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们还想学剑?”
“哎,想学。”
木工说。
“真不知好歹。行吧,只要能跟上我。”
鲇之进说完,一阵风似的从他们面前跑开了。
他穿出小巷来到大路,拎着饭团奋力跑了八丁远,心想这下应该能甩掉他们了,但是回头一看,发现还有个年轻人跟在后面,顿时吓了一跳。
他马上加速,一路飞奔到犀川河边,站在河堤上再回头,那人还是跟在后面。
“喂,你来了啊。”他忍不住说,“不错不错。”
他跳下河堤,沿着岸边又往上游走了一会儿,来到那棵大树旁,坐在附近的石头上,放下饭团包,理顺了呼吸。年轻人也撑着石头,喘了一会儿气。
“你竟然跟上了,很不错啊。你是做什么的?”
鲇之进问。
“我是轿夫。”
鲇之进听了,心中了然。轿夫的腿脚应该锻炼得很好。
“你叫什么?”
“弥平。”
“弥平,你跑步及格了,接着试试挥刀吧。”
弥平闻言,挥了几下手上的木棍。这下完全不行,比女人小孩儿还糟糕。
“我说,你从来没挥过木刀吗?”
鲇之进无奈地问。
“没有。”
“那为何要学剑?”
“因为平时当轿夫,难免在街上被混混儿缠住,不得不忍受欺凌。所以大家都想变厉害,再也不受欺负。”
“不过你要是学了个半吊子的剑法,反倒会丢掉小命,倒不如低三下四、点头哈腰更安全。听懂了吗?既然要学,就要学厉害点,能行吗?”
“嗯。”
“挥刀要这样,双腿这样动,看好了。前后移动。”
他示范了一遍。
“好了,你试试看。”
年轻轿夫模仿他的动作前后移动身体,做了个上下挥刀的动作。
“很好,从今天起,每天练一百遍。”
鲇之进自己也拔出刀,开始训练。
“俺数不到一百。”
“那就一直练到胳膊累了为止。”
鲇之进说。
“让身体记住上下挥剑的感觉,到时候就能自己记住动作了。”
他停下手,解说道。
“一般人的剑术基本上就到此为止。”
“哈?”
“最后变成只会舞棍子的人。舞棍子在实战中派不上任何用场,因为舞棍子就是舞棍子而已。可是,如果连师傅都这样,弟子当然无话可说。如果只是跟城里的小混混打斗,那也足够了。”
“是。”
“但是,若把剑术误以为是舞棍子,天真地以为敌人也跟你一样,那你的下半身就会变得满是空当。若是在道场里,对手也是没用的耍棍人,倒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一旦进入实战,就很容易被人一刀砍死。”
“是。”
“记住形制只不过是道场的礼仪,剑则是全然不同的东西。挥剑的时候要时刻顶着对手的脸。因为敌人都是绝对不想死的,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为了活着什么下三烂的招式都能使出来,所以很难预测他们的行动。咱们要一直记着这点,边思考边挥刀。这样就能跟一般人拉开差距。当假想的敌人有了灵魂,能够自己迅速移动,那就成了剑术精进的第一步,也就是修行的基本素养。”
“是。”
“描绘对手的样子,也就是预料对方的想法,只要咱们的动作抢先一步,那就赢了。”
“是。”
“厮杀就是这么回事,全靠脑袋取胜。接着就要看自己能否按照脑袋的想法自由操纵刀剑了。”
“是”
“要打赢舞棍子的很简单,对手只会按照师傅的指导来行动。塞满了形制礼数的脑子预测不了任何东西。预测是剑术的极致,不过你还差得远,先舞棍子吧。”
鲇之进说。
于是,轿夫弥平一直练到中午,鲇之进也在旁边用真剑练到了同样的时辰。接着,他跟弥平分吃了寂莲带来的饭团,当作午饭。
那天夜里,他跟随岩五郎去了尻垂坂多津住的妾宅。两人各自提着灯笼,朝鲇之进也曾去过一次的多津家走去。
走进还算气派的木方大门,空气中多了一股淡淡的香气。是寒茶花吗?最近人们多爱茶花,城中也随处可见。
推开厚重的木门走进玄关,鲇之进本以为要坐在这里等候,但是岩五郎却催他一起进去。他脱掉草鞋来到走廊上,看见右手边有个小小的中庭。
他们走进鲇之进上回进去过的玄关旁的小房间,发现里面亮着灯笼,已经备好了饭菜。那饭菜有两人份,鲇之进按照吩咐在其中一个膳台前坐下,接着多津开门进来,端坐在榻榻米上。
“二位来啦。”
她高兴地笑着说完,深深低头行礼。
“家中已经备好晚膳,请慢用。”
说完,她又膝行到岩五郎身边,给他斟酒。
这光景与昨夜在水之登的宴席有几分相似。看来岩五郎每晚都在美人的陪伴下享用晚餐。这就是文都金泽有钱人的生活吗?
“鲇之进大人也来点……”
多津拿着酒壶说。
“不用了。”鲇之进淡然拒绝道,“在下正在警护,不知会发生什么意外,喝醉了可不好。”
只要这样说,就不会有人来劝酒。毕竟事关雇主的性命。
从这个角度想,在酒宴上工作倒不是什么坏事。岩五郎似乎感到很抱歉,但鲇之进自己则有些庆幸。因为他不喜欢被人劝酒。灌醉强敌之后趁机偷袭,这是《古事记》中业已存在的套路,然而所有人都记不住教训。
“偶尔喝一杯也好呀。”多津说。但这话就像在说,偶尔被人砍一砍也好呀。
“鲇之进大人,您习惯这份工作了吗?”
她接着问。
“毕竟只是第二天。”
鲇之进回答。哪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现在还没遇到过什么不得了的局面。
“鲇之进大人,您对我好冷淡呀。”
多津愤愤不平地说。
“好了多津,少抱怨两句。山县阁下正在工作,忙着提高警惕呢。你一个女人少没头没脑地叨扰别人。”
其实他并没有多警惕,只是保持着平常心,但也不愿意应付多津无聊的调侃。女人只不过是见着一点空隙就想调皮。
“多津啊,今天这饭菜真不错,是你做的吗?”
岩五郎高兴地问。
“煮物、泡菜还有小菜都是我做的,不过赤鯥和汤都是黑泷那边叫的。”
多津解释道。黑泷是位于贤坂辻的一家料亭。
“鲇之进大人,味道如何?”
多津问。
“好吃。”
他短促地答道。不过最近吃得实在有点奢侈,因此他也无法敞开了享受。
“鲇哥每次都只应一声。”
“多津,我看你很无聊啊。”
岩五郎说。
“是无聊呀,这座城里都没人陪我聊天。鲇哥,你要过来玩哟。”
“来不了。”
鲇之进直白地答道。
“好了,你别让山县阁下为难。”
岩五郎又说了她一句。
“再说了,你现在也回不去江户啊。就算再怎么想回去,那边还到处贴着你的通缉人像呢。只能待在这里。”
“苽生屋老爷好坏。反正我今后是再也不想回江户了。”
“山县阁下,如何?”岩五郎似乎有些微醺,转向鲇之进问道,“这个多津和昨晚的鹤子,你喜欢哪个?你说说,谁更漂亮?”
“分不出高下,都是美人。”
鲇之进觉得有点烦,飞快地说道。
“真会说,真会说。”
岩五郎笑道。
“当然是我呀。”多津小声抱怨,
“江户可是将军大人的地盘。”
“那又如何?”
“江户的女人也是女人里的将军大人。”
“瞎说什么呢,听不懂。”
吃完饭,岩五郎站起身来,多津拽着他的手。
“失陪一会儿。”岩五郎说,“不过我今晚还要回去。”
说完,他就走出了小房间。因为喝了酒,脚步有些踉跄。
“这里有酒,这里有茶。你在这里稍等一会儿。”
可能为了掩饰羞怯,多津故意吵闹地说道。随后,她又弯下身,贴着鲇之进的耳朵小声说:“下次跟鲇哥也做吧。”
然后,鲇之进就独自喝了会儿茶。周围没了别人,晚秋的寂静就弥漫开来,屋外传来虫鸣声,或许来自中庭。
他想,保镖还真是种奇怪的工作。主要就是等人,拔剑的次数反倒不多。岩五郎正在里屋与多津温存,他只能坐在这儿等他们完事。一旦结束了,又要护送岩五郎回大宅。仔细想想,他不禁苦笑起来。这就是保镖。说到底,这能称作剑客的工作吗?可能正是因为等待的时间漫长烦闷,保镖的报酬才这么高。
他漫不经心地听着,多津忍不住呻吟,但又马上安静下来的动静混在虫鸣声中传了过来。若是羡慕这种生活,那真是太愚蠢了。他氤氲着怒气,任凭时间流逝。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走廊地板传来轻微的吱嘎声,接着是一阵水声。看来已经结束了,岩五郎正在泡澡。多津可能也在一旁伺候着,因为尖细的声音伴随着浴室的回响,一阵阵传了过来。
鲇之进与那两人恐怕各自身处房子的两头,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听见了所有动静。岩五郎虽是城中首屈一指的富豪,过着人人艳羡的生活,但是反过来,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他又要始终让一个人在身边窥探自己的一切。保镖就待在同一屋檐下,还能做出这种事情,真可谓铁打的厚脸皮。
两人提着灯笼往回走。可能因为酒醉,又刚刚抱过年轻女人,岩五郎在下坡时微微有些腿软。
走着走着,鲇之进前方突然闪出五个黑衣人。
“哎呀呀,出现了。山县阁下,拜托你大显身手啦。”
岩五郎说。
那五个人齐刷刷拔出了白刃。虽然星月无光,但就着灯笼的光芒,五把长刀还是闪出了寒色。
鲇之进把灯笼交给岩五郎拿着,自己也拔了刀。
暴徒们一言不发,看起来反倒诡异。他们在两人前方安静地围成了扇形。
其中一人默不作声地举刀砍了下来。鲇之进以刀背格挡,往旁边一甩,男人迅速退开。他瞬间看出此人身体轻盈,动作灵活。
鲇之进没有追击,而是守在原地抵挡攻势。若是贸然上前,离开了岩五郎身边,他就算是玩忽职守了。
又一个人冲了上来。鲇之进举刀挡住假装与他角力,顺势将他推开,并朝小臂上划了一下。
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由于同伴受伤,那伙人的气势被扰乱了。鲇之进看准时机,冲上去用刀背左右击打敌人的脖颈要害。几个人陆续发出吃痛的声音,纷纷退开躲避,没有一个人朝岩五郎那边靠近。
鲇之进迅速上前两步,架住一个人的大刀,故意凑了过去。他见这帮人动作灵巧,顿时有些怀疑是此前袭击多津的人,所以才想看清他们的面孔。
可是岩五郎手上两个灯笼照亮的这张面孔,还有稍远处的面孔,以及那人背后的同伙,全都不是上次的人。再说他们的刀法也不一样。鲇之进将眼前这人推开,自己也间不容发地追了过去,稍微猫下身子,划伤了对方的腿。那人也是闷哼一声。听见动静后,鲇之进迅速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方才受伤的人也向后隐入黑暗中,没受伤的人转而走上前,朝他砍了过来。此人虽然会使剑,但不像专门与人拼命的人,因此浑身散发的气息与他此前遇到的无数剑客都不太一样。这几个家伙怎么回事?鲇之进不禁想。他们是干什么的?为何找上门来?
他故意大开大合地挥刀,让他们避开攻击。躲过刀锋的瞬间,有人条件反射地逼上前来。果然如此。鲇之进早有准备,把刀一反,弹开对方手中的武器,反而逼上前去,利用刀身弹回的动作和对方前进的动作,继而向前一刺,擦过了对手侧腹。接着,他马上抽身回到岩五郎旁边,过了片刻,传来一阵低沉的呻吟。
“一共三刀。”鲇之进对黑暗中的暴徒说,“但是我没制造重伤,立刻回去包扎就能恢复。今晚到此为止,再打我就要动真格了。还要继续吗?”
鲇之进一发话,尽管在黑暗中,他还是看到那个貌似头领的人朝岩五郎瞥了一眼。下一个瞬间,那人就低声说:
“撤。”
所有人齐刷刷转过身,消失在黑暗中。这帮人倒是令行禁止,行动非常统一。
鲇之进一甩刀,将其收回刀鞘,顺便看了一眼刀尖。没有沾血。
“棒极了。阁下的剑法和动作果然了得。”岩五郎感叹道,“这就是所谓心技一体吧。好身手!太佩服了。”
说着,他把灯笼递了过来,继续往前走。
“这里已经没有身手比阁下好的剑客了。在阁下面前,无论多凶恶的暴徒,都像婴儿一样不堪一击啊。而且阁下还不滥杀无辜,实在是令人敬佩。毕竟贸然招来怨恨乃愚人之举。好了,我们回去吧。”
岩五郎说着,似乎并没有感到害怕。
鲇之进无声地走了一段,然后开口道:
“刚才那是什么意思?”
“那应该是想干掉我的人吧。”
岩五郎淡然道。
“我可不这么想。”
鲇之进说道。
岩五郎在黑暗中沉默了。
“我已经用真剑与无数暴徒和剑豪对决过,敌人想要取我性命的杀气,我已经熟悉得深入骨髓了。”
“哦,然后呢?”
“刚才那帮人没有杀气。”
“是吗?他们只是身手不如山县阁下吧。”
“不对,那些都是你手下的人。”
鲇之进断言道。
“阁下在说什么呢?”
岩五郎明知故问。
“那些人都是听你的命令行事。干高利贷这行,想必需要养着这么一群打手吧?刚才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不太明白啊,那一定是山县阁下的错觉。你头脑太聪明了,容易想太多。”
“那帮人一味冲着我来,对你毫无兴趣,完全不曾靠近过。”
“因为我手上没刀呀。”
“因为你才是真正的头领。方才是你试探了在下的身手吗?”
岩五郎默默地往前走了一会儿。
鲇之进以为他不打算说,便也默默地跟在旁边。
“仅凭孙之助的挑衅,我还不能完全了解阁下的身手啊。”
走了好远,岩五郎似乎做出了决意,开口说道:
“是的,方才是我在试探阁下。恭喜阁下合格了,我愿意出每月二十两,还带阁下好吃好喝,女人也应有尽有。我见多津好像挺喜欢阁下,我也愿意把她让出来。劳烦阁下,今后继续当我的护卫。
“今后可能有全国各地的高手试图取我性命。既然如此,实力一般的剑客就当不了我的护卫。我想要的是‘天下无双’,所以才对阁下试探了一番。今后阁下大有机会与一流剑客对决,这应该也是阁下的愿望,难道不是吗?”
25
翌日早晨,阿园又送来了早饭,把昨天的空碗收了回去。鲇之进一个人吃了饭团,喝光了碗里的汤。
他伸展肌肉,活动关节,然后插上双刀,准备走出门去,却听见外面异常嘈杂。他正奇怪外面在搞什么,自家之门却被猛地拉开,只见轿夫弥平伸头进来,急切地大喊:
“老师,出大事啦!”
“出什么大事了?”
鲇之进问。
“有客人来找老师了。”
弥平说。
“不过是来客人,算什么大事?”鲇之进说着,然后问道,“你今天要去犀川练剑吗?”
“俺是想去,可是要干活儿。”弥平回答,“先别说了老师,您赶紧出来。”
他招招手。
“干啥?怎么了?”
鲇之进走向门口,探头出去,然后大吃一惊。只见长屋门前挤满了人,连水沟盖子都看不见了。井口那块空地也站满了人。
“搞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人从哪儿来的?今天要做什么?”
“不做啥,都是来找老师的。”
弥平说着走出去,挤开人群往前走。
“找我?”
鲇之进疑惑道。
“这边儿,这边儿。”
前面传来声音,有人引路过来。接着,男人堆里突然出现一抹异常鲜艳的色彩,伴随着尖细的声音——
“山县大人。”
一个身穿华美和服的美丽女子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在了鲇之进门前。
“啊!你是水之登的鹤子小姐。”
“是,您已经忘了奴家吗?”
她问。
“不,早上这样看您,与在茶屋看您显得全然不同。”鲇之进搪塞道,“您一早过来有什么事?像您这样的贵人,为何要专程跑到这种臭烘烘的地方来?”
他忍不住问。
“奴家正好路过百间堀,就想顺道来看您一眼。”
“您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这可让我如何……”
他实在不好意思让南廓头牌的艺伎到自己那间又破又脏的屋子里坐,正在左右为难,又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
“鲇哥!”
只见一个人从鹤子身后的人群中走了出来,同样裹挟着鲜艳的色彩。那是个华丽打扮不逊于鹤子的女人。
“啊?多津小姐?”
鲇之进又吃了一惊。
“哎呀,鲇哥,你原来住在这种地方啊。我正好来到附近,便过来看看你。”
“堪称花街第一的女人一下来了两个,难怪这里人多得好像过节一样。”
“比过节还热闹。”
弥平说。
“鲇哥,让我进去坐坐呗?这儿太挤了。”
多津说。
“奴家也想休息一会儿。”
鹤子也说。
“不过屋里这么脏,我实在不好意思请你们进去。”
鲇之进犹豫地说。
“那有啥关系。”
被多津这么一说,他只好把门拉开。
两个女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鲇之进的小房间里,围观人群也跟着凑了过来,连弥平都一个劲朝屋里张望。
“你赶紧去干活儿。”
鲇之进说了他一句,把门关上了。
“好了,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他这么一说,鹤子就在门口的地板边缘坐下了,多津则一直站着,还对鹤子说:
“你就是鹤子妹妹呀,苽生屋老爷经常提起你。”
看来多津比她年长一些。
“人称南廓第一的艺伎。”
“哎呀,姐姐,您可别这么说。奴家才刚刚出道,还生涩得很。多津姐姐?听说您是从江户远道而来的呢。今天能见到姐姐,奴家真是太高兴了。听闻姐姐也是江户辰巳第一的人物呀。”
“那都是过去的事啦。”
多津短促地回答。
“今后请姐姐多多关照。”
“也请鹤子妹妹多多关照呀。我不懂这里的规矩,怕是多有冒犯……”
说着,两个女人在狭窄的门口郑重地互相行礼。然后,多津转向鲇之进的方向。
“鲇哥,昨晚那顿饭吃得真开心。”
说着,她还朝鲇之进靠了过去,牵起他的左手。
“哎呀,你怎么受伤了?”
“昨晚工作上受了点伤。”
多津闻言,双手握住鲇之进的左手,举到眼前。
“我给你疗伤吧。”
说着,她舔了一下伤口。
“啊,等等,别这样。”
“干吗呀,这么见外。我们俩什么关系嘛。”
“我觉得姐姐这样,要被苽生屋老爷责怪的吧。”
鹤子小声抗议道。
就在那时,纸门咔嗒咔嗒地响了,只见一个人奋力推开门探头进来,竟是寂莲。
“哎呀,怎么回事?!”
尼师惊得高叫一声。
多津和鹤子也吃了一惊,个个都张大了嘴。
“怎么这种地方会聚集这么多女人啊。”
多津说。
“姐姐请坐这儿,那边太挤了。”
鹤子拽着多津的衣袖,让她坐在自己旁边。
几个女人挤在小小的门口,局促地互相行礼,做了自我介绍。特别是鹤子和以前被称作阿铃的寂莲,竟在这种意想不到的场合碰面,惊讶的同时也格外郑重地问候了对方。
寂莲拿出自己带来的茶杯和茶叶,突然下令道:
“鹤子妹妹,你去烧水。”
“是。”
鹤子顺从地说。
“你能烧水?会生火吗?”多津问,“不如我帮你吧?”
“不用了姐姐,这儿挺挤的。”
鹤子说。
“这个披头上。”
寂莲拿出手巾说。
“不用了姐姐,奴家顶着手巾不好看。”
“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
寂莲又严厉地说。
那天晚上,鲇之进又陪岩五郎去了西边的花街。回程,他又顺着醉酒的岩五郎,把今早长屋发生的骚动讲了一遍,惹得对方哈哈大笑。
“她们可都是江户和加贺盛名在外的名伎啊。不过话说回来,那些女人平时只能见到有钱的老头儿,可换谁都想欣赏欣赏年轻男人啊。”
不愧是整日在游廓风流的男人,丝毫没有嫉妒的意思。
“可是山县阁下,廓里的女人可是很麻烦的。她们通晓人情,而且养起来很花钱。若是她们答应,你还是找个普通女人最好啦。对了,找尼姑也不错。我还没认识过尼姑呢。山县阁下,你可真走运。不过那个阿铃,现在也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婆子了吧。”
“寂莲师父不是那种人,也看不出一丝游女的气质。那位师父有学问,通晓佛道,也懂得很多常人的事情。在下平日里深受她的教导。”
“哦,如此有教养的女人,肯定也很不错吧。我真想跟她见上一面。不过说起游廓时代那个阿铃的淫乱,我听说十分惊人啊。她的那些事迹,连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要说淫乱,花街还有娼妓,与之相比应该算不上什么。”
“哪里哪里。”岩五郎摆着手说,“我跟你说,哪怕是花街最抢手的娼妓,看到阿铃的淫乱,也要光着脚转身就跑。阁下想听听吗?”
鲇之进嗤了一声,摇摇头。
“不想。”
“哦,是吗,你这人好死板啊。”
就在岩五郎说话时,又有六个黑衣人拔刀跳了出来。
“苽生屋老爷,你又要试探我的身手吗?”
鲇之进把灯笼递过去问道。
岩五郎连忙摇头。
“没有没有,我不认识这帮人。”
他面露怯色。
“试探身手一次就够了。”
最前头的男人猛地冲过来,抬手就砍。他既没有估算距离,也没有等待时机,丝毫不打算报上姓名。鲇之进拔刀挡下,又有两个人接连砍了过来,一点空隙都没留。
鲇之进感觉到,这帮人是动真格的,而且他们身手很不错。不得已,他只能任凭身体自己动作,砍了第三个人的侧腹,来不及翻转刀刃。这些人身上散发着浓重的杀气,让他无暇留手。
“等等,你们就此退下吧。”
鲇之进喊道。
“这样我无法留手,你们都得死。”
他警告道。
“带上你们的同伴离开。现在他还有救。”
可是他心想,这可能是徒劳之举。
倒在地上的人不断扭动,似乎很痛苦,但是没有发出声音。其他人丝毫不顾同伴的痛苦,又有一个人冲出来举刀就砍。岩五郎害怕地来到鲇之进背后,这是他昨晚没有的举动。由此可见,今晚这些人真的是刺客。
鲇之进用刀背招架,顿时火星四溅。他往回一推,下一个人已经砍了过来,又激起一片火星。
那几个人排成一列,刀刀相逼。虽然每次只来一个,但鲇之进却因此忙个不停。
车轮战?他内心疑问。以前听说过世上存在这种战法,就是从未遇到过。只见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冲过来,砍了一刀便退开,在四周画出一个大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