能只是因为恐惧而产生的错觉。他从厕所返回时,恰好翡翠也醒了。她看起来有点羞涩,双颊绯红,香月正想说点什么开开玩笑,恰在此时,有本探头进来了。孤男寡女,深夜独处,还闹得脸颊通红——此情此景说不定让他产生了什么误解。有本说了句:我去厕所,就向西栋去了。他返回时大约是十五分钟后,这次他只是以目示意,就匆匆回到了东栋。时间有点长,但有可能是吃坏了肚子,也可能是怕打扰了香月他们,两者皆有可能。当然,有本向来不太在意别人的想法,可能是香月多虑了。他曾经听别所抱怨过:有本虽然只是一介编辑,但自视甚高,觉得黑越的作品大卖是自己的功劳,所以在这座水镜庄,常有些旁若无人、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举动。
“所以,有这十五分钟,犯下杀人罪行完全是可能的。”
钟场听香月说完,如此总结道。
没错,正是如此。但香月因为知道了翡翠灵视的结果,所以清楚他不是凶手,故而没有将这个可能性宣之于口。
“也许吧。不过昨晚八点左右开始,也就是大家还在谈天说地的时候,有本就跑了好几趟厕所,有可能真的是肠胃不大好。”
第二个经过客厅的,是别所幸介,大概是凌晨一点钟左右。香月正和翡翠说,是不是该回去睡觉了,看了一眼钟,所以记得。出现在客厅的别所发现两人还醒着,好像吃了一惊。但他立刻说“我去下厕所”,便走向了西栋。现在想来,那样子确实有点不自然。之前对翡翠寸步不离的他,居然看都没看翡翠一眼,就离开了客厅,有点可疑。
“如果他之前都没离开过那个灵媒小姑娘,是不是有可能真的是去厕所?”
“啊,确实有可能。”
的确。他应该是有段时间没上厕所了,所以酒醒之后慌忙爬起来奔向了洗手间——这样的推测也很合理。香月因为知道灵视看到的真凶,思路反而被限制住了——这样可不行。别所身上穿着的是衬衫和牛仔裤,所以有可能是顾不上换衣服就醉倒了,半夜被尿意催醒,慌忙起身——这样的设想也是很自然的。
别所在厕所也消磨了大约十五分钟。香月看他脸色不大好,便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他略微点头,慌慌张张地走向了东栋。
第三个人,是新谷由纪乃。她通过客厅的时间是一点四十五分——这是留有记录的。香月和翡翠那时正在商议,是不是差不多该回房了,但翡翠听说香月在镜中的所见之后,便提议再等等看,于是他也决定奉陪。这时他想起来有一封工作上的邮件尚未回复,于是拿出手机,开始回信。那封邮件的时间戳是一点四十五分。不一会儿,新谷由纪乃出现了。由纪乃看到两人之后也是一惊,待翡翠解释说是在等待灵异现象出现之后,她神色不安地说:“别说了我害怕……”和别所所言一致,她确实不太喜欢水镜庄的气氛。当时,由纪乃换上了一件睡衣,是一条白色、轻薄的连衣裙,如果她默不作声地伫立不动,看起来和幽灵也有几分相似。如果香月和她在暗中打个照面,肯定也会被吓一大跳。
香月二人趁机问由纪乃,她遇到的怪异体验是什么。半夜三更被问起这种话题,对于由纪乃来说大概很是困扰,但踌躇之下,她还是回答了。她说,每次在水镜庄留宿,睡觉时都能听到咚咚的声音,仿佛有人叩门……有时候会觉得走廊里挂着的镜子里有什么人的身影,但凝神观瞧,却又什么都没有……
“再说下去,我就去不了厕所啦。”
由纪乃嘟着嘴,说完就走向了西栋。大概十分钟,她回来了,脸色有点吓人,翡翠便问她怎么了?由纪乃说,好像在走廊的镜子里面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脸……香月心想,恐怕是因为刚刚和我们聊了撞见鬼的话题,所以正处于想象力高度发达的状态吧。他安慰道:肯定是看错了。由纪乃闻言振作了一些,便提议说,既然大家都没睡,要不要泡点茶来喝?于是香月和翡翠也一起帮手——开始只是香月提议要帮忙,但翡翠也跟着一起来了。可能她一个人留在客厅也有点害怕吧。
“哦,三个人都去泡茶了,那这段时间,有没有可能什么人通过了客厅?”
“不会,在厨房可以直接看到西栋的走廊,有人走动一定能注意到。特别是我,正好无所事事,所以在东张西望来着。”
当时由纪乃身上穿的轻薄连衣裙相当诱惑,所以香月的眼睛有点没地方放。在她泡茶的举手投足之间,胸口、纤腰乃至裙裾下露出的长腿,香月也不好意思一直盯着看。他只得移开视线,将目光投向走廊,所以他敢肯定,那段时间没有任何人经过。
后来,香月、翡翠和由纪乃三个人聊了三十来分钟。由纪乃离去时大约是两点半,香月和翡翠继续坚持到了三点,但镜中异象终于还是没有重现。他们决定放弃了,香月将翡翠送回房,自己也回到房间,倒头便睡。假如黑越的推定死亡时间是零点到两点之间,那么他们回房时,灵异推理作家已经死于非命。“唔,我把大作家你的说明总结一下。也就是说那三个人里面,一定有一个是真凶,但是,没法确定具体是哪一个人。”
“是的。”
香月望向地板上的痕迹,那是凶器掉落的地方。
“凶器是推理小说大赛的奖杯。你是不是也有?”
“怎么会,”香月摇摇头,“像我这种新人,可拿不到那种级别的奖。”
“鉴定科的人拿回去调查了。奖杯整体好像都被擦拭过,估计很难检出指纹。整体重量不轻,但女人也拿得动,所以新谷由纪乃也值得怀疑。凶手从被害人的右侧挥击,喏,这样,打中了后脑。应该是被害人背朝凶手的时候进行的攻击。被害人遭到猛击之后双膝跪倒,之后凶手又打了一次——因此,血迹四溅。从伤口来看,应该是使用右手行凶,三个嫌疑人的惯用手是?”
“很遗憾,三个人都是右撇子。”
“这样啊,那剩下似乎可以成为线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