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我觉得那也是很了不起的才能,一般人可是办不到的。”
香月被那翠绿色的大眼睛定定盯住,竟有些心潮澎湃。被丽人以这样的眼神恳求,他甚至感到仿佛十几岁少年的羞涩涌上面颊。
翡翠上身前倾,说道:
“拜托你了。请你借助我的力量,查出到底是谁杀了仓持小姐——”
*
刚刚点的咖啡到了。香月史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接着,他望向翡翠,她正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刚才,他答应了她的请求,而翡翠的脸上焕发出了她那个年纪女孩子应有的神采。但是当香月陷入思索时,她的表情又变得不安起来。
城塚翡翠。
利用她的能力,抓住杀害仓持结花的凶手——
“那个……老师?”
“啊,不好意思。我在想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香月搁下咖啡杯,观察着翡翠的表情,问道:
“你看到结花遗体时说凶手是个女人,没错吧?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该不会是说,哭丧妇杀了人,所以凶手是个女人?
“有时候我会有种感觉……”
翡翠踌躇了片刻,低下头说道:
“比较常见的情况是,我走在路上,不明就里地经过一些死亡事故发生现场。我会突然感到眩晕,意识游离开来……接着,脑海里浮现出一些模模糊糊的景象。我觉得,那多半是人在将死之际……看到的景象。”
“难道说……那时候,你在脑海里看到了结花死前看到的景象?”
“我觉得……应该是吧,”翡翠点点头,但看起来不是很肯定,“我看到的,多半不是特别清晰的图像。就好像做梦的时候,梦里的事物清晰可见,但梦一醒就很快被忘却……这个经历你也有吧?就是类似这样的感觉,景色很快就变得像雾里看花一样……最后连自己都不是很确定到底有没有看见。说不定只是出于我自己的想象,或者说是妄想,错觉……”
“所以,你当时看见了什么?”
翡翠不安地回答道——对方是否会相信自己的话,她好像还是心里没底——
“好像是一个女性的侧脸。我倒在地上,那个人蹲在我的身旁,俯着脸……真的是,很模糊的景象,我现在只能想起来这么多了。我见到仓持小姐遗体的时候,脑子里满是这个景象,仓促之间便觉得凶手是个女人,不好意思,我实在没什么自信……那个也许不是凶手,而是就像仓持小姐说的,是那个哭丧妇……”
“死前看到的景象……是不是就好像附身于死者的感觉?”
“也许是吧。千和崎小姐把这个描述为灵魂的共振,”翡翠带着悲伤的表情,“据说,我一旦碰上这样的事情,就会说出一些奇怪的话——但我自己并不记得。这种事情多了,从小父母就一直觉得我有病……”
“对了,那时候你说:‘你在找什么?’我当时以为你在和我说话,但觉得语气很奇怪。那个莫非是结花想说的话?”
“我说了那种话……?”
“我听到的是:‘你在找什么?’”
“你在找什么……”
翡翠一脸迷惑,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看起来好像是全无记忆。
这么说,难道是结花的话?
如果真的如此,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回想起来,死去的结花眼睛是睁开的,这点也一直让香月耿耿于怀。
那双眼睛是在盯着什么吗?如果她不是立刻死亡,倒在地板上之后她看见了什么,让她有如此疑问?她看到的,是不是翡翠所见的女子侧脸呢?是“她”蹲在濒临死亡的结花身边,找寻着什么吗?
如果杀人凶手是闯空门的贼,那么找寻值钱的东西也不足为奇。她的身旁掉落着手袋,而钱包里的现金和卡类都被抽走了。啊,不对——
手袋是在她的身边没错,但是在她的身体右侧,然而她面朝的是左侧。这样岂不是应该看不见在手袋里掏摸的凶手?那她能看见什么呢?她身体左侧,似乎只有打破的玻璃杯碎片,其他并无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事物。
不。是不是在结花注视着的时候,“那个东西”还在呢?
会不会是凶手把“那个东西”拿走了?
假如有那么个闯空门的会感兴趣的东西,正好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
不对。翡翠刚刚说了,她看见的是个女子的身影,而被盯上的闯空门嫌疑人立松五郎是个男的。如果嫌犯是女性,那么首先应该被怀疑的显然是以小林舞衣为代表的结花的女性朋友们。但是结花的女性朋友人数虽多,但目前还没有找到任何杀人动机。
凶手是在搜寻什么呢?如果凶手将“那个东西”从现场带走了,那么是不是有可能,凶手就是为了“那个东西”而杀了结花呢?
可能是香月陷入沉默的时间太久了,他蓦然一抬头,发现翡翠正用不安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眉毛垂了下来,化成一个“八”字,仿佛特别苦恼。
这样冥思苦想可不行,只是在原地兜圈子罢了。
香月向翡翠问了另一个问题。
“除了刚才说的,你还有什么别的能力吗?比方说,你准确猜出了我和结花是干什么工作的,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嗯,这个呢……是气味。”
翡翠答道,手指在桌上不安分地扭动着。
“气味?”
“我不是说真正的味道。是那个,灵魂的气味……是不是可以这么说?气味只是一个比喻,不是真正的嗅觉。准确来说是通过第六感察觉出来的……”翡翠说着,向着早就冷掉的咖啡里倒入牛奶和砂糖,“但是,如果想让别人明白这个事情,还是用气味来打比方最恰当。发出这种气味的……有点像是人的灵魂……不好意思,我自己是这么理解的,但并没有证据。”
翡翠一面搅拌着咖啡,一面带着抱歉的表情说。
“不仅仅是活人,这种所谓灵魂的事物,有的时候也可以用眼睛看见,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以气味的形式被感知的。灵魂散发出来的气味……然后根据气味,我可以了解那个人心里的情绪,平时的生活方式,这种大方向性的东西。而你们的工作,我是通过经验来类推的。如果气味和我过去碰到过的人类似,那就说明生活方式近似,工作也很有可能一致,这是我的经验。当然也有猜错的时候。我以前接受过一位作家的采访,香月老师你的气味和那位作家有些近似,所以我大胆猜测了一下……”
接下来,翡翠将“气味”的灵视原原本本地解释给香月听了。
要想分辨气味,必须直接与对方会面。如果有两个气质类似的人在场,其气味会混同起来,让她分不清是谁散发出来的。同时,分辨气味必须集中注意力,翡翠在非常放松的状态下,信息可靠度会有所提升。当她处于幽暗之中,由于外界的其他信息都被阻断,所以更容易集中精神。原来她将工作环境布置成那样,并不完全是为了营造神秘气氛。
气味代表了一个人的健康状态和精神状况。是不是虚弱,是不是生病,是不是激动,是不是害怕,是不是在说谎,是不是抱有罪恶感……翡翠能通过气味知悉这些情况,但并不能判别具体的信息。
“比方说,你可以知道一个人有罪恶感,但是搞不清是因为偷情产生的罪恶感,还是杀人导致的罪恶感……这么说对吗?”
“这个多少可以判断得出来……也不是这么说,毕竟我遇到偷情的机会多一些,还没有机会碰见杀人犯……”
原来如此。看来这样的判断,也是要依赖本人的经验啊。
此外,翡翠还说了一些关于“精神散发的气味”的有趣之处。
她说,人的精神假如受到了他人的影响——不管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是会有所感知的。比方说,人物A被人物B深深地爱恋着。在这种情况下,翡翠也可以知晓有人对人物A倾注了爱意,即使人物A本身不知道这份爱意的存在,但爱会造成某种影响。
“这种能力或许能派上用场呢,若有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某个人痛恨着,那你也能感知?”
“嗯,大概可以。我觉得,这就好似某种祝福或是诅咒,如果是憎恶,这种诅咒就会侵蚀对象的精神,留下影响。我在灵视的时候,仿佛能看见那种伤痕……大致就是这样的感觉。当然,如果不集中注意力,就很难感受得到。”
她的能力虽然称不上神通广大,但也是难以置信的力量了。
不过,要怎么样才能让翡翠所说的灵视能力为破案助力呢?
是不是可以让杀害仓持结花的嫌疑人——立松五郎、西村玖翔,还有结花的女性友人——逐一与翡翠会面?嫌疑人杀害结花后会抱有负罪感,以及害怕被逮捕的强烈恐惧——翡翠应该可以分辨出这样的气味。
可是,这个方式存在两个问题。
其一,嫌疑人并不抱有负罪感的情况。假设此人天赋异禀,既没有负罪感,也没有恐惧感,那翡翠岂不是束手无策?其二,则更是难解:假设此人对杀人一事抱有愧疚感,而翡翠也通过灵视发现了这一点——然后呢?
这不能构成任何证据。
即便通过灵视知道了某个人是凶手,也不能对其进行逮捕。在缩小嫌疑人范围的意义上来说,或许有些用,但如果考虑到第一点,反而有可能限制搜查。
“我明白了。按照气味这条路来追,恐怕有点难度。”
“对不起……我很想为仓持小姐做些事情,但我没有什么聪明才智能帮忙抓凶手……其实,我连推理小说都不太能读得下去……”
香月看着翡翠,她满脸抱歉地将咖啡杯端到嘴边,有点没精打采。
“我觉得,可以稍微从别的角度来思考一下。”
最值得思考的是翡翠看见的女子影像,以及结花留下的话语含义——但这两个疑问,目前还在原地打转,毫无头绪。那何不从别的疑点入手,看看能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从别的角度?”
“嗯。我指的是——哭丧妇。一开始听你讲到这事的时候我就有点疑惑,所以我想尽量将这个地方梳理得明白一些。”
“你指的是哪个部分呢?”
“对灵异事件强求其逻辑性也挺滑稽的——但是,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结花她是因为被哭丧妇哭了才死的,还是哭丧妇因为她将要死去,所以才哭的?我想解决的就是这个疑问。”
*
翡翠有好一会儿一语未发,张口结舌地瞪着香月。
“不知为何,我就是很在意这一点。翡翠小姐,你是怎么看的呢?”
“你是问,仓持小姐是不是被哭丧妇的诅咒杀死的,对吗?”翡翠睁大眼睛,“我从来也不认为,哭丧妇能用诅咒杀人。”
“你这样认为,有什么理由吗?”
“这个……有这么几点理由……用语言来说明自己模模糊糊感觉到的东西,还真是难啊。”
翡翠换了一个陷入沉思的姿势。
“我可以通过‘气味’来感受灵的存在。我在走进那个房间的时候,也感知到了灵的存在。但那不是什么坏东西。我感受不到它要伤害人,诅咒人的恶意。仅仅感到它抱持着哀伤,还有无力感。如果我能再去一次,说不定可以了解得更深入一点……”
“换句话说,如果结花是因为被哭丧妇哭了才死的,那哭丧妇应该是有恶意的,然而现实是,翡翠小姐你并没感受到它的恶意,对吗?”
“是的。还有一点就是,根据我的经验,幽灵对人造成伤害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顶多可以将人的精神逼入困境,让人身体衰弱——这已经是极限了。仓持小姐,是被人类杀害的。”
“会不会有什么人被哭丧妇附体,然后被指使着杀了结花?”
“老师,你电影看多了,”翡翠不满地噘起小嘴,“我不能说完全没有可能,但那样的话,灵体应该会有恶意呀。”
“话说,你能不能通过灵视预见未来呢?”
“你是说,我通过这个中了彩票,于是发财了?”
翡翠仿佛赌气似的噘起了嘴。香月笑了。
“并不是这样的吧?”
此言一出,翡翠长长的眼睫毛垂了下来,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寂寥。
“我所能看到的未来,只有我自己的死期罢了。”
“死期?”
她刚刚那一瞬的表情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香月看到的是自己的错觉。下一个瞬间,翡翠又恢复了温柔的笑容。
“很遗憾,对于未来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
“这样啊,”香月略有些讶异,但还是接着刚才的话说了下去,“似乎没听说过会有幽灵来告诉人类未来的事情,对吧。比如幽灵前来告诉人类彩票中奖号码之类的。”
“那是自然的。”
“那么,就产生了一个新的疑问:哭丧妇,又是怎么预知未来的呢?”
翡翠轻轻地“啊”了一声。
“确实啊。好奇怪,为什么呢?”
“幽灵难道是一种超越了时间的存在吗?”
“我不这么想——当然,仅仅是据我所知。灵——也就是人的意识,在死后应该是处于停滞的状态。”
“停滞?”
“死去的那一瞬间,断绝的意识,会以那样的形态在人世间漂泊。大概就是那种感觉。”
香月歪着脑袋,没太听明白。然而翡翠也并没有对此进行深入的说明。她是从自己长年的经验出发而产生的理解,对别人说明大概相当困难。
“总而言之,假如灵体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那么,就与哭丧妇预知了结花的死形成了矛盾。于是,我思考了一番,关于翡翠小姐你听闻的四个死亡事件——都是与哭丧妇相关的,有两个是病死,一个是自杀,还有一个是他杀,对吧?假如说,哭丧妇……也有和你差不多的可以嗅到灵魂气味的能力呢?”
“啊……”翡翠好像理解了香月的问题,“是的,有可能就是这么回事。也就是说哭丧妇和我一样,也能闻到气味啊。这样,它们就能看出人生病的状况,或者是精神受折磨的状况……”
“……这样下去就会死掉,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但死者又不能干预生者,所以,哭丧妇才为之落泪……所以,如果这不是预知,而是推论,就讲得通了?”
“但是,如果是那样,仓持小姐又属于哪一种呢?她没有生病,也不是自杀。啊,不对,之前找我咨询的人里边,有一例是他杀。”
“所以,我才问到你说起的诅咒。假如结花被某人恨得非杀之而后快,那么这恨意一定会侵蚀她的精神,从而通过‘气味’的形式展露出来,不是吗?而哭丧妇,正是嗅到了这一点。”
“继续这样下去,会被人杀死。可是,哭丧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
假如这个设定成立,那么就与立松五郎行凶说形成了矛盾。
因为,如果是立松五郎在闯空门时杀死了结花,那仅仅是一个偶然,而非经年累月的恨意导致。所以,哭丧妇是无法预知这件事的。同时,这个玄妙的理论,也否定了西村玖翔行凶的可能——因为西村玖翔追求结花并且遭到拒绝之事,发生在她被害的一周之前。然而,结花早在拒绝西村之前,就被哭丧妇的梦魇所困扰了。西村不可能在向结花表白之前就对她抱有杀意。
当然,以上都是香月的胡思乱想。
但不知为何,这些思绪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如果这两个人都不是真凶,那么翡翠看见的女子到底是谁?
正在这时,香月的电话响了。
他向翡翠打了个招呼,接通电话。
他隐隐有一点预感。
电话是钟场警部打来的。
“老师,有一个遗憾的消息,我觉得最好和你说一声。”
“难道是关于立松和西村的事?”
“哦?你直觉很准嘛。对,比较遗憾,这两人是清白的,他们在犯罪时间都有不在场证明——”
那是昨晚的事。
搜查三科的埋伏终于奏效,将立松五郎作为入室盗窃的现行犯逮捕了。在追查其他罪行时,发现仓持结花被害当晚,立松拥有无可置疑的不在场证明。那天晚上,他在常去的酒吧里喝到不省人事。店铺的监控录像上,将喝得烂醉如泥、在店里睡到次日早晨的立松拍得清清楚楚。而对于排水管上的鞋印,立松是这么解释的:他的确侵入过那栋公寓的阳台,但那是杀人事件发生的几天前,正当他想破窗而入的时候,听见巡逻车的警笛声,于是害怕了,最终没有下手就逃走了。所以脚印与杀人事件并无干系。
另一方面,案发时间西村玖翔正在光顾一家非法营业的性交易场所,不在场证明成立。当事人一开始没和警方说实话,发现自己被当成了杀人嫌疑犯之后才迟迟坦白。此事也从附近的监控录像得到了证实。
听完钟场的简报,香月挂断电话。
他将手机收起来,向翡翠大致说明:警方按照闯空门犯案这条线来进行侦查,但碰了壁。毕竟是警方的信息,钟场是出于信任才透露的,所以香月也不能向外人说太多。
“原来是这样啊,”翡翠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失望,“本想使用自己的能力,但好像又没帮上什么忙,真是对不住……”
“不不,至少这个结果和刚刚我们讨论的哭丧妇的逻辑并不矛盾。杀害结花的,一定是痛恨她的人。也正因为这样,哭丧妇才能预知她的死亡。”
“但是,这也只是不矛盾而已啊,并不保证是真相,”翡翠耸起肩膀,“关于哭丧妇本身,我自己的认知有错误也说不定。以规律性或逻辑来判断灵体本身,或许就是个错误,甚至这一切都可能是我的胡思乱想……”
“尽管如此,现在浮现在警方侦查线上的两个嫌疑人都具有不在场证明,还是翡翠小姐‘看见’的那个女子是真凶的可能性大。”
香月跟了一句,像安慰,又像鼓励。
可就算凶手是女性,目前他们也没掌握多少像样的证据。仅有的手段大概是排查现场附近的监控录像了,但那一带监控极少,钟场正在为此头疼不已。结花的友人很多,经常邀请她们来自己家做客。在结花的推测死亡时间段内,即便没有不在场证明也正常,所以想在她的朋友里筛出特定的怀疑对象极度困难。
如果能再找到一些其他的线索就好了……
凶手当时是在找什么呢?
只要搞清楚这一点——
“我还有个问题。翡翠小姐,你是灵媒,对吧?”
“嗯——?”
翡翠有点莫明其妙地仰起脸。
“你不是占卜师,也不是灵能力者,而是自称灵媒,对吧?”
“嗯,是的……”
“我对这一点比较在意。所谓灵媒……也就是像通灵者,或是‘潮来’[4]一样,可以将已死之人的想法传达给在世的人。所以,翡翠小姐你也有这样的能力,是吧?如果是,那是不是有可能通过结花之口,详细了解当时的情形——”
翡翠的眼神里出现了犹疑之色。
“老师,你说得没错,我是灵媒,可以让死人降临在我身上——准确地说,是让死去的人的意识,暂时存在于我的身体里。”
“那岂不是——”
翡翠摇了摇头。
“以前也发生过一样的事情。”
“一样的事情?”
“有位死者的家属想请我帮忙解决一起悬而未决的杀人案,为被害人做一次降灵。我当时想尽己所能,看看能帮到什么程度,于是答应了。最终,死者的灵附在了我的身上。”
“然后怎么样了?”
“刚才我说了,死去的人的意识,会停滞在那个时刻,对吧?平常我在自己身体上降灵的时候,迎来的都是相对平静的死者。和这种较平稳的意识,可以进行有意义的沟通。但是在痛苦与恐惧之中死去的人……”
翡翠在这里停顿了下来。
看她的表情,好像回忆起了什么异常可怕的事情。
“当事人的意识降临到我身上的时候,我是没有自我意识的,死者借着我的嘴巴说了些什么话,我全然没有记忆。但是怎么说呢……死者的感情会给我的心留下强烈的烙印。如果那烙印是对尚存人世者的爱恋、温柔,或者后悔、忏悔……那样的感情,我还可以忍受,然而……”
她轻轻地咬住了嘴唇。
长长的黑发垂了下来。
“案件被害人的灵降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没有任何记忆。但是据千和崎小姐说,我是处于一种精神错乱的状态,根本不能进行正常的对话,只是反复地说,请救救我、好可怕……那个时候,濒临死亡的人感到的恐怖非常鲜明地留在了我的心上,这一切曾经在我的梦中反复出现。”
“原来是……这样。”
死者的意识,会停滞在那一瞬间。
濒死之际,结花感受到了什么呢?是恐惧、绝望,还是痛苦?
如果死者的意识会停滞在那一瞬间的话,那么这可怕的情绪,是永不消亡的吗?停滞,也就是永不结束。
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如果让结花的灵降在翡翠的身上,是不是结花就要重新体验一次那样的恐怖呢?而那样强烈的情绪,又将烙印在翡翠的精神上,一生无法磨灭——
“就算是克服了所有困难……能问出来的,也只是毫无意义的只言片语,是这样吧?”
“是的。”翡翠垂着头。
“我真是没用,帮不上你的忙——”
说到这里,翡翠的身体僵住了。
然后仿佛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脸。
“严格来说,并非都是毫无意义的话。我听千和崎小姐说,我说了一些关于地点的词句。那次的案件里,死者被囚禁的地点没有搞清楚,大家认为,若将那个地方搞清,就会成为有力的线索。可是,问出来的话语并没能确定具体的地点——”
翡翠略带兴奋地说着,探出身子。
“老师,请再带我去一次仓持小姐的家。”
“你是想……做什么呢?”
“让她的灵降在我的身上吧。然后,希望老师你能问问她。不管是有关凶手的线索也好,可以成为证据的东西也好,什么都行……就算是得到好像毫无意义的答案也没关系,你可以将其拼凑起来,进行推理。我想,这回和上回不一样,有老师你在。”
翡翠加重了语气。香月凝视着她的眼睛。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那是一双虽然藏着后悔与恐惧,却勇敢地上前一步,想要探寻真相的眼睛。
“老师,请破解死者留下的谜题——”
*
两人来到了仓持结花居住过的公寓房间。
警方的现场勘察已经结束了,香月拜托了结花的妈妈,借来了公寓的钥匙。结花的妈妈好像知道香月这号人物,说是结花老是挺自豪地提起他来。她朝香月深深鞠了一个躬,用颤抖的声音恳求他,一定要将凶手抓获归案。“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那孩子一定要死呢?”听了这句恳求,香月唯有默默点头。可是,就算抓住了凶手,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结花被断送的未来,是永远无法改变了。她的妈妈,只能面对痛失爱女的事实,被如影随形的死亡牵掣着,以惯性过完余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