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很容易被死亡盯上的。
有什么办法能解救这样的痛苦呢?
香月脑中思绪万千。他看了看静悄悄的室内。有一些东西作为物证,被警方取走了,但室内的摆设和当时相比,变化并不太大。
外面很热。但又不方便开空调,于是香月拉开了面朝阳台的窗户。依照翡翠的要求,窗帘保持关闭。她已经在沙发上坐下了,表情紧张。
“可以了吗?”
香月望向她,问道。
“好,可以了。老师你没什么问题的话,随时可以开始。”
翡翠今天的妆容很平常,但衣服换成了第一次见面时,暗色系的那一套。可能是这一套行头更容易令她全神贯注。
香月拉出餐桌的椅子,在翡翠对面坐了下来。翡翠闭上眼,好像在黑暗中调整着呼吸,胸口上下起伏。
根据翡翠的经验,降灵可持续的时间只有几分钟而已。而且她说,从来没有成功将同一个死者呼唤出两次。也就是说,香月须在有限的时间内,与精神错乱的结花的灵进行对话,并获得所需要的信息。
“那么……请开始吧。”
香月下定决心般说道。
翡翠双目紧闭,点了点头。
呼吸因紧张而颤抖着。
那是自己的呼吸,还是翡翠的呼吸?
声音消失了。
寂静降临。
翡翠的身体纹丝不动。
她的身体好像完全放松,又好像沉入睡眠,陷在沙发里。
耳朵里只能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安静。安静得耳朵几乎要痛起来。
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一阵嘎吱声。
还有一点破碎声。是房子在晃动?
但是这栋楼并不是木结构的。是听错了吧。
他感到手掌汗津津的。
应该什么都听不到才对。
然而,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仿佛女人抽泣的声音。
不,是错觉吧。
思绪不宁,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就在这时。
翡翠的身体有了一丝动静。
她的手指尖微微颤抖,膝盖弹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声惨叫,差点把香月吓得心脏停搏。
翡翠尖叫着,上半身弹了起来,看起来仿佛刚从一个可怕的梦中惊醒。香月从椅子上起身,靠近她。翡翠的身体陷入了狂乱。
惊愕的双眼圆睁,脚尖乱踢,如溺水之人。她的长发在空中飞舞,身体扭曲。
“翡翠小姐——”
“好冷啊好冷啊,好冷好冷好冷!”
此情此景,非同小可。
眼看着,从那写满了巨大恐惧的双眼里,泪水滚落了下来。
“翡翠小姐,冷静——翡翠小姐!”
香月按住了她的身体。如若不然,她眼看就要从沙发上翻滚下来了。他盯着她的脸,喊道:
“清醒一点——!”
他瞪视着翡翠圆睁的眼睛。
但翡翠的眼睛,好像看着香月,又好像没看。
这时香月猛然惊觉。
这不是翡翠。
“结花……?”
他问道。脑中一片空白。
翡翠茫然若失的眼睛终于对上了焦点,好像看见了香月。
“学长……?”
“对,是我。认识我吗?”
“不……”
这时,翡翠的身体再次挣扎起来。
“结花——”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
香月拼命将挣扎着的身体按住。
“冷静——!”
“这里好冷啊!好冷啊!学长,救我,救救我!”
扭动中翡翠的膝盖一顶,正中香月的胸口。
香月忽然明白了。
是了。
这就是死吗?
这,就是死亡吗?
“告诉我!”香月克制住一切情感,叫道,“杀死你的人是谁啊!”
“杀死?”那张流着泪的脸露出了疑惑,“学长,你在说什么?不会吧……这是……做梦吧……”
香月咬住了嘴唇。
这样不行。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
“不是梦……你已经死了,被杀死了。”
“被杀死了……”
“你是和谁在一起的?和谁!是你的朋友吗!”
“我,是和学长在一起的呀?和学长……”
“不对!你……你……你死掉的时候,身边有人对不对?”
“我……死了……?”
渐渐地,翡翠的身体软了下来。
“好冷啊……”
表情变得呆滞。
眼神已经涣散。
眼睛也没有再盯住香月了。
“你应该看见谁了。那是谁,还记得吗?”
“不晓得……我倒在地上,动不了……学长说的,原来是真的啊……”
“能看见什么吗?你肯定看见什么了!”
“那姑娘好像在找什么呢……”
“是什么?是在找什么?那姑娘是谁?”
“是谁……这样好奇怪……”
“那人在找什么呢?”
“我不晓得。好像有什么,掉在地上了……”
“还能看见什么?”
“原来我真的要死了。”
“结花……”
“学长。”
她呆滞的眼神,望向香月。
嘴角上带着一丝笑意。
她抬起了冷得吓人的手指。
抚摸着香月的面颊。
“学长,我一直很喜欢……”
香月咬住了下嘴唇。
结花微笑着说:
“我好想让学长尝尝我做的冰咖啡啊……”
香月将她冰凉的手紧紧握在手心。
他能感觉到,她的手在自己的掌心里松弛下来。
翡翠的眼帘合上了。
就这样,她停止了动作。
翡翠醒来,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了。
香月依旧坐在椅子上,守护着纹丝不动的她。
她微微呻吟,睁开了眼睛,一脸茫然地缓缓环顾了四周。
“老师……”
香月默默点点头。
她坐起身,伸手抚额。可能是头痛,她龇牙咧嘴地用力闭了闭眼。嘴唇发紫。
“你没事吗?”
“没事。”
回答的声音颤抖着。
紧接着,留有泪痕的面颊上,又流过了一道闪光的泪水。
她哭了。
“啊啊……”
翡翠呻吟道。
香月站起身,掏出手帕递给她。
“老师……”
她的手举在空中,好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抓到,无力地垂了下来。
“仓持小姐……对老师你……”
结花的感情,一定深深地印在了翡翠的心上。
翡翠流着泪,想说些什么。
香月阻止了她。
“请别说了。那些话……我只想从她的口中听到。”
翡翠低下头去,哀伤地啜泣着。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什么都做不了,仅仅是为自己的无能而愤怒,无法令结花复生。
如果早知道会变成这样,要是再早一点——
再早一点,用自己的手——
“真想用自己的手,将她拥入怀中啊——”
*
离开公寓,已是傍晚时分,两人在暮色中走着。
香月断断续续地将翡翠召唤出来的结花所说的事情告诉了她。翡翠低头走路,静静地听着。看来她对于之前发生的对话内容是全无记忆的。也许唯有结花在临死前感到的强烈情绪,在翡翠的心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翡翠说过,她会反复地做一些噩梦。刚才的那些感情,也一定会在她的梦中出现,煎熬她的身心吧。甘愿承受这样的痛苦,也要揭开真相,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她的决心呢?
“真是对不起。”
翡翠忽然开口。
“听你说了刚刚问出来的话,我觉得自己好像还是没帮上什么忙……”
“结花——人的灵魂如果是永远处于停滞的状态,那么她的灵魂是不是会永远受苦呢?”
“我不知道,”翡翠摇摇头,“人死之后到底会怎样,我想谁都不知道。我大概没有资格去对这事一探究竟。”
也许吧,的确如此。
但是,又不得不探究。
因为人们总会被死亡悄悄盯上。
“可是,因为我的自作主张……仓持小姐又白白受了一次苦,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翡翠低下头,垂着的双手紧握成拳。
“不是白白受苦,我不能让她受的苦白费。”
“但是——”
“别担心。”
他眯缝起眼睛,抬头望望被晚霞染红的天空。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证据,也一定会有的——”
*
“谢谢你特意赶到这里来。”
她刚刚在桌子对面落座,香月史郎就这么说道。
“不不……是关于结花的事情吧?”
小林舞衣微微颔首,接着显露出很迷惑的表情。
她的刘海剪得整整齐齐,看上去有点严肃,这倒是和她上学时的风格变化不大。今天她戴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穿了一件朴素的衬衣。香月刚认识她的那会儿,她看起来还是一个讷讷的内向少女,现在倒也有一些成熟女性的气息了。
星期六的午后,他们坐在香月母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很多学生是这家店的常客,舞衣上学的时候好像也曾光顾过,所以香月才挑选这家店作为碰面的地点。
“我电话里和你说了,我是受结花母亲委托,在对她的案子做一些调查。这一位是——”
“我是老师的助手,鄙姓城塚。”
坐在香月身旁的翡翠低头行了一礼。今天她的穿搭是很少女的白色连衣裙,一点暗色都没有。
“小说家的,助手?”
舞衣好像有点惊讶。这次的面谈,翡翠说无论如何都想一起来,香月同意了,但实在没料到她会这样自我介绍。
“啊,这个,嗯,就是帮我查查各种资料之类的。”
香月用略带责备的目光瞥了一下翡翠,她假装没看见,而是用挑衅的眼神瞪着小林舞衣。
“舞衣,你——”香月接上话头,“成熟了不少嘛。换了副眼镜?”
“我们上次见面还是两年多以前吧?”舞衣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换眼镜可太正常了。话说回来,你有什么事想问我?”
“我就开门见山吧。”
香月平静地说。
“我希望你去自首。”
听闻此言,舞衣抽搐地笑了笑。
“自首……?什么啊,学长,这种过分的玩笑……”
“事发当天,你去结花家玩了,对不对?你好像经常去过夜,一起追剧,是吧?那一天,你也是在挺晚的时候去了她家吧?手机上留下了通话记录,你声称只是为了确定日程打的电话,但其实你是跟她说,马上要去她家玩,没错吧?”
“什么啊,”舞衣的眼神开始游移不定,“这是无中生有!太过分了啊,这样——”
香月打断了她结结巴巴的反驳。
“然后,你们在她家吵了起来,继而演变为厮打。你之前就对结花怀恨在心,对不对?你对她的恨意猛然爆发,一把将她推倒了——我想你就算对她恨之入骨,也并非是要置她于死地。但是她脑袋撞的地方不巧,一命归西了。你当时慌了神,想要伪装成入室抢劫的现场,于是打开了窗户,又从钱包里抽走了现金和卡,逃离了现场。”
“太过分了,你到底有什么证据——”
“证据?我有。”
香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塑料密封袋。
他把小袋子放在了桌上。
透明的袋子里,远看好像什么都没有。
但是如果凝神注视,就能看到有一个小小的透明碎片,反射着灯光,闪闪发亮。
舞衣哑口无言。
香月取出手机,打开了一张照片。
“这是结花手机里存的照片。上面拍的是你和结花,对吧?这张照片是她死前两周拍摄的。”
舞衣没有看手机,视线躲闪着。
“你换了副眼镜。然而照片上,你戴着的是红色的钛合金边框的眼镜,今天却不是。”
“眼镜……我会根据当天的心情换着戴的……”
“我和你公司的同事确认过了。你是在结花去世之后,才换了眼镜的。”
“那是因为……”
“这是案发现场的残留物。盛着冰咖啡的玻璃杯碎了,地板上满是玻璃碎片。其实还有别的玻璃碎片也混在其中了。乍一看,和玻璃杯的碎片并无区别,所以警方也没有仔细比对。但是,我让他们进行了详细的分析。这似乎是眼镜镜片所使用的玻璃材料。”
舞衣缄口不语,只是深深地俯下脸去。
“你在和结花撕扯的时候眼镜掉落在地上了。也不知道是被谁用拖鞋或是什么踩碎了。玻璃镜片和树脂镜片相比,不容易划伤但是更容易碎裂。你以往就经常去结花家玩,所以现场留下指纹并不奇怪。而最后出门的时候,则需要避免门把手上最后留下的是自己的指纹——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只要从厨房借一副橡胶手套就可以了。可是,眼镜片的碎片留在现场就糟糕了:这会成为你事发当天人在现场的决定性物证。你肯定想要把碎片尽可能地全部捡回来,但不巧的是玻璃杯也碎了,镜片和杯子的碎片混在一起,所以在现场留下了不少细小的碎片。你视力并不好,所以没能在众多的玻璃杯碎片里捡走全部的眼镜碎片。”
就连鉴定科的人,都没有预料到玻璃杯碎片里还夹杂着眼镜的碎片。他们为了采指纹,也许对较大的碎片都进行了调查,但假如头脑里没有“也许其中混有异物”的想法,是不会专门对细小的碎片逐一进行成分分析的。更何况,本案的搜查方针基本是按照入室抢劫杀人推进的,甚至连嫌犯的名字都浮出了水面。
香月将以上的事实,轻描淡写地说完。
舞衣依旧保持沉默,没有回应。
她只是低着头,好像已经放弃了抗辩。
“为什么会这样?你们俩关系应该不错的吧?”
香月唯一没有弄明白的,就是动机。
关于这一点,他搜遍枯肠,还是想不出为什么。
他问毕,舞衣讷讷地开口了。
“她……总是抢先一步,把属于我的都夺走了。”
“夺走了?”
舞衣垂着头,没有回答。
然而,一个一直保持沉默的声音,出人意料地响了起来。
“请问,你是不是喜欢西村先生?”
是翡翠。
“你怎么——”
舞衣抬起头,一脸讶异地盯着翡翠。
“我能感觉到。”
翡翠答道,带着一丝微笑。
接着,她略带悲伤地说:
“你从学生时代以来所有喜欢的东西,都曾经被仓持小姐夺走。但是,仓持小姐可能并没有意识到她对你造成的伤害。这也许是命运吧——你们的喜好往往重合。比如摄影同好会,你是先加入的,然后邀请了仓持小姐,她本来对摄影并无特别爱好,但却获得了大家的瞩目,成为宠儿。在恋爱方面,可能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你对自己的同事西村先生抱有好感,但是他喜欢上的,却偏偏是仓持小姐……”
“结花,她总是这样……”
舞衣喃喃道,声音颤抖。
“我恨结花。恨,恨极了。但我知道,她本身完全没有恶意。我还知道,她是真心地对我好……可是,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妒忌……那时候也……太过分了。明明是我喜欢的人,是我伸手想够都够不着的人。可她偏偏要找我吐槽!她说了好多西村先生的坏话,说什么‘真恶心啊’之类的……”
由于舞衣第二天请了假,于是在事发当晚前往结花家,想找她谈谈西村的事,表面上是以一起看电视剧为由。结花次日早晨有个比较重要的安排,所以一开始并不情愿。但她最终妥协了,说如果舞衣可以帮忙收拾家里,来也无妨。不料,没等舞衣提及西村,结花反倒先抛出了关于他如何恶心人的话题……
“于是不知怎么,我开始怒吼起来……我想离开,可结花拉住我,我便一把将她推开……”
怒从心起,舞衣甩了结花一个耳光。结花好像也打了舞衣一个巴掌。就在那时,她的眼镜摔落了。这导致舞衣仅存的理智烟消云散。两人厮打起来,舞衣心中郁结多年的感情膨胀、破裂了。
“我想结束这一切。如果世上没有她……那我,就可以自由了——忽然之间,我觉得好像有人在我耳边这么说……”
香月和翡翠许久无语,望着低头抽泣的舞衣。她的话说完了,空间被令人窒息的沉默填满。香月向坐在旁边桌子、伺机而动的钟场使了一个眼色。
钟场上前,向舞衣提出了配合调查的意向。
舞衣点了点头。她静静地站起身,向香月鞠了一躬,而后便被钟场带出了店门。
店里只剩下两个人。
“刚才……你提到舞衣的感情问题,是灵视吗?”
“对,”翡翠点点头,“非常像。她的气息和仓持小姐……非常像,简直像姐妹一样。”
但这次的悲剧,正是因为两人极高的同质性,才发生的吧。
结花是怎么看待舞衣的呢?
遗憾的是,这世上没有办法探知死者的想法。
香月只能想象,那时候发生的不幸事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舞衣的心里,有一股强烈得要爆发的感情,而这感情仅仅借由名为“友情”的自制力强压着。也许,哭丧妇看见了那个被憎恨侵蚀的灵魂,所以才预见了危险。
哭丧妇——
这个意象掠过香月的脑海,让他心里一阵发毛。
香月他们的解释,到底对不对?
据翡翠说,她能感觉到灵魂的恶意,或是害人的意图。
但是,在这个世上还存在一种人,可以不怀任何恶意地杀死别人。
香月太了解这一种恐怖了。
假如,从远古时代至今,就有那么一种恶灵不抱任何感情地只是用诅咒将人杀死……
那么结花岂不是就是被这种可怕的存在杀死的吗?
假设恶灵推了舞衣一把,在她的耳边悄悄嗫嚅了几句——
如果那个可怕的存在依然游荡在世界上,物色它的下一个牺牲者……
“说起这个,老师,你还真是厉害啊,能注意到眼镜的事。”
“……啊,这是个偶然啦。”
香月拂去了脑中的浮想联翩。
这想法也太蠢了。
因为没有人可以证实它。
于是香月向翡翠说明了他的推理过程。
结花的灵,说了“那姑娘在找什么呢”这句话。
若凶手是男性,她断然不会提到“姑娘”一词。与翡翠灵魂共振所看到的结果一样,凶手是女子无疑。至于那个人是在找什么——借着翡翠之口说话的结花,死前已经倒在地板上,而她的遗体睁着眼睛,视线所落之处,正是摔碎的玻璃杯。这么一来,凶手想要找的东西,也就在那里。这和翡翠灵视所见的“一个女子蹲在地上”也相吻合。
然而,凶手要找的断然不会是玻璃杯碎片。假设,她要找的那个东西,是混在玻璃杯碎片里的呢?
毋庸置疑,结花的女性友人里,除了舞衣之外还有不少也是戴眼镜的。但是,凶手并没有将结花手袋里露出一角的行事历拿走。如果事先和朋友约了一起玩,结花是一定会在行事历上写下记录的。行事历上若有当天的记录,警察就一定会将对方当作重要参考人,可并没听说这回事。假如记录被人刻意修改过,警方应该也会注意到。也就是说,凶手很有可能是在事发当晚给结花打了电话,突然登门造访的朋友,是不速之客。冰咖啡是在被杀害之前端出来的,却未在死者胃里检出,也就是说结花死于喝咖啡之前,或者只喝了一点点,量少得检测不出。
舞衣是结花戴眼镜的女友之一,同时也是案发之前唯一给她打了电话的人。
翡翠的灵视,不能作为证据。
但是,香月说不定可以借由她的灵视,找到所需的物证。
“老师,真是太谢谢了。”
翡翠出人意料地道谢。
香月心想,要道谢也应该是自己吧?他瞥了翡翠一眼。
“我……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能力。”
她将身体缩得小小的,低着头。
“以前,有许多人我都很想帮助,却无能为力。自己虽然有能力,却不知道该怎么使用。我只是一味地烦恼、痛苦、后悔……但今天,靠着老师的帮助,我好像感觉到了一点救赎。”
香月沉默着。
他在想象,翡翠心里一直以来郁结着的东西。
接着,他想到了结花的死。假如正如翡翠所言,死者的意识会停滞,那么结花的灵魂就会保持在死亡的那一刻,进退不得。所以即便凶手归案,结花的灵魂也得不到净化,难以进入安详的境地。翡翠也是一样。她会一直与死者的感情一起度过一生。结花经受的恐惧与绝望,会烙印在翡翠身上,成为她永远的折磨吧。这,也许就是为了追求真相,不惜将死者唤醒所付出的代价。
死者永不安息。
但我们可以告慰生者。
现在,与其感慨死亡,不如思索生命。
“翡翠小姐,你是一位灵媒。”
香月直视着翡翠充满疑惑的双眼,说道。
“灵媒存在的意义在于,充当生者和死者的媒介。我愿意帮助你,用逻辑,成为你的能力与现实世界之间的媒介。”
“老师……”
翠色的大眼睛瞪圆了,闪闪发光。
接着,羞涩的笑容爬上了她的脸颊。翡翠点了点头。
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响声。
翡翠和香月,不由自主地向声音的来源望去。
原来是舞衣点的那杯冰咖啡,杯中的冰块融化时发出的声音。
香月喃喃道:“很快,就要到冰咖啡最好喝的季节了。”
“是呢。”
翡翠答道。香月阖上了双眼。
“Iced coffee”ends
间奏I
幽暗中,浮现出一具女子的香艳裸体。
鹤丘文树站在一旁,俯视着那位女子。
他留着朴素的短发,戴眼镜,身着混在人群中也毫不起眼的西装,像极了一个跑业务的推销员。但现在,他的嘴角挂着一丝仿佛在享受无上快感的轻浮微笑,与他毫无存在感的外形相当不搭。
鹤丘解开躺倒在地的女子嘴里的口塞。
“求求你,放了我吧……”
那哀求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女子脸上的浓妆已花,眼妆被泪水洇了开来。她的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因而只能略作扭动。虽然她已经失去了激烈抵抗的气力,但还是努力地想要在地板上蠕动,好像毛毛虫一般。在瘦削身体的衬托之下,女人晃动的双乳尤为夺目,令鹤丘大饱眼福。
鹤丘坐在客厅的椅子上,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幕。
可是,他再也按捺不住了。
实在忍不住了。
心里的怒火,也在催促着他动手。
鹤丘拔出刀,在女子的面前晃动。刀刃沐浴在蜡烛的光焰里,闪闪发亮。
女人惊愕的双眼睁得更大了。
“救命……救命啊,救救我……有人吗?快来人救救我啊……!”
女人嘶哑的嗓音越来越大,身体在地板上翻滚起来。
“很遗憾,没有人会来救你的。你再怎么叫,也不会有人听见的哦。”
是的。在这深山别墅里,再怎么闹腾,也不会有任何人察知异响的。
“我马上要进行一个很重要的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