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己错了吗?
规士作为凶手之一至今在逃——这种事的确难以相信。她也不愿相信。
但毕竟是人,万事都不可能说得那么绝对。或许孩子们之间存在着一些只有他们才懂的理由。有时候或许本人并不想那样做,但受到当时的气氛影响或者伙伴间相互刺激,行为逐渐失控,导致无可挽回的结果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现在一切情况都是未知数,或许规士既非加害者也非受害者,或许他与此事完全没有关系,这种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没有。这在旁人看来或许太过天真,但她心中确实还有着几分期许,希望现实真的如此这般风平浪静。
一登离开餐桌,一声不吭地出了客厅。
玄关处传来开关门的声响,他是要去工作室?
有那么一瞬间,贵代美以为他真的这么晚还想着工作,但转念又想起雅提起的网上的言论。可能他想用工作室里的电脑查一查。
贵代美也挺在意,于是从橱柜上方的办公用品那一层取出了平板电脑。
她坐回桌边,打开浏览器。
浏览了几则新闻,关于案件似乎并未报道新的消息。
她以“户泽”为关键字搜索了推特。不过搜出来的都是对媒体报道的转发。
只不过许多人在转发的同时还添加了自己的评论,内容都极为严苛,比如“要对凶手处以重刑”“这些垃圾没资格活着”“如果继续对少年犯从轻量刑,这种人就还会出现”等。是否这些就能代表大众的情绪呢?贵代美不知道应该如何理解这些言论,不过,严峻的舆论形势再次使她体会到案件的严重程度。
“户泽杀人案,警方疑似正对借车给犯罪团伙的人展开问询。”
贵代美的目光停留在这样一则推特上。推主姓名显示为“内藤重彦”。
是找上家来的那个自由记者。
她赶忙点开内藤的主页。
“户泽杀人案。被害人是一名极平常的少年。问遍所有人也没查出任何负面消息。”
“户泽杀人案。疑似团伙内讧。与被害人相关人员中有数人行踪不明。”
“户泽杀人案。可能有人协助逃窜。”
“户泽杀人案。被害人可能不止一人?”
“户泽杀人案。尚未掌握凶手行踪。是否潜伏在东京?”
他每天发两三条推特介绍采访来的消息,不过语句都极为简短,没有什么具体内容。可能细节内容他都要发在杂志上吧。
雅说的那些是从哪里看来的呢?贵代美决定去一些大型网站找一找关于案件的帖子。
网上有许多纯粹凑热闹的帖子。贵代美找到其中一个,说某足球网站的论坛里正热议此事。论坛里有个关于武州户泽FC青年队的帖子,贵代美去看了。她发现里面有人似乎很熟悉规士等人的情况,并且对整个事件经过十分了解,他们写了很多留言。
“前武州户泽少年队问题阵容:
”S山(十七岁)后卫。问题选手,因极端野蛮的球风而遭其他球队嫌弃。仗着自己是教练的儿子霸占主力阵容位置。青年队当然是进不去的。
“I川(十六岁)后腰。没晋级青年队,转入了泽高校队,因为狂妄而被某高年级学生下了黑脚。几个月后,那名高年级学生住进了医院,原因不明。
”W村(十六岁)前锋。速度虽快但足球意识为零,也没升上青年队。他那点速度全用在偷球鞋和这次的逃跑上了。”
“听说现场跑了两个。”
“也有人说W村跑得太快,大妈没看见。”
“车是S山跟当地一个大人借的。那人也没想到他借车居然是为了干那种事。不过反正他借车给未成年人就已经有罪了。”
“S山就是那个在少年队里踢中后卫的小子吗?我们比赛时对上过。争抢时我肚子也不知挨了他多少拳,哈哈。”
“主犯就是S山吧。”
“我认识W村,看起来不是太坏。偷球鞋是哪儿来的消息?”
“他有晒照片。”
“偷了球鞋还拍照炫耀?亏他还真敢发到网上。”
“朝I川下黑手的高年级学生被打进医院了?感觉有点怕怕。”
“这帮人变得那么凶残,起因就是I川受伤。就是这几个人,加上这次遇害的K,为了报复去打了那个高年级的。K也不值得同情。谁让他跟这帮人混在一起,自作自受。”
“总之就是一帮垃圾窝里斗呗。”
“身为被害人还不值得同情也太惨了吧。如果是这样,那泽高队里弄伤了I川的那个H田也不是好人,他被人寻仇也没啥好抱怨的。”
“跟案子没有直接关系的不要拿出来讲。”
“不一定就没有关系。”
“说到底,主犯是S山,还是I川?S山好像大一岁吧,主犯应该就是他。”
“人都死了,但凡动过手的都是同罪。听说弃尸是S山安排的。”
“主犯也可能是I川。W村是那种随大溜的类型。”
“开车肇事完全就是W村的风格。他就会在场上疯跑,甩开防守球员跟守门员,再把球射偏,最后自己把球网撞得乱晃。”
“电视上那个接受采访的好像是I川他爸?”
“说什么了?露脸了吗?”
“没露脸。看上去像是在遛狗,拍到狗了。说现在联系不上儿子很着急什么的。”
“I川家确实养了狗。”
“这种时候还遛狗,挺悠哉啊。”
“I川他爸是设计师,家里很时髦。”
“看着就不靠谱。所以才养了个不靠谱的儿子。”
“感觉他家位置会被人找出来。”
“我想看S山的教练接受采访。他可是名声在外,自己儿子动作太大他还在旁边拍手说,‘抢得漂亮’,要是别的队员他照着屁股就是一脚。”
“原以为很快就能抓着呢,没想到还挺难找啊。是不是有人窝藏逃犯?”
“正疯狂逃窜呢。有人接到过S山的电话,电话里说他们杀了两个人,眼下只能到处跑。”
“真的假的?也就是说,那大婶说现场逃了两个是说对了?”
“另一个死的是谁?”
“真的吗?如果还死了一个,尸体又去哪儿了?”
“可能藏在什么地方,也可能已经埋掉了。两个埋在一起不如分开埋,也说得过去。”
贵代美顺着评论一直往下看,越发难以抑制胸中的悸动。每个人都在肆无忌惮地谈论着规士和这个家。
她不知道这些网上的留言有多少可信度。一登是搞建筑设计的,跟纯粹的设计师又不大一样。网络言论常常这样不负责任,她也不打算全盘相信。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既然能准确说出规士的身份,证明也不全是胡编乱造。另外两个下落不明的孩子的身份应该也正确。
规士退出球队后,主要还是和以前少年队时的伙伴玩儿在一起。那些孩子也没能升上青年队,估计也都没继续踢球了。所以他们为了打发无聊,才在暑假期间的夜里频繁地出去。
他们所说的S山应该是指盐山。贵代美去观看训练和比赛的次数并不多,但盐山教练的名字她还是知道的。她也听说过,教练的儿子比规士高一个年级。
W村她完全没有印象。这孩子应该和仓桥与志彦一样,从少年队的时候开始就和规士玩得很熟。
另外,规士在队里伤到膝盖的事情,似乎还有着贵代美所不知道的隐情。
贵代美也曾隐约感觉到,规士的受伤是被高年级学生故意针对了。那孩子好像叫堀田?真是个品质恶劣的学长。她询问过规士受伤的细节,从规士的描述里她也明白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而且队里的顾问老师还专程上家里来慰问,也证明了情况有多严重。老师跟贵代美鞠躬赔罪,说“我也有责任,没有看紧他们”。贵代美对他的第一印象是爽朗而诚恳,现在她才明白,在规士看来,他的道歉并不能解决全部问题。
规士似是找那个堀田寻仇了。具体什么时候并不清楚。是不是脸上带伤的那段时间?还是他买刀子的时候?或者是更早一些,暑假的时候?
不过这事究竟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争斗最后没有闹大,要么是因为那只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又或者是因为双方都有错,堀田也不好过度追究。不管是哪种,如果说跟这次案子有关的孩子当初都参与了争斗,那么说明事情本身还是可信的。
网上那些人认为,参与了复仇的孩子们后来发生了内讧。再深入的细节只能凭想象。或许,规士那群人将堀田打进了医院的事众人只是口口相传,谁都没掌握证据。但后来,比如,包括仓桥与志彦在内的某些人打算把事情捅出去,而另一些人则试图堵他们的嘴,于是……不知这种情况有没有可能?
又或许,贵代美设想出如此详细的情节,只不过是因为她平常总接触小说,真相可能更为荒谬。
话说回来,现在是自己的儿子伺机报复仇家,然后又跟共同复仇的伙伴决裂并夺去了人家性命——这种噩梦般的事情要如何按常理去推测它的原因?贵代美也不觉得自己能做得到。但她只能像这样寻求道理上的落脚点,否则压抑在胸中的不安随时都会喷薄而出。
他们还说,盐山在出事后给某个熟人打过电话,说他们杀了两个人只能四处逃窜。
被害人或许不止一个。自贵代美意识到这件事起,她的内心就一直因此而沉重着。
假设现场弃车逃窜的真是两个人,这也不能说明下落不明的三个人里,就一定有一人被害。也可以认为另一人同样是凶手,只不过当时不在车上而在处理其他事情,哪怕可能性很小。当然,另一人也可能本就和案件无关——一直到刚才为止,她还曾这样想过。
然而,浏览过那些内容后,这一侥幸心理已荡然无存了。
盐山说,他们杀了两个人。这个消息有多少可信度?
一口咬定这种论坛上的留言都是信口胡诌是很简单。可如果说是捏造,她不明白有什么理由非得说那是出自盐山之口。
贵代美冲动地关闭了论坛页面。
她捂住脸,叹息。
这一声叹息,并未能吹散弥漫在她脑海里的灰色云雾。
***
(1)“石川”的日语罗马音拼写为“Ishikawa”。
第13章
翌日清晨,一登躺在床上,听见外头送报纸的摩托声。
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睡没睡着。感觉只不过是大脑停止了思考,挨过了夜间的数个小时,疲惫却仍停留在眼皮背后,跟刚上床时无甚区别。
窗帘泛起微弱的光,一登由此得知外头天已经亮了,他眨眨眼,揉了揉,决定下床。
贵代美在旁边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一登。昨晚他去工作室查网上的消息,回家后也未曾和她说过一句话。开口也不过变成无谓的争执。她似乎对一登的想法很失望,而在一登看来,只能说贵代美还没意识到现实的严峻。
一登在洗漱间搓了把脸,回客厅坐到沙发上。睡在地毯上的曲奇听到动静,睁开眼跑了过来,他于是摸了摸它的头。
多么安静的早晨——他带着感慨和自嘲交织的心情,起身去外面拿报纸。
一登打开玄关的门锁,推开门。他本来还担忧媒体的人会不会这么一大早就已经来了,见外面空无一人才稍微松了口气。但很快他又注意到,脚下的赤陶地砖上好像沾了什么奇怪的污渍,不禁愣在当场。
星星点点的白色物体散落在地面,看来看去才知是鸡蛋壳。他随即意识到,原来地砖上的污渍是蛋黄。
他走至屋外,环视四周,并无人影。
有人朝门口扔了鸡蛋,黏稠的蛋液正顺着门板往下流淌。
自己引以为傲的建筑被人以这样的方式玷污,他怒火中烧。
昨晚离开工作室后,一登重回客厅打开电视看新闻节目,发现除户泽案件的报道外,自己回答记者提问的录像也播了出来。旁白解说道,被害少年身边的数名伙伴下落不明,警方认为或与案件有关,正慎重展开调查。紧跟着就是一登在讲话,剪辑播出了“从昨天开始就失去了联系,我们也在担心”那一段。
如那名记者所承诺般,一登的脸并未播出。代替他上镜的是曲奇。回想当时的情形,他正一心摆脱记者追问,所以语气显得很敷衍。这虽属无奈,可在不知前后因果的普通观众看来,他作为一名或与案件有关的孩子的家长,却对事态的严重性毫不自知,竟还悠哉地散步遛狗。
这段视频好像在傍晚时段的新闻里也播了,网上也有相关讨论。还有许多不知真假的闲言碎语,所针对的对象身份几乎可以确定就是规士。如果有人十分关注这个案子又碰巧生活在附近,根据那些线索找到他家的具体住址并不困难。一登的这些推测忽而化作了心中惊惶。
一登从客厅拿来户泽警察局寺沼警官的名片和无绳电话,坐在玄关的下沉台阶上给警察局打电话。
“这里是户泽警察局。”电话里的声音并非来自寺沼。
“喂,我叫石川,请问寺沼警官或者野田警官在不在?”
“啊,他们还没来呢。”
一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决定先把情况说清楚,哪怕还不知对方姓名。
“我是石川规士的爸爸。刚才正要出门,发现有人朝我家门口扔了生鸡蛋,门附近都脏了。”
“哦……那我把这些转告寺沼可以吗?”
接电话的人自己似乎并不打算处理。可能他想表达的是,这点小事根本不值得出警?一登强忍住想咂嘴的冲动,答道:“是的,请转告他。”
打完电话,他就边看报边等寺沼回复,这一等就是三十多分钟,全无动静,腿都开始麻了。眼下,他最想做的就是把门口的污渍打扫干净。
当初因为规士的失踪找他们时,他们也没当回事,这次即便找警察报案,恐怕也没法让他们出动调查。一登单方面地下了定论,开始清理。他去工作室拿来相机拍了门口一片狼藉的照片,好歹算是留了个证据。然后他将用来浇花的水管接到院里的水龙头上,冲洗了玄关四周,又拿湿毛巾把门擦干净,最后重新打了一遍蜡,抛光。
看到玄关再次整洁起来,一登起伏的情绪也稍微平静了些。可他手上的动作并未停止。他一直如此,房子的打理养护也好,清洁扫除也好,一旦动起手来,不彻头彻尾做一遍决不罢休。赤陶地砖,除门口那片之外,铺在庭院里的部分也全刷了一遍。铁质门柱和邮筒,先拿水冲一遍再涂蜜蜡,光泽如新。
这座房子不光设计,每一处素材他都精心考究,为的就是哪怕十年、二十年后仍能当作样板房展示。除了一些时间越久越有韵味的部分外,他一直凭借悉心护理维持着建筑的崭新。
他如此珍视这栋房子,绝不允许它被来路不明的人以近乎流氓般的行径玷污。我要让别人知道这房子有多出色,让他们不忍心再朝它扔什么鸡蛋——一登心里这样想,专心致志地擦拭镶在门柱上的门牌。
做完这些之后,他又认真地除去了绿植四周的杂草。他每月打理两次庭院,所以其实并没有什么太长的杂草,只不过是一些刚冒出头的小苗。他仔细地一一全拔掉了。
每当有人从门前路过,一登都要抬头看一眼,戒备着是否哪个家伙又找上门来搞恶作剧。不多久,一辆面包车在家门口停了下来。自他开始清扫门口,大约已过了一个小时。
车上下来几名男子,其中一个还拎着摄像机,一登见状便开始收拾工具。
“早上好!请问是石川规士的父亲吗?我们是电视一台的,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记者喊话的音量大到隔壁邻里都听得见。
“我拒绝。你们这是骚扰。”
记者并不理会一登的回答,自顾自道:“我们不拍脸,您只要回答两三个问题就行。”说着便伸脚迈过院门。
“请不要随意进入私人土地!”一登出言阻止其行动,“就因为你们擅自报道,害得有人找上门来搞恶作剧,很影响我们的生活。”
“您是说昨天的采访吗?那不是我们。如果您有什么想说的,我们听着。”
“我没什么想说的。我就想让你们别来烦我。”
“规士还没联系过你们吗?”摄像师已经扛起了机器。
“没有。”
“您担心吗?”
面对这种毫不顾及别人感受的质问,一登不愿再多纠缠,转身便走。
记者的话音紧追而来:“一句话就行,请您说一句。关于去世的仓桥与志彦,请谈一句您的看法。”
一登转身瞪着记者:“你凭什么问我有什么看法?满口拿我儿子当罪犯的语气。现在还什么都没查出来呢,你就认定他是凶手了?”
“不是啊,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记者面不改色,轻描淡写地敷衍了过去,“只不过,就在案发前后那段时间里,您家儿子也失踪了,您作为父亲一定很担心,所以想问问您现在的内心感受和对这个案子的看法。”
“那你就应该注意你问问题的方式。我们家孩子说不定也是被害人,你说话时有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那么您这番话具体是指什么呢?”
什么具体指什么——记者这样的说法明显说明他根本就是放弃了思考,唯一的打算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让对方开口。一登对此十分厌烦,再次转身背对众人。
“请您谈一谈,为什么觉得自己的儿子是被害人?是不是有什么情况,是只有身为父亲的您才了解的?”
一登不理会记者的提问,径直回家去了。
早餐只有米饭、味噌汤和咸菜,正吃着,家里的电话响了。
“……哦,早上好!”贵代美接起来后,语气忽然郑重起来,“好的……好的……是的。”她神情顺从地接连答复道。
“星期六晚上走后就一直没回来,昨天警察上家来了,问了我们许多。我们现在对于事情原委也是完全没有头绪……
”嗯,好像是……和初中时候的足球俱乐部的队友一起玩儿的,我也有点感觉,好像是有什么矛盾……
“真是对不起,添麻烦了。是……哦,是吗?知道了。是……非常抱歉。”
一登见她态度越发惶恐,又一直在讲案子的事情,十分好奇电话那一头究竟是谁。待贵代美放下电话他就立刻问道:“谁呀?”
“高中的教务主任,”贵代美答道,“说学校今早接到了警方和媒体的电话,正在开临时紧急会议。”
一登也料到事态迟早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只是一大早就得面对这些,实在太过压抑。
“那边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他们也是临时聚到一起,还得打电话问我们呢,当然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登看着贵代美态度冷淡地回应自己,忍不住说了一句:“无所谓,不过,就算他是学校的人,你下次讲话时态度也别太卑微。”
“什么?”
“你那个态度,让人听着觉得我们已经认定了自己有罪似的。保不准学校那边也会乱想。”
对于一登的这番话,贵代美已不想回应,而是收回视线继续吃起饭来。
“是寺沼警官吗?”
“是,我是寺沼。”
吃完早饭后,一登坐回沙发上又打了个电话。这次是寺沼接的。
“我是石川规士的父亲。”
“哦,石川先生……昨天有劳您了。”寺沼简短地打了招呼后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今天早上,我发现有人朝我们家门口扔生鸡蛋,我给警察局打过一次电话,不知您听说没有?”
“哦,是吗……可能我们这边出了什么岔子。”寺沼答话的语气并没有愧疚,“具体什么情况?”
“我一开门就发现鸡蛋在门口溅得四处都是。看你们也不像要出警的样子,我已经打扫了。”
“是这样啊。既然情况不是很严重,那……只能请您接下来多加小心了。”
情况当然算不上严重,可这种事情叫人怎么小心?对方那样事不关己的语气虽让一登心中不快,但同时他心里又自嘲地认为,为这种事情去找警察本身就是找错了人。他有些迷茫了,不知心中的积愤究竟该向何处发泄。
“规士的事情,之后有什么新的进展没有?”一登定了定神,换了话题。
“眼下还没有什么需要跟您那边报告的情况。”
“之前说可以通过手机的微弱信号定位,结果怎么样?还是不知道他在哪里?”
“抱歉,案情的进展情况,我们无法逐一告知。”寺沼漠然答道。
“你这话说的,如果规士被认定为凶手之一,的确应该这样。可是寺沼警官,之前可是你亲口说的,规士和案子是什么关系现在还不清楚。我的确去你们那儿交了失踪人口申请,但我的理由很单纯,就是因为我儿子失踪了,我很担心,而且是你们劝我的。那么我现在问问情况不是很正常吗?”
一登以稍显强硬的语气逼问,听筒里的回应听上去有些不知所措:“您说得没错,可是……”
寺沼沉吟了数秒后继续道:“好吧,但下不为例。微弱信号我们没能监测到。”
“没监测到?”
“是,”寺沼道,“能想象的状况有很多种,可能性最大的,是原来的SIM卡已经从手机里拔出来了。然后换了别的卡插在手机里……在这种情况下,之前的微弱信号自然也就消失了。”
“是规士自己那样干的?”
“我们并没有下定论。只是说有这种可能性。另备一张SIM卡替换掉原来的,是手机防追踪的常用手法。”
“常用手法?那些职业罪犯怎么样我不知道,规士可是个普通的高中生。”
“普通高中生知道这种事情也不奇怪。”
“你是想说,他现在是在耍这种手段躲避警方追踪了?那还不是把他当凶手吗?”一登忍无可忍,语气带着讽刺。
“我话里并没有那个意思,我们的行动需要考虑到所有可能性。”
这就等于是在说,他们已经相当关注规士是凶手这个可能了。他的语气听起来也比昨天冷漠许多。
一登又想到一件事,遂问道:“其他下落不明的孩子的手机是什么情况?”
“这就恕我无可奉告了。”
“也跟我们家一样,监测不到信号?”
寺沼没有回答。
如果几个跑掉的孩子情况相同,那么认为规士同样在逃也说得过去。
不对。一登转念一想道:“仓桥的手机是什么情况呢?”
“无可奉告。”
“他的手机不是也没了信号吗?光看手机有没有信号,并不能确定他是被害人还是罪犯。”
“当然,没错。”寺沼道。
“寺沼警官,我总觉得,规士和仓桥一样,都遇害了。”
“这……我无话可说。”
“有传闻说,和规士一样失踪了的孩子里,有人给朋友打过电话,说他们杀了两个人。这事警方知道吗?”
“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在网上看到的。”
“哦,是吗……”寺沼自顾自地嘀咕后道,“不好意思,关于您说的情况我实在不好评论什么。”
“车上下来两个人跑掉了,下落不明的却有三人。多出来的那一个,和仓桥一样都是被害人对吧?”
一直坐在餐桌旁听一登讲话的贵代美起身回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一登并不理会,继续道:“另一个被害人一定是规士。为什么从你们警方到媒体,还有社会舆论,几乎都把规士当成凶手一样看待呢?”
“我们完全没有那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