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如此,此乃战国时代的用兵之法,需要训练有素,绝非窃贼强盗之流所能为。可见,这几人都是武家之人。
不停歇地招架五个人的连番攻击,必定会有力竭之时。鲇之进想,这可不妙,不能再等下去了。这就是逼迫敌人维持守势的兵法。于是,他全力追向方才进攻的男人,趁他回头吃惊的空当,突然姿势一沉,斩向其膝盖。接着,他又朝下一个攻过来的男人舒展身体,反身一刺,将其撂倒。
被砍了腿的男人扑倒在地,痛得惨叫。鲇之进不理睬他,迅速返回了岩五郎身边。岩五郎也朝他跑了过来。
刺客集团的行动中断了,阵势已然被打乱。同伴们苦痛的叫喊令他们停下了脚步。
“现在砍了三个人,要是再继续,第四个我就下杀手!”
鲇之进对着黑暗大声宣告。寂莲的话在他耳边复苏。“只轻伤敌人,而不伤其性命。凭您的身手,应该能做到。”只轻伤不行,鲇之进想。这帮人武功高强,他也要竭尽全力才能应付。
一个未受伤的男人朝他举起了手。那是停战的信号吗?他见鲇之进停下动作,便跑向倒地的同伴,把他们扶起来,试图带着离开。鲇之进心中松了口气。他不想再杀人了。方才砍伤的三个人,今夜也会痛苦不堪。鲇之进有过这样的经验。而且到最后,说不定会死一个人。
“你们是之前在尻垂坂袭击女人的人吗?”
鲇之进问道。因为这几个人都蒙着面,看不见长相。而且,他们的刀法跟之前也不一样了,动作更是截然不同。他猜测应该是,但不能确定。
“报上名来!”鲇之进又喊道,“尔等绝非夜盗之流,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是对方全然不回应他,只是架起同伴一边离开,一边对岩五郎大喊:
“苽生屋,你陷害我等,独享富贵,此仇必报!”
鲇之进闻言,不禁心生疑惑。那是什么意思?
接着又有人喊:
“任凭你寻来多少保镖,我等必定让你付出代价!”
“代价?”
鲇之进说。
“与你这保镖没有关系。”
几个人说完便小跑着离开,瞬间没入黑暗中。
“那是什么意思?”
鲇之进收刀入鞘,同时问岩五郎。他有点气喘,就做了两三个深呼吸。
“嗯……”苽生屋歪着头说,“我也不知道。”
鲇之进心说这怎么可能,但不知如何询问,便沉思了片刻,然后开口道:
“方才那些人说你陷害了他们。莫非放高利贷的还会与武士结怨?他们被陷害了什么?”
“我可没少借钱给武家啊。”
岩五郎说。
“至于结怨至此,还要前来刺杀吗?”
鲇之进说。
“今后还会越来越多呢。毕竟这世上有不少武家之人哪。”
鲇之进听了又沉默片刻,但并没有被说服。他从岩五郎手上接过灯笼,走在了前面。身体依旧处于兴奋状态,双腿不由自主地大步迈开了。
“方才那些人身手了得,孙之助能击退他们吗?”
他问了个有点在意的问题。
“其实我平时都带着三个保镖。”
岩五郎说。
“三人一组吗?”
那倒是还有点办法,鲇之进想。
“对,三人一组,慎之又慎。不过那样很花钱啊,又多了很多知道秘密的人,太头痛了。而且我的行动范围也会变小,实在太憋屈了。”
原来如此,鲇之进想。
“于是你换成了一个人。”
岩五郎点点头。
“我一直在找一个顶三个的高手。”
岩五郎瞥了他一眼,继续说:
“所以我才肯出二十两。哎呀,有阁下在真是太好了,比请三个人实惠多了。”
26
其后,因惰性使然,鲇之进继续给苽生屋岩五郎当护卫。一开始只说当一个月,但是城中道场怎么看都不太可能有像样的对手,反倒是当保镖的时候,每月能碰到两三组刺客,身手远远超过道场那些耍竹棍的人,显得更加刺激。
那些人的实力并不会让鲇之进感到有性命之忧并辞去工作,同时又有一定身手,时刻为他磨砺真剑对决的感觉,以防剑技生疏。
岩五郎这边求着他继续干,多津也请他继续干,再加上阿园每次见到他都说请鲇之进大人不要离开。而且,他若是辞去了保镖的工作,就只剩下指导轿夫弥平修习剑术这件正事了。老实说,他还真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做。
太阳下山,酉时的钟敲响后,鲇之进就优哉游哉地走去苽生屋,陪岩五郎出门夜游。早上,他从长屋跑到犀川,再指导唯一的弟子弥平锻炼。正午时分,他便去百间堀吃两串糯米团子,或是来一串烤鳗鱼,顺便给这些摆摊的小贩当保镖。这边的保镖工作别说拔刀了,连用刀鞘揍人的机会都没有。自从鲇之进开始在那里出没,卯辰家的恶棍就压根儿不往百间堀这边来了。
早饭吃阿园的,午饭去摊上吃,晚饭则跟苽生屋吃,因此鲇之进完全不愁饿肚子,反倒一直担心自己会吃胖。手头的钱越来越多,摊贩和长屋的人又每天对他感恩戴德,让他感到生活有了些内容,也生出了一些意义来。多津和鹤子不时过来找他,引起一阵喧闹。阿园的母亲也因为服用从长崎买来的高价药品有所恢复,能够拄着拐杖出门走两步了,于是她跟女儿过来向他道了谢。
只要白天有空,鲇之进就到寿经寺去坐禅。他想,这恐怕就是所谓充实的生活吧。只要继续干下去,他就能盖座房子。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把千代从红叶村接过来。
若是一般人,必定会满足于这样的日常,然而鲇之进却丝毫没有满足。他总觉得这跟自己长年以来为之奋斗的生活不一样。他丝毫不认为自己可以一直这样在城里落地生根。他想离开,但是到了别的城里,能做的事情恐怕也只有去道场找人比试。他已经知道那样无通打开出仕的道路。每次想到这里,鲇之进都会觉得走投无路。
他掀开地板,将一只大瓶埋进土里,只露出瓶口,用来存放他攒下来的小判。每到月底,他拿到二十两饷钱,就掀开地板把钱一股脑儿塞进去,然后放下地板,铺上被褥睡觉,从来不去数里面的钱。
就这样入了冬。晚上下雪时,他会披上寂莲送的头巾去当护卫。接着又到了河水化冻的春天,他还被几个女人邀请去了犀川和浅野川边赏花。唯一的弟子弥平每次都会抱着草席跟随在后,但是只要鹤子或多津在场,一旦他们铺上草席摆开餐食,周围就会围上一群黑压压的人,很难安心赏花。
春天过去了,城里的气温缓缓上升,眼看到了初夏。等他回过神来,这种惰性已经持续了半年有余。时间如白驹过隙,鲇之进更加迷茫了。他与岩五郎的来往集中在傍晚开始的两个时辰,白天从来不会见面。鲇之进不过是岩五郎喝酒玩女人的陪同,岩五郎并不会让他参与白天的放贷工作。因此,他对岩五郎的生活一无所知,也没有兴趣。因此,鲇之进白天很是清闲。
岩五郎身为苽生屋之主,好像事务颇为繁忙。他见周围的木工和左官[7]都是上午工作,到了下午便扔下活计去玩乐了。有人去逛妓院,有人流连酒馆,个个乐不思蜀。可是岩五郎就算不出门工作,也整日待在店里计算钱银、整理账簿。
不过,有一件事让鲇之进感到不可思议。认识岩五郎的城中百姓说,苽生屋并没有到处放贷。尽管如此,他却过着让领主都瞠目结舌的奢靡生活,完全不愁没钱花。莫非是因为他有许多常年来往的大客户吗?
在一个热得汗流浃背的傍晚,像往常一样,鲇之进跟着岩五郎朝花街走去。路上,岩五郎问:
“山县阁下,自从开始这份工作,你每天过得还算满足吗?”
“不。”
鲇之进如实回答道。
“哦,不满足?既然如此,不知阁下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我此前一心想着修习剑术。”
“对阁下这样的人来说,何谓满意的生活?”
这是他最近时常思考的问题。正因为不知道答案,他才会苦恼,所以一时半会儿也回答不上来。
“你对我这样的生活没兴趣吧?”
“没有。”
“这下回答得好快呀。阁下不喝酒,又对女人不感兴趣,那么,你的目标莫非是出仕?”
“在下已经知道如今这个时代,那条路走不通了。”
鲇之进说。
“那是什么?”
“天下无双。你以前也说过。”
“你恐怕已经是咯。”苽生屋干脆地说,“我已经见识过太多太多的剑客。那些经历过战国乱世的武家,如今都上了年纪,全是一帮老头儿了。战国已经成了遥远的过去,所以无论什么武将,真剑对决的感觉一直在退化。与此同时,年轻人现在只知道挥舞竹棍木刀,个个都学了一口嘴上功夫,没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孙之助吗……”
他忍不住咕哝道。
“没错。”
“对了,最近完全见不到孙之助,他也没来叫我去道场了。”鲇之进说,“他还在城里吗?”
“在是在的吧。”
岩五郎漠不关心。
“阁下成为天下无双之后,准备怎么办?”
鲇之进闻言陷入了沉思。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道,我只觉得现在的生活不对。”
“哦,是嘛。”
“在这里久留没有意义。我心中一直想,是否应该到别的地方去,积累更多的修行。”
“你想离开吗?”
鲇之进不出声,只是点点头。
“这里不好吗?”
“这里当然很好,只是如同一盆温水,若一直泡在里面,就会失去向上走的机会。”
“你觉得这样不行?”
“不行。在下总有一天会上年纪。要趁身体还能动的时候……”
“做什么?”
“我想抓住一些东西。”
“想抓住什么?”
“对啊,是什么呢?”
“你也不知道啊?那不就跟要抓住云彩一样。我啊,在尾张町的金库里放了五个千两钱箱。”
“嗯。”
“你反应很平淡嘛。能抓住的东西,就是那种东西。”
“嗯,是啊。”
“要不我都给你吧?反正我年纪大了,总有一天要把生意交出去。”
“不要。”
“不要啊?这可真像你说的话。你成了天下无双后要做什么?开创自己的流派,广为传播?”
“这个嘛……”
鲇之进抱起胳膊。
“应该会是这样吧。”
他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想这样不知有什么意义。他的剑法恐怕只有他能使出来。无论弥平多么努力修炼,都变不成他。
“那你就得开道场呢。”
岩五郎说完,鲇之进点点头。
“嗯,毕竟要证明天下无双,别无他法啊。”
他顺势说道。
“那你就开呗。现在小判不是越攒越多了吗?小心别被人偷了。要是你想早点开,我可以借点给你,不要利息。”
岩五郎好像真有点这个意思。
夏天到了,蝉鸣嘈杂不绝于耳。他领着弟子弥平上卯辰山练剑,就在路过卯辰八幡社院门时,鲇之进看到了莫名其妙的光景。
穿过两旁摆满了甜酒铺、荞麦面摊、土产铺和点心摊的参道,登上石阶走进院内,赫然站着一名年老的小个子武士。他腰佩长短双刀,穿着脏兮兮的和服袴裤,全白的发髻和胡子都凌乱不堪。
鲇之进之所以被吸引了目光,是因为老剑士胸前摊开一张信纸,似乎要让进入神社参拜的人都看到。
信上文字写得很大,但也要凑近了才能看清。他并不想凑过去。两人没有穿过鸟居走进院内,因此并未经过老人身边,也没有读那些文字。
“那是什么?”
鲇之进努努嘴,对弥平问道。
“哦,这件事最近在轿夫中间也传开了。那位老人不知是何来历,正在找人与他比武。”
“比武?”
“是的。”
“找谁啊?”
“好像随便什么人都可以。”
“随便什么人,只要愿意跟他比武?”鲇之进疑惑地问,“他为何要这样做?莫不是在寻找高手?”
“啊,不,是为了钱。”
“钱?一个老人,为了钱?”
这么大岁数了还要求财吗?
“是的。可能是以前身手还不错的武家大人吧。据说是金钉流的。”
“金钉流?”
鲇之进搜寻着记忆。
“没听过啊。”
“说白了就是新的乞丐套路吧。”弥平说,“最近大家都爱做奇怪的事情。”
“乞丐?为什么?”
“他一上来就叫人放下二两,然后跟他比试。若是他赢了,就把钱拿走,若是输了,就不拿钱。大家都说他其实就是想要钱。”
“用什么决斗。木刀?竹刀?”
“用啥都行,挑战的人决定。”
“真剑也行吗?”
“好像可以。不过主要还是剑术,不能用投掷武器。”
“怎么可能!他那把年纪,哪里吃得消。”
“可是老师,经历过战国时代的武家大人,可是个个都很有本事啊。”
“这我知道,但那也行不通啊。”
“老师,您看一眼那老头儿就知道他的身手吗?”
“知道。”
“是嘛。他说就算自己被杀了也毫无怨言。”
“那他有几条命都不够使。有人去挑战吗?”
“好像没有。俺们这些轿夫都没见过他跟人比试,就只看他一整天站在那里。”
“他在那儿站了很久?”
“自从有人看见那老头儿,到现在有两个月了吧。”
后来,鲇之进就时刻惦记着那个人,每天都会跑一趟卯辰八幡社。若是去不了卯辰山,就会在傍晚去苽生屋时,故意越过浅野川赶到八幡社附近,远远看一眼院内的光景。
他观察了这么久,也只见过老人站在那里,就像木头雕刻的佛像一样,胸前挂着那张纸一动不动。没见有人对老人说过话。
鲇之进想:他可能有点隐情,但恐怕不是为了修习剑术。那人年事已高,应该不会想搞什么修行。更何况他在那里站了两个多月,意志必然十分坚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他每天去卯辰山看那个老人,就这样过去了十日。他之所以这么做,是期待着老人的决意中或许潜藏着他正在寻找的答案。哪怕没有答案,若是能给他一些启发也好。他并没有贸然上前询问。武人不会轻易向他人吐露埋藏心中的坚定决意和种种事由。
有一次,他还走到院内另一个角落,坐在树荫下的大石上,仔细观察那位老剑士。他仿佛化作了石头,始终一动不动。终日站在那里,双腿一定不好受,不过反过来想,这也是一种锻炼。他似乎从不坐下来休息,一直默默站着,向周围展示胸前那张纸。鲇之进看着他的模样,心中很是佩服。
不过酉时的钟声响了,他马上要回去工作,便不能再坐下去。太阳即将下山,对老人来说应该也一样。因为没了日光,在黑暗中无法比武。他应该也要回到不知在何处的落脚之地吧。
老人究竟住在什么地方?是否有家人?鲇之进有些好奇,甚至想尾随他回家。不过他有保镖的工作,没时间做这些事。
鲇之进虽然没有问过老人,但多少能够理解对方的决心。因为他知道城中道场并不存在能够让他磨炼身手的真正高手。若是有,他现在就不会当什么保镖,道场那边也不会如此固执地回绝外流比武了。
若是道场愿意对他敞开门户,他就会一直拜访道场。现在之所以当保镖,还不是因为除此之外碰不到身手了得的剑客。对手可能是拐子,是烧杀抢掠的恶棍,很难辨明自己是否站在正义的一方,因此这份工作在道义上肯定存在问题。可是,若不真的拼上性命去应付危险,他的身手恐怕就不会再有长进。
那位老人可能也是如此。到处去拜访道场是没用的,所以才会站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惜丢人现眼,也要求一个对手。鲇之进也想过类似的办法,只是不想被城里人当作稀罕的看头,才没有付诸行动。
不过,老人身上散发着与他不尽相同的气息。鲇之进不为金钱,但老人明确标出了金二两的价钱。莫非他现在急需要一大笔钱——
听到钟声,今天也要离开了。他每晚都要当保镖,所以一次都没目睹过老剑客收拾东西离开的场景。
一个盛夏的夜晚,鲇之进跟随岩五郎走在汐见町。岩五郎最近新纳了个妾,是教人舞蹈的舞师阿政,被他安顿在这里。这座房子好像也是岩五郎给的。不知为何,他早就拥有这座房子,因为房屋宽敞,可以容纳众多弟子,他便以房子为诱饵,将阿政搞到了手。
汐见町离闹市区很远,地面朝着卯辰山的方向缓缓上升,整个町都建在缓坡上。这里相比护城河周边的闹市区,道路更宽敞,环境也更阴暗,行人更少。阿政住的地方比较靠近上坡,挨着卯辰山脚,屋后就是山体,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木,显得幽深阴暗,随时都像要有妖怪出没。因此,阿政也难免有些害怕。
两人提着灯笼,沿着林边道路缓缓走向卯辰山时,前方的黑暗中突然传来四五个男人粗重的喘息声。谨慎的岩五郎立刻放慢了速度,拉着鲇之进的衣袖示意他停下来。不过,鲇之进早就做好了当护卫时遇到这种情况的准备,因此把注意力放在了那边。
“山县阁下,别管那么多了,我们还随时有可能遭到袭击呢,哪里顾得上别人家的事情。那样有几条命都不够使啊。”
岩五郎胆怯地说。
鲇之进点了点头,停下脚步,但随即心中一惊。因为他看到一个灯笼落在路面上,正在燃烧。这恐怕是遇袭之人的东西吧。在小小的火光映照下,他不时能看见刀刃闪烁的白光,随即发现那里围着五个人,中心是个头发全白的老者。
老者身手并不差,冷静地格挡着几个年轻人砍过来的大刀。可是无奈对手人多,几个人一口气冲上前去,似乎砍伤了老者的左脚。
老者有危险。鲇之进见状,把灯笼往岩五郎那边一塞,就要跑过去。
“你等等啊,我可是出了大价钱让你来保护我的。”
岩五郎拿着两个灯笼抱怨道。
“稍等片刻,我马上回来。再这样下去,那位老人就要死了。”
鲇之进说。
“什么老人?马上是多久?”
“你数完四十我就回来。”
说完,鲇之进便跑了过去。
此时,其中一人大喝一声,又朝老人砍去。鲇之进从背后喊道:
“住手!”
所有人转过头看着他,鲇之进拔刀加入战局,先用刀背狠狠击中前方二人的脖颈,随即绕到攻击老者的人前方,架住了他的刀。与此同时,他飞快地对背后的老人小声说:“你走吧,这里我来应付。”
“这、这是为何?!”老剑客惊讶地问,“敢问阁下是……”
“是谁都无所谓。我在卯辰八幡社看见过您,现在特来相助。”
这人就是胸前挂着一封信,整日站在神社院内,寻人出钱与他交手的老剑客。
“可是这帮人来者不善,一个人应付不了。”
老剑客说。
“不必担心。”鲇之进说,“您腿脚负伤了,快走吧。”
“这几个人身手很不错,都是知名道场的高徒。这本来是我种下的因,阁下愿意相助,我自然感激不尽,但怎能就此做了缩头乌龟……”
鲇之进闻言,重新转向来袭之人,大声说起话来。因为他就着燃烧的灯笼火光,认出一张熟悉的脸了。
“我道是谁,这不是铃木的弟子嘛!”
他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这些人就是他以前拜访道场时,在门口教训过的门徒。他们看见鲇之进好像也立刻认出来了,前方两人顿时向后退去。
“哼,没想到竟在这种地方碰上了。你们少干点这种事,回去乖乖练剑可好?”
不过后方有个不明就里或是不顾一切的人,突然大喊着砍了过来。鲇之进一闪身架开他的刀,飞速砍向其侧腹。男人大喊一声,扑倒在地。
“我只是轻轻砍了一刀,你们马上把他带走,便不愁有性命之忧!”鲇之进大声说,“你们这些竹刀武士,愿意拔出真剑确实值得赞赏。可是,堂堂铃木门徒,竟会做出对一个老者群起而攻之的肮脏勾当吗!
“我看你们还想成为城里的话题啊。还要再往师傅脸上抹黑?太令人佩服了。今夜在下还有工作,无暇陪你们胡闹,下一个砍过来的人,我就会下杀手。你们可别指望我还会像上次一样用刀鞘来捅。要是还不想死,就带上你们的人,赶紧退下。”
说完,他就收刀入鞘了。
几个门徒也收了刀,个个偷瞥着他,拉起被砍了侧腹、连连闷哼的同伴,竭尽全力拔腿就跑。
“老人,在下告辞。”
鲇之进目送他们离开后,朝老者点了点头,回到远处黑暗中等待的岩五郎那边。
“请留下姓名!”
老者大声询问。
“现在没有时间,下次再说!”
鲇之进回头说道。
“那我明日在卯辰八幡社院内静候大驾。在下名叫武藤兵卫门!”老剑士大声说。
27
翌日早晨,为他送早饭来的阿园说:
“对不起,今早只做了饭团。”
“没关系,你不必道歉。”鲇之进说,“是睡懒觉了吗?”
“我今早没有煮汤的菜。”
“是吗,家里没钱?”
“不是。我今天就去买菜。我还给您拿了这个过来。”
说着,她拿出一把伞。
“伞?你要我拿这个练习糊纸伞吗?”
“怎么会呢。鲇之进大人不是糊纸伞的人。”
“你别夸我了,反正总有一天还是要糊的。”
“什么时候?”
“等我老了。”
“不会的。”
“不会吗?好吧。那你给我带这玩意儿做什么?”
“这玩意儿?鲇哥,你不知道人们下雨天要打伞吗?”
“哦,是吗?不知道。我还以为伞就是给浪人糊了赚钱的。”
“鲇哥,你真奇怪。今天没出太阳,空气又闷,怕是很快就要下雨了。再过上一个时辰吧。我猜下雨猜得可准了。”
“是嘛。”
“我想到鲇哥没伞,就给您拿来了。”
“是嘛,劳烦你了。不过我不需要。”
“为什么?那下雨天您怎么办啊?”
“下雨不过湿身罢了。你见过野兽打伞吗?”
“鲇哥又不是野兽。”
“但野兽是我的师父。”
“师父?”
“你家没伞怎么办?”
“我家还有别的伞,您拿去用吧。”
“谢谢了。你母亲怎么样?”
“还挺好,最近想出去遛弯儿了。”
“是嘛,那太好了。”
“多亏了长崎的高价药。谢谢您。”
“不用每次跟我道谢了。”
吃完阿园带来的饭团,鲇之进就夹着伞走了出去。抬头一看,天上的确满是乌云,拂过脸颊的风也带着热气。初夏的阴天总是很闷热。
今早井边没人,也不知弥平去了哪里。这几天鲇之进特别严格,他恐怕浑身疼痛,还在睡觉吧。
鲇之进一个人朝着浅野川跑了起来。随后,他走到岸边,开始练剑。练了一会儿,便拾起放在地上的伞,朝卯辰八幡社走去。天还没下雨。
他悠闲地走在山道上,回想起昨日的战斗。那个每日站在卯辰八幡社院内,胸前顶着寻人对决纸条的老人名叫武藤兵卫门。他看到兵卫门老人被铃木门徒围攻的情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救助,可能是想借此机会与他结识,好询问他为何每日都站在神社院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