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吗?”
“不,我看不出什么毛病。”翡翠把手机还给了她。接着,她将微微弯曲的食指抵住下唇,思忖了片刻:“对不起。请到外间稍等片刻,可以吗?”
“啊,好的……”
虽然感到有点诧异,香月还是和结花一同退出了房间。结花在香月耳边低声说:
“……这姑娘好年轻啊。”
“确实,我也吃了一惊,而且是个美女呢。”
“那个嘛——肯定是化妆的效果啦。”
结花喃喃道,哼了一声。
不一会儿,千和崎出现了。两人告诉她,翡翠让他们在外边等着,她也颇为讶异,不过接着便说,我去给你们做冰咖啡吧。
两人在客厅的圆几旁落座,不一会儿,千和崎伴着好闻的咖啡香气走了进来。
香月喝了一口。咖啡不仅气味芬芳,而且尽管是黑咖啡,却有一丝淡淡的甜味,很容易入口。
“呀,这个可真好喝啊!”
看来结花的感想和他一样。
“真的吗?那太好了,”千和崎笑着说,“我最近正潜心研究滤纸冲泡呢。”
“是滤纸手冲吗?我也是呢,沉迷于自己冲冰咖啡!”
结花闻言两眼发光,没想到在这里也碰到了兴趣相投的人。
“这么一说,好像你在上大学的时候就挺喜欢研究这个的吧?”
“我上学的时候在咖啡馆打过工,那时学了点滤纸手冲的技法,然后就着迷了。冰咖啡的话,如果用快速冰镇的手法来做,会特别好喝。但一次只做一杯的量有点困难……我其实对咖啡因有点敏感,但老是做多,喝不完剩下。做好了摆着口味会变差,可又没有趁手的容器。”
“哇,你好像比我了解得多多了!”千和崎说,“我今年才开始自己手冲……也是尝试了好多次,每次冲出来的味道都不一样,最近一段时间,好喝的次数才渐渐多了起来……但是每次喝的时候都加好多奶,搞得咖啡的原味一点都喝不出来了,真是的。”
千和崎忿忿不平地说,笑了起来,这时铃响了。铃声是从翡翠的房间里传来的。千和崎立刻起身,消失在了门扉背后。不一会儿,又回到了客厅。
“老师有请。香月先生,请你单独进去。”
“我?”
香月与结花面面相觑,大惑不解。香月自己也弄不明白被单独召唤的理由,但还是只身走进了幽暗的房间里。只见翡翠还是坐在刚才那张巴洛克风格的椅子上。她摆一摆手,示意香月落座。
“为什么叫我?”
香月疑惑地问道。
翡翠略一侧脸,静静地答道:
“因为你并不相信我。”
被摇曳的烛焰照亮的双眸里,带着一丝好像是失望的神情。
“我有什么必要相信你呢?”
“为了仓持小姐,恐怕有这个必要。”
“请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要怎么样你才能相信我的能力呢?”
翡翠的双眉之间,起了一点代表迷惘的皱纹。
“这样吧……就像刚刚猜仓持小姐职业一样,你能猜中我的职业吗?”
“这个……”
香月察觉到,翡翠美丽的容颜好像因为窘迫而稍有变形。
“做不到吗?”
翡翠垂下眼帘,但马上又扬起了脸,好像下了决心似的说道:
“明白了,我试试看。”
立刻,房间里的空气似乎为之一变。
现在的翡翠全身好像笼罩在一股无生命的可怕气氛中。
简直像是死人的灵魂附体在一个洋娃娃身上……
让人产生可怕错觉的死寂里,唯有翠绿的双眸反射着火焰的光彩。
“你和仓持小姐截然相反,做的是比较内向的工作。”
“……算是吧,相对而言的话……”
“是一种比较特别的工作。我能感觉到一种,将身体内部的东西向外释放时的气味。”
气味?
不,她猜不到的,香月想。
但当他听到翡翠的下一句话时,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是艺术方面。绘画,或是作曲……不,漫画家?啊……作家……你是不是小说家?”
“你怎么……会知道?”
“只是感觉罢了,”翡翠的表情平静无波,说道,“一般而言,我不会做类似表演的。但是今天,我有必要让香月先生多多少少相信一点我的话。”
“那又是为什么呢?”
“我有一事相求。请你对仓持小姐多加注意。”
“那是为什么……难道是说,她所处的环境出了什么问题?”
“我希望是杞人忧天。但是……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我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想让她平白无故担忧,所以犹豫是否该告诉她。”
“嗯——不妙的预感。这话可相当模棱两可啊。”
“请不要把灵能力者想得那么神通广大。”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会留心她的。”
“还有就是,我想找个机会,看清楚那东西的真面目。”
“机会?”
翡翠站起身,向着帘子的方向伸手示意,大概是表示出去再说。香月点点头,和她一起回到了客厅。客厅里,充满了结花与千和崎明朗的笑声。
与之相对照的,翡翠从幽暗中进到亮堂堂的客厅里,表情却略带沉郁。
“仓持小姐,最近一段时间……你有没有见过,地板上出现不知什么时候弄上去的水滴?”
“啊?”
一问之下,结花的脸瞬间僵住了。
“那个……这和我问的事情之间是有什么关系吗?”
“是出现过水滴吗?”
“是的……”
“那么,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近期去拜访一下仓持小姐的家。我想尽量亲身感受一下那个地方的氛围。说不定,这么一来可以解除你的烦恼。如果还是担心,可以邀请香月先生一同前往,你看怎么样?”
结花看起来有点担心,望向香月。香月点点头。
“唔……好的,我知道了。”
结花点了点头。看来她是被水滴的事情吓了一跳,变得犹疑不定。
于是三人商量了一下前往结花家的时间。据翡翠说,安排早晨的时间段,有助于排查夜间发生的现象。最后,约定下个礼拜五的早上八点,在离结花所住的公寓最近的车站碰头。虽然是工作日,但结花盯着粉色的行事历好一会儿,说只有那天是休息而且没有别的安排。那天下午香月有事,但上午毫无问题。
于是,这一天的拜访便正式结束了。
结花提了一句咨询费的事,翡翠摇摇头,说:
“我是不会收取费用的。”
千和崎站在翡翠背后,笑着说:
“老师可是不必工作也可以活得很好的千金大小姐哦。”
翡翠大概不太愿意别人提起这事,她略微转身,避开了香月他们的视线。似乎是有点害羞,香月觉得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翡翠流露出人类天性的表情。
往回走的路上,香月向结花要了之前给翡翠看的照片来看。那些照片从不同的角度拍下了每个房间的内部。刚刚结花有些难为情的理由也昭然若揭:室内确实有为了拍照而匆忙收拾了一下的痕迹。然而,照片中看不出什么可疑之处,也没有任何照片拍到地板上有水滴。
香月翻检着照片,一下子翻过了头,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结花与朋友亲昵的合照——另一位姑娘一头及肩黑发,戴着红色的钛合金框眼镜,表情略严肃。这个人,香月也是认识的。
“这是……舞衣?是叫这个名字吧?”
“哎呀,不要乱翻啦!不许看其他照片。”
香月将手机还给结花,说道:
“你是和朋友一起去见命理师的对吗?说的那个朋友就是舞衣喽?”
“嗯,对的。”
“你们现在关系还是挺不错的嘛。”
“是呀,我们上周还一起去了咖啡馆,刚才那张就是那时候拍的。”
“去见命理师的时候,你有没有提过自己的工作?”
“没有,”结花摇摇头,“噢,你是说……假如说那时我向命理师提过自己的工作,那个女孩子——翡翠,有可能从命理师那儿获得了信息,才猜中我的职业,对吗?”
“对。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介绍来的,互相肯定是有联系的嘛。但你这么一说,嗯,原来没有提过啊……”
“其实当时有事相询的是舞衣啦,我就是陪着去的。而且当时谈的都是有关恋爱的事情,根本没有聊到工作。”
“是吗?你有没有在网上发过什么关于自己的内容?”
“当然没有。那女孩子是有点真本事的吧?你觉得她到底是什么来历?也不知道多大,看起来和我年纪也差不多……”
香月没有回答,陷入了沉默。关于翡翠连他的职业都猜中了的事情,他没有向结花提起。不得不承认,这事让他有点难以释怀。
“今天真是太谢谢了。”
两人走到车站,结花向香月深深行了一礼。她还特意提出,机会难得不如一起去吃个饭?可惜香月手头还剩了一大堆临近截稿的工作,只得忍痛谢绝了这个极富诱惑力的提议。
结花回程要坐的线路与香月不同,两人即将奔向各自的目的地。
“不必客气,倒是因为你,我才有了难得的经历。”
“学长你是什么想法?我是因为……自己身边发生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所以就好像,怎么说,像落水人抓稻草一样……感觉只能依靠翡翠小姐的力量了……你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是不是觉得都是唬弄人的?”
“讲老实话,我也不知道,”香月摇摇头,“但你被灵的力量所困扰是事实。而我能不能帮忙解决呢?显然是不能的……所以,目前还是相信灵媒老师吧。反正目前她也没让我们买陶罐,对不对?”
“嗯,倒也是。真是不好意思,下礼拜还得麻烦你一次,拜托了!”
结花又深施一礼。
香月开玩笑般地耸耸肩:
“真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拜访女孩子的家哦。”
“我得好好收拾一下……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呢。”结花说。
言罢她又莞尔一笑:
“对了,到时候欢迎品尝我冲的冰咖啡,很好喝的哦。”
“非常期待。”
这时,电车来了,两人就此道别。
然而,这是香月最后一次见到仓持结花的笑脸。
*
香月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自己很幼小。
辗转反侧,一睁开眼,身旁坐了一个女人。
他朦朦胧胧地觉得,那是在守护自己的人。
女人的面容,好像浸在逆光之中,看不分明。
但是他的心底,好像清楚那是谁。
他伸出一只手,想要呼唤她,却发不出声音。
终于,他察觉了:她在哭泣。
女人俯视着自己,流着眼泪。
她为什么在哭泣?
她为什么要叹息?
仿佛是为了即将降临的不幸而悲伤……
香月醒了。
*
周五早晨。今天便是事先约定的日子了。
香月史郎走在车站站台上,抬腕确认了一下:七点五十分。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十分钟。最近真的很少和人约这么早的时间碰面了。虽然已经进入六月,但今天相当凉爽——可能从昨夜开始便是如此——香月记得自己差点要着凉,半夜爬起来关上了窗户。因为气温高不成低不就,挑选出门的衣服也成了一件难事。
他穿过闸机,环视四周。这个时间段,周围大多是早班通勤的人,没看到结花的身影。忽地,有一群男女吸引了他的目光——在售票机附近,有三个男的围着一个年轻女子,好像是街头搭讪?这么一大清早的?但从飘入耳中的话语听来,几个男人是玩了通宵,正在回家路上。而女子是个引人注目的美人,不幸被他们缠上了。几个男人喋喋不休地问那女孩的名字,邀她去卡拉OK,聒噪得不行。
被堵在中间的女子露出狼狈之色,畏畏缩缩。
怎么办才好?香月挠挠头。
但他在隔了一段距离的地方观察了一会儿,忽然发现:
被困住的年轻女子,正是那位灵媒。
他之所以一开始没认出来,大约是因为她一脸困窘的表情。
那副表情里,曾经在幽暗房间里的神秘感与冷酷感荡然无存。
代替洋娃娃般面无表情的,是因困窘而纠结起的眉毛,以及面色苍白、讷讷而狼狈的神情,正好比一只羔羊落入狼口。
简直像换了个人。
然而,那令人过目不忘的翠绿双眸,香月是不会认错的。
他上前一步,正想出声阻止。
有一个男人强行扯住了翡翠的上臂,讪笑着。翡翠一脸无奈之色,但表情立刻变成了惊异。她眯了一下眼说:
“堕胎……”
几个男人不明所以,惊疑不已。
翡翠好像打定了主意,咬紧双唇,瞪视着那个男人。
接着她甩掉了男人的手,深深呼了一口气,大声喝道:
“你背后有流产的胎儿……不,不止!你最近是不是祸害了别的女人?”她的两颊因怒火变得绯红,向着几个男人叫道,“是一个这边有颗痣、短头发的女人!是因为你才死了,对不对!你是不是还想故伎重演?你这个……你这个……烂人!”
小姑娘的气势和快言快语之下,几个男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就连本想上前相助的香月,脚步都被翡翠的气焰阻住了。
“喂,喂……怎么回事?你认识她?”
“怎、怎么可能啊。”
“那她怎么知道‘凉子’的事情……”
“我怎么知道!咳,大概是脑子有毛病吧!”
几个男人嘴里不干不净地从翡翠身边退开了。
以激愤的姿态击退了男人纠缠的翡翠,伸出一只手在胸前握成拳头,长出一口气。周围的通勤乘客也因为这一阵骚动而驻足,忽而又好像时钟的指针一般,恢复了走动。
“翡翠小姐。”
香月看着仍然激愤不已、拳头紧握的翡翠喊道。
灵媒姑娘这才回过神,回首张望。接着,她面色一阵潮红,两只翠色的眸子骨溜溜地转动了起来。
“哎,哎呀……那个……刚刚,你是不是,都看见了?”
翡翠不敢直视香月的眼睛,心神不宁地摸着长发,问道。
“啊,是啊,我刚刚想给你解围来着,但好像没这个必要啦。”
翡翠低下头,默不作声。
“我有点意外。和上次见面相比,你给人的印象实在是太不一样了。本来觉得你应该更加神秘,更加不可思议一点……”
香月这么一说,翡翠耸起双肩,整个人显得更娇小了。
“那……那个……这事能向仓持小姐保密吗?”
今天的她,和上次明显不同。不同之处当然不仅限于说话的语调。先前神秘而幽暗的印象,可能大部分来自房间的照明与妆容吧——今天她的妆更自然、明亮一些。但是,她本身如娃娃般的美貌与翠绿的双眸并无变化,大概本色如此。姣好的面容比想象中还要无邪,修长的身材如模特一般。她今天穿了一件胸口装饰着细丝带的藏青色连衣裙,提了一只手袋,和一把深色的阳伞。
“这么说,那天的神秘氛围是演出来的?”
“唔……怎么说呢,是小真——千和崎给我想的办法,”翡翠怯生生地抬眼望着香月,“千和崎说,平时的我看起来轻飘飘的,不大靠得住,又没有威严……难得有这样的才能,但这样难以服人,所以要想办法弄点气氛出来……那个,我们绝对,不是,想要骗人……”
“今天化的妆也不大一样呢。”
“画着那么浓的眼影,我可不敢上电车……”
翡翠脸颊飞红,小声说道。
香月越想越觉得好玩,禁不住笑了出来。现在的翡翠因为困窘而眉头微蹙,眼神显得柔和了许多,看起来和她的年龄相衬——甚至像是一个无邪的少女,一个纯真可爱而富有魅力的女生。
“我会向结花——仓持小姐保守这个秘密。不过我觉得翡翠小姐你像这样保持本色,其实更动人,更让人有好感呢。”
“是、是吗……?”
翡翠抬眼一扫,但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背过脸去。她抚着长发的发梢,说道:
“不……这个,毕竟还是工作……在仓持小姐来之前,我得变回去。”
“不不,我觉得她也不会在意的吧。”
香月笑起来,翡翠好像有点赌气似的,把嘴巴抿了起来。
没想到香月看到了灵媒的本色。确实,提起“灵媒师”,总是让人联想起严肃的老人形象,而面对这个轻飘飘、全身散发着柔和感觉的小姑娘,来咨询问事的人也许会大失所望吧。
他抬手看看表: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
然而,结花却全然不见人影。
两人等结花时,翡翠一直默默伫立在闸机旁边,可能是在集中注意力,重新酿造出冷若冰霜的感觉。香月望向翡翠时,被她用气鼓鼓的表情狠狠瞪了一眼,那意思仿佛是说:现在别搭理我。关于刚刚她与那群男人的对话,香月其实有一肚子问题想问,但他现在更在意的是为什么结花还没有来。
“好慢啊,我打电话问问。”
翡翠略一颔首,香月拨打了结花的手机。
没人接。
听筒里有铃声,但没有人接。五分钟前发送的信息,也依然保持着“未读”状态。说不定是还没起床?
“那个……怎么了?”
翡翠靠近香月,歪着脑袋问道。
“啊,没什么,结花没接电话。是不是在睡懒觉?但她一般可不会睡懒觉的。”
“你知不知道仓持小姐家的具体地址?”
“这个……啊,我说不定有的。”
香月想起来,每年结花都会给他寄贺年明信片,那上面写着地址,自己应该保存在某个云盘上了。他登录了云盘,将那上面的数据直接转发到了地图软件里。
两人觉得在车站傻等也不是办法,决定朝结花的公寓走去。路上香月又打了几通电话,还是没有人接。翡翠正集中精神,想要恢复自己的神秘感和威严,一言不发,所以二人一路无话。半路上,翡翠在一处平地一绊,“哎呀”惊叫了一声,险些摔倒。香月慌忙扶了她一把,这才没摔着。翡翠小脸通红,垂首用低若蚊鸣的声音说道:“请不要告诉仓持小姐……”
看来,对这位灵媒姑娘的印象,有必要做大幅修正了。
走走停停,两人到了结花的公寓楼前。
公寓是一栋四层楼的建筑,比预想中大,看起来房租不便宜,作为独居用的公寓来说略显奢侈。这么一说,结花似乎提起过,她家的亲戚里有人是经营房地产的,说不定她是通过那层关系选择了住处。
结花的房间在二楼。公寓没有电梯。香月经楼梯走上二楼,眼前就是目的地了。他见翡翠也到了二楼,便按响了门铃。
等了片刻,无人应答。
“就算是睡懒觉……也有点奇怪啊。莫非她弄错日子了?”
然而,这也不大可能。结花是那种会把日程细细记在行事历上的人。
翡翠默不作声,盯着门扉。
翠绿的双眸倏地眯了起来。
“香月老师。”
“怎么?”
翡翠没有看香月,只是定定地凝视着门扉。
不。与其说是盯着门扉,更像是注视着门扉背后的什么东西……
突然,翡翠流露出了急切的神情。
“快开门。如果打不开,最好叫物业管理员来。”
“是有什么……”
“快!”
香月急忙把手搭上了门把手。
门开了。
“没上锁……”
香月走进门内。小小的玄关摆着几双高跟鞋,通往客厅的门半掩着。香月脱了鞋,走上玄关。
“结花?”
香月喊道,同时推开内间的门,向里面望去。
鼻腔里钻进了一股咖啡的气味。
接着映入眼帘的事物夺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几乎令他忘记了呼吸。
客厅的左手边是开放式厨房。厨房台子上有一个空的咖啡壶,旁边的玻璃杯上安置着的是过滤器。操作台对面可以看见一张四人餐桌,面朝东墙摆放的两张椅子上堆满了杂物,和结花之前出示的照片毫无二致,没有收拾整理的迹象。通向阳台的南窗开着,窗帘随风摇曳。窗户旁,背靠东墙的双人沙发和电视之间,隔了一张圆形茶几。屋子里只有圆形茶几下面铺了一张地毯。
而仓持结花,则倒在了房间的正中央,正处于四人餐桌和圆形茶几的中间。
“结花——!”
香月靠近她的身体,在旁边跪了下来。
他伸手碰了碰结花纹丝不动的身体。
是冷的。
死亡的气味。
那是总出现在梦中的,困扰香月的气味。
他回过头,只见翡翠正伫立在自己身后,俯视着结花的身体,表情愕然,面无血色。
“别看了。”
香月好不容易说出这几个字。
“是……过世了吗?”
香月点点头。
除此之外,他不知该如何反应。
出什么事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翡翠掏出智能手机,正在拨号。从说话的内容判断,应该是在报警。虽然声音颤抖,但她似乎比香月更冷静一些。
“对,已经,死了。那个,唔,地址是——”
翡翠望向香月。他从脑海中搜寻出刚刚查询到的公寓地址,告诉了她。
随后,香月环视了四周。
通向阳台的窗户,连纱窗都开着。
将目光投向结花的身体。她头发上粘着已经干掉的血。餐桌的一角,也留有血迹。她的手袋落在身体的右侧,敞开的钱包、手机、行事历散落出来。椅背上挂了一件外套,结花身上穿着的是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衬衣与裙子。她的脚上穿了丝袜,脸上的妆还没有卸,看起来是下班回家不久的样子。倒地的结花睁着眼,面部以一个不大自然的角度歪向左侧,仿佛是在努力想要看清什么东西一样。
香月站起身,避开结花的身体,走到客厅另一侧。结花身体左边的地板上,散落着打破的玻璃杯碎片,可能是从餐桌上掉落下来的。很明显,是和什么人扭打的痕迹。香月靠近阳台。这里的窗大敞着,难道说……也就是说,是不是有什么人从这个地方……
“香月老师……从窗户那里,能看见墓地一类的地方吗?”
翡翠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她仍旧站在客厅的入口处,并未挪动位置。
香月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从开着的窗户望向外面。
窗外是一片旧旧的住宅。稍远处,可以看见一些好像卒塔婆[2]似的东西。因为距离较远,所以不凝神细看是不会留意到的。可能是一座寺院吧。
翡翠是怎么知道的?
她甚至没有踏足客厅,站在那个位置,是看不见窗外的景色的。
对了……
她能“看见”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
香月离开了窗畔。还是不要破坏现场为好。
“你在找什么?”
“啊?”
香月以为她是在问自己,不由得答道。
但一回头,却发现翡翠根本没在看自己。
她用空洞的眼神,望着虚空中的一个点。
不知为何,香月觉得这一幕相当骇人,不禁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