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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这一年来,我对你的信心已经快要消耗光了。快要没了。我明天就要看到蒂法妮·肖尔的照片刊登在各大报,头版。我要蒂法妮的妈妈明天就可以在报上看到她女儿的照片。明天就要。这件事办不好,大家的饭碗都要砸了。”说到这里他又停了一下。亨特不敢吭声,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克莱德,我希望这个案子的结局可以皆大欢喜。这样的话,说不定我对你的信心就会恢复到一年前的水平。”
说完局长就挂了电话。
亨特举起拳头用力捶了一下车顶,然后把车子开上约翰尼家门口的车道。他立刻就注意到约翰尼妈妈的旅行车不见了。亨特用力敲门,敲得很大声,那声音大到房子里都出现了回音。接着他凑近门边的小窗户,朝屋里看,看到肯·霍洛韦从黑漆漆的走廊里冒出来。他脚上的皮鞋亮晶晶的,裤子有点皱。他边走边把衬衫塞进裤子里,把腰上那条鳄鱼皮带系紧,然后站在镜子前面瞄了一眼,拨拨头发。他右手抓着一把左轮枪。
“霍洛韦先生,我是警察。请把枪放下,开门。”
霍洛韦浑身抽搐了一下,这才想到有人可以从窗口看到他。他硬挤出一丝笑容。“警察?哪一位?”
“克莱德·亨特。警官。我要找约翰尼。”
肯忽然板起脸不笑了。“我可以看看你的警徽吗?”
亨特把警徽按在窗玻璃上,然后往后退了一步,和门板隔开一点距离,另一只手慢慢往下移,抓在枪柄上。霍洛韦假借各种名义捐了不少钱,而且身兼市政委员,没事就陪那些达官贵人打高尔夫。
不过,亨特很清楚这个人是什么货色。
这一年来,他一直在观察凯瑟琳和约翰尼。有时候他会和约翰尼不期而遇,就像上次在超市一样。约翰尼会说出一些事,不过也隐瞒了不少。有时候他会看到约翰尼走路一瘸一拐,看到他身上出现瘀青。约翰尼偶尔心里没有防备的时候,眼神会泄露出真相。亨特曾经对他们施加压力,要他们说出真相,但凯瑟琳多半都迷迷糊糊搞不清楚,而约翰尼则怕得要命,根本不敢说。亨特一直抓不到证据。
但他心里有数。
接着,他又往后退了一步,跟门板隔开三英尺的距离。从那道窗缝,他看得到霍洛韦黝黑的胸口。他一身肥肉,皮肤晒得黝黑,胸膛宽阔,挺着个大肚子。接着,他看到窗户里冒出霍洛韦的脸。“警官,现在已经是三更半夜了。”
“现在才九点,霍洛韦先生。有个小孩子被绑架了。麻烦你开门。”
接着他听到咔嚓一声,锁开了,门拉开了一点点。霍洛韦那张肥脸上满是皱纹,不过亨特注意到他的发际线,发现他拉过皮。他手上的枪不见了。“我知道蒂法妮·肖尔失踪了,可是这跟约翰尼有什么关系?”
“能不能麻烦你不要站在门口?”亨特尽可能让自己说话的口气听起来像个警察,也就是说,口气很严厉。光是看霍洛韦一眼,亨特就很想开枪杀了他。
“好吧。”霍洛韦把门拉开,然后转身往里面走,边走边用手拍着大腿。
亨特跨进门,眼睛迅速左右瞄了一眼,很快就看到那把枪了。枪摆在电视机顶上,枪口对着墙壁。
“我的枪是有执照的。”霍洛韦说。
“我相信。我有几个问题要问约翰尼。”
“跟今天的事有关吗?”
亨特闻到他身上有一股酒味。“你真的在乎吗?”
霍洛韦冷笑了一下。“你等一下。”接着他拉开嗓门大吼了一声,“约翰尼!”没人应声。他又喊了一声,但还是没人应声。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走进黑漆漆的走廊里。过了一会儿,亨特听到开门声,然后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最后,霍洛韦走了出来,只有他一个人。“他不在家。”
“他到哪里去了?”
“我怎么知道。”
亨特火了,口气开始凶了。“他今年才十三岁,外面天那么黑,又在下雨,况且你们家的车子不在,而你竟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已经构成儿童疏忽罪了。”
“警官,不要以为我不懂法律。那是他妈妈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我只是客人。”
他们死盯着对方。亨特往前逼近了几步。霍洛韦是个标准的双面人,必要的时候可以很圆滑,见风使舵。尽管当地的大学有一栋大楼用他的名字命名,亨特还是藏不住对他的厌恶。“你最好小心点,我随时都盯着你。”
“你是在威胁我吗?”
亨特没说话。
“我看你是没搞清楚我是什么人。”霍洛韦说。
“要是那孩子受到什么伤害……”
霍洛韦冷笑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我忘了。可以再告诉我一次吗?明天我要去见市长和市政执行长,到时候我会跟他们好好聊聊你。所以我一定要搞清楚你叫什么名字,免得到时候弄错人。”
亨特说出自己的姓名,一字一字说得清清楚楚。接着他又问:“那孩子到底人在哪里?”
“那小子根本就应该送到少管所去。你到底指望我怎么样?他又不是我儿子,根本不关我的事。好吧,你要我去叫他妈起来吗?也许叫得醒,不过就算叫醒了也没用,她根本搞不清楚他去了哪里。不过,如果你一定要找她,我可以去叫她起来。”
自从第一次和约翰尼的妈妈碰面之后,亨特一直都很欣赏她。她个子娇小,不过却充满活力。面对一般人无法承受的状况,她展现出来的勇气和信心真是非比寻常。她一直都很坚强,直到那一天,她崩溃了,而且是彻底崩溃了。也许是因为太悲恸,也许是因为太愧疚,她被那起悲惨事件吞噬了,整个人陷入一种难以想象的恐惧,彻底失落。没有相同遭遇的父母无法想象那种恐惧。光是想象她和肯·霍洛韦这种人在一起,就已经够令人难受了。要是亲眼看到她被这个人从床上拖起来,那更是难以想象的亵渎。
“算了,我自己去找他。”亨特朝门口走去。
“警官,我们两个账还没算清楚。”
“确实还没。”亨特说,“不过以后再慢慢算。”
他伸手去抓门把手,这时候,霍洛韦的手机忽然响了。亨特在门口迟疑了一下,听到霍洛韦对着电话说:“喂,哪位?”霍洛韦转身背对着亨特。“你确定?好,那你就打电话报警吧。再过十分钟我就到家了。”他挂掉手机,转身看着亨特。“保安公司打来的。”他说,“要是你想找约翰尼,可以从我家开始找起。”
“为什么?”
“因为那小王八蛋刚刚丢石头砸破我家正门的窗户。”
“你凭什么认定是约翰尼?”
霍洛韦拿起车钥匙。“一直都是约翰尼。”
“什么叫一直?”
“这已经是他妈的第五次了。”
约翰尼开车穿越一条又一条黑漆漆的街道。雨水打在窗玻璃上,散成一片片的水花。蒂法妮·肖尔的爸妈很有钱,他们家离霍洛韦家不远,只隔着三个路口。约翰尼去他们家参加过一次宴会。车子一靠近蒂法妮家,约翰尼就开始减速,最后停在路中间。他看到他们家门口有警车,隔着窗帘看得到屋子里人影晃动。他看着那栋房子,看了好久,然后转头看看他们家两边的房子。每栋屋子的窗口都散发着温暖昏黄的灯火。约翰尼一个人在黑漆漆的街道上,忽然感觉好孤单,因为没有人了解他此刻的心情。没有人体会得到,此刻那栋屋子里的人是什么样的心情,没有人能够想象,她的家人此刻承受的是什么样的煎熬:恐惧、愤怒,眼看着希望一点一滴地流失,那种感觉有如世界末日。
没有人体会得到约翰尼心中的感受。
他忽然想到,除了蒂法妮的爸妈。
她爸妈一定懂。
亨特坐在车子里。他看着霍洛韦从屋子里走出来。霍洛韦狠狠瞪了亨特一眼,而亨特也回瞪了他一眼。接着,霍洛韦坐进车子里。那辆白色的凯迪拉克,两边车门上喷着“阶梯营造公司”的字样。巨大的引擎一阵隆隆怒吼,车子摇摇晃晃开上路。亨特听着雨水噼里啪啦打在车顶上,看着约翰尼家的灯火。凯瑟琳在里面睡觉。他仿佛看得到她整个人窝在被子里,弯曲的背仿佛顶着无边的黑夜。
他把笔记本电脑接上电源,键入约翰尼·梅里蒙的名字。肯已经向警方投诉,不过警方的计算机系统上看不到约翰尼遭到逮捕的记录。没有人申请搜查令。不管霍洛韦怎么一口咬定毁损他家的人就是约翰尼,他就是抓不到证据。
亨特一直在想,约翰尼为什么要拿石头砸破霍洛韦家的窗户?后来他想通了一个道理。约翰尼想逼那家伙离开自己家,离开妈妈,后来,约翰尼终于想到一个办法可以把霍洛韦引出来,而且每次都有效。家里的保安系统失效了,霍洛韦这种人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尤其是半夜。
已经五次了,竟然没人逮得到约翰尼。亨特不禁摇头,拼命想憋住笑。
他真喜欢那孩子。
亨特在车子里继续坐了两分钟,翻阅蒂法妮·肖尔的档案。档案薄薄的没几页。他知道她失踪的时候身上穿什么衣服。他知道她身上的某些特征。她右边的肩胛骨上有一个铜板大小的胎记。她左小腿肚上有一个鱼钩形的粉红色疤痕。她今年十二岁,金发,牙齿很健康,没什么蛀牙,而且身上没有手术的疤痕。亨特知道她的身高、体重、生日。她有一部手机,不过从昨天开始,她的手机就没有拨出的通信记录了。到目前为止就只有这些资料,很难追查。虽然学校里有几个学生表示他们听到她的尖叫声,也看到她被拖进一辆车子里,问题是,那辆车究竟是什么颜色,却是众说纷纭。亨特已经把她最要好的朋友找来问过了。她们说,据她们所知,蒂法妮没有什么秘密的男朋友,家里也没什么问题。她成绩很好,喜欢马,还有,她可能吻过一个男孩子。很典型的女孩子。
亨特在档案里写了一条注记:蒂法妮是阿莉莎的朋友吗?说不定她们两个都认识那个混球。
接着,亨特想到自己缺的是什么。他不知道嫌犯长什么样子。没有人打电话来通报任何可疑的迹象。而且,他不知道那辆车的牌照号码。换句话说,他手上根本没有半点线索。唯一的线索就是约翰尼·梅里蒙。约翰尼告诉他戴维·威尔逊死前说了什么。戴维说他找到了那个被绑架的女孩。问题是,在哪里找到的?怎么找到的?是死是活?凶手蓄意开车去撞戴维·威尔逊,把他撞飞到桥底下。克罗斯怀疑那个人就是抓住约翰尼·梅里蒙的身材高大的黑人。真的是这样吗?还是另有其人?
亨特必须快点找到约翰尼。
他呼叫总部,联络上他手下的一位警探。“我是亨特。你查到什么了吗?”
“没什么重要的线索。梅耶斯和霍勒迪还在蒂法妮家。”
“她的父母状况还好吗?”亨特忽然插嘴问。
“他们的家庭医生在那里。我想你应该也猜得到,她妈妈状况不太好。他们给她打了镇静剂。”
“蒂法妮的手机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卫星导航系统侦测不到。”
“约克姆还在追查戴维·威尔逊吗?”
“他现在就在威尔逊家。”
“目前查到什么了吗?”
“只知道威尔逊是大学教授,好像是教生物之类的。”
“采到指纹了吗?”亨特问。
“在死者眼皮上采到一枚大拇指的指纹,目前正在比对,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有义工自愿要来协助搜寻吗?”
“到目前为止大概有一百多个。我们现在正要编队分组,把他们组织起来,开始初期搜寻。大概六点左右就可以开始搜寻乡村地区。”说到这里,两人忽然都不说话了。他们心里都在想同一件事:乡村地区真他妈大得吓人。
“我们还需要更多人手。”亨特说。“去找教会和民间社团来帮忙。去年阿莉莎·梅里蒙失踪的时候,有一百个大学生来帮忙找人。你打个电话到大学去找他们的校长。”亨特依稀还记得电话号码,于是就把号码告诉了那个警探。“那个人还挺热心的,很有同情心。说不定他可以帮得上忙。还有,明天派几个警察再去一趟蒂法妮他们学校,我要他们再封锁校园清查一次。对了,挑警员,尽量挑那些看起来比较亲切的,比较年轻的,最好是女警。诀窍在哪里,应该不需要我告诉你吧。小孩子看到警察会怕,我不希望因为这样遗漏了重要情报。”
“了解了。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等一下。”亨特从笔记本电脑里调出凯瑟琳·梅里蒙的牌照号码,“用笔记下来,然后通知各单位。”他开始念出车子的厂牌、车款,还有牌照号码。“那孩子开他妈妈的车。车子很破旧,应该不难认。你们从肯·霍洛韦家附近的泰特街开始找。他可能已经不在那边了,不过还是找找看,碰碰运气。要是有人发现那辆车,立刻通知我。叫他们把车子拦下来,扣留起来,然后立刻通知我。”
“我马上联络。”
“好。把戴维·威尔逊家的地址给我。”亨特正要掏出口袋里的笔,忽然看到约翰尼家的门廊上有动静了。他看到一条苍白的手臂举在半空中。
怎么回事?
他听到一声尖叫,但声音被雨声掩盖住了,听不清楚。他赶紧伸手到仪表板上一阵摸索,打开车灯。那一刹那,两道强光刺穿灰蒙蒙的雨雾。“老天。”
“亨特警官——”
亨特抓着电话紧贴在耳朵上。“这里有急事要处理,先不说了。”他说。
“可是——”
亨特挂断电话,伸手去抓门把推开车门。那一刹那,雨水立刻打在他脸上,但他嘴里还是喃喃嘀咕着。
“老天!”
这时候,另一声尖叫掩盖了他的声音。
* * *
(1) 安珀警报(Amber Alert)是一个主要用于美国和加拿大的儿童失踪或绑架预警系统。——译注
第十章
约翰尼尽量沿着市区边缘的偏僻小路开,绕着城区外围开到城市的另一头。杰克就住在那里。他们家那个小区,房子都小小的,庭院也小小的,附近住的不是警察就是店员或送货员。家家户户草坪上几乎都有秋千架,满地都是小孩子的玩具。在那些阳光普照的日子里,孩子们在街上跑来跑去,玩警察抓小偷。要是你住在那里,你一定会觉得那是个好地方,不过,外地来的车子太显眼,很容易被人认出来。于是,约翰尼把车子远远停在两个路口外,然后淋着雨走到杰克家。杰克的房间里透出灯光。约翰尼靠到窗台边往里面瞄了一眼,看到杰克就在房间里。他整个人趴在床上,旁边堆满漫画书。他边看漫画边搔痒。
约翰尼正伸手要敲窗玻璃的时候,忽然看到杰克房门被人打开了。他哥哥杰拉尔德走进他的房间。他哥哥很高大,浑身都是肌肉,穿着一条牛仔裤,赤裸着上身,克莱姆森大学的帽子倒戴在头上。他好像跟杰克说了什么,杰克火大了,抓起一本漫画就丢过去,然后跳起来把他哥哥推出房间,把门锁上。
约翰尼轻轻敲了一下玻璃。杰克抬头看了一眼,但好像没注意到他。于是约翰尼又敲了一下,杰克这才跑过来,把窗户往上拉了几英寸,然后跪下来凑近那道开口。“老天,约翰尼,你还好吧?下午的事我听说了。妈的,我竟然错过了这种好戏。活生生的尸体耶。”
约翰尼看看杰克身后的房门。“你可以出来吗?”
“恐怕不行。”杰克的表情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今天蒂法妮·肖尔出事了,学校封锁校园清点人数。这你应该知道吧?”
“我知道。”
“老师找不到我,于是就打电话给我爸。”
“我妈也接到了电话。”
“是哦,反正,他找到我的时候,我还在喝啤酒,喝得醉醺醺的。这下子被逮个正着。我妈到教堂去祷告,祈求上帝让蒂法妮平安归来,一方面祈求上帝拯救我的灵魂。”他翻翻白眼,然后竖起拇指指向门口,“这下子,那二愣子可神气了,我老爸叫他监视我。”说着,杰克忽然又凑向前,整张脸挤到窗户的开口上,“对了,那个死人。那一定很刺激。到底怎么回事?我听我爸说了一些。这案子真的跟蒂法妮有关吗?”
“也可能跟我妹妹有关。”
“不太可能吧。”
“有可能是她。”
“约翰尼,都已经一年了。你也该面对现实了,那概率——”
“别跟我说什么概率不概率!”
杰克愣了一下。“现在你又想出去搜查了,对不对?”
“非去不可。”
杰克摇摇头,表情忽然严肃起来。“兄弟,我劝你还是别去。今天晚上不是好时机,你查不出什么名堂来的。全城的警察几乎都出动了。今天晚上那凶手一定很小心。他一定会提高警惕。”
约翰尼摇摇头。“蒂法妮是今天被绑架的。也就是说,一切才刚开始。这种时候,人最容易犯错。”
“你打算去哪里?”
“你应该知道吧。”
“兄弟,我劝你不要去。我是说真的。我有不祥的预感。”
约翰尼一点都不退缩。“我还想找你跟我一起去呢。”杰克转头看看后面。房门还关着。约翰尼手撑在窗台上。“我需要人帮忙。”
“我一直都认为我们不应该到那几栋房子去。那是我的底线,你应该明白。”
“这次情况不一样。”
“你会送命的。万一被那些变态逮到,他们会宰了你。”杰克激动得满脸通红,全身几乎都开始颤抖了。他一直哀求。“千万别去。”
约翰尼撇开头。他看着旁边黑漆漆的小区。“杰克,那家伙把我惹毛了。”
“什么意思?”
“今天那个人就掉在我面前。我听到他骨头断裂的声音,满地都是血。有一只眼球几乎都要掉出来了。”
“眼球掉出来,真的?”
“他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你明白吗?有人故意开车把他撞到桥底下,杀人灭口。”约翰尼举起一只拳头,“我就在现场亲眼看到的。”
“所以呢?”
“我吓坏了,所以我就跑了。”
“所以你就跑了,那又怎么样?换成是我,我跑得比你还快。”
约翰尼根本没在听杰克说话。他说得很入神,仿佛此刻他还在现场亲眼看着一切。“那家伙从车子另一边绕过来。”他摇着头,“我听到金属摩擦的声音,好像他拿着一根铁管在地上拖。那部车子引擎一定很大,轰隆隆的好大声。还有,那个掉下桥的人,他已经吓得失魂落魄。他叫我赶快跑。”
“那就对啦,他不是叫你赶快跑吗?”
“你还搞不懂?他知道她的下落,而我竟然像个胆小鬼一样跑掉了!她是我妹妹啊,我的双胞胎妹妹。”
“约翰尼,你也该够了吧。”
“我一定要把她找回来。”约翰尼整张脸挤在窗户最底下的开口上,“而且我今天晚上一定要去。杰克,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终于有机会找到她了,可是,我实在没把握自己一个人能不能办得到。我需要你帮忙,我要你跟我一起去。”
杰克有点坐立不安。他转头看看那扇关着的门,一脸无奈。“约翰尼,别再为难我了。我没办法。今天晚上不行。”
约翰尼往后退了一步,满脸失望和愤怒。“杰克,你到底怎么搞的?今天下午你还兴冲冲地要拉我去那边看看。你还迫不及待想去干点坏事。”
杰克的口气开始有点哀求了。“那时候有点像是抱着好玩的心情去探险,问题是,现在已经不是闹着玩的了,不是吗?现在真的出事了,而且才刚发生,活生生的。万一你真的找到了那家伙……你他妈的就死定了。”
“现在正是时候。现在。就是现在。”
“约翰尼——”
“一句话,杰克,去,还是不去?”
“兄弟——”他态度已经很清楚了。
约翰尼明白了。清清楚楚。“不去就算了,不必吓成那个样子。”说完约翰尼就一溜烟跑掉了。
凯瑟琳·梅里蒙跌跌撞撞走到门廊台阶最底下,雨水哗啦啦打在她身上。她弯腰冲进院子里。“约翰尼!”她嘴唇发白,打着赤脚,瞪大着眼睛,眼神涣散。她又绊了一跤,整个人摔倒在泥浆里。她身上穿着一件特大号的T恤,下摆垂到膝盖上。过了两秒钟,她全身都湿透了,两腿沾满了泥巴。
她可能吃过药,满脸惊恐。于是,亨特动作很小心。他从前碰到过精神崩溃的人,而眼前她的模样看起来就很像,仿佛她内心的创伤又被撕裂了。他伸出双手,十指张开。“梅里蒙太太。”
“约翰尼!”她似乎已经失去理智了,仰头看着天空,雨水打在她脸上。
亨特忽然想到,蒂法妮·肖尔被人绑架,这件事必定撕裂了她内心的伤口,让她联想到自己女儿的悲惨命运。她一觉醒来,赫然开始意识到屋子里空荡荡的一片死寂,孩子都不在身边。
“梅里蒙太太。”亨特尽可能轻声细语。
她抬起头看着他。尽管耀眼的车灯照着她的脸,她眼睛还是瞪得好大,还是那么黝黑阴郁。“我儿子在哪里?”
亨特跪到她旁边,伸手搭在她肩上。“你放心。”他说,“不会有事的。”
那一刹那,她好像平静下来了,接着,她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沮丧,说话的声音微弱到几乎快听不见。“阿莉莎在哪里?”她问。亨特没有回答。接着,他看到她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整个人弯腰往前倒,两手撑在地上,十指插进软软的泥浆里。“我受不了了。”她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亨特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她必须接受治疗。她已经没有能力照顾约翰尼了。他应该把约翰尼送到一个比较健全的环境里。此刻他应该做的,就是打电话给社工人员。他心里很清楚。然而,另一方面他也明白,要是他把约翰尼送走,等于是给她最后致命的一击。她会彻底崩溃,彻底沉沦。他不能做这种事。她在泥泞的地上滚来滚去。
“我受不了了。”
“凯瑟琳……”
“我的孩子……”
亨特蹲下来,一只手搭在她肩上。“你要相信我。”他说。她抬起头来,眼中满是痛苦失落的神色。他又喊了一次她的名字,然后搀着她的手臂扶她站起来。
二十分钟后,雨停了。有一辆警车开上车道,警员劳拉·泰勒钻出车子,朝门廊的方向走过来。车顶的警灯一闪一闪,照亮了她一头灿烂的金发。她大概快三十岁了,肩头宽阔,但脸形娇小。她曾经对他很有好感,不过那已经是过去式了。目前她迷上了夏洛特市那边的一个赛车手。尽管那个赛车手根本还不认识她,她也无所谓。泰勒总是说,锲而不舍永不放弃是一种美德。
她爬上台阶,皱起眉头,对亨特说:“亨特,你那样子看起来真夸张。”
“什么意思?”
她伸手指着他的衣服。“你全身衣服都湿透了,西装上全是泥巴。”然后她的手慢慢往上指向他的头,“怎么搞的,你什么时候变成流浪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