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妈,你们呢?”
“我们当然也一起吃啦,”聪美边泡茶边说,“你可别一个人全吃了。”
“我怎么可能吃得了这么多,”贵代美微微一笑,拿起筷子,“那我先吃咯。”
她完全没有食欲,不过芋头也好,藕也好,放进嘴里后浓郁的味道就弥漫开来,使得她不由得咀嚼起来。原本感觉喉咙已经堵成了一条缝,这些食物却滑溜地全咽了下去。
母亲说要一起吃,却把便当盒推到贵代美面前,自顾自地在一旁看她吃饭。让她这样看着吃怪别扭的,不过贵代美的嘴仍不停地动着。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贵代美不经意间想起,自己曾哭着吃下母亲亲手做的菜。
那是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吧……很久以前了。
为什么哭她也还记得。
她去朋友家玩,那孩子拉她一起去买东西,说有钱。家里人当时只允许贵代美拿一百日元硬币当零花钱,那孩子竟掏出了一张一千日元的钞票给她看。贵代美当然很吃惊,不过还是听对方的一起去购物,买了零食和玩具带回她家玩。
没过多久,那孩子的母亲回家来了。她见到那些零食和玩具,就质问哪来的钱买这么多东西。原来,朋友手里的钱并非她的零花钱,而是她发现客厅里放了钱,未经允许就拿走了。
那孩子的母亲责骂了她。听说有一些是贵代美想要才买的,便也没有放过贵代美。她跟到贵代美家告状,告诉贵代美的母亲两个孩子都干了些什么。最后贵代美的母亲道歉并赔了一半的钱,这事情才算了结。
现在想一想,或许当时双方的家长都有借机教育孩子的意图。只是,贵代美对于自己的行为导致妈妈被迫跟别人赔礼悔恨不已。她知道家里不富裕,因为自己而产生这么大损失也让她很受打击。也正因为不富裕,她更憎恨自己轻易挥霍他人钱财的肤浅。
朋友的母亲回家后,贵代美的母亲就准备起了晚饭。关于钱的事情她只字未提,只在饭做好后说了一句“开饭”。贵代美刚吃过零食所以并没有食欲,但塞进嘴里的饭热乎乎的,咀嚼下咽,暖意就融进了肚子里。
悔恨和窝囊的情绪喷涌而出,贵代美哭着吃完了饭。
那段记忆瞬间复苏,在脑海深处绽放出余晖,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如今,面前的母亲已经苍老,白了头发,起了皱纹,面颊也消瘦了。
贵代美却和当初一样哭了起来。
她就像个总也哄不好的孩子,不住地抽噎。
“贵代啊,”母亲拉过贵代美的手轻轻抚摩,“苦了你啊。真是可怜……你真辛苦啊。”
“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贵代美呜咽着挤出声音,“规士,可能是凶手……如果不是凶手,那就可能已经遇害了……现在各种说法都有,我全乱了。”
贵代美紧抓住妈妈的手倾吐内心的苦楚,任由呜咽的波涛摇晃不停。
“一登老说规士不是凶手,说他不会教出那样的儿子……可我想要他活着,我只是希望他活着而已……我真的快撑不住了。”
“心里憋得很难受吧……这也不怪你。”聪美似乎也流下了同情的眼泪,她一边哽咽着,一边拿手帕擦拭贵代美满面的泪痕。
“贵代,不要紧的,”母亲不住地点着头道,“小规一定还活着。多好的一个小男子汉呀,他不会那么轻易就死。没事的。”
“我也这么想,可是……”
“一登他也是因为事情太突然,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才那样讲。好啦,快把脸擦擦干净,哭够了吧?”
听母亲这样讲,贵代美才拿过聪美手里的手帕擦起脸来,还拽了面巾纸擤鼻涕。
泪水还在往外涌,但心情总算是平静了不少。母亲见状点了下头,又拉起贵代美的手。
“贵代啊,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心里要做好准备。只要心里有准备,什么事情都不可怕。接下来啊,你要过的日子,跟你以往的生活天差地别。你的头要低得不能再低,连大气都不能喘,再普通不过的事,那也是人家的,跟你无关,你要这样活下去。我这个当妈的,一直希望你住进漂亮的房子里,吃着好东西,一家人都和睦,欢声笑语不断,享受幸福的人生。这些东西,你不是一直都在享受吗?其实,还有不同的生活方式。不一定非要住在这么好的房子里。觉得不幸福又怎么样?守护那些千万不能失去的才最重要。身为家长,你要负起责任来,每天为那个死去的孩子合掌悔过。这样,小规一定可以从头再来。一切都由你来替他背负,他一定能重新站起来。所以啊,贵代,你要放弃你自己,为保护小规做好心理准备……是不?”
听了母亲的话,贵代美又哭得止不住了。她一次又一次地点头,眼泪不停往下掉。
贵代美感觉获得了母亲的理解,这仿佛将所有盘踞在心头纠缠不清的不安都冲刷干净了。忍受腹痛生下自己的孩子,每天做饭,打扫卫生,生病了整日在旁照看,教导他人生的第一步,万般呵护地将他养育成人——都说孩子将来再怎么不幸,身为母亲都能接受。哪怕那是受万人唾弃、索然无味的生活,母亲都能接受。
若是如此,贵代美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可以。不管规士做出过什么事情,她都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不去接受。
“妈,对不起。妈,你身体不好,还老替我操心……不过,妈,听完你对我说的这些,我有了勇气。我要支持规士生活下去。谢谢你。妈妈,谢谢你。”
听了贵代美的话,母亲眼角闪出了泪光,她紧紧握住贵代美的手再次点了点头,仿佛要赋予女儿更大的勇气。
第15章
一登到家后,发现车库里停了一辆小车。他不知那是谁的,正讶异间看到春日部的车牌号,这才想到是姐姐的车。看来是因为这次的事放心不下,来看看情况了。
他把车停在那辆车旁边,走进家门。客厅里除贵代美外,还有聪美和岳母扶美子。贵代美和岳母面对面跪坐在沙发前,贵代美正低头接受母亲的“净灵”。那是岳母所信仰的宗教里一种以手接触对方的祈祷方式,用来治愈疾病和伤痛。
以前一登去春日部时抱怨了一句肩膀痛,岳母也建议他做这个。一登心想反正也没什么害处,就老实接受了。贵代美似乎并不怎么喜欢这种宗教的东西,还曾直截了当地对一登说过,她觉得这个教就是专找那些因为疾病而心理脆弱的人,图的是他们的钱。那时候岳母也劝她试试,但她委婉地拒绝了。
而现在她居然一本正经地低下头,接受了岳母的“净灵”……眼前的光景让一登不禁一愣,他努力保持了平静,向岳母和聪美打招呼问候。
岳母只转头示意了一下,随后又继续面朝贵代美了。
“回来啦。我给你泡杯茶,还是要咖啡?”
见聪美招呼自己,一登就要了咖啡。
“这次你俩真是辛苦了。你还得忙工作……有没有好好睡觉?”
“嗯,唉……算不上睡得好。”
一登坐到餐桌边,聪美将咖啡放到他面前,自己便也在旁边坐下。
“贵代看起来挺难受的,这种时候你们夫妇可得互相依靠。”聪美稍微压低了些声调,仿佛是为了配合屋内的安静。
“嗯。”一登轻声回应。
“我知道你们有许多担心,首先最要紧的,还是祈求小规平安回来。人都是要活命的。其余的问题以后再谈。过后你们可以慢慢考虑要怎么办。”
听了聪美的这番话,一登大致明白了贵代美都对她们倾诉过什么。
“身为父母,这个时候得扛起所有责任。我想你们只要做好这个心理准备,接下来一定能够诚心祈求小规的平安。”
“不是你们想的那回事。”
一直以来,一登和聪美交谈时从未明确地表示过反对,更没驳斥过她。因为他觉得,如果她嘴里的意见和自己的不同,当成耳旁风就好。满脸严肃地争执只会导致关系僵硬,没有任何好处。
但是这次的事情,他无法保持沉默。
“如果我也觉得,不管怎么看规士都和凶手是一伙,我自然也会下决心。身为父母的责任,我从来都打算承担。可是,现状并不是这样。相反,他被害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你讲的这些,现在不也没有确证吗?那完全用不着像现在这样硬扛着呀……是不是?”
“什么可能性大,他心里就是觉得那样才好。”正安静接受岳母“净灵”的贵代美,忽然冷冰冰地甩来这样一句。
“相信自己儿子的清白有什么错吗?”一登尽力压抑着情绪反问道。
“你最在意的就是别人的眼光吧?”
“贵代!”聪美略带责备地喊了一声,“没有你这样讲话的。”
“你别说什么别人的眼光,你清楚身为罪犯的亲人,人家会怎么对待你吗?”一登继续道,“就今天早晨,还有人朝我们家门口扔了生鸡蛋。我问你,如果规士是凶手,今后这种事会发展成什么样子?甚至连雅都不知还要受到怎样的牵连呢。现在不是嘴上说说什么承担责任那么简单。
”而且,被害人可是花冢家的外孙。刚才我才见过高山建筑的老板,人家跟我讲得很清楚。他说,如果我们家儿子是凶手,今后这生意就做不成了。高山建筑一旦翻脸,这一行里其他人也不会理我。到时候闲言碎语一来,我可能连客户都没有了。这些你明不明白,就那样讲话?”
“我怎么不明白?”贵代美的语气仿佛一登说的那些都不是问题,“反正一旦要赔偿,这个房子肯定得卖掉,住的地方也得换,一切从零开始,这还用说吗?”
“哼,你说得倒简单……”
独立创业二十年的职业生涯,还有代表了职业生涯巅峰的这个家,居然这么轻易就放弃,说什么“一切从零开始”——他无法理解贵代美为何能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
“你知道,从零开始究竟意味着什么?”
“能有口饭吃就行。只要能有口饭吃,不就好了吗?”
“没了工作,连饭都没的吃。”
“我也有工作,一口饭我还吃得起。”
“荒唐。”
一登真的觉得这番对话很荒唐。可同时他又隐约感觉,这话里有些部分似乎又冷静而透彻,所以他的抱怨并不那么有底气。
解读一下这番话,意思是,只要她自己还能赚钱就足够了。她的原话则是,只要还有钱有口饭吃就行。也就是说,她已经有了相应的思想准备。
而在这份思想准备面前,一登的经济实力、常年的事业积累都不具备任何意义。这相当于已经宣判了一登的价值也仅此而已了。
支离破碎。
事情的真相尚未大白,接下来的发展方向全无头绪,日常生活却在轰鸣声中支离破碎,并且这轰鸣声已然大到无法忽视的地步了。
岳母完成了“净灵”,双手合十行了个礼。随后她缓缓起身行至一登身旁。她朝一登和善地一笑,在他身旁坐下。
“一登啊,你话里的意思我很理解,”岳母道,“谁都不愿相信,自己的孩子竟然做出了那样过分的事情。做父母的想法都一样,孩子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能给外人惹事。
”但你们要为了这样的事情争执,接下来什么都做不了。两个人的想法都重要。也许有那个可能呢?或许也需要这样的心理准备呢?我觉得,现在两个人的想法不同也无所谓,为孩子考虑的心情是一样的。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有这个心理准备很重要。所以,就算你们的观点不同,也没有必要相互争执。”
一登发出叹息,让自己保持冷静。
“我懂……是贵代美她找我抬杠。”
“我的想法很简单,我就不愿意你把规士当作被害人,”贵代美仍话中带刺地冲一登说道,“是我们从他手里夺走了刀子,是我们害他那样的,如果儿子是被害人,那责任就在我们。”
“你这是什么道理?”
“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如果规士手里有武器,他或许还可以抵抗,对方也会有所忌惮,说不定这事就不会发生了。”
“你这是只看结果。有谁见到孩子手里莫名其妙多出了把刀,会想到不去管他才是正确选择?”
“我不管什么知不知道、结不结果的,反正,孩子走上绝路,我们的所作所为也是原因之一。”
她明明在讲歪理,却精准地戳中了一登的痛处。关于刀子的处理,在一登本人心里无疑也是一道坎。没收刀子是事实,也是一个重要证据,可使人相信规士并非凶手。但同时,如果规士成了被害人,这件事或将化作悔恨的种子留在一登的心底。
但一登还是觉得这是典型的结果论,只不过是他们在精神脆弱时强加给自己的自虐式思考。所以并不能由此就得出应将规士视作凶手的结论。
“反过来说,你就是害怕这一点,才不愿意相信规士遇害了不是吗?说到底,你这种想法只不过是逃避而已。”
“不是。我只愿意相信孩子平安。”她狠狠地瞪着一登说道。她湿润的眼睛里充满了悲壮而不可思议的力量,使人不敢直视。
以前的贵代美,并不是个会以这种极具攻击性的方式表达自身意愿和情感的女人。家中若是起了什么争执,或者有谁讲话过于激动,都是她负责从中劝解和调停。
昨天她对一登表示了异议,尚可认为是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不得已而为之,也算是一种悲鸣。
可现在不一样。她意志坚定,聪美所说的“觉悟”已在她心中萌芽——她的眼神正如此诉说。
此时门铃响了,一登和贵代美都没有动作,于是聪美起身去应答。
“我们是都市电视台的,问几个问题可以吗?”
又是媒体。见一登对自己摇头示意,聪美应道“现在不方便”,可对方仍然换着各种方式死缠着不松口。结果聪美就直接切断通话朝门口去了,可能她觉得直接赶人更快一些吧。
外头开始骚动起来,和室内沉重死寂的气氛截然不同。玄关的门再次打开又关上。是雅,她和聪美碰巧打了个照面然后进了客厅。
一登抬头看挂钟,时间才刚过三点,他心想,雅今天回来得还挺早。
“阿雅。”
面对外婆的招呼,雅的表情却很僵硬。
“挺早啊。”
一登搭了一句话,雅则撇了撇嘴开口了。
“我上一半就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吗?”
雅没有立刻回答,像是在思量该怎样倾吐心中郁积的愤懑,她停顿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有人跟我提我哥的事。”
“说什么了?”
“说‘现在正在逃窜的就是你哥对吧?’还说‘你家里有人是罪犯,丰岛女院肯定考不上的’。”
“谁敢这样讲话?”
“西中学的一个女生。本来跟她关系也不好,她也想考丰岛女院,所以总针对我。我早寻思着要是有人来找我碴儿,肯定会是她。”
即便是孩子的世界,也有这种当着人面说坏话的角色。他们凭借本能感觉到,通过这样的手段可以使自己在对方面前处于优势地位。
“我早想好了,要是有人来跟我讲什么,我就马上走。果然就有,我就直接回来了。”
雅身处那间教室里时,内心其实紧张得像一面玻璃。一登想象着她那副样子,感到痛心。
“我就说吧,一点都没错……”雅低垂着眉眼,心神不定地小声嘀咕道,“家里有人这样了,我肯定考不上。”
“真是荒唐,”一登叱责道,“哪有那回事。”
“可人家都说丰岛女院各个方面都很严格。”
“那就算了呗,”贵代美十分爽朗地开口道,“因为这样就不录取的学校,我们还不想去呢。”
“我才不想算了呢。”
贵代美见雅噘起了嘴,就轻轻摇着头应道:“学习在哪里都能学,并不是非得挤破头去上丰岛女院。有那样不为别人着想的同学在,去了也没意思。”
“那个女生成绩也没那么好,她肯定考不上。”雅并不和贵代美理论,而是回了这么一句。
“你不也差不多嘛,”贵代美继续补充道,“考得上考不上先不说,能不能去考都还不一定呢。”
“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得先做好心理准备,不管什么情况都能应付。”
雅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不一会儿又以沙哑的声音问道:“你说我不能去考丰岛女院了?”
孩子这样说是因为她心中不安,此时委婉地否定就好,可贵代美却一言不发,仿佛那就是她的回答。
“你说呀,”雅的眼眶渗出了泪水,“你回答呀!”
“阿雅,你坐下,”扶美子语气平淡地打断她道,“姥姥给你买了金锷饼,你不是喜欢吃吗?”
扶美子硬拉着雅坐下,拆开点心包裹,将饼放在桌上。聪美正好进屋,见状便说了句“我来泡点茶吧”。就在这短暂的一瞬,紧绷的空气似乎缓和了一些。
可贵代美却在此时起身,仿佛她连这点缓和也不允许,只见她自顾自说了一声“我还得工作呢”,便从柜里取出稿子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摊开来。
一登目瞪口呆地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心想,有什么必要非得在这个时候工作?很显然,现在她的心态已经不正常了。
雅拿起摆在面前的金锷饼面容呆滞地嚼了一会儿,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曲奇依偎在她脚边,想和她玩耍,可她连看都不看一眼。
“是不是我不考丰岛女院就行了?”雅放下咬了一半的金锷饼,望向在沙发前看稿子的贵代美,“我考仁德行不行?”
贵代美没回应。
“阿雅真是优秀,”聪美打圆场道,“想考哪里都行,了不起。”
雅没搭理她,直勾勾地盯着贵代美:“是不让我考东京的学校,还是不让我考私立?”
“你不用操心。”一登这样对雅说,但并无法帮她拭去心中不安的阴影。孩子们上学的事情一直都是贵代美负责的,雅也清楚自己升学问题的决定权掌握在谁手里。
“你倒是说句话呀!”雅起身逼问贵代美道。
“行了,你的金锷饼要是吃完了,就带曲奇散步去吧。”贵代美如此回答道。
“哼……凭什么呀?”雅被岔开了话题,轻轻跺了跺脚后发出粗重的鼻息,似乎在表示心中不满,“我才不呢,媒体的人还在外头等着呢。”
“等着又怎么样?”贵代美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行了,我去。”
一登的这句话贵代美并未理会。
“你爸爸带狗去散步,说不定又有人会觉得,现在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家长居然还有心思遛狗,所以我才让你去的。你看曲奇现在正想出去呢。你不带它去,它就得忍着大便,多可怜!”
听到“散步”这个字眼,曲奇有些亢奋起来。
“媒体的人把我围住了怎么办?”雅仍在抵触,看来她根本没那个意思。
“我看刚才那些人应该已经回去了,”聪美插嘴道,“要不我替你们去吧?”
“你就让雅去,”贵代美强硬地说道,“趁天还亮,也没有什么危险,赶紧去。”
“那我带曲奇去散步,你就能答应我去考丰岛女院吗?”
这样的交换条件也只有孩子能说出口,若不考虑别的,她其实没有任何错,可贵代美却将铅笔啪的一声拍到茶几上,她叹气的声音连一登都听得清清楚楚。
“雅……你打算这样撒娇撒到什么时候?”
见贵代美冷冷地盯着自己,雅愣住了,一动不动。
“你真觉得,只要你做了点什么,就一定得有回报?”
“可……”
“这世上,不是你想要什么就都能得到的。你说那间房好就要别人让给你,你说想养狗就让人给你买狗,你说想要笛子就要给你买,说想去补习班就得让你去……将来不可能永远都这样。就算你再怎么想,也总会有做不到的事情。”
“为什么呀……”雅的语调已被压抑成了哭腔。她双肩颤抖,喉头泄出了无法控制的呜咽。
“凭什么我就得为我哥牺牲?”
“什么叫牺牲?不许那么想。”贵代美说。
“本来就是啊……跟我又没关系。”
“我们是一家人,怎么能没关系?”
“爸爸说过,跟我没关系。”
“你爸拿你当小孩才那样讲。现在妈告诉你,那一套今后行不通了。”
“够了,”一登忍不住插嘴道,“你跟雅讲那些干什么?”
“所以我才说你总拿她当小孩,”贵代美的矛头又指向了一登,“想要知道这个家里每个人接下来该怎么办,你不让她面对现实怎么行?”
“什么现实?现实是现在还一点眉目都没有。你现在就一个劲儿地想今后今后,能有什么用?”
“可能我哥不是凶手呢?”雅哭着道,“可能他已经在什么地方让人给杀了呢?”
“住嘴,”贵代美压低了些声音道,“不可以盼着那种事。”
“我不是盼着,”雅说,“本来就有可能嘛。”
“我让你住嘴!”
“凭什么我要挨骂?”雅并没有住嘴,“还不是因为妈妈只看重我哥,才这样讲我。”
“你这是什么话?”
“本来就是。”
“妈妈什么时候那样过?”贵代美挺直腰板瞪着雅,“你倒是说说看……我哪里把规士看得比你重?妈妈什么时候那样偏袒过?”
“反正我心里明白。”雅哭诉着算不上理由的理由。
贵代美质问雅自己何曾有过偏袒时,脸上仿佛带着身为母亲的骄傲。
正如她自己所说,至少迄今为止,贵代美并没有撇下雅而只顾着规士过。雅从小就比规士难带得多,她后来甚至后悔当初没有更多地去抱抱规士。
但是孩子的心灵很敏感。既然雅这么想,那么也可以认为,确实发生过什么才使她有那种感觉。若从这个角度考虑,贵代美现在的态度像是那么回事的地方就更多了。
当然,一登并不打算因此就指责贵代美。他明白父母和子女之间也存在性格上的匹配,同时他也明白,性格上的不合并不影响坚定不移的爱。
他也觉得,现在想让雅理解这些恐怕还有些困难。
“阿雅,那怎么可能呢?”扶美子看着雅哭泣的背影叹息道,“你妈只是担心小规而已。她是太担心了,不知怎么办才好。她不是在比较你们两个。阿雅,你体谅一下妈妈。”
扶美子的话雅有没有听进去,并不清楚。雅没有回应,啜泣着低下头,上二楼去了。
第16章
“好啦,贵代,那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听到聪美跟自己讲话,醉心工作的贵代美这才回过神来。
看了看钟,已经六点了,隔着一层蕾丝窗帘的室外已经暗了下去。
“既然都做了饭了,干吗不吃完再走?”
最后还是聪美带曲奇去散了步。不光是散步,她还去买了菜,和母亲一起下厨房替贵代美准备了晚饭。
“家里的饭出门前就做好了,”扶美子一边收拾准备回去,一边说道,“回去热一下就行。所以我们差不多该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