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我正在学舞,置办衣裳也要费不少钱,加上师父又贪心。行了,等我学完舞再聊吧,鲇哥。”
“啊?哦。”
鲇之进应了一声。
再一看,团子摊的人已经散了,他走过去跟阿园聊了几句。阿园见到鲇之进,红扑扑的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笑容,但是听他一问母亲是否病重,她的脸色一下就变阴沉了。
他坐在了铺着红布的台子上。
“要吃吗?”
阿园递给他一串团子。
“现在不用了,卖不出去再给我吧。”
鲇之进说完,又问道:
“你母亲得了什么病?”
“叫什么裂巴……我记不清了,那是兰语[5]。医生常常给妈妈看病,还说长崎那边有好药,可是特别贵,说要二三两。”
“是吗,那可真是贵。”
“咱家根本买不起。”
“嗯。”
“不过妈妈现在越来越虚弱,已经坐不起来了。”
“是吗,那真叫人担心。”
鲇之进点点头。
那天晚上,鲇之进到荞麦店吃饭,看见多津又在喝酒。再一看,她旁边有个头发花白的老男人。两人面前还坐着一个身子笔挺、举止无懈可击的男人,正在用泡菜下酒。
“哎呀,鲇之进兄。”
多津抬手唤了他一声。
“这边这边。”
她又开始招手。鲇之进虽然不太情愿,还是走过去在男人旁边坐了下来。
“苽生屋老爷,这位就是鲇之进。他可厉害了。”
“哦?”
老男人点点头。
“在下苽生屋的岩五郎。”
他面露温和的微笑,朝鲇之进行了礼。那副样子像个天生的生意人。可是笑容退去的瞬间,他双眸浮现出阴暗而锐利的神情,让鲇之进心中一惊。看来,这人是个有背景的大人物。
“这边这位武家的叫田所孙之助,是一名剑客。他是城中闻名的慈眼一刀流的高手。”
“哦。”
鲇之进应了一声,没什么兴趣。这人的确给人滴水不漏的感觉,可是因为酒醉,肩膀不时摇晃一下。
“敢问阁下是何流派?”
岩五郎问道。
“我没有流派。”鲇之进回答,“幼年去过一段道场,但未得传授,因此没有流派。”
孙之助闻言哼了一声。
“我流吗?”他用粗粝的声音说,“听闻阁下破了铃木和市川的道场。”
“破是没有破,只是想向那边的高手讨教一番。”
“那么,他们有高手吗?”
“没有。”
鲇之进说完,众人沉默下来。因为一直无言,他觉得还得说点什么,便继续道:
“近来道场门生皆使竹刀,着实让人为难,比试不了什么……”
“毕竟在掌握剑术奥义之前,骨头被打断了可不值当啊。”
原本闭口不言的孙之助粗声说道。他的声音里显然有了一些醉意。
“阁下是指木刀吗?”
鲇之进问道。正好老板走过来,他便点了一碗汤面。
“来两杯不?”
岩五郎拿起酒壶劝道。
“在下不饮酒。”
鲇之进说。
“你连木刀也不用?”
孙之助问。
“在下老家算不得什么好地方。父母早逝,村中库房又堆放着许多貌似从落难武士手中夺来的刀枪棍棒,因此我从一开始便是用的真剑。”
“亏你还能活下来。那是什么村子?”
“这就不必追问过多了吧。鲇之进阁下,听说你在修习剑术?”
岩五郎表情温和地问道。
“是,在下以此为志。”
“可是道场里已经没有阁下的对手了?”
“有人误传我在四处踢馆,现在满城的道场都进不去了,在门口就得被赶走。”
“那阁下是否有意当我的护卫?”
苽生屋的岩五郎突然说道。
“护卫?”
“正是。”
“就是当保镖?”
“也可以这么说吧。干这种借贷的生意,总会遇到各种危险。此前还遭过一两次强盗呢。”
“哦。但是当保镖……”
“阁下不能当保镖吗?”
“倒不是不能,只是修行之人去当保镖,难免有些……”
“不怕直说,鄙人身边聚集了许多一流剑客,个个都是凭本事赚大钱的高手。可以说,城中高手全被我拉拢过来了,甚至足以傲视全藩,恐怕在整个北国也数一数二。”
“现在城中的道场早就没有一流高手了。”孙之助斩钉截铁地说,“那种地方全是些耍竹刀的舞女。”
鲇之进闻言,看向孙之助。他深有同感。
“若你想见一流剑客,恐怕只能到那个世界去了。如今已不是合战的世道。我已经从多津和城中各处听闻了鲇之进阁下的事迹。这样吧,我每月支付五两。这个工作何等简单,你只要每日酉时到我那儿,也就是苽生屋门口来坐着就好了。再就是我出门的时候跟在旁边。是不是很简单?”
苽生屋盯着他问。
“日落之后,我去的地方无非是多津家、花街,或是赌场。虽然都是外出游乐,但是歹人出没的时间也是晚上,不得不防啊。阁下意下如何?”
岩五郎说着,越发专注地看着鲇之进。这人不愧为商人,微笑起来就是个面相善良的老头儿。可是,他身上始终散发着一股让人不敢掉以轻心的气息。
“五两可是不少钱啊。这种世道可没多少每月能赚五两的工作。”
孙之助带着醉意,又说了下去。
“不过我倒是怀疑,你究竟有没有价值五两的身手。”
“阁下也是这个价格?”
鲇之进问道。
“哼哼,我的身手比这值钱。”孙之助加大了音量,傲然说道,“我可不便宜。毕竟不只是在城里收拾混混儿,打赢竹棍道场那些愣头青而已。”
鲇之进忍不住想嗤笑。这人是借着酒劲在吹嘘自己吗。听到这些话,本来就不太情愿的鲇之进更是觉得没意思了。
“感谢阁下赏识,但在下并无意愿,还请见谅。”鲇之进说,“我乃修行之人。”
“哦,你的确是正在修行的小青年啊。”
孙之助抢过话头说。
“我追求的生活比给人当保镖、喝酒吃菜要高尚一些。失礼了。”
鲇之进站起来,转向别的座位。正好汤面端上来了,他便不理睬孙之助那三个人,兀自吃了起来。
本以为他们会找个由头过来滋事,但是直到鲇之进把面吃完,那三个人都没有作声。
就在他吃完那一刻,有人奋力拉开了歪斜的纸门,只见阿园把头探了进来。她一手拿着木盒,一手拿着碗。
“啊,鲇之进大人。”
阿园看见他,立刻高兴地喊了一声。她一边把餐具还给老板,一边问他:
“您晚上都到这里来吃吗?”
“嗯,这里的汤面很好吃。”
“妈妈也爱吃这里的荞麦面,就算没胃口也能吃下去一点。不过还是剩了一半。”
“是嘛。你肯定很担心母亲的病吧。”
“嗯。”
阿园点点头,随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啊对了,武士大人,我应该能介绍一个糊纸伞的工作。”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鲇之进暗道不好,孙之助果然在那边厢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比我更高尚的生活,就是糊纸伞啊!”
他转过头来大声说道。
“那可真了不起,不过也对啊,那样绝对不会受伤。你这是立志成为加贺藩头号糊伞武士吗?不得了不得了,佩服佩服!”
“啊,武士大人,我说错话了?”阿园凑过来,严肃地嘀咕道,“没关系,反正看他喝成这样,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剑客。”鲇之进说,“怕是连伞都糊不好。”
“你说什么?!”
孙之助猛地站起来,把凳子都踢翻了。
“这话可不能听听就算了!”
“哦,让你听见啦?那真是失礼了。”
鲇之进说。
“看来糊伞还是能行的,剑术就不知道了。”
后半句是对阿园悄声说的。
“武士大人。”
阿园小声提醒了一句,已经吓得不太敢动了。
“真是太对不起了,武士大人!”
阿园朝孙之助点头哈腰地说。
“阿园,你别担心,早点回去照顾母亲吧。”
“没问题吗?”
“没事没事。”
鲇之进挥挥手叫她快走。
“那我明天早晨还给您送饭团到屋里去。”
“啊?是嘛,你别操心了,要是米饭有剩再说。”
“有剩啊,因为妈妈总是不吃。”
“是吗,那不如做成米粥吧?”
“烦死了,你们嘀嘀咕咕什么呢!”
孙之助大吼一声。
“快走吧,阿园。”
“是,那明天早晨见。”
阿园拉开纸门,走了出去。
“你也跟我出去一趟,糊伞武士。”
孙之助站得笔直,气势汹汹地说。
“喂,我可还没开始糊伞呢。不过面也吃完了,出去就出去吧。”
他先走到外面,孙之助跟了出来,拔刀出鞘。
“喂,真剑就算了,小心受伤。”
鲇之进抬手制止道。
“哈哈,你这小子,吓破胆了吗?”
孙之助端着长刀说。
“你爱怎么说都行,但是你已经醉了,这样不行。”
岩五郎和多津也走了出来。
“废话少说,拔刀!”
孙之助大喝一声,紧接着高举长刀,奋力朝他砍了过去。鲇之进刀不出鞘将其挡开,又从下路横扫,继而往上一顶,击中了孙之助的下巴,又正中他的眉心。
孙之助后退了两步,蹲下身来强忍了一会儿痛。
“喂,你干什么呢,这就要休息啦?这儿可不是道场,要是在决斗中,你已经被砍了。”
说着,他又抄起刀鞘,连连击打孙之助的头顶。
“我看你啊,就是太习惯那些让你一手的弟子了。”
孙之助听得气血上涌,暴跳起来挥刀就砍。鲇之进往旁边一挡,他又不依不饶地从上段砍了下来。鲇之进有招接招,放任他猛攻了一会儿,紧接着往他怀里一送,用刀鞘架住孙之助的长刀,重心一沉再一顶,就把他震飞了。下一刻,鲇之进趁他还没站直身子,照着腹部中央就是一脚。
孙之助被他踹得身体腾空,笔直落进了护城河里,激起一大片水花。
“这下能醒醒酒了。”鲇之进说,“要是想使真剑,就别喝成那样。”
“我出十两!”
岩五郎边喊边朝他走来。
“太精彩了。阁下竟能如此轻易胜过大名鼎鼎的田所孙之助,实在太精彩了!”
岩五郎万分感慨。
“方才那是外国的格斗术吗?看着不像剑术。”
“在实战中,流派的形制没有意义。”
“不过那家伙可是慈眼一刀流道场的师傅啊。”
“哦,师傅真了不起啊。”
鲇之进小声嘀咕了一句。嗜酒之人也能当师傅?想来必不是什么大道场。
“喝酒醉成这样,实在太松懈了。”
“你瞧,我说得没错吧?”多津开口道,“鲇之进大人很厉害。”
“是啊。”
岩五郎宠溺地说。
“不过糟糕了。”
多津大声说。
“怎么了?”
“孙之助大人不会游泳。他是个大秤砣啊。”
“什么?那可麻烦了。”
岩五郎说。
“怕什么,水浅得很。”
鲇之进说。
“那么鲇之进阁下,当护卫的事……”
岩五郎问道。
“鲇之进大人,你就答应了吧。”多津在旁边帮腔道,“我可不忍心看你糊纸伞。”
鲇之进走到护城河边,看孙之助在底下折腾。
“十两不够是吗?”
“不。”
鲇之进马上摇头。
“金额多少不重要,但能否先给我三两?我就干一个月。”
22
翌日早晨,他走出破长屋上了茅房,然后叠好被褥,放到屏风背后。
“早啊。”
外面传来人声,阿园走了进来。
“鲇之进大人,我给您带早饭来了。放这儿可以吗?”
“嗯,谢谢你了,阿园。”
说着,他走到门口坐下来,从怀里掏出三两,朝阿园递了过去。
“我这儿有三两,拿去给母亲买药吧。”
“啊?!”
阿园惊得愣在了原地。
“为什么?”
“昨天苽生屋硬要塞给我,实在没办法,我就收下了。这钱我反正没处花,不如给你吧,就当早饭的谢礼。”
“别这样,我不能收呀。”阿园怯生生地说,“这种粗茶淡饭哪里值这么多钱。鲇之进大人不应该住在这种地方啊,还是拿着这钱去找好一些的长屋吧。我这就给您去找。”
“这里能遮风挡雨,足够了。要是不住这里,我就住桥底下。”
可阿园还是连连后退。
“对不起,我真的不能收下。鲇之进大人,这不是您的本分啊。”
“说什么本分?我对那种东西没兴趣。你别想太多,钱拿给需要的人花就好。总比那些有钱老头儿拿去玩女人强多了。你母亲病情不是很危急吗?别跟我客气,收下吧。”
他抓起阿园的右手,把钱塞了进去。
“可是鲇之进大人,您连今晚上荞麦店的钱都……”
“面我已经吃腻了。苽生屋那老头儿说要带我吃好的。”
“真的?”
“而且这钱在荞麦店也花不出去啊。”
“苽生屋老爷?鲇之进大人,这样好吗?您不修习剑术啦?”
“我只给苽生屋干一个月的活而已。”
“莫非您是为了我才……肯定不是吧?”
“不是。我听说他那里的高手比道场的人强多了,就想过去见识见识。”
“昨天那位生气的武士呢?”
“啊?哦,那家伙喝了点酒就高兴起来了。”
阿园跪在土地上,朝他磕了下头。
“鲇之进大人,实在是太对不住了。我一定把钱还您,无论花多少年都要还上。”
“不用还了,我又用不上。再说我对这种闪闪发光的恶心玩意儿没兴趣。你拿去买药,好好照顾母亲吧。”
“太谢谢了,太谢谢了。”
阿园流着泪说。
“喂,够了,你还要趴多久。我汤都要凉了,得趁热喝。你把头抬起来,赶紧走吧。”
阿园抬起头,在地上呆呆地端坐了一会儿,任凭眼泪流淌。
然后,她又一次道谢,拱手接过三两钱币,这才站了起来。这一刻,鲇之进想到他在寿经寺佛像前冥想时见到的悬崖大佛,竟对那金币生不出一丝兴趣来。
吃完饭,他把扔在草席上的天狗面具挂上墙头,腰里插上长短双刀,拉开纸门走了出去。不知为何,长屋的男人们竟在水沟边上站成了一排。
“你、你们怎么了?”
鲇之进见他们都看着自己,惊讶地问。
“武家大人。”
昨天那个木工说。
“你们站在这儿干啥呢?今天要过节?”
众人弯下身子,竟都跪在地上,朝他低下了头。
“武士老爷,咱都听说了,您特别厉害。人们还说您一转眼就干掉了铃木道场十几个高手,前两天还把卯辰家的混混儿给揍了一顿。”
木工说完,他身后的人继续道:
“昨晚还把一刀流的武家老爷踹进了百间堀。”
“你们知道得好清楚啊,全都是顺风耳吗?”
鲇之进翻着白眼说。
“这种消息传得可快了。”
“卯辰家的混混儿让咱吃了不少苦头。既然武家老爷住进了这座长屋,那也是种缘分。能请您教教咱们剑术吗?”
一个人说。
“所以你们都带木棍来了?”
“是的。”
“我还以为是来寻仇呢。你们都是长屋的人?”
“是的。”
“那可头痛了,在下可是很忙的。”
鲇之进说。
“求求您了。只不过咱付不起钱。”
“是吗,没钱啊。”
“一点儿都没有。但是可以给您送去酒水和吃食。”
“别送了。我不喝酒,你们留着自己喝。但是要想剑术长进,就别喝酒。喝了酒体乏,动不起来。”
“啊,真的吗?”
远处一个人说。
“真的,我骗你干什么。这儿有人戒不了酒吗?”
鲇之进大声问。
“那我可能不太行啊。”
一个人说。
“好,那你别练了,回屋喝酒去。还有谁不行?”
没人吭声。
“很好。不过这块空地不能用来挥棍子。太小,太危险,容易打伤孩子。我现在要跑到河边去,只有能跟上我的才能学剑。走了!”
于是,鲇之进跑了起来。他像箭一般跑过井边,宛如一阵疾风穿过了巷子。来到大路上,他开始朝犀川逃也似的飞奔。当然,他确实有点逃避的心情。大约跑了五丁远,他放缓脚步,回头一看,一个人都没跟上来。
“嗐,都只会说大话。”
鲇之进咕哝着,放慢速度跑了起来。
来到犀川旁边,他走下河堤,跳到水边。他本可以在这里练剑,但是担心有人从后面追过来,便朝上游又跑了好一会儿,找到一处树荫站定,拔出了剑,扎起马步开始挥舞。
如此练习一会儿,鲇之进出了一身汗,便用河水浸湿了手巾,擦掉身上的汗水。接着,他在附近的大石上盘腿坐下,开始冥想。他接下苽生屋的保镖工作后,心中总是有些别扭,便想通过坐禅参透这件事的好坏。
他迎着河风冥想了一会儿,不可思议的是,这样竟没有在寿经寺的寂莲面前冥想时的充实感,也感觉不到答案的气息。此时他才意识到,佛前坐禅的确有特殊的意义。
他站起身来,前往寂莲的寿经寺去坐禅。寂莲笑容满面地迎接了他。下午一直打坐,结束后喝了尼师倒的热水,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
“您心中有烦恼吗?”见尼师这样问,鲇之进猜测她已经看出来了,便把此前的事情说了一遍。他在苽生屋的岩五郎与多津的请求下,答应当一个月的保镖,并且先收下了黄金三两,让阿园给母亲买药治病。寂莲听了,称赞他做了一件善事。
“阿园一定很高兴吧?”
鲇之进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尽管不情愿,他还是答应了保镖的工作。这件事究竟是好是坏,是否遵循佛陀的善导,他就是对此心存迷惘,才过来打坐了。可是方才的冥想中也没有答案。
寂莲闻言答道:那也没有办法,可是万万不可再次杀生。随后又问:“凭您的身手,无论什么样的人来袭,也能只将其击退,而不伤其性命,对不对?”鲇之进仔细想了想,若是力量悬殊,他或许能以刀背退敌,但若不分伯仲,要他留手恐怕就很难了。
有时他会想,这是一个重大的矛盾。不成熟者尚能保住性命,成熟之人倒像在为了求死,而拼命完成艰难的修行。
寂莲说她认识苽生屋的岩五郎,还怀念地说见过那人一次,是个风流洒脱之人,在花街也很受艺伎追捧。可是两人似乎只是在花街擦身而过,岩五郎是在寂莲隐退之后,才开始出入花街。
“不过,那真是一位不可思议的人。”
寂莲说。
“为何这样说?”
鲇之进问。
“其他恩客都是第二代第三代,从小在花街目睹父兄玩乐的样子。而苽生老爷则是白手起家,靠自己成了加贺第一的高利贷业者,因此年轻时默默无闻。没人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为何放起了高利贷。而且他是突然崭露头角,女将们都在议论,他从哪来的本钱。不过那位老爷花钱爽快,艺伎姑娘都喜欢他。”
“哦,是嘛。”
“吃了晚饭再走吧?”
尼师问。
“不,苽生屋那边的工作今天就开始了。”
说着,他趁日头还高就离开了寿经寺。
“下次再来呀,远离人居的住持可无聊了。”
尼师分别时说。
鲇之进来到尾张町苽生屋的门口,发现昨夜被他打败的田所孙之助已经站在那里。
“等你好久了,山县。”
“哦,我道是谁,原来是田所阁下。您平安登陆啦?”
“少嘚瑟了,碍着别人做生意。”
“生意?”鲇之进惊问,“什么生意?”
“生意不就是生意,别装傻了。你不也一样,跟我等剑客比武,就是为了找到价高的买手出卖自己的本领。这世界就是这样,大家都是买手和卖家,剑客也一样。现在已经不能靠合战出仕啦,有点身手的人,只能拿去换钱。”
“哦,原来如此。”
鲇之进心想,原来已经是这样的世道了吗。
“你把自己炒到了十两,我可是从二十两变成大甩卖了。而且你这人怎么如此卑鄙,专挑别人醉酒时下手!”
“说什么呢,我啥也没挑。”
“行了行了,反正你也就这几招了。”
“等等,分明是你醉酒找事。”
“好了别说了,到此为止吧。废话少说,到我的道场来。慈眼一刀流的田所道场,你肯定知道地方吧?”
“不知道。”
“装什么傻!这种把戏对我可行不通。在长町,过来跟我比试比试。就按你的意思,用木刀决胜负吧,免得真剑伤了你。”
“哦,不用竹刀吗?”
“我们那儿不耍玩具。”
“在这方面我们倒是志趣相投啊。”
“都怪你这家伙!我必须打赢你。”
“你是自作自受,自作孽不可活。不如戒酒吧?”
“多管闲事。”
“是嘛。”
“不然我就做不成生意了,道场经营也困难。怎么样,看在同行的分儿上,五十两成吗?”
“什么?!”
鲇之进大吃一惊。
“嗐,那就七十两。”
“喂,你够了!”
叱责之词已经来到嗓子眼了。
“出什么事了?”
岩五郎悠悠地说着,从屋里信步走了出来。
“哦,孙之助阁下,你怎么了,今日我没叫你来吧?”
岩五郎毫不客气地说。
“您这是要把我赶走吗?”
“不好意思,做生意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一旦赌上小判,那就跟真剑对决一样了。”
“若是弃掉在下这般身手的人,苽生屋阁下可是会损失惨重啊。你将来就知道了。”
“我很清楚。孙之助阁下的身手,小生清楚得很。”
“不管怎么说,昨晚虽说醉酒,但也是我不够谨慎。此乃事实,来日必将这个愣头青教训一顿,一雪前耻,再来面见阁下。”
“我等着。”
岩五郎朝他行了个默礼。
“喂,山县,我在道场等你。”
孙之助又留下这句话,然后转身,抻着肩膀大步离开了。
“那我们走吧。”
岩五郎瞧也不瞧他一眼,转头对鲇之进说。鲇之进默默地跟了上去。
“今天要到南边的花街去。”岩五郎默不作声地走了好一段,突然说道,“山县阁下在这种地方游玩过吗?”
他回过头看着鲇之进。
“完全没有。”
鲇之进跟他走在一起,这样答道。
“你有兴趣吗?”
“一点没有。”
“那里有许多美貌的艺伎和娼妓哦。”
“哦,是嘛。”
“还有舞蹈和击鼓号称北国第一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