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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警察来问他不就好了吗?他们才是干这行的。”
“警察只想问他为什么要杀人。他们早就认定阿莉莎已经死了。他们不会问他阿莉莎的下落。反正,没时间等警察了。”约翰尼推推弗里曼特尔的肩膀,但他一动也不动。
“那你想怎么样?”
“兄弟,我也不知道,别再问了可以吗?走一步算一步,看着办。我只是想把握最后的机会,多争取一点时间,如此而已。妈的,杰克,你到底要不要过来帮我?”
“好啦,你要我怎么帮你?”
“帮我看着他。我去开车。”
“走到车子那边要二十分钟——”
他话都还没说完,约翰尼已经转身走开了。杰克低头看看弗里曼特尔。弗里曼特尔嘴唇上满是裂痕,闭着眼睛,但眼球却骨溜溜转个不停。“要命。”他暗暗咒骂了一声,举起手枪对准弗里曼特尔,然后慢慢坐到地上。
利瓦伊·弗里曼特尔感觉自己置身在无边的黑暗中,可是全身却有如火在烧。他知道那种感觉像火烧,因为他曾经被火烧过。他曾经在一间烈火熊熊的房子里,手上抱着妈妈。她的头发着火了,整个脑袋有如一团火炬。他搞不懂房子为什么会着火,也搞不懂此刻自己为什么会在那栋房子里。感觉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但此刻,他感觉自己全身像火在烧。
感觉自己皮肤底下仿佛有熊熊烈火,好痛。
他听到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好遥远。他拼命想对他们大喊。
……房子着火了……妈妈着火了……
但根本没人听到他的声音。没有人来救他们。
没有人来。
他身上好烫,像火在烧。
像火在烧……
约翰尼一路拼命狂奔,后来,他终于跑到了停车的地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跳上车,关上车门。钥匙抓在手上感觉滑溜溜的,但他终究还是启动了引擎,排气管立刻喷出一股浓烟。此刻,四周的空气仿佛凝滞不动,一丝风也没有。车子一发动,无线电里立刻传出嘈杂的人声。约翰尼一路开到谷仓门口,但他并没有关掉引擎。杰克站在谷仓门口看着他,愁眉苦脸。
“你打算怎么把他弄上车?”
约翰尼一声不吭地跳下车,一路走进谷仓,然后跪在弗里曼特尔旁边。他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摸摸他的手臂,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杰克。“他全身热得发烫。”
“嗯。”
“不对,恐怕更严重。他不只是发烫,他全身热得像火在烧。”
“……妈妈着火了……房子着火了……”
“他在说什么啊?”杰克凑近他。“你听到了吗?”
约翰尼指着那堆被火烧掉的房子的废墟。“他妈妈大概在里面被烧死了。”约翰尼又推推弗里曼特尔的肩膀,用力摇了他几下,然后又挺身跪起来。“我们两个恐怕没力气把他抬上车。”
“他刚刚醒过来了一下。”
“要不要朝他脸上泼点水?”
“我看你是电影看太多了。”
“妈的。”约翰尼咒骂了一声。
“算了,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别管他了。我们走吧。”
约翰尼摇摇头。“不行。我们等一下,看他会不会醒过来。”
“约翰尼,你真的不罢休?”
“车子是我偷的,所以不管要做什么,我来决定。”
于是,他们就这样继续等待,车子的浓烟到处弥漫,无线电传来嘈杂的讯号声。
第四十七章
亨特沿着附近的马路绕了两圈,可是每次开回到约克姆家门口那条路,都能看到州调查局的厢型车停在车道上。于是,他只好又开走了。他打电话给克罗斯,打算问他贾维斯家现场目前进展如何。电话响四声之后,克罗斯接了电话。“嗯,法医已经来了,第一具尸体大概不到一个钟头就可以挖出来了。他说今天就可以把所有的尸体挖出来,大概下午三点左右,最晚到黄昏,一定可以完工。”
“媒体那边状况怎么样?”
“你自己应该想象得到。你要过来吗?”
“发现什么了吗?”
克罗斯迟疑了一下。亨特听到电话里克罗斯的声音忽然闷住了。“还没。”
“要是有什么发现,马上打电话给我。”
亨特挂断电话。这时候,车子开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这里是东区最破落的贫民区,房子老旧不堪,墙板满是裂痕,晾衣绳上挂满了灰灰的内衣裤。亨特注意到那些房子的地基。有些房子地板的横梁架在生锈的汽油桶上,有些架在花岗岩石块上,隔开了潮湿的泥土地面。距离最近的那栋房子底下塞满了堆积多年的垃圾。亨特注意到泥土地面上有一小片很平滑的地方,好几只狗在那里钻进钻出。百年来,那些被“解放”的黑人农奴失去工作之后,都住到东区这一带来。这一点,从景观上就可以很明显看得出来。亨特感觉得到,昔日那种不公不义的邪恶阴影依然笼罩着这个地方,他感觉自己仿佛笼罩在一种贫穷和绝望的气息中。这里距离农奴的墓园还有一英里。
路口的绿灯亮了。
但亨特的车子并没有往前开。
他脑海中的某个角落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有一辆车在他后面猛按喇叭,于是他把车子开过十字路口,停到路边。后面那辆车的驾驶员猛踩油门,引擎发出一阵隆隆巨响,然后,车子从他旁边呼啸而过。亨特注意到那辆车底盘上装着闪闪发亮的霓虹灯,轮框装饰得很漂亮,后视镜上挂着帮派标志,车里的音响传出惊天动地的重低音音乐。开车的人满脸凶相,狠狠瞪了他一眼。但亨特根本不理会他。此刻,他的心思已经完全被一些很古老的事物占据了。
黑人农奴。他们全身汗流浃背,衣服都湿透了。
一只杂种狗躺在阴影中,伸出粉红的舌头……
想到这里,他愣了一下。
他忽然想到了。
他拿起电话想打给约克姆,但忽然想到约克姆此刻还在警车的后座。他被州调查局的人押到罗利市去,现在应该还在半路上。于是亨特打电话给凯瑟琳·梅里蒙。她很快就接了电话。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可是却流露出一丝希望。“我要确定一下你在不在家。”亨特说。
她口气忽然兴奋起来。“你找到约翰尼了吗?”
“还没。现在我要去你那边。”
路上车子很多,亨特足足开了二十三分钟才到凯瑟琳家。她穿着凉鞋,一条褪色的牛仔裤,裤管剪短了。皱巴巴的衬衫穿在她纤瘦的身上,看起来松松垮垮的。“你看起来好像很累。”亨特说。他说对了,她眼眶深陷,面无血色,一看就知道真的很累。
“凌晨三点肯就跑到这边来闹。后来我就睡不着了。”
“你家?他跑到你家来?”
“我没让他进来。他在门口拼命敲门,大吵大闹,骂得很难听。他大概是喝醉了,想找人发泄。”
亨特没有说话,眼中射出怒火。他看得懂凯瑟琳脸上的表情。眼前这个女人饱受折磨,却又意图掩饰。“别替他找借口。”
“我应付不了肯。”
亨特拼命压抑,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她态度越来越消极,这不是面对问题应有的态度。“我得到约翰尼房间去看看。”
“好。”她带他走过昏暗的走廊,走进约翰尼房间。一进门,亨特打开灯,看向约翰尼的床。结果,他并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东西。接着,他走到约翰尼的柜子前面。柜子上摆了一排书。他的视线逐一扫过书背上的书名。“没在这里。”
“什么没在这里?”
“约翰尼有一本雷文县的历史书,大小差不多是这样。”说着他抬起手比了一个尺寸。“几天前,我看到那本书在他床上。你知道那本书吗?”
“不知道。我毫无印象。那很重要吗?”
“很难说。可能很重要。”说着他开始转身要出去了。
“你要走了吗?”
“我会跟你保持联络。”
走到门口,她忽然轻轻抓住他的手臂。“我想跟你说声谢谢。肯一直来骚扰我,而你却想尽办法在保护我。接下来,要是他打算对我动粗,或是恐吓威胁什么的,我一定会打电话给你。这样可以吗?”说着她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臂。“我一定会打电话给你。”
“我等你电话。”他嘴里这样说,心里已经开始有别的盘算了。他走出大门,往车子走过去,而她却还站在门口看着他,一直等到他车子开上马路,她才走进屋子里。他开始打电话给泰勒警员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后视镜,看着她家。过了一会儿,电话接通了。“我刚刚在凯瑟琳·梅里蒙家。”他说。
“这好像没什么稀奇。”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你的人情已经快用光了。”
“我要你去帮我调查一下肯·霍洛韦。你到他办公室去找他,或是到他家去找他。我要你赶快找到他,然后逮捕他。”
电话里,泰勒忽然不吭声了。亨特知道她在思考他刚刚说的最后一句话。她一定是在想,要是她真的逮捕了霍洛韦,下场可能就是被他反咬一口,到市长那边去告状,对她提出诉讼。她可不想落到这种下场。“理由呢?”
“妨碍公务。昨天我们要去审讯米琼的时候,他打电话警告他。下午我会写报告,不过,我要你现在就先去把他抓起来。马上。不管上头施加多少压力,我来扛。你只要负责去把那个王八蛋抓起来。”
“这是合法拘捕吗?”
“你为什么会这样问?你从来没有这样质疑过我。”
“因为以前我从来不觉得需要质疑你。”
“听我的话,去把他抓起来就对了。”
亨特挂断电话,然后打电话到查号台问雷文县图书馆的电话号码。总机小姐把电话号码告诉他,然后立刻帮他接通。“借还书柜台。”接电话的是一个男人。亨特说他想找一本书,接着,他听到电话里那个人开始敲键盘。“那本书已经被人借走了。”
“我知道。我想问的是,你们馆里有没有另外一本?”
“我查查看。有。架上还有一本。”
“帮我保留一下。”亨特说。“还有,麻烦你告诉我你的姓名。”
亨特挂断电话之后,立刻往图书馆的方向开过去。约克姆已经不在他身边了,他少了个帮手。另外,贾维斯家现场的状况已经在掌握中。剩下的问题,就是约翰尼了。可怜的孩子。这祸闯大了。他竟然偷了一把枪跑了。
解放的黑人农奴。
弗里曼特尔。
亨特认得那个名字,因为他在约翰尼那本书里看到过。虽然当时他只是瞥了一眼,但此刻他很快就想起来了。“约翰尼·潘德尔顿·梅里蒙,外科医生,废奴主义者。”而下一页还有一张照片。当时他并没有特别留意,但现在他全都想起来了。那张照片底下有个名字。
伊萨克·弗里曼特尔。
亨特用力踩下油门,车子开始加速,他整个背猛然贴到椅背上。约翰尼知道哪里可以找得到弗里曼特尔,而弗里曼特尔是逃犯,是杀人不眨眼的凶手。
亨特伸手去拿警灯,贴到车顶上,然后一路风驰电掣穿越曼因街,时速高达一百二十公里。后来,车子终于来到图书馆的停车场。他匆匆下车,引擎没有熄火,两分钟后,他走出了图书馆,手上拿着那本书。他飞快地一页页翻过,很快就找到了那一页。他仔细打量着约翰·潘德尔顿·梅里蒙的照片。额头宽阔,五官饱满结实,身上穿着一套正式的黑西装,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一丁点地方像约翰尼,除了那双眼睛。他也有一双乌黑的眼睛。
亨特开始读伊萨克那段文字。书上说,弗里曼特尔之所以选择这个姓,是为了象征自己重获自由。书中也有一张他的照片。他块头很大,身上的衣裤很粗陋,帽缘松软下垂。他那双手大得吓人,满脸的大胡子夹杂着几撮花白胡子。约翰尼告诉过亨特,弗里曼特尔这个姓只有黑人印第安人混血儿才会用。亨特这才感觉到,伊萨克·弗里曼特尔的五官确实有点印第安人的味道。可能是那双眼睛吧,要不然就是那平坦的脸颊。
秘堂。
亨特从置物箱里拿出地图,和书上那张地图比对了一下。那个地方,不管叫秘堂还是什么,是整个雷文县最荒凉最偏僻的地方。那一带,只有森林,只有沼泽,只有河流,根本没有人烟。整个雷文县,电话公司和电力公司的用户数据完全查不到弗里曼特尔这个姓,不过,时间已经过了一百五十年,就算查到了大概也没什么用。都过时了。但无论如何,亨特一定要找到那孩子。太多太多的原因,他非找到那孩子不可。
亨特把排挡杆往前一推,车子飞也似的冲上路。
“秘堂”在西北方。
第四十八章
泰勒警员先去肯·霍洛韦的办公室。她开车到市中心,来到霍洛韦公司大楼的停车场。停车场占地辽阔,从左右两边把大楼夹在中间。她开得很慢,边开车边看着停车场里的车。她在找一辆车:白色凯迪拉克凯雷德,车身上喷着金色的字。但她找了半天一直都没看到。后来,车子开到大楼门口,泰勒下了车,摸摸腰带上的佩枪,然后走进那道玻璃双扇门。腰带上挂着各种配备,有枪有手铐有子弹有无线电,全副武装,感觉沉甸甸的。她喜欢那种感觉。泰勒喜欢当警察。警徽赋予她一种权威感。她喜欢那种权威感,喜欢身上的警察制服永远笔挺,喜欢开快车,喜欢把坏人抓起来。
她走进大楼,鞋子踩在打蜡打得亮晶晶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巨大的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小姐。泰勒穿越宽阔的大厅,感觉到那个女人一路盯着她。那小姐打扮得雍容华贵,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干净利落的味道。她打量着泰勒,那种眼神仿佛在评估她有几两重。接着,她开口说话了,口气高高在上。“有事吗?”泰勒已经开始讨厌她了。
“我要找肯·霍洛韦。我要请教他几个问题。”泰勒摆出警察的权威口吻,那口气仿佛是在警告她:你最好听清楚,我不会再说第二次。
那位柜台小姐皱起眉头,面无表情地说:“请问是什么样的问题?”
“没什么特别的问题。我就是要找他。”
“了解了。”她嘴角往下一沉。“霍洛韦先生今天没来。”
泰勒忽然抽出记事本,拿出一支笔。“你的姓名?”一般人都很怕看到警察掏出记事本和笔。他们不喜欢自己有什么记录落在警察手里。那位柜台小姐很不情愿地说出自己的姓名。泰勒立刻写在记事本上。“霍洛韦先生今天没有来,这是你说的?”
“不是……呃,我的意思是,对,霍洛韦先生今天没有来。”
柜台小姐顿时脸色发白,态度忽然变得很谦恭。但泰勒还是板着一张脸。她打算把警察的权威发挥到极限。她的问题都很简短,而且面无表情。“你最近一次看到霍洛韦先生,或是和他说话,是什么时候?”
“他昨天离开公司之后,就没有再进来了。”
“公司里有其他的同仁可以确认你的说法吗?”
“应该有。”
泰勒慢慢转头,慢慢打量了一下整个大厅。她看到墙上挂着几幅画,还有部门楼层指示板,还有电梯。她掏出一张名片摆在柜台上。“如果霍洛韦先生进公司,请他立刻打这个电话。”
“好的,警官。”
泰勒一直瞪着她,瞪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转身走开,走路的姿态还是跟刚刚进来的时候一样,慢慢的,从容不迫,一只手叉在宽腰带上。她回到车上,打开笔记本电脑,进入监理处的系统,敲了几下键盘,输入霍洛韦的名字,查询他名下所有的车辆数据。结果数据显示,除了那辆凯迪拉克凯雷德之外,他还有一辆保时捷,一辆路虎,一辆哈雷机车。接着,泰勒开车在停车场里绕了一圈,仔细搜寻,可是都没有看到资料里那几辆车。于是,她翻开记事本,在那位柜台小姐姓名旁边加注了一句:她说的可能是实话。
霍洛韦住在全市最高级的地段,紧邻着一座很大的高尔夫球场。那是一座私人球场,中间有一座如宫殿般富丽堂皇的俱乐部。整栋建筑都是石头砌成的,外墙布满了常春藤。那一带的房子,每一栋价位都超过两百万美元,而其中最大的一栋就是霍洛韦家。那是一栋巨大无比的白色建筑,整栋都是高级石材砌成的,四周环绕的草坪占地足足有四英亩,修剪得很整齐。泰勒开车爬上车道,半路上经过一座雕像。那是一座黑人的雕像,模样看起来像仆役,手上提着一盏煤油灯,笑容灿烂。
车子开到房子前面,泰勒钻出车子,一步步走上门前的台阶。台阶很宽阔,走到最上面是一条长长的门廊,门廊底下的地面光滑明亮。门廊走到底就是大门。门开着。一开始,泰勒感觉四下一片寂静,接着,她听到一声鸟鸣。接着,又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听到有人在哭。
那是女人的哭声。
在屋子里。
泰勒立刻伸手握住枪柄,用大拇指扳开枪套上的皮带,然后,她跨进门。她看到地上有一把斧头,旁边是一台被砸烂的钢琴。琴台的盖子被砍成碎片,黑键白键被砍得支离破碎,散落在地毯上。不过,除了钢琴之外,整个客厅看起来倒是完好无缺。
泰勒掏出无线电,接通勤务中心,告知自己所在的地点,请求支援。接着,她掏出手枪,大喊了一声“警察”,然后跨过门槛。一进门,她立刻闻到一股酒味,看到茶几上有两个开着的酒瓶,其中一瓶已经空了,另外一瓶还剩下半瓶。
哭声是从屋子更里面传出来的。可能是厨房,或是卧室。泰勒穿过玄关的拱门,走进客厅,转头看向右边,看到沙发上摆着一面镜子,镜子上有白色的粉末,分成细细的好几排,看起来像海洛因。
钢琴的琴弦都断了,露在琴台外面。
“我是警察。”她又喊了一声。“我有枪。”
接着,她走到客厅最里面,看到一个女人坐在那条短短的走廊上。她看起来很年轻,大概只有十九岁,头发染成了金黄色,可是发根却是黑的。她的皮肤晶莹剔透,牙齿有点歪歪扭扭,不过却雪白如贝。她手上的皮肤感觉很粗糙,而且红红的。她坐在地上一直哭,泰勒注意到她有一双蓝眼睛,湛蓝如天空。“他没有伤害我。我没事。”她的口音一听就知道是东区来的。泰勒是在东区附近的沙丘长大的,从小就看过不少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她们都没受过什么教育,不过却长得很漂亮。她们都迫不及待想离开,寻找梦中的天堂。
“你站得起来吗?”泰勒伸手想拉她起来。那女孩身上穿着女佣的制服,上衣右边肩膀的地方被扯破了,扣子也被扯掉了,一边的脸颊有点红肿,手臂上有红红的指痕。显然有人情绪失控,打了她一巴掌,而且还用力掐住她的手臂。“屋子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那女孩没说话。
“打你的人是肯·霍洛韦吗?”
她点点头。“他一直叫我凯瑟琳。可是我根本就不叫凯瑟琳。”
“你叫什么名字?”
“简。”
“好,简,你不用怕。没事了。不过,你必须详细告诉我整个事情的经过。”泰勒看看她身上被扯破的上衣,看看掉落满地的扣子。于是,她问话的时候口气尽可能委婉。“他侵犯你了吗?”
“没有。”
她说话的口气有点怪怪的,好像有点迟疑,有点隐讳。“你和霍洛韦先生有什么特殊关系吗?”
“你的意思是……”
泰勒没说话。简点点头。“有过几次。其实,他有时候人很好,而且,他真的很有钱。”
“那么,你和他发生过关系吗?”
她点点头,然后又开始哭了起来。
“他打你吗?”
“那是后来。”她说。
“你继续说。”
“有时候他会给我很多好东西,有时候还会跟我甜言蜜语。”她啜泣了几声。“你懂吗?他有时候很有绅士风度。”说到这里她摇摇头,伸手揉揉眼睛。“刚刚我跟他说他叫错我的名字了。我错了,我实在不应该跟他说那个。他说我胡说八道,我想,他大概是不喜欢被别人纠正,很难堪。他大概觉得我很不识相。”
“你说他叫你凯瑟琳。他是连名带姓地叫吗?”
“我只听到他叫我凯瑟琳。你看到那台钢琴了吗?”
“看到了。”
“他真的气疯了。好像一听到那个名字他就发狂了。他说要是我敢告诉别人,我的下场就会像那台钢琴一样。”说到这里她忽然紧抿嘴唇,一头金发滑到额头,遮住了她的眼睛。“他送过我一台苹果音乐播放器。”
“简……”
“他是个很邪恶的人。”
第四十九章
利瓦伊感觉自己全身像火在烧。他抱着妈妈冲向门口,妈妈的头发着火了,火焰烧到他脸上。好痛,他哀声惨叫,抱着妈妈撞开纱门,跳到门廊底下。就在那一刹那,整栋房子倒塌了,变成一片焦黑。他仿佛陷入一片黑暗世界,唯一的光亮只剩下那熊熊烈火。利瓦伊忽然感觉自己仿佛身陷地狱之火。他心里想,他一定是做了什么坏事,可是,就算他做了什么坏事,那也是后来的事,不是吗?此刻,他并没有做什么坏事,而且,妈妈也被火烧了。他好困惑,好害怕。
好热,好像地狱之火。
好大的火,好像永远烧不完。
可是,房子着火了。利瓦伊很清楚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他这辈子唯一熟悉的地方。他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从来没有离开过。他妈妈说,外面的世界什么都没有,只有痛苦。外面的世界绝对容不下像利瓦伊这样的孩子。于是,他一直乖乖待在这里。此刻,他在自己家里。他躺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全身像火在烧……
……快死了。
他忽然睁开眼睛,看看四周有没有乌鸦。
谷仓里阳光灿烂。
“他醒过来了。”约翰尼看到弗里曼特尔睁开眼睛,立刻弯腰凑近他的脸。弗里曼特尔一脸困惑,一脸惊恐。“没事了,”约翰尼说,“我必须把你弄上车。你有办法自己爬上去吗?”
弗里曼特尔眨眨眼睛。他那张残破的脸上,皱纹里还夹着泥巴。他看看上面的横梁,然后转头看看门口。“没事了。”说着,约翰尼伸手搀住弗里曼特尔那条没受伤的手臂,用力想把他扶起来。
他脑海中思绪混乱,很多想说的话纠缠成一团,变成无谓的呓语。不过,他心里明白,这个白人小孩的眼睛看起来好黑好深邃,眼神中仿佛有一股力量。利瓦伊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暗暗纳闷,为什么看到那孩子的眼神,他忽然觉得舒服多了?那种感觉,仿佛他从前看过那双眼睛,而那眼神仿佛会散发出一种魔力,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信任他。他慢慢坐起来,感觉一股火热流遍全身,感觉一阵剧痛传遍全身。他还是很困惑,很害怕。接着,他忽然感到一阵清凉的风从高处盘旋而下,驱散了那股火热。这时候,他又听到了。
那个声音。
上帝的声音。
好清晰,好嘹亮。他忍不住快哭了。
“他为什么忽然笑起来?”弗里曼特尔紧闭着双眼,嘴巴张得好大,脸上的裂痕仿佛快要冒出血了。杰克吓得往后退。
“说不定他真的听得到上帝说话,说不定他真的是上帝的代言人。谁知道呢。不管了,赶快把他弄上车就对了。”约翰尼扶他站起来,而杰克却远远躲在后面。约翰尼把小货车尾的门板放下来。弗里曼特尔坐上去,身体往后倒。“坐进去一点。”约翰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