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小姐?”
翡翠忽然一个踉跄。
是不是贫血了?香月慌忙来到近前,扶住她。
翡翠跪倒在地,双目紧闭,发出轻微的呻吟。
“你没事吧?”
“香月老师。”
翡翠呻吟着说出几个字。
“凶手是个女人……”
“什么……?”
“啊……”
再怎么问,翡翠也没有更多的回答了,只是用仿佛觅到目标的眼神,盯着地板上的一个点,怯怯地喘着气。她的目光所及,正是倒在地上的结花尸体头部附近:那里落着一点东西。香月一开始注视尸体的时候也看到了那东西,但是并没有深想那代表了何种意义。
“哭丧妇……”
那看起来,仿佛是一滴泪痕。
一滴水,一小滴透明的水。
*
自案件发生,已经过了好几天。
香月史郎坐在星巴克赶稿。他坐在靠窗的吧台,打开笔记本电脑,绞尽脑汁接着写已经拖了些时日的小说。
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集中精力。
占据他内心的是一团火焰般的愤怒——对凶手的愤怒。这个杀人者,抹去了仓持结花在他未来人生里的位置。
是的,这是杀人案。
翡翠报警后,和香月一起在辖区警署接受了问询。刚开始,刑警很明显地流露出非常怀疑的态度。这也不能怪他们。一个推理小说家,和一个灵媒师,这两个怪里怪气的职业好巧不巧凑在了一块儿,还是第一发现人。所以,虽然问询不是强制的,但香月还是尽量配合警方,以打消对方怀疑的目光。过程中,对方在没有取得许可的状况下要求香月提交一份DNA样本,这令他吃惊不小:有这个必要吗?考虑到假如拒绝提交,反倒会显得心里有鬼,万一被跟踪啊监视之类的就更麻烦了,没法子,香月还是答应了。
结花的死亡时间似乎是遗体发现前夜的二十点至二十四点之间。很快,香月的不在场证明便确立了。那时候他和熟识的作家朋友们在居酒屋喝酒,店铺的监控录像可以证明那时的状态。于是,警方终于肯让香月走人了。当时翡翠已经走了许久,而香月之后再也没见过她。因为,只有结花知道翡翠的联系方式。
香月一直没弄明白,那天翡翠口中话语的意思。
“凶手是个女人……”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嘿,大作家。”
一个大个子男人在他身边落座。
“钟场先生。”
“怎么说呢,还请节哀顺变。听说是你大学学妹?”
姓钟场的男人长着一副让人望而生畏的面孔,双目炯炯有神,那锐利的目光在香月身上一扫而过。
钟场正和,警视厅搜查一科的警部。他和香月的交情,源自几年前的一个案子。
那个案子里,杀人凶手重现了一本推理小说的案情。而那本推理小说,正是香月笔下的作品。钟场警部和注意到案情和小说雷同的警察一道拜访了香月。
和虚构作品里面的那种“协助办案”不同,钟场并没有对推理小说家出类拔萃的推理能力寄予厚望,而是单纯地想要询问,香月有没有遇到过特别热情的粉丝,或是跟踪狂,以获得一点凶手的线索。显然,香月对此毫无头绪,一头雾水。
但那个案件因为香月一句意外的发言,看到了破案的希望。
那其实是一个偶然的发现。香月本身并不具备推理小说里名侦探那样的推理能力。他对自身的评价是,自己仅仅是对犯罪者心理的洞察和描写能力有一定的自信。可是,钟场却把那误认成是推理小说家才能迸发出的灵光一现。
在此之后,钟场每每碰上陷入难局的案件,便找到香月寻求参考意见。这里面当然也有未能解决的案件,但是也有一些案子是依照香月的建议破案的。
毋庸置疑,警方是不能向普通人透露案件信息的。有好几次,这一联系差点被媒体记者察觉,所以他们一直保持非公开的接触,钟场对香月的造访也是专门安排在工作时间以外。
“这次,大作家是想知道关于什么的信息?”
钟场两眼眺望着窗外的景色,将咖啡杯凑近嘴边。
“能不能请你说说能透露的情况?”
香月注视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说道。
停顿了片刻,钟场开始讲述业已查明的案情概况。
经过法医解剖,仓持结花的死亡时间推测为二十二点三十分到二十四点之间——这一时间范围比香月一开始被问询时更精确了。死因是后脑部的内陷骨折,据推断,结花应该是和什么人发生了扭打,摔倒时撞到桌角。身体其他部位没有外伤。衣裳虽然零乱,但并无性侵迹象。
“我们的推测是这样的:被害人在那天二十二点左右结束工作——这是有其他同事作证的。之后乘上电车,二十二点三十分左右到家。但这个时间仅仅是推定,假设她下班后直接回家,公司到家所需的时间是三十分钟,仅此而已。如果有车站和邻近的监控摄像头拍到她了,也许可以锁定时间,但不巧,都没拍到。总之,二十二点三十分,她回家之后,非常不幸地和一个闯空门的贼打了照面。”
“闯空门?”
“对。靠阳台一侧的窗户是开着的,应该是从那儿进来的。窗户没有被撬的痕迹,可能是忘了上锁。室内没有痕迹,但阳台附近的下水管上,有什么人踩下的脚印。脚印只有一点点能辨识,难以据此判断鞋子的厂商。据说,那一带正好是闯空门案件的高发地,搜查三科[3]正盯上了一个叫‘立松五郎’的惯偷。而被害人的住所,正好是这家伙可能瞄上的目标,这种脱鞋之后再进屋的谨慎手法,也符合立松的风格。因为还没有确切证据,就叫飞贼好了——这个飞贼于当晚二十二点三十分左右看见仓持结花的屋子没亮灯,以为没人在家,于是顺着排水管爬上二楼,闯入室内。碰巧被害人没锁窗户,所以他也没有使用工具。然后他在室内翻找财物的时候,不巧被害人回来了。她走进漆黑一片的客厅,脱了外套往椅背上一挂,打开电灯,便和在暗中大气不敢出的飞贼四目相对了……”
“于是两人便当场扭打起来?”
“我猜飞贼并没有杀人的心。对方是个弱女子,与其跳阳台逃跑,不如一把推开对方夺门而出比较顺当——估计是这么想的。但是被害人运气太差,一头撞到了桌子角上。撞的地方也太不巧了啊。凶手落荒而逃,但还是没忘了把钱包里的现金和卡掏走。”
“现金被盗了?”
“不知道被盗的具体数目。里面是空的,只剩下打折券和一些零钱。”
“有指纹吗?”
“对,留有几个不属于仓持结花的指纹。但是里面没有出现前科犯的指纹。被害人有时会邀请朋友来家里玩,还会过夜,所以有可能是朋友的。同时,正门内侧把手上的指纹被抹了。不是被擦得干干净净的那种,而是好像有人戴着手套转动了把手,从而把之前的指纹都抹去了。”
“如果是闯空门的话,为了不留指纹而戴手套——这么想来确实顺理成章,”香月托着下巴,低声说,“对了,有一只玻璃杯碎了吧。你觉得是在和凶手扭打的时候摔碎的吗?”
“似乎是这样。那里面装的是咖啡,桌子下面的地板上有碎玻璃和泼洒出来的类似咖啡的液体痕迹。法医解剖的结果,被害人胃部没有咖啡成分,所以应该是前一天没喝完的咖啡杯放在了桌上。泡咖啡的器具、吃剩的饭菜和用过的杯子什么的都没收拾,堆在厨房。看起来,这姑娘是不大擅长洗洗涮涮啊。”
“唔,冰咖啡啊……”
香月回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结花的笑颜,胸中充满了苦涩。
到时候欢迎品尝我冲的冰咖啡,很好喝的哦——
“这么说来,嫌疑人岂不是肯定是那个叫立松五郎的人了?”
“是啊,但是现在只是嫌疑而已,没有物证。我们在排查周边的监控录像,盘问目击信息,但目前什么都没发现。不过,如果我们能抓到他入侵或盗窃的现行,就可以调查他了。目前只能期待在审问中他自供罪行。我们正与搜查三科通力合作,确认他的行踪。”
“只能干等着,真是让人恼火啊……没有其他的嫌疑人了吗?”
“别急。不用你说,我们对被害人的社会关系也进行了排查。”
在排查中,发现了一个叫西村玖翔的男子。他供职于一家知名的婚庆策划公司,似乎在一周前开始对仓持结花进行了热烈的追求。
“在被害人家的垃圾桶里,我们找到了那家伙热情洋溢的情书。看内容有点近乎跟踪狂了,但那人的指纹与我们发现的指纹不符,而且他说连被害人家住哪里都不知道。目前没有证据,但他也没有不在场证明,说可疑也是挺可疑的。”
“如果这人是凶手的话,案情会是怎么样的呢?”
“这个嘛,肯定是他在推测的死亡时间段内跑到了被害人的住处去堵她喽。见面后发生争吵,男人发作起来将被害人推倒,结果一看失手杀了人吓得不轻,于是将现场伪装成入室抢劫,打开窗户,取走了现金和信用卡……这样很合理吧?”
“这么一来,怎么解释排水管上的脚印呢?”
“那个脚印很可能与本案无关。比如说,有可能是立松五郎以前攀爬到其他楼层时留下的,因为住户没有发现,所以也没有报案。”
“但还有一些疑点啊。她的推测死亡时间是晚上二十二点三十分到二十四点之间,对吧?一个独居的女性,怎么会让纠缠自己的男人进家门呢?”
“唔,确实,但也有可能是他强行闯进去的嘛。”
“如果是强行闯入,被害人应该会发出喊叫吧?但似乎没有相关的证言。”
“是的。没有证言表明当晚有可疑的惨叫或异响。但那公寓的隔音做得还可以,她的隔壁又是一间空屋,所以周围邻居没听见声音也不奇怪。”
“但是,如果是有人强行闯进家里,玄关应该更凌乱一些才对。如果我记得没错,她的高跟鞋在门口摆得整整齐齐的。而且,她的脑袋撞上的桌角,是靠近客厅中央的那一个,她是头冲着玄关仰面躺倒。所以我觉得还是从房间里边,也就是被从窗户侵入的人推倒的可能性比较高。”
“嗯,但是也可能西村的态度有所改变呀,表示了悔改,被害人原谅了他,觉得让他进屋谈一谈也无妨——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这么一来,就和现场的状况没有什么矛盾了。打碎的玻璃杯说不定就是为了招待客人而拿出来的。动机也有了,疑点很充分。”
“她和西村是怎么认识的?”
“好像是通过共同的朋友,一个叫小林舞衣的女性,是西村的同事,和仓持结花上的是同一所大学。”
“啊……是她啊。”
香月听到这个名字,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脸。不久之前,他还见过她的照片。
“哦对了,大作家你和仓持结花也是同一所大学的对吧,所以你也认识这个姓小林的?”
“嗯,和结花一样,都是摄影同好会的。”
“原来如此。这个姓小林的女的,事发当天二十二点二十三分给仓持结花打了个电话,所以我们才追溯到她,问了些情况。”
“电话?”
“说是她约了下个月想去被害人家里玩,打电话是为了确认具体时间。她俩好像挺亲密的,据说有时候会过来过夜。算是只有两个人的女子会?据她说,她们每个月一次会聚到一起通宵看国外的电视剧。小林说打电话的时候,被害人没有表露出任何异常。”
“这么说,是小林小姐将结花介绍给了自己的同事?”
“准确说是男女联谊啦。一个多月以前,小林舞衣策划了一场联谊,被害人和西村便在会上认识了。于是乎,西村开始追求被害人,希望能交往。”
“说到交往……结花现在没有男朋友吗?”
“仅就我们调查的范围而言,没有任何迹象。她虽然是一个人住,但家具置备得异常齐全,所以我们也查了查是不是有人同居。你是什么看法?”
“确实,我也没听她提过这方面的事。但就算有,我也不会觉得惊讶。”
“我们也没听说被害人有任何招人嫉恨一类的事,从她日常的交际以及动机追查,线索也就这些了。啊,对了,那个叫城塚的小姑娘——”
“城塚?”
“那个和你一起发现尸体的小姑娘啊。自称是灵能力者的。”
“噢……原来她姓城塚啊。”
“对,城塚翡翠。搞什么,你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名字叫翡翠,那天是我们第二次碰面。她在接受问询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钟场耸耸肩:
“说第一次见面是工作——也就是你和仓持结花一起拜访城塚翡翠工作地点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些不太干净的东西。”
“不太干净的东西……”
“她说因为不想吓到当事人,又没有证据,为了做详细调查,于是约了日子去被害人的住所。据她讲,如果弄不好会危及生命什么的。”
“危及生命?她是这么说的吗?”
“对。但她觉得没人会相信,所以没有和你们讲,光是向大作家你忠告了一句,说要注意……”
“啊……是的,她叮嘱我要对结花多加留意……”
“剩下的内容就和你的证词一样了。客人没有现身,所以和作家老师一起朝客人的住处走去。站在门外的时候,说是又有了感觉,就是那种不干净的东西。”
香月不由得想起了当时翡翠脸上迫切的神情。
“钟场先生,你觉得这个女孩子可信吗?”
“肯定是胡诌。事后诸葛亮,什么话都好讲。估计就是靠这么几手,从有钱人那儿骗了不少钱吧。长得那么漂亮,不要说老年人,年轻男人也会上钩的。”
“唔,我也觉得是这样。”
“反过来想也可以。会不会是为了让自己的预知、预言成功兑现,杀害了被害人——”
“这个——”
“我们也查了下。但是,城塚本人有不在场证明。她和一个姓千和崎的家政服务员住在一起,千和崎可以证明,案发的那段时间她们两个是在一起的。而且她们居住的塔楼里到处都是监控:电梯、大楼入口、紧急出口、停车场……进出时必然会被拍到。我们查了录像,案发当天十六点左右,城塚与千和崎一起回家,而城塚直到次日,都没有进出过大楼。”
“这么说的话,目前最有可能成立的,就是入室盗窃犯立松杀人的假说了。”
“对,他落网只是时间问题。我不是不理解你的心情,但这个案子不需要劳烦你出手。只要抓到盗窃的现行犯,然后审问,应该可以让他吐露这个案子的真相。”
的确,这个案子似乎马上就能解决。
可是,香月却暗自觉得,仅仅盯着立松五郎还有些不够。
立松五郎当然很可疑,但西村玖翔也值得怀疑。
到底是谁杀了结花?
对了——
“你们搜查的线索里面……有没有女性的嫌疑人?有没有可能是女性犯案?”
对香月的这个提问,钟场一脸诧异。
“没有,刚才提到的小林舞衣,公司的朋友,学生时代的同学……与被害人交往密切的女性友人虽然多,但好像没有任何人提到她有招人嫉恨的事情。她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香月陷入了沉默。他回想起了那天,扶住踉跄的灵媒时,从她口中说出来的几个字。那天警察赶到之前,香月问了好几次那句话的意思,但翡翠只是低头嗫嚅:“我觉得可能是错觉。”
哭丧妇……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香月的脑海里掠过翡翠的双眸,在黑暗中妖魅地闪烁。
城塚翡翠。
那个灵媒所看到的,到底是什么呢?
*
几天之后,香月以一种意外的方式和翡翠联络上了。
香月有一个网站,用于发布自己所写的小说的一些信息。翡翠从那上面找到香月的联系方式,给他发了一封邮件。内容说,有事情想当面谈。于是香月和她约定,在自己常去的咖啡馆碰面。那里是他码字的地方。
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翡翠到了。
今天她穿了一件领口带蝴蝶结的白衬衣,一条藏青底色、带绣花的裙子。妆容是以亮橙色打底,自然大方,整齐的刘海下的一双翠目里,好像藏着一丝紧张的神色。
香月伸手示意她坐在对面,问道:
“这里好找吗?”
“还可以,这家店真不错啊。”
她环顾四周答道,但表情还是有点僵硬。
“这里的咖啡很好喝。他们也卖咖啡豆,如果给千和崎小姐捎一些回去做礼物,她应该会很开心。”
翡翠看着菜单,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特色咖啡。
“那个……首先,请允许我向香月老师道个歉。”
翠绿的双眸微微湿润,直视着香月。
“我好像不记得你做了什么需要向我道歉的事呀。”
“是关于仓持小姐的。那时候,我应该将‘看见’她之后的感觉直言以告的。至少,应该对老师你……更准确地,告诉你。”
“翡翠小姐你——果然还是‘看见’了一些东西?”
“是的。”
她低下头,刘海低垂,几乎遮住了她的表情。
“我预见到仓持小姐有性命之危……但是,我自己对这件事并无确信,所以觉得你们也不会相信……于是没有对二位细说。但是,现在事竟至此……”
“哭丧妇,到底是什么意思?”
香月终于忍不住,抛出了在脑中盘桓多日的疑问。
翡翠抬起头,双眸游移不定,露出犹豫之色。
她可能是在担忧,香月到底会不会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老师你——知不知道叫‘班西’的妖精的故事?”
“好像是爱尔兰的妖精吧?传说,班西一旦开始哭泣,就会有人死去——”
“她们也被称为哭丧妇,古时候,有一种人会在葬礼上被雇来,为死者号哭。在民俗学上,有一种解释说这样的旧俗在流传中渐渐变成了这个妖精的传说……但我觉得,这个因果是不是反了呢?”
“反了?”
“老师,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能力,是在八岁的时候。在那以后,我一直在努力摸索自己感受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关于这种能力,没有人可以帮我答疑解惑。没有教科书,也没有专业参考书。所以,我自己对它进行了琢磨钻研。自我开始这份工作,开始为形形色色的人看事,差不多有十年了。”
香月回望着翡翠的双眼,想要努力看清她想解释清楚的真意。
“有一天,我突然发觉,有好几个人咨询的内容有相通之处——都是关于哭泣的女性的灵。有些是出现在枕畔,有些是出现在梦中,虽然有些细微差异,但想咨询的都是关于一个哭泣的女人盯着自己的事。”
香月感到后脊梁起了一阵寒意。
“也就是说,和结花——仓持小姐类似的案例,你之前也接触过?”
“是的。仅就我直接经手的而言,一共有四例。这四个案例的共通点还有,所有的客户都在一年内死去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
哭丧妇的灵。
被它凝视过的人,一年之内必有杀身之祸——
这不得不让人觉得莫名可怕,毛骨悚然。
“而我是最近才注意到其中的联系。一般来说,完成了客户的委托之后,我们之间不会再有联系,所以我花了相当一段时间才发现请教过哭泣女人的几个客户居然都死掉了……”
“那几位的死因分别是什么呢?”
“有两位是病故,”翡翠低着头,露出苦涩的表情,“还有一位,是因为夫妻之间起了争执,被丈夫杀死了,两年前还上了新闻。还有一个是自杀……据说生前被抑郁症所恼。”
她的双唇间吐出一声苦恼的叹息。
“回头看看那些咨询内容,我注意到其中有两个人提到了来源不明的水滴。据说自己家的地板上会出现一些水滴,但那究竟是从哪里泼洒出来的液体,自己却完全摸不着头脑。另外两个人的案例里面则没有提及,要么是自己没注意到,要么是觉得这和灵的出现没有关系,所以没说……”
“而结花的身体旁边……也有一滴水滴。”
“对。几个人的谈话里共通的水滴,都是以那样的形式……据说就好像泪痕一样,并不起眼。”
“所以当时你才会觉得是哭丧妇——”
翡翠微微颔首。
“回到我刚刚和你说的班西的传说……很神奇的是,关于哭丧妇的习俗在全球各地都有,而且是从信息难以互通的古代开始,就在世界各地出现了。”
“荣格的集体潜意识论吧,这可能是从人类共通的潜意识底层里相关原型产生的联想。如果这个假设成立,世界各地的人类抱有同样的想象,似乎也不能算特别神奇……”
香月喃喃自语道,但紧接着,一道凉意又掠过了脊背。
要是哭丧妇并非出自想象,而是真实存在的呢?
结花目睹了哭泣的女人之后,死了——这是他亲眼所见。
“自古以来,某类对灵感应力比较强的人,在死前讲述自己看到了哭丧妇……然后这又是人类集体所观察到的现象……哭丧妇的传说应运而生?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但这样一想,禁不住让人产生一丝淡淡的恶寒。
结花是被这种可怕的妖异附身才死去的吗?
“我是这么解释的。没有人知道真正的答案,没有人能证明,没有任何人可以请教。归根结底,这种事情旁人看来简直是荒唐透顶……包括我在内,一般而言,大家都会觉得我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女人。”
香月在翡翠的双眼里看见了苦恼的神色。
这不难想象。她没有对仓持结花透露有关哭丧妇的事情,因为毕竟连自己都没有确证,如果是杞人忧天,只会让结花徒增烦恼。被灵所扰的结花还有一点相信的可能性,但香月只会更怀疑自己吧。
故此,翡翠噤口不言。
结果,结花死了。
翡翠对此后悔不已。
“我没有说出口,真是万分抱歉——”
所以,她才前来道歉。
“我一直以为只是偶然,自己想多了……就算不是偶然吧,我也没有想到仓持小姐会那么快去世……我想,假如到她家去,说不定能想到什么解决办法……”
翡翠低着头,娇小的双肩微微颤抖。
“请抬起头来,我觉得这是没办法的。”
翡翠叹了一口气,抬起了头。湿润的双眼带着疑惑看向香月。
“你是说,你相信我的话?”
“对,我相信你。”
她圆瞪着双眼,然后大大地喘了一口气,好像是胸口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翡翠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双唇紧抿,再次直视着香月。
“香月老师,我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关于你的事,我稍微查了一下。你曾经协助警方解决了好几起案件,是吧?”
“啊……那些都不算什么,可以说是多个偶然交叉的结果,我没帮上忙的案件其实占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