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梦的浪花,摇啊摇啊,
小小摇篮里啊,做梦的孩子,
伤心的世道啊,快快过去吧。
千代把村里的孩子召集到河边,教他们唱了不知是谁创作,但是在这片土地上自古流传的“犀川船头家摇篮曲”。这首摇篮曲是千代小时候母亲教给她的。
她先唱了一遍,让孩子们记住,随后又想让孩子们唱,但是被一个喊声打断了。
“喂——喂——是土左卫门呀——”
那是在犀川河面上打鱼的渔夫为二郎。
“喂——彦佐你听见了吗,漂过去啦!”
“什么?!”
彦佐正在钓鱼,闻言就把钓竿放到一边站了起来,千代也站了起来,朝彦佐那边走了几步。这时三个孩子都跟了过来,千代本能地感到事情不妙,便张开双臂,拦住了身后的孩子。
“有土左卫门,是真的吗?”
千代心里也有这个疑问。她知道土左卫门是指河面的浮尸,只是从未听说这条河上死过人。
为二郎把渔网挂在传马舟上,将船划了过来,对千代喊道:
“千代啊,不行不行,别让孩子看见。你赶紧领着他们到坝上去,要么打发回家,要么在另一头玩儿。”
千代转头对着孩子们说:
“我们到那边去吧,我教你们怎么玩剑玉。”
两个女孩听话地跟了上去,唯独那个男孩还好奇地看着河面。千代一把将他拽住。
“太郎,快走吧,你不怕我们丢下你呀?”
太郎闻言大喊:“不要!”
于是他跟了上去。
千代领着他们爬上河堤,来到一片草地上,从怀里掏出两个剑玉,一个自己拿着,一个分给孩子们,让他们轮流模仿自己的动作。可是,千代一直惦记着河堤那一头的死人,心不在焉地陪孩子们玩儿了一会儿。就在那时——
“太郎!”
有人喊了孩子一声,原来是他母亲走了过来。
太郎站起来,头也不回地朝母亲跑了过去,两个女孩子也跟了过去。千代总算能回到河边。
她穿过河堤上的路,小心翼翼地走下长草的斜坡,看见传马舟停在河边的一片砂地上,周围已经聚集了五六个男人。其中一个人拿着草席,蹲下来轻轻盖住了死人的身体。
千代小跑过去,木屐踩在沙砾上嘎吱作响,男人们远远就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彦佐干脆转过身来对她说:
“千代,你来得正好。快回去告诉你爹,出大事了,小六死了。”
“啊?!”
千代惊叫一声,因为她知道小六这个人。小六个子不高,但是能言善辩,勤劳肯干。虽是百姓之身,但是喜好研习剑术,时常到村北郊外的道场去挥舞竹刀练习。他很喜欢小孩子,千代小时候也经常被他带着玩儿。小六娶了妻,但是一直没有孩子,便时常叫千代到地里帮忙,每次帮了忙,都会给千代塞些自家种的芋头或茄子。
而且小六说话特有意思,在周围那么多老百姓里,他是千代最喜欢的那一类。惊讶过后,千代开始感到悲伤。
“小六平时可是最精神的人啊。”
干物店的文佐卫门说。
“他最反对西河组吧。”
“是啊,他总说这是我们自己开辟的村子,绝对不能交给黑道上的人。”
为二郎也说。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被那些年轻的混子盯上,结果成了这个样子。”
“你说他被杀了吗?”正吉说。
之前村里还没因为这个死过人。
“唉,我早就觉得有危险啦。”
与七喃喃道。
“这真的是被人干掉了吗,不是自己淹死的?”
彦佐说。
“不对,你看这里。平时那么精神的小六不可能淹死。”
针灸医师菊庵翻开了他刚盖上的榻榻米,底下露出贴附着凌乱头发的土黄色的脸。千代慌忙低下头,抓住了彦佐的袖子。
“瞧这儿,脖子,还有脸,还有手臂,都是瘀青。”
“这是被打了?”
“对,就是被打了。用的是木刀之类的硬东西。伤得有点深,恐怕不是空手打的。瞧瞧,还有这儿,打得皮开肉绽,还有出血的痕迹。”
红叶村的居民多数是从越前翻山而来,或是从中国地区迁移而来。因此,几乎所有人说话都带着一股西边的腔调。
“没有被刀砍,骨头也没有折。”
菊庵四处检查小六的身体,边看边说。
“那就是一开始不打算弄死啦?”
“是不是威胁了他?为了威胁小六,才把他打了一顿,还推到河里?”
“没错,他被打了一顿,然后推到河里。打他的人可能没想到小六会死。”
“可是小六死了,可能是淹死的。这下可不好,咱们大伙儿都得收拾细软趁夜逃跑了吧。”
正吉说。
“你傻啊,那不是正中西河组的下怀!那帮人就等着我们这么干呢。”
“可是,反正无论我们怎么硬撑,要是不会用刀,肯定敌不过那帮不要命的黑道啊。”
“也有人会用。”
“有几个人,能胜过他们吗?我在河边生活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见人溺死。”
与七嘴里说的这么些年,其实是千代的父母挖井出了水,先在这里住了下来,周围渐渐聚集起一群逃荒的老百姓。后来百姓们渐渐定居下来,开垦荒地,形成了一片比较像样的村落,细数下来也就三十年左右。村里虽然有老人,但还没有寿终正寝的故人,只有几个死胎,或是夭折的幼儿。所以,别处少见的丧葬店虽然搬到了这里,到现在还没开过一次张。这下可好,他家有生意做了。
千代认出了淹死的小六,其实村子里没有她不认识的脸,因为这儿顶多也就住了一百号人。她在村子里出生长大,一次都没有到下游的金泽城去过。她当然认得这里的人,若说不认得的人,就只有盘踞在西河屋那帮西河组的恶棍了。那些人总是进进出出,具体有多少人都不清楚。
“我们得开大会,把大家都叫来商量对策。这下真的要好好考虑如何抵抗了。西河那帮人怕是要动真格。”
彦佐说。
“嗯,他们已经把小六给杀了。”
正吉说。
“没错儿,他们宣战了。”
“要不要迎战,这可伤脑筋了。我们这里面有点功夫的人,也就那么三四个吧……”
“坂上师傅、新堂家的严三郎、保科家的义达,而且他们岁数挺大了,都六十了吧……”
“所以我们得开会,决定该怎么办。我和菊庵大夫先把小六的尸体装进棺桶里,然后去道场。千代,你回家告诉你爹,请他也去道场。”
“嗯,知道了。”
千代说完,朝彦佐用力点点头,然后跑开了。
2
道场里有一座师傅用的高台,师傅兼村长坂上丰信就坐在上面,底下铺着木地板的练习场上聚集了闻讯而来的三十多个村民,全都朝着坂上师傅,抱膝坐在地上。
“你们说小六被杀了,这是真的吗?”
坂上问。
“是真的,菊庵大夫说的。”为二郎说,“他全身都有被木刀殴打的瘀青,还有破皮流血的地方。”
“没有被砍伤吗?”
“没有刀伤,骨头也没折,所以西河那帮人应该没打算杀了他,只想吓唬吓唬他,但是小六后来被扔进河里,就这么溺死了。对吧,千代。”
为二郎叫了她一声,千代道了声是。
“确实是西河那帮人干的?”
一个叫加平的村民问。
“倒是没人见到他们动手,可除了他们还能是谁?”
为二郎说。
“会不会是自己人……打架?”
加平问。
“这里面谁跟小六打架了?”
千代的父亲——坂上向众人问道。没有人回答。
“那有谁听说过这种事吗?”
“小六脾气好,跟谁都不吵架。就是吵,也顶多是跟老婆吵。”
“这段时间,西河那帮人的威胁是越来越过分了,整天叫我们赶紧把地方让出来。”
“小六喜欢这片土地,总说他绝对不会到别的地方去。”
“都这个岁数了,还能到什么地方去啊,都吃不上饭啦。再说也融入不了其他地方的人群啊。我们毕竟是年轻时一起开垦土地的同伴嘛。”
名叫新五郎的村民说。
“就是,所以我们才能这么团结。现在跑到别的地方去,肯定行不通啦。”
“那干脆我们一块儿搬到新的土地上吧。”
正吉看着众人说。
“全村搬走?这么一大群?那怎么行。大家都上了年纪,个个不是腰酸就是背痛,哪还有力气开垦新的土地。”
新五郎说。
“说什么没出息的话呢。”
“再说了,别处哪儿还有这么好的土地?一挖井就出水,红叶又这么漂亮,春天还开花。”
“而且旁边还有条河。我们村儿之所以能变这么大,还不是多亏了这片土地。附近就是赏红叶的名胜,旁边有条这么大的河,水又清,鱼又多……”
为二郎说。
“就是,而且还能挖出井水。”
“这里水好,地肥,旅行的商人翻过山来,到金泽还有十里地,正好能在这儿住上一宿。这儿什么都有,是个顶好的地方,所以才发展起来了,还聚集了这么多姑娘。”
新五郎说。
“就是,还成了专出美人的地方。听说过段时间吴服店也要开过来了。将来啊,这儿还会继续发展,变成一片大宿场。”
加平说。
“这不也把黑帮给引来了吗?西河那帮人盯上我们这儿了,带来了不少坏家伙。若是这片土地稍差一点,如今也就能保持平静了。咱们可以再找一块儿那样的土地啊。”
正吉劝说道。
“再往山里去?”
新五郎问。
“没错。”
“没有女人,没有红叶,没有花,地上只有石头……”
“周围的活物只有野猪。”
加平也说。
“话是这么说……”
“那你一个人去吧。”
新五郎说。
“你怎么这么说话呢。”
“我就喜欢这儿。”
加平说。
“这儿再怎么好,也不及命划算啊。”
正吉说。
“西河屋还开了赌场,招了女郎,好多爷叔都跑到那儿去光顾了。”
为二郎说。
“听说那里还私下贩卖可疑的春宫画呢。”
“那帮人想把整个村子都弄成那种店,搞成一个赌徒和色鬼云集的享乐村庄。”
“那帮遭天谴的玩意儿。这里要变成赌场和妓院了吗?”
“没错,还有酒馆和戏院。”
“戏院?”
“没错,西河的旅舍不是特别大嘛,听说里面还有表演怪戏的舞台。”
“怪戏?”
加平问。
“就是看姑娘脱衣服的戏。”
“哦,那种戏啊。”
“如果让整个村子都做上那种生意,肯定能赚大钱。那些个没头脑的色老头儿,都会上赶着过来花钱。”
“他们可就赚得盆满钵满啦。”
“没错儿,赚翻了。所以他们就觉得先来到这里的人很碍事。”
“想赶我们走。”
“就是这样。”
“他们怎么盯上这种大乡下了。想做那种邪门儿生意,就该到城里去做啊。”
“城里有上头盯着,还有人管着,最好是在若即若离的地方做。加上这里还有条河,城里过来坐船也方便。”
“嗯……这么好的土地,别处可能真的没有啊。”
“就是因为太好了,才会让坏人盯上。早知道当初应该在更偏僻点儿的地方开辟村子。”
正吉说。
“已经晚啦,现在就两条路,要么走,要么战。怎么办吧?”
“战……”
“今后那边儿的挑衅会越来越厉害,不战怎么能行。现在已经有人死了,我们得横下一条心。”
“这要是还年轻倒好说啊,现在咱们年纪都大了,不想再喊打喊杀啦。”
“那边儿的人还一次都没来过呢。”
虎八在旁边插嘴道。
“你们家离西河屋远得很,都在村边儿上了。”
“西河组要赶走的就是这么几个。”刚才一直没说话的村中智多星文佐卫门开口道,“首先是剑术高明的人。如果有这种人在,等他们霸占了村子,事情就有点不太好办。”
“针对高手。”
“没错儿,怕那些人不听话。”
“是说村长?”
“我可没那本事,再说年纪也大了。”
既是道场主人,又兼任村长的千代父亲说道。
“还有脑子灵光的人,牙尖嘴利、总想着反抗上面的人,这些人都很危险。”
“那就是小六了。”
“另外就是农田或房子靠近西河屋的人,他们可说是西河屋的眼中钉了。而且那帮人今后肯定想把房子拆了,农田毁了,盖上戏院之类的玩意儿。”
“生意上跟西河屋有竞争的也不行。首先是村长的红叶屋,那帮人最眼馋的就是这个啦。因为红叶屋跟西河屋有点像,他们恨不得把它踏平,或是据为己有,弄成赌场。”
“已经来说过好几回了。”坂上说。
“要您卖?”为二郎问。
“没错儿。”
“您拒绝了?”
“那当然。不过他们很烦,总是追着我要。”
“那边儿给多少钱?”
“开的价还挺高,可我不想卖。”
“第一场厮杀应该在红叶屋发生。”
文佐卫门预测道。
“因为那是村里功夫最好的人开的店,还是他们最想要的店。”
“是啊。”
为二郎说。
“他们可能认为,要是红叶屋没了,我们就会溃不成军。”
“嗯……这可麻烦了。”
“那帮人觉得只要打掉这家店,剩下的人就是乌合之众。接下来是酒馆,有了酒馆就还想要酒铺,这都是他们做生意最需要的东西。女人和赌徒都会自己跑过来,要是连酒都得运过来,那就有点麻烦了。”
“嗯。”
“他们来过我家几回。”
开酒铺的留吉说。
“是吧?再接下来是吃的。就算他们是黑帮,没有吃的也不行。味噌、蔬菜、盐、米,做这些生意的店他们陆续都会想弄到手。”
“嗯,是来过。”
卖蔬菜给商旅客的文五郎无奈地说。
“没跟你找麻烦吧?”
“倒是还没动过手。”
“那只是时间问题,很快就该动手了。这是他们的套路,而且这毕竟也事关他们的生计。”
“哪有这么霸道的,这事关我的生计才对。”
“有个针灸医师也挺好,寺院学堂也不错,这些都没问题,不过师傅如果是高手就很难说了。另外,村里本来就没有神社佛阁这些地方。”
说到这里,针灸医生菊庵和彦佐走进了道场,身后还跟着两个手臂挂在脖子上的农民。
“哦,彦佐啊。”坂上喊了一声,“还有谕吉、泰平,你们俩胳膊怎么了?”
“村长,不好了。”彦佐说,“这两个人被西河组打断胳膊了。”
“什么?”
聚集的村民顿时爆发出骚动。
“真的吗?”
“是。”
两人痛得皱眉,连连点头。
“还不只是这样。千藏在我家躺着,他被打断腿了。也是西河组那帮人干的。”
“听说西河组的人都佩长短双刀。”
彦佐说。
“什么?他们是武士?”
“不知道,反正他们一副武士的模样在外面大摇大摆。”
“以前有那样的人?”
“不,都是新来的。他们有新人加入,人数越来越多了。”
“浑蛋,这下麻烦了。”
为二郎表情扭曲了,周围的人也吓得面无血色。
“事情闹大了,我们得好好研究如何对抗。”
“千万不能对抗啊。”正吉转过苍白的脸说,“一不小心就要被砍了。”
“要开战了吗?”文佐卫门问道。
“跟他们搏斗?很难啊。”
“就算不对抗,也只是等着被他们砍死罢了。”
“他们真的会打过来?”坂上问。
“听说已经有外面来的浪人被砍死了。”彦佐说。
“什么?真的?”
“对,不过好像是因为钱,浪人先拔了刀。”
大家都震惊得沉默下来。这里一直都是与血腥凶杀毫无关系的平静山村。
“我们也得武装起来啊……”
坂上喃喃道。
“没错儿,最好组个巡逻队,或者说自卫团。”
彦佐说。
“你们别说了,要是贸然抵抗,我们老婆孩子都活不下去啊。”
正吉劝说道。
“西河那帮人又不是妖魔鬼怪,应该能商量。”
“哪里商量得了。”
“我们不抵抗,他们应该也不会乱来。我这么说又不是要害咱们。”
“那正吉,你说该咋办。”
“咱们还是搬走吧?”
“到哪儿去?野猪住的地方?”
“我不喜欢争斗。”
“没人喜欢争斗,现在是你不讲理。”
“我这辈子都没拿过大刀啊。”
“还有人赞成我们搬走吗?”坂上问道。道场里举手的人只有正吉。
“家里有大刀的人都举个手。”坂上接着问道。六个人举起手来,义达、严三郎、时次郎、文佐卫门都在其中。
“好,你们把刀磨利,做好保养。”
“不要啊。”
正吉惨叫道。
“上过阵的人有几个?”
还是那六个人举起了手。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了。”
义达说。
“你们砍过人吗?”坂上继续问。大家都摇了摇头。
“我用长枪杀过人。”
文佐卫门说完,大家都跟着点头。
“我也是。全都用长枪吗?那你们家里有枪?”
大家都摇摇头。
“早就交上去了。”
时次郎说完,其他人跟着点头。
“六把刀,加上我的就是七把。”
坂上喃喃道。
“小六应该也有刀。”
“那家伙?那就是八把。西河组有多少人?”
所有人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看大约有三十人,如果有新人来,可能还要多点儿。”
文佐卫门说。
“三十个人……”
“今后还会更多。”
正吉说。
“正吉,你给我闭嘴。”
时次郎说。
“他们都有大刀,就是不知道功夫如何。”
文佐卫门说。
“如果只是一帮恶棍,功夫可能没什么大不了。”
坂上说。
“话是这么说,可我们也几十年没动过真格了。”
文佐卫门边想边说。
“好,现在要把训练改成实战演习,大家要回去多做点儿稻草捆,要一尺宽。那样正好跟砍头的手感差不多。”
“村长,你砍过头吗?”
时次郎问。
“没有。”
“那跟人对打过吗,不是上阵打仗?”
“没有。稻草捆我也是听人说的。我这人本来就不喜杀生。人啊,一旦砍死过人,自己也会变一个人,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我见过好几个这样的,一点儿都不想变成他们那样。”
六个人纷纷点头。
“好,有刀的人都把刀拿来,家里没刀的也要准备武器。木刀也行,竹刀也凑合。”
“真的要打吗?”
正吉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
“还不知道,我得先见识见识大家的身手。”师傅说,“就这样,先散了吧,午时再过来集合。”
3
道场门外的空地上插了五根木棍,其上各有一个直径一尺左右的稻草捆。见稻草捆还不够,加平和新五郎又去做了一些,千代也帮了忙。
坂上丰信手持大刀出列,他将大刀挎在腰间,沉下身子,抽出利刃,向斜上方一挥,对准稻草捆横砍了一刀。
哦哦——三十几个老百姓纷纷惊叹。
“好身手。”为二郎说。
“为二郎,你那大刀哪儿来的?”
原来为二郎手中也提着一把大刀。
“我到小六家里取来的。”
“那你过来试试。”
说着,坂上把自己砍断的稻草捆抽出来,换上了新的。
“唉,可我从来没做过这个。”
“所以才要练。把刀挎在腰间。”
为二郎拗不过,只好把刀鞘插进腰带里。
“没错儿,就这样。然后扎马步,这样拔出来。”
坂上示范了一遍。
“我真的要试吗?”
“这里没有屯兵,咱也没有民兵,要是黑帮打过来,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你就当西河的恶棍已经打到眼前来了。”
为二郎缓缓做起动作来。他使劲伸长右手,好不容易把刀身整个抽了出来。
“双手稳稳握住刀柄,你要是摇摇晃晃的,刀就坠下去砍到自己脚了。没错儿,很好。”
为二郎把刀尖举到了脸的高度。
“你用自己觉得能砍到的动作,对准稻草捆砍下去。但是你要笔直地挥刀。要是心里犹豫,刀锋就会乱。”
“打横砍还是打竖砍?”
“怎么舒服怎么来,感觉到心气充盈的时候砍下去。随随便便可不行,心怀迷茫并不行,胡乱切砍也不行,动作太软更不行。”
“好难啊。”
“砍的瞬间往后收一收,这样才能积蓄力量,光敲下去绝对砍不断。这就是真刀跟竹刀不一样的地方。”
为二郎点点头。
“但是要一气呵成。”
“我脑子都乱了。这些全都要同时做吗?”
“没错儿,要用身体记住那种感觉。来吧。”
为二郎挥刀一砍,但是刀刃只是陷入稻草中,并没有穿透。
“唉,不行啊。”
为二郎晃了晃刀身,拔了出来。
“再来一次,动作要直。大家都试试。”
坂上话音落下,严三郎和义达也走上前去,拔刀砍向稻草捆。
“嗯。”
坂上满意地哼了一声。
“你很好,身手不错。”
他对严三郎说。
“在哪儿学的?”
“在浪速的道场那边学了几天,不过都好久了,现在年纪大啦。”
“是嘛。你也还可以。”
坂上又对义达说。
“其他人都试试。”
于是,文佐卫门与刚三便走上去试了试身手,坂上都没有说好。接着,他又做了个示范,让那几个人练习空挥。
“为二郎,你把小六的大刀拿给想试身手的人,你们都过来试试砍稻草捆。”
周围聚集的村民一个个上前来尝试,坂上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千代。”
听到父亲呼唤,千代应了一声,走到坂上身边。
“把稻草都换掉。”
千代把木棍上的稻草都拔出来,搬来新的插了上去。村民们也都过来帮忙。
“禹吉。”
千代的父亲喊了一声。禹吉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在道场的学徒中属于资质特别好的一个。
“你到为二郎那儿把刀拿过来,砍一下试试。”
“是。”
他应了一声,从为二郎手上接过刀,插在腰间,模仿师傅的动作拔出了刀。
“这就是真刀啊,好坠手。”
他说。
“没错儿,你小心着点儿,别受伤了。”坂上说,“好了,禹吉,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