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代美自己的工作进度也从昨天开始缓慢起来。现在这情况,想集中精力工作有点勉强。本以为长假结束后交稿的目标可以轻松达成,现在那份轻松也正在一点点地消失。
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她带着这种心情把稿子摊开在刚拿布擦干净的餐桌上。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
“您好,石川家。”她接起电话。
“这里是户泽警察局。”话筒里男性的声音让贵代美倒抽了一口气,“石川一登先生在家吗?昨天晚上他给我们打过电话。”
“他就在附近。可以稍等一下吗?我去叫他。”
“那麻烦您。”
“那个……是关于规士的事吗?”贵代美还没来得及去叫人就问道,她十分在意这通电话是何目的。
“您是规士的母亲?”
“是的。”
“规士还没有回家吗?”
“嗯。”
对方这样问,说明他们并未掌握规士的行踪……贵代美感到失落,同时又讶异,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打电话来?她回答对方时将这些情绪都压在了心底。
“是吗……哦,当然是关于那件事。我们想再具体了解一下,所以想约个二位都在家的时间,我们上门去。”
“到……家里来?”贵代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警察的这一要求,全然不知所措。
“是的。”对方只如此答复道。
“是因为你们觉得规士跟昨天的案子有关系,才这样的吗?”贵代美狠了狠心问道。
“我们有许多问题想问一问,也涉及您说的这件事。”对方没有正面回答。
无论如何,如果警方已经掌握了一些情况,则有必要让他们说给自己听听。眼下这情况,凭他们自己搜寻规士的下落根本就无从下手,这就更无法拒绝对方的提议了。
警察说上午来,贵代美表示可以。电话挂断后,她去隔壁工作室,把警察打来电话的事情告诉了一登。
一登的神情有些严峻,只应了声“知道了”,又将摊在眼前的材料叠成一摞,很快出了工作室。
第7章
门铃响起,通过对讲机简短交谈后,贵代美来到玄关。
挂钟指向十点。一登在餐桌边越发紧张起来。
一登的母亲八年多以前死于癌症。起初看病时,医生说估计没大碍,后来经过筛查,又给母亲打电话告诉她有事要谈。接到电话的母亲一定十分心慌,她给一登打电话,情绪低落地告诉他,自己明天得去一趟医院。
听了母亲的话,一登也无法不负责任地安慰她什么没问题。他嘴上说,“担心太多也没有用”,却在心里设想了最坏的情况。实际上,事情也确实发展成了最坏的结果,不负责任的鼓舞也不过是一时的缓和而已。选择乐观或者悲观是人的自由,但事实终究不为所动。
在等待警察上门的这段时间里,一登又回想起了当初的这种心情。他不知道警察会带来怎样的事实。他所能做的,只有忍受着满溢的不安静静等待,直至对方将事实摆在自己面前。
玄关处传来男性说话的声音,很快,贵代美便带着一名四十几岁的男性和一名三十几岁的女性进来了。四十几岁的男性自我介绍说叫寺沼,三十几岁的女性叫野田。
二人与一登隔着餐桌面对面坐下,在那之前他们打量了一番客厅,但并未给出评价。他们朝着打算泡茶的贵代美说了句“不用麻烦”,随后动作机械地翻开手上的记事本。
“这个……孩子叫规士对吧?他本人还是没有任何音信吗,电话也好,短信也好?”
“是的,”一登回答,“打他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
“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跟我们详细地讲一下,从规士离开家以前直到现在为止的具体情况?”
按照要求,一登和贵代美互相补充着相关细节,将前后情况说清楚。只不过,在他们的记忆里,规士离家前并无任何可疑举止,感觉和以前出门玩时没什么两样,所以他们主要也是按时间顺序讲了一些事实。贵代美还将规士发来的消息拿出来展示。
“明白了。”寺沼浏览着笔记的内容道,“也就是说,规士出去和谁见面,二位并不知情了?”
“是。初中时听他提过一些朋友的名字,上高中之后都换了……而且,在家里时他几乎不谈这些事情。说出来挺难为情的,其实我们本打算问一问他的朋友,但都不知道该找谁好。”
“明白了,”寺沼点头,“昨天,你们看了车后备厢里发现少年尸体的新闻后,给我们打电话咨询情况。在那之后,我们查到被害人仓桥与志彦和规士同龄,今天的报纸上也刊载了相关消息。仓桥这个名字,不知二位有没有听规士提起过?”
“我没有,”贵代美否定过后又紧跟着说了一句,“不过……”寺沼的眉毛轻微抖动了一下,“据我女儿说,她之前好像听到过规士跟不知哪个朋友打电话时,提起过与志彦如何如何……”
“哦……是吗?”寺沼低声地应了一句,表情并不惊诧。
“其实,”寺沼神情郑重地开口道,“我们调查了仓桥的交友情况,掌握到他一直和某几名同伴联系密切。其中有来自外校的孩子,有不上学的孩子,也有年龄比他大的。至于他们为什么走到一起,接下来还必须追查,现在已知与他关系密切的有十几个人,都是高一到高三之间的孩子。规士多半也在其中。这么说吧,我们询问过几名与仓桥相熟的少年,有人提到了规士的名字。”
“这又说明了什么?”贵代美细声低语,似乎无法理解这一切。她望向刑警们和一登,像是在问,谁能给她解释清楚。
但刑警们并没给出更具体的说明。
“这说明什么,现在还正在调查当中,”寺沼说道,“不过有一点情况已经渐渐清楚了。在这群孩子里,有好几个人从案发前后一段时间开始就失踪了。再结合二位刚才所说的,可以确定规士也是其中之一。”
某种可能性朦胧地显现在眼前,它太过沉重,一登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也就是说,规士跟这个案子有关?”
关于仓桥的死因,眼下已认定是遭受到了来自多人的私刑。规士也参与了私刑,并试图利用汽车抛尸,结果半路出了事故,只得和同伙们逃跑——这是否就是警方的看法?
“这一点暂时无法确定。”寺沼含糊其词的回答难以使人信服。
“不可能,”一登道,“我儿子不是那种会伤害别人的人。他从小到大估计连一场像样的架都没打过。”
“当然也可能完全没有关系。”寺沼冷静地说道,“只不过,我们还掌握到,大约半个月前,包括仓桥和规士在内,他们的小团体内部发生过纠纷,也有武斗。”
规士脸上的瘀青就是那么来的——意识到这一点后,一登仿佛被扼住了喉咙,喘不上气来。
“在家的时候,二位有没有感觉规士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女刑警野田语调柔和地询问。
“没有。”一登轻轻摇头,“确实不久前,规士有天回来时脸上带着瘀青,问他原因,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有没有脾气暴躁、不耐烦的倾向?”
“没有,没到那个程度。他只是对父母的管教表现出厌烦,不希望我们干涉他。”
一登的脑海里闪过刀具的事情,但他并不想提。这并非出于什么特别的算计,只是他觉得,现在谈论那件事会带来不必要的冲击。对于情况不利的细节视而不见,这样它所指向的事实或许就会沉寂下去——这样的期望根本不切实际,一登自己也明白。
“规士妈妈,您感觉呢?”野田将话题抛给贵代美,后者只面色苍白、略显困惑地轻轻摇了摇头。
“从暑假那段时间开始,他就常常在外面过夜……非要说有什么不对劲,也就这些吧。”
刀具的事,当初是贵代美主动提出来的,这足以证明她当时对此很在意。而现在,她似乎也不打算对警察提及此事。
她也觉得那并不值得专门提起。这并非出于包庇的心理。既然刀子已从规士手上没收,那事也就随之结束了。
“在外面过夜,具体是怎么过夜的?”野田问道。
“其实,”一登替贵代美答道,“其实我们觉得他就是通宵在外面玩,根本不是什么过夜。因为第二天一大早回来后他总是倒头就睡。当然那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我自己上高中时也不是没有通宵在外头玩过,所以也就没打算过多追究。”
“次数呢,大概有几次?”
“暑假期间有四五次吧。假期结束后他的心也没收回来。就像刚才说的,他还弄得满脸瘀青,当时我就适当教育了他一下,让他不要只顾着玩,要多考虑考虑将来。之后感觉他好像老实了一些……”
“他平时绝对不是什么坏孩子,”贵代美的语气有些激动,“说话也不粗鲁,有事让他做他都很听话,包括让他照顾小狗什么的。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实孩子。他初中时就迷上了踢球,上了高中以后也很投入,可惜没多久就伤了膝盖……孩子也可怜,做完手术,现在还有些跛脚呢。所以,他只不过是高中生活不顺利,不知道怎么办好而已。”
事实正如她所说,可在一登看来,这话给人的印象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她那语气,简直就像是已经开始请求对方给予规士宽大处理一样。
问题不在这里。不管规士是多么好的孩子,不管他的遭遇多可怜,在他和私刑谋杀扯上关系时,那些东西成为不了任何借口。
一个活生生的人死了。这一事实无法撼动。事关人的生死,即便是过失所致,也无法得到社会的谅解,更别提是通过私刑和多人暴力害死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是否有杀人意图,是否积极参与了犯罪,都已不是什么问题。他只会被看作一起恶性犯罪的凶手。社会舆论的判断就是这样。一登的价值观也几乎与之相同。
规士绝不可能是凶恶的罪犯——这一立场一登必须坚持。他不可能退让哪怕一小步,更不会想到要以规士的为人去替他辩护。
贵代美提起足球的事情后,寺沼二人也就这个话题聊了一会儿。尤其是规士在初中时期的足球队里的经历和人际关系,他们很关注。关于足球队里的人际关系,一登和贵代美也并不十分清楚,但知道的都如实说了。
只是,他们在回答那些提问的同时,心中总有一种别扭的感觉挥之不去——此次案件与规士有关。
“我还是觉得那不可能,”关于足球的谈话告一段落后,一登转念一想,接着叹了口气说道,“善恶的判断这孩子还是懂的。他因为学校生活不如意,需要靠疯玩来疏解压力,这我能理解。但那怎么可能跟谋害人命扯上关系呢……对于这一点,我只能说我完全无法理解。”
“我也……”方才言语之中还在恳求宽大处理的贵代美,也怀着难以置信的心情轻声附和道。
“刚才我们已经说了,现阶段我们并没有掌握任何事实,证明规士和案子有关系。请二位理解,我们从家长这里询问消息,并不带有任何主观预判。”
一登二人的困惑之情溢于言表,野田这番话里带着宽慰,可正是这些话,在一登听来竟有装傻敷衍的意味。
“不管怎么样,我们得追查规士的行踪,否则什么也弄不明白。可否请你们提供一下规士的手机号码、运营商和手机型号以做参考?”除了规士的个人情况外,他们还问了一遍家庭成员和一登等人的工作情况,然后寺沼提出了这一要求。
“他的手机好像已经关机了,打不通……”
“即使电源已经切断,只要电池没拿下来,手机就会发出微弱信号,在运营商的协助下还是有可能定位到。”
“真的?”一登很惊讶,寺沼却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既然警察这样讲,那应该是真的。一登于是按要求报上了规士的手机号码等信息。
“还有一件事,”埋头写笔记的寺沼抬起头来,“虽说孩子之前发来了信息,可毕竟他现在是处于无法取得联系的状态,而且同一时间还发生了这样的大案,所以我觉得,不管他离家有没有两天,都别把这看作普通的走失才比较妥当。现在这种情况,我觉得二位明天可以来局里一趟,提交一下失踪人口申请书。”
昨天晚上他们还回应说可以再看看情况,才一个晚上就改变了态度——因为牵涉到案子。
“交不交申请书,有什么区别吗?”贵代美问。
“相关信息将共享给全国的警察,而不是仅仅局限在县内。比如,万一规士到了外地的某个市区内,那么辖区内的巡警就可以通过联网信息及时找到他,这也是值得期待的。”
“可那不就是……”贵代美的话像是费尽心思才挤出来一般,说到半截却没了下文。
“是什么?”
“不就是协助你们把那孩子作为凶手抓捕归案吗……我们身为父母,难道还非得做那种事不可吗?”贵代美的声音明显地颤抖着,眼角渗出泪水。
“规士妈妈,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现在我们只是查案,并没把规士看作凶手。但他很有可能跟案子有着某种关联,知道相关的事实情况。我们想直接从他本人那里了解情况,才认为有必要尽快对他进行保护。”
“只不过是换个说法而已。”贵代美哽咽着,像在抗议,“对你们警察来说这是工作,是没办法的事,可我们才刚刚了解这个事,心情根本没有办法平静。”
“我们并不强求,”寺沼的语气始终保持着冷静,“只不过,让规士这样一直失踪下去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不仅仅对案子,也包括规士本人的身体状况。他是怎么牵涉进本案的还不清楚,根据牵连程度的不同,不排除接下来他因为钻牛角尖而做出过激行为的可能性。实话跟您说,刚才我说的‘保护’,正是包含了这一层意思。”
继续这样放任不管,规士可能因为心理压力无法排解而选择自杀——警察的话就是这个意思。这是出于真心还是威胁?并不清楚。但若真考虑这个结果的可能性,也只能认为他这番话不无道理,虽然心里并不甘愿承认。
“明白了。我会去交。”
这是一登单方面的决定,贵代美似乎并没想到丈夫会做出这样的回应,瞪大了眼睛转头看他。
不过她也意识到,因为儿子可能牵涉到犯罪事件而拒绝协助警方调查,这并不妥当。不管愿不愿意,身为一个市民的义务必须尽到。她也觉得这是应该的。
“那就请您跑一趟了。到警察局后通知我们一声,我们会出来接待。”
野田的话宣告了会面的结束,他们合上笔记本站了起来。正往玄关走时,寺沼抬头向二楼瞟了一眼。
“规士的房间是在二楼吗?”
“是的。”一登回答。
“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让我去看看房间里的情况?”
“这……”一登又继续道,“可以的……”
“为什么要去看?”贵代美语气愤怒地插嘴道,声音盖住了一登的回答。
“也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我觉得,从房间里的情况,或许可以了解一些规士的生活习惯,或者其他一些信息。”寺沼言语之中透露出一丝困惑,但还是给出了明确的解释。
“你们刚才还说不知道规士和案子是什么关系,现在就要搞这种搜家的事?”贵代美逼近对方问道,“这合理吗?”
“不是不是,”寺沼摆手否定,“我只是看看,不会触摸任何东西。”
“请允许我拒绝,”贵代美斩钉截铁地说道,“现在他身上没有任何嫌疑,我不能接受这样的行为。”
贵代美变得如此冲动的确十分少见。当然,被告知儿子可能与残忍的案件有关,可能很难保持平常心,面对现实的接连变化,她内心或许也无法接受。故意摆出不配合警方的态度虽不可取,但一登觉得她的心情也不是不可理解。
这样一来寺沼也面露难色,转而看向一登。
“规士的房间里,有没有笔记、便笺之类,或许可以为查案提供线索的物品?”
面对这个带着掩饰和补救意味的问题,一登只简短地回答了一句:“没有。”
“是吗……那就算了吧。”寺沼语气无奈地放弃了原先的请求。
“那回头我们在局里等您。”他们对一登说完后就离开了。
两名刑警离去,沉重的寂静残留在家中。贵代美坐在餐桌旁,低垂着含泪的眼帘,一声不吭。
二人并未互相安慰鼓励。光是思考如何接受眼前的现实就足以使人精疲力竭,答案全无头绪,最终只能手足无措。
雅拎着包,神情惊惶,像在警惕着什么似的从二楼走了下来。
“刚才怎么回事?”
面对雅的提问,二人都等着对方回答,结果谁都没作声。
“是警察?”
在二楼,一样可以清楚感知楼下的来客、谈话氛围,这个家的设计初衷正是如此。只不过,除非讲话声音过大,否则具体内容很难听清。雅似乎注意到了警察来家里谈了一些很严肃的话题,再细节的内容则无法得知,这更增加了她心中的不安。
“我们要让警察去找你哥。”一登决定先这样回答。这虽然没提及最重要的部分,多少有些避重就轻,但也是事实。
雅看父母的神情略带疑惑,似乎又决定将疑问留在心底。她以不同于以往的口气说:“那我去补习班了……”
贵代美感觉现在不是去补习班的时候,但不让她去也不对劲。
“唱歌就别去了,一结束马上回家。”贵代美抬头道,语气不容分说。雅明明那么期待去KTV玩,现在竟也没有一句抱怨,只呆呆地站着没动。
“爸爸正好要出去,顺便送你去补习班吧。”
面对一登的提议,雅阴沉着脸轻轻点了头。
贵代美连二人出门时的招呼都没回应。警察对规士抱有怀疑。还得听警察的话去交申请书,她自己内心可能仍然无法接受。
一登让雅坐到后座,发动了车。
那是一辆小型SUV,在规士还在念小学时买的,已经开了快六年了。小学时,规士每次都要坐副驾驶。他像所有男孩一样表现出对驾驶的兴趣,包括设定导航以及透过挡风玻璃感受车辆的疾驰。
成为初中生后他更偏爱车后座,副驾驶则成了贵代美的座位。规士开始忽视车窗外的风景,摆弄起了手机。上高中后坐车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而现在,他的身影干脆从这个家里消失了。
就那么几年时间,孩子说变就变。和几个月前相比,他们有所改变,甚至就那么几天,哪怕只是几个小时,他们都在改变。
“我哥……真跟报纸上的案子有关?”
“不知道……不过,他确实跟那个被害的孩子有往来。”
听到一登的回答雅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和规士不同,雅少有改变。她从小就坐车后座。哪怕只和一登两个人的时候,她也自然而然地往后坐。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就好像养在深闺的大小姐,不禁使人心中苦笑。她的我行我素自始至终没有改变,从这一点来说倒是叫人放心。
看着她因为规士的事情而面色阴霾,一登的胸口仿佛针扎一般。
这事和雅并没有关系。但是,如果事实真如一登他们担忧的一样是最坏的情况,他们这一家人,谁都无法全身而退。
她不喜欢动弹,课外活动选择了吹奏乐,也不见她有多上心。她似乎并不讨厌坐在课桌前埋头用功,一登觉得这也算这孩子的一项才能。她的笔记记得很仔细,其中确实有一种并非用来向人展示的、隐藏在背后的努力——虽然一登看她笔记的次数并不多。
她想去念心中憧憬的高中,她完全有能力使这个梦想成为现实。然而梦想还能否顺利实现——或许今后连这一点都不得不去担忧了,事态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一登茫然地思考着这些问题,感觉有些如坐针毡。
不过,眼下心中最为强烈的还是那种无法相信一切的心情,对于现实的感触则十分模糊。这反倒成了眼下唯一的解脱方式。那是一种既强烈又漠然的感觉。
一登挥去脑子里的一团乱麻,放下手刹,挂上前进挡,踩油门。刚要打方向盘上路,视野里忽然有一个人影出现在家门前,他的脚又踩下了刹车。
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一个人,一登的刹车踩得很用力,车往前挣扎了一下,摇晃着停了下来。
“小心点哦。”雅在后面招呼道。
“不好意思。”“她是不是以为我正因为规士的事情而心慌呢?”——一登心里寻思着。转念一想,自己或许真的心慌了。
家门前的人让到了路边,一登心中叮嘱自己要安全驾驶,再次踩下油门。
隔壁人家的院墙下停靠着一辆出租车。一登觉得不对劲,又看了一眼刚才那人。年龄大约三十岁过半,肩上挂着一只皮革包。对方也正盯着这边看,所以和一登视线相对了。
难道,是媒体的人……?
这就找上门来了?
一登透过后视镜查看。
那男子也远远看向一登的车。
看上去对方也正在仔细观察。
一登感觉不舒服,视线从后视镜上移开了。
第8章
一定有什么原因——贵代美只能这样认为。
参与到那种要人性命的事里,就规士的性格来说简直难以想象。贵代美的父亲,也就是规士的外祖父去世时,这孩子都伤心得落泪了,他们只有暑假和正月才见面。不用刻意去教,这孩子也懂得人命的宝贵。
可现在,他似乎成了几个行为越轨的人当中的一个。手机关机,行踪不明,现状让人不得不相信这就是事实。
警察走了,一登和雅也不在家,一片静谧当中,贵代美听见了平凡的日子轰然坍塌的声音。捂上耳朵,这声音也挥之不去。结果只能置身其中去倾听。自己和家人的人生从今天起即将全盘改变了。如今只有这样做好心理准备,否则就无法面对将要到来的过于残酷的现实。
门铃忽然响了,将寂静包裹下的崩溃之声一扫而去。画面上显示出一名身着衬衫的中年男子。
“谁呀?”贵代美按下通话键问道。
“打扰了。我叫内藤,我想打听点事情,不知可否耽误您一些时间?”
“这……内藤先生,请问您是干什么的?”附近并没有邻居姓内藤。贵代美估摸着可能是上门推销的,于是问他。
“哦,我叫内藤重彦,是一名自由记者。我是来采访的。”
贵代美有些意外。难不成是关于那个案子的采访?
“您说的采访是?”贵代美又问,她想了想,或许是关于一登工作的事情。
“是关于昨天发生在户泽那件案子的采访。”
果然是它。
他打探到规士和案子有关的消息,找上门来了……贵代美感觉后背发凉。
“不知道您想问什么,我丈夫现在不在家,现在不方便接待。”
“不好意思,您是石川规士的母亲吧?”内藤用提问回应了贵代美的话。
“是的……”
“我不花您多长时间。只需要您回答两三个问题,只要告诉我您知道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