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对建筑感兴趣,以后也打算和你爸做一样的工作,那我和你爸都高兴啊。”贵代美稍微缓和了语气,本想借此使气氛不要太过严肃,没想到规士的脸色却更难看了。
“别,我才不会因为规士想接我的班而高兴。我讲的也不是那个意思,更没想过那种事。”
发言遭到否定,贵代美不快地抿起嘴唇。一登并未理会而是继续了自己的话:“规士,你的人生就是你自己的。我理解那种莫名其妙就背负起了父母的期待时,内心的抵触和反感。爸爸在你这个年纪,也是一样的心情。”
一登的父亲已经过世,他以前是当地一所大学的教师。虽不是什么名牌大学,但仅仅是大学教师这头衔就足以让人另眼相待了。父亲本身自尊心也强,他的训斥教导,只让少年时代的一登内心的负担越发沉重。
“爸爸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给别人找麻烦。只要你能遵守这一点,不管你做什么,怎么生活,都是你的自由。自己的目标,自己去寻找。所以,如果你是为了制作东西而准备工具,爸爸支持。并不是因为这跟爸爸的工作有关,而是为了支持你主动去做一些什么事情。当然,如果这最终激起了你对建筑行业的兴趣,爸爸也不会阻拦,还可以给你一些建议,告诉你需要加强哪方面的学习。”
“说来说去,还不是想让我接你的班?”规士就抓住这最后的话把儿,以嘲讽的语气回嘴道。
“错。你别把这一行想得太容易了。自己没那个意愿,硬要让你接班根本不可能。”
这么一说后规士便也闭口不再多话,只轻轻耸了下肩,似乎表示他无所谓。
“总之,如果你说不清楚用途,那就暂且由爸爸替你保管。”
一登以眼神示意了一下桌上的工具刀,规士也满怀怨气地看着它,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就这些吧?”规士冷淡地甩了一句气话就要起身。
“暑假一开始,你就经常整夜在外面溜达,早上才回家,你是跟谁在一起玩儿呢?”
“我和谁玩儿,跟你说你也不认识啊。”规士冷淡地说道。
“仲里吗?”
“那都是多久以前了!”
仲里凉介是规士初中时的玩伴,以前经常听他提这个名字。那孩子也来过家里好几次,见人知道打招呼,感觉是个不错的少年。听说他和规士上了不同的高中,而且现在二人似乎也疏远了。
“是高部他们吧?”贵代美说得好像她很了解。
“是他的高中同学?”
“总之就是和许多人。”规士生硬地结束了谈话,上二楼去了。
这状态跟青春期又不大一样。
初中时的规士虽然也抵触父母的教训,但行为举止上仍保持了孩子的活泼。那确实是青春期。
如今的规士身上没有了活泼劲儿,只剩下冷嘲热讽的态度。
因伤而被迫退出球队的事可能仍然影响着他。失去了一直以来的追求,他只能找玩伴胡乱打发时间,以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这并不能使内心感到充实。估计规士的玩伴们也是同样的状态,大家都没有可追寻的目标,身处相似的环境。跟那样的同伴接触得越多,摩擦反而越多,纷争不断。
一登觉得,如果规士能找到值得追求的目标,或许就可以改变沉闷的现状。他也试图引导事态朝着这个方向发展,这才说了许多。然而最为关键的规士本人却听不进去,这最让他烦躁。
对照自己年少时的心情,他又觉得,父母的话听在孩子耳里招致反感是很正常的事。说到底,只能等孩子自己发现道理,自己去改变。
一登和贵代美眼神交会,她没有叹气而是代以长长的鼻息。面对这场跟儿子之间满是分歧的交流,她无法掩饰心中的困惑,好在白天谈及刀具时的那份惊慌已从她脸上消失了。
父母对他盯得很紧,这一点他心里应该已经有数了。类似这样的问题,最好让孩子感受到一些来自家长的干涉,但也不要太过。
一登觉得,至少,经过这番谈话他会老实一些,不会再去捅什么娄子了。
第4章
“不容分说,他们的气势是上来了。”——贵代美盯着眼前正校对着的稿件上的这句话,轻声嘀咕了一句:“‘不容分说’……这里该用‘毋庸置疑’吧?”
这应该是用词不当。她如此判断后,用自动铅笔将“不容分说”几个字圈出来,画一道线,标注上“毋庸置疑?”几个字。然后她翻开手边的字典,分别查了“不容分说”和“毋庸置疑”的意思,注释在旁边。
没想到,这位作家名气挺大,写文章还这样粗糙……贵代美在那一页贴上小小的便笺纸,心里觉得有些意外。稿子还剩大约三分之一,看过的部分已贴满了便笺。
经过最近三天的努力,连休结束时应该可以把校对完成的稿件返给出版公司。
“白银周”的秋末五连休已经开始,但这和贵代美却没有多大关系。孩子们都大了,不会再缠她要求带着出去玩。连休期间,雅每天都在上补习班的突击课。规士也有自己的安排,一个人招呼也不打就在外玩得不着家。估计等到连休快结束时,能去的人一起去扫个墓,然后顺道看看母亲,这个假期的活动也就算结束了。
安静的客厅里,贵代美工作了一段时间,快到十一点半时她放下笔开始准备午饭。
一直趴在窗边睡觉的曲奇慢悠悠地起身来到贵代美脚边。曲奇要到傍晚才吃饭,不过贵代美做午饭时常常将奶酪等食材的边角料丢给它打牙祭,曲奇对此也很期待。
贵代美将砧板放到厨台上开始切白菜,一会儿要放进味噌汤里。菜刀在手中上下翻飞时,她意识到规士昨晚就出了门到现在还没回家。
整个暑假期间有四五次,规士都是晚上出去玩到第二天才回来。贵代美曾在他第二次那么做时指责过他,而他给出的理由是“不能丢下大家,自己一个人回来”。看起来好些小孩结伴出去玩了。规士摆出一副“高中生也有高中生的应酬”的姿态,没把贵代美的责备当回事。
暑假里一登也没有管得太严。一直到十几天前才因为刀子的事说教过一次。那一周的周末,规士就没在夜里出去玩,贵代美还以为有了效果。
可这“白银周”假期才刚开始,就在昨天,星期六晚上,他可能是受了伙伴邀约,吃完晚饭就出门了。贵代美看到他将在家里穿的短裤换成牛仔裤,还套了件薄外套下楼,就问他:“你要出门?”规士只简短地答了句:“出去下。”贵代美当即叮嘱他早点回来,得到的只是一声含混不清的回应。这样的对话在二人之间其实也算是常见了。
以前他整夜不回家的时候,一般再怎么晚,到第二天上午十点过后也会回来。到家后就一头栽到床上,不到下午两三点都不下楼来。想来是熬了一整夜,玩得都没睡觉。
快中午了都不回家还是头一次,贵代美有些在意儿子究竟在外头做什么。
马上十二点了,一登从工作室回来。午饭后他好像要去现场勘查,就是上次来家里参观的种村夫妇家买的地。
他坐到餐桌旁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匆匆忙忙开始吃了起来。
贵代美倒了杯茶在他对面坐下,拿起自己的筷子咕哝了声:“也不知规士在干吗呢?”
“别管他,”一登夹起一块烤竹荚鱼道,“疯了一夜,现在你也叫不醒他。”
“不是,”贵代美道,“他还没回来。”
“嗯?”一登又看了一眼刚刚才看过的挂钟,无奈地板着脸嘀咕道,“不像话。”
“要不打个电话?”
“别管他。”一登果断否定后又添了一句,“发个信息。”
“嗯。”
午饭结束,贵代美没有收拾餐盘而是先拿起了手机。
“就算是长假,这也玩得太疯了。”一登咕哝着,就像要贵代美把这句也写到短信里一样,然后就出门做事去了。
刚给规士发完短信,手机就响了。是贵代美签约的那家出版公司的经理,神山静香。
一般来说,贵代美大部分的工作都通过这种公司承接。也有出版社编辑直接来找贵代美做校对,不过那样的活儿一般不会持续很久。公司分派的工作当然要收取一定的手续费,但工作量却有保证。再怎么有能力,仅凭个人名头在这一行坚持下去也是很难的。
“我就是问问进展怎么样。”
“目前没什么问题。”
“客户要求最好周五交稿。”
“可以呀。”
“是吗?那就好。这是新作品,听说完稿时间比预期的晚,我还担心需要校对的地方太多,很棘手呢。”神山似乎放下了心。
“嗯,是有不少地方需要修改,不过应该没问题。”
“正好月末打算找你做另一本,看样子时间刚刚好。”
贵代美忽然想到神山好像有个比规士大一岁的儿子,于是想找她聊聊。
“多亏您关照。唉,幸好工作方面还算顺利。”
这句半带调侃的话成功引起神山的关注:“哎,你有心事?”
“是我儿子,自打他退出了学校的足球队,总感觉有点不着调……”贵代美抱怨说儿子总是在外面过夜,说他两句吧,过了没多久又犯了。
“神山经理,你家有没有这种情况?我也弄不清究竟是别人家里的孩子都差不多,还是只有我家的是这样……”
“我们家呀,也不知该算好事还是坏事,还因为那些课外活动忙得团团转呢,感觉连玩的时间都没有。”神山苦笑道,“要我说,他一个替补哪有必要那么认真?这不,今天也是,一大早就去打练习赛了。”
“好像听你说过,他是排球队的吧……那,他暑假都忙那些了?”
“是啊是啊。你要说在外面过夜,我们家的也有,是队里的集训露营。”
“唉,那你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贵代美附和着,转念一想,干脆又多问了一句,“我家儿子这种情况,你怎么看?”
“有没有抽烟喝酒的迹象?”
“没见他醉酒回来过,也没闻到过他身上有酒味,那东西应该没接触过。烟味也没有,也没在家里抽过烟……不过前阵子他好像跟同学打架,脸都青了,而且他还偷偷买了把刀,也不知是打算干什么用的,最后被我老公没收了……”
“呀,那是挺让人担心的。”神山轻描淡写地回应,话语里听得出同情,“不听家长的话,估计是有人教唆,可能一起玩的伙伴里有品行不好的孩子吧。”
“我也觉得,”贵代美点头,“初中时他常带朋友上家里来,我们还知道他跟什么样的孩子玩在一起,可上了高中就不见他带人回来玩了,也可能朋友家离得远吧。”
“那说不定是把哪个孩子的家当成了碰头的地方。那种家长放任孩子的不健全家庭,现实里也不是没有,闹得再晚也没人说。”
贵代美觉得这也有可能。但应该如何应对,她又找不到答案。神山看起来也是同样想法。“嗐,等哪天他玩厌了,应该就会老实了吧?”她说得似乎有些事不关己,通话也就此结束。
贵代美继续着被中断的工作,又看了一会儿稿子。无论是替作家修改文章也好,还是在有疑问的地方贴便笺条做标注也好,她都一次又一次地走神,注意力老是转移到手机上。她满脑子都在想,儿子什么时候回短信?怎么还没回短信?
她猜测,他玩了一夜,现在可能正在某个同学家里补觉。那孩子整天摆弄手机,如果看到消息应该会回复自己,哪怕只是寥寥几个字。
他没回来休息,是不是打算今晚还不回家……这也让人很操心。连续两晚在外面混,完全不着家,这也太不像话了。不能让他再这样疯下去。贵代美觉得自己也得好好教育教育孩子,不能全凭一登一个人。
正想着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看了一眼液晶屏,是春日部老家那边打来的。
贵代美的娘家现在还有母亲扶美子和姐姐聪美。姐姐大约十年前离婚回了娘家,没有孩子。
一登在岐阜的老家由哥哥打理,除非逢年过节做法事,否则贵代美和孩子们并没什么机会回去。每年春分和秋分时节的扫墓,都是去春日部那边。
不管是妈还是姐打电话来,估计也就是问问那些事情。贵代美寻思着就接起了电话。
是姐姐。
“秋分时候来这边扫墓吗?”果然,聪美是来问这些的。
“嗯,大概赶在最后一天吧,打算回去一趟。”贵代美答道,“妈还好吧?”
贵代美的母亲扶美子今年七十六岁了,身体并不好。七年前患胃癌,手术切掉了三分之二的胃,之后就瘦了一圈,并且长期身体状态不好,算是后遗症。眼见母亲沉迷于所谓的天然食品和昂贵的营养保健品,还有一些宗教方面的东西,实在让人痛心。不过若站在她本人立场上考虑,这些行为也并非难以理解。
“一整个夏天身体都不大行,”聪美描述着母亲的状况,“最近这两天好像好一些了,可以稍微走动走动。”
“空调在用吗?”
“反正我都替她打开。她一看到就要关掉,然后我再打开,就这样来来回回呗。”
母亲不喜欢空调的冷风。今年夏天,如果没有空调可着实不好过。
“贵代,妈也盼着你回来呢。”
“嗯。”
母亲信了个什么教,一见贵代美等人就要把手往他们身上贴,说那是一种叫作“净灵”的祷告方式,实在让人受不了。母亲年事渐高,能感觉到她越发温和慈祥了,这是事实。现在贵代美的想法是,能见面,陪她悠闲地喝喝茶、聊聊天便好。
“小规他们来吗?”
母亲自是图个热闹,聪美本身没有孩子,她也盼着孩子们回去玩。贵代美对此自然十分理解,可最近这两三年,她自己也不敢轻易应承了。
“雅我是打算带去,规士嘛……还不好说。”规士是不能指望了,所以贵代美提前让雅那几天别安排补习课。
聪美似乎还是不大满意。
“为什么呀?小规不是已经没有课外活动了吗?”
“是呀,不过……”贵代美先是叮嘱了一句“别跟妈说”,然后告诉姐姐,自暑假开始,规士养成了彻夜不归的坏习惯,并且今天也还在外头没有回家。
“哎哟喂,那么整夜地在外头玩,累死人了,到底有什么意思?”聪美无奈地苦笑道。
“要按他的话说呀,那叫‘孩子也有孩子的应酬’。”
贵代美的这句抱怨似乎逗到了姐姐,她又笑着说道:“看来是比我们大人忙多了。”
“我可没心情笑。”贵代美道,“也怪我,一开始没好好说他。暑假里他爸也不骂他。我感觉,可能他爸自己高中时候也在外面整晚不回家过,所以我就想着,对男孩子还是不要管得太严……”
“一登是老二嘛,你们夫妇俩在家里都是弟弟妹妹,对孩子总是溺爱一些。”
“夫妻俩在家都排行老小,所以让人不放心”“夫妻俩在家都排行老小,所以惯孩子”——这些歪理姐姐一直挂在嘴边。姐姐夫妇二人在家里可都是老大,结果也不怎么样,所以这话并没有说服力。只不过姐姐离婚的原因是丈夫屡次出轨,而且还被揪出来个私生子,贵代美实在难以拿这些事情当作顶撞姐姐的口实。
她自认为在各种教养的管教上,无论是对规士还是对雅,从小都跟别人家没有两样。但贵代美不怎么会骂孩子,这一点她内心深处也有察觉。对人严加斥责这种行为不符合她的性格,看别人家的家长那样做她也无法认可。她觉得一定还有别的方法。说实话,那样的行为甚至让她感到难堪。
要说这是溺爱,或许也是。姐姐的那些话她一直都当耳旁风,今天却如尖针般扎进了她心口。
“回头扫墓的时候你把他一起带来,我来替你好好教教他。”
其实就算真带规士去了,聪美也只会惯着他,逗弄他,腻到连规士都烦,所以她的话也只能听听。反正不管怎么说,规士不大可能跟他们去扫墓,这事也不现实。
“好好,那到时候就靠你了。”贵代美随口附和着,结束了和姐姐的通话。
“你在干什么呢?别以为放假就可以不着家,这可不行。我有事要跟你谈,不管怎样你马上给我回消息。”
规士仍然没有回信,这让贵代美很窝火。她语气更为强硬地编辑了一条消息,以往每次都带的表情这次也没有加。
这样应该能够让他感觉到妈妈前所未有的愤怒了。
放下手机,回到工作上。虽然精神上难以集中,但工作就是工作,必须完成。每看完一页稿子,她都要瞥一眼智能手机那漆黑的屏幕。不知不觉,腿也抖了起来。
她深深地吸一口气,试着放松,起身进厨房冲了杯咖啡。
水烧开了,正往滤杯里倒时,手机的提示音响了。
终于回了……贵代美感觉稍微松了口气。是刚才的短信终于有了效果,还是他刚睡醒?
她拿着咖啡杯回到桌旁,放下杯子,拿起手机。液晶屏上正显示收到了来自规士的信息。
贵代美操作手机打开了那条信息。
“对不起。我还有许多事现在回不去。不用担心。回头再给你发消息。”
贵代美一下子愣住了,她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儿子竟然彻底厚着脸皮说他回不来。
知不知道她在这边多担心……太不像话了。
就在她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时,听见了有车停在家门口的声音。一登回来了。
一登似乎先去工作室转了一趟,不一会儿进了家门。
“规士说他还回不来。”一登刚进客厅,等在那里的贵代美就开口道。
“为什么?”他讶异地问。
“不知道,”贵代美答,“他说过会再发消息。”
“真是太放肆了,”一登歪了歪嘴,似乎想说这很荒唐,“给他打电话。”
“就是。”贵代美也这样认为,当然该给他打个电话。
只是,规士和朋友在一起时从不接贵代美的电话。他只会事后发消息问“什么事?”或者针对电话留言的内容回复文字消息。自然而然地,最近规士出门去玩,和他就都是短信联络了。
受一登催促后,贵代美打了电话。不过规士并没接,电话转到了语音留言,这也是在意料之中。
“我是妈妈。别说什么回不来,给我回个电话。我也不想唠叨,现在我们很担心你。知不知道?请你回电话。”说完这些她就挂了。没能和本人直接通话,这一点让贵代美感觉心里没什么底,不过她觉得,听到妈妈语气严肃,孩子总该知道好好掂量一番。
时间过了下午四点,雅从补习班回来了。
“今天晚上吃什么呀?”她这样问道,像是肚子饿得不行了。
“我看看……”以冰箱现有的材料做一些也不是不行,但若想使孩子们满意,还得出去买许多东西,“晚上也可以去外面吃,但你哥还没回来呢。”
“还没回来?是从昨天出去之后吗?”
“嗯。”
“啊,搞什么名堂?”雅说了一句事不关己的感想,“唉,感觉他已经完全堕落了啊。失去了人生意义的人真脆弱。”
“别说风凉话了,你给你哥打个电话试试。我给他打他不接。”
“发个消息不就行了。”
“也行……总之让他赶紧回来。”
雅这边刚上二楼,一登就从工作室回来了。现在还是长假期间,他今天像是提前结束了工作。
“我在想呢,今晚一起出去吃怎么样?”
“好啊。”一登应道。贵代美赶工的时候,点外卖或者出去吃是常有的事,他也习惯了。
“可是,规士还没打电话回来……”
“哼,那就不管他了。”一登这样说着,感觉他已经完全放弃了,“好啦,曲奇,散步去喽。”
他换了一条棉质休闲裤,给曲奇套上狗绳,出门散步去了。
贵代美心神难安地继续着手头的工作。
“我之所以对她的提议伸头期盼,是因为其中总有一分不拘常理的大胆。”
怎么能用“伸头期盼”呢?贵代美拿铅笔在稿纸上圈出这几个字,又画出一条线,写上“翘首以盼or十分期待”,笔尖的力道下意识地强了许多,她看着自己僵硬的字迹,有些发愣。
放下笔,看了一眼手机,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这到底是去哪里玩了?
可能是池袋或者涩谷那些东京闹市区?
只要别学坏就行……
她又叹了口气,重新拿起笔。
虽然注意力难以集中,但她还是勉强坚持着看稿子,然后一登就带着曲奇散步回来了。
“太阳一落山就凉快了不少,风吹着挺舒服。”规士的事他干脆只字不提,坐到沙发上拿起一本建筑杂志读了起来。
日头西落,快六点时,雅从二楼下来。
“我哥他短信也不回,打电话提示已经关机了。”
“啊?”贵代美抬起头来。
同一时间,一登嘴里发出了“啧”的一声。“别管他,别管他。我看他压根儿就不想回家,今天晚上肯定也不会回来。因为这种事担心他,我们才是傻呢。”
“只要他别出事就行……”眼前的事态让贵代美难以理解,她说出了心里的不安。
“还有什么事能让他关机?”一登以略带讥讽的语气说道,“还不就是嫌我们的电话烦吗?”
“可是……”
“好了,别管他了,”一登不容分说,“等他回来,我要好好跟他谈谈。我们太纵容他了。你以后也不许再娇惯他。”
看来一登是气过头了。不过,他至少还打算在儿子回来后采取措施而不是撒手不管,贵代美想到这里,便也决定暂时先听他的。
六点过后,照顾曲奇吃完饭,三人便出门了。他们开车朝一家开在国道边的家庭餐馆驶去,半路上看到几辆警车,拉响了警笛穿过十字路口。
进餐厅后就没人再提规士了。雅起了话头,说她想去看看丰岛女子学院的校园文化节,又担心等学校放学后去是否来得及。只见她拿手机搜了半天,一会儿说“唉,可能不行”,一会儿又说“等下等下,好像可以”,一个人变换着各种表情自说自话,贵代美和一登只在一旁听着。
大约过去了四十分钟,各自吃完自己点的餐食后,他们出了餐厅。回家路上,微微震颤的车里又隐约听见了不知从什么方位传来的警笛声。
“是不是出什么事啦……”后座上一直摆弄手机的雅抬头轻声道,“嗯?”
雅口中的话没有了下文。听她的语气也不像是心里害怕。她讲话,可能自己刚说完,心思就已经转移到其他事情上了,那都很正常。事实上,她也的确是一说完就继续玩她的手机了。
贵代美感到了一丝忐忑,极其细微的,这跟雅的那番话也没什么必然联系。具体是因为什么,她也没有头绪。
这种细微的忐忑终究让贵代美联想起了出门前内心的不安,她下意识地从包里取出了手机。
规士还是没有联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