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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尼倒抽了一口气,嘶哑着嗓子问:“他们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是医院的保安用手机拍的。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也是用的这张照片。”那个胖保安摇摇头,“说不定他就靠这张照片发了一笔小财。”
史蒂夫忽然走过来挡在约翰尼面前,推开那张报纸。“干吗让他看这种东西。”
那保安往旁边挪了一下,眼睛盯着约翰尼的脸,打量着他脸上凹陷部位的阴影。“我没别的意思。”
“老板在吗?”史蒂夫忽然插嘴问。
那保安竖起大拇指指向门口,但眼睛还是盯着约翰尼。约翰尼顺着史蒂夫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一扇窗户,白色的百叶窗沾满了灰尘。有人撑开叶片朝外面瞄了一眼,然后百叶窗又恢复了原状。“要命。”史蒂夫嘀咕了一声。“他在找我吗?”
“他有理由找你吗?”
史蒂夫耸耸肩,不过表情还是有点紧张。“现场有什么动静吗?”
“有一桩店内偷窃案。两个迪迦菲尼的包被偷了。”
史蒂夫向约翰尼解释。“这个牌子就是喝酒闹事的意思。”他拍拍约翰尼的肩膀,然后往办公室里面走。“来。”他喊了约翰尼一声,约翰尼就跟着他从那面屏幕墙前面走过去,走到一片玻璃墙前面,那面墙差不多有九英尺高,十八英尺宽。隔着玻璃墙往外看,底下就是食品区。史蒂夫敲敲那片玻璃。“从外面看是镜子。”他说。
约翰尼看着玻璃墙外面,整个食品区一览无遗。一家家的店面,一座座的货物展示台,还有电扶梯,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那个胖保安慢慢走过来,两手摆在裤裆前面,嘴里猛喘气。“站在这里,感觉一定很像上帝。”听到那种不伦不类的比喻,那种夜郎自大的心态,约翰尼忽然很想笑。
接着,他忽然看到杰克。
杰克满脸通红,一副低声下气的样子,表情很尴尬。
就在那一大群人旁边,只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黝黑的皮肤,左手萎缩,看起来是那么渺小无助。他站在那里默默承受所有的讥笑辱骂。他没有反抗,因为反抗根本无济于事。他也没有走开,因为那种动作反而会显示他受不了别人的羞辱。欺负他的是几个高三学生,个个高大强壮,浑身肌肉,一脸得意的笑。
约翰尼看到有人对杰克吐口水,看到唾液沿着他衬衫背后往下流,那一刹那,他开始感觉一股怒气往上冲。接着,当他看到杰克的哥哥,他简直快气炸了。他哥哥就站在十英尺外,可是却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他弟弟,袖手旁观。他身边围着一群女孩子,至少四个,个个一脸谄媚。
约翰尼指着底下的杰克。“你看到了吗?”
史蒂夫弯腰凑向前。“杰拉尔德·克罗斯?看到啦。自从他和克莱姆森大学签约之后,整天都有一大群女孩子黏着他。我想,要不了一年他就会进职业球队。他的签约金一千万美元跑不掉。”
“我说的不是他。”
“那你说的是谁?”
“我可以下去吗?”
史蒂夫耸耸肩。“想去就去啊,反正我又不是你爸爸。”
约翰尼快步跑下楼梯,打开安全门冲进卖场,冲到人群旁边。他闻到一股比萨和烤肉的香味,人群热乎乎的汗臭味,还有一股尿臊味。好像是某个地方有个小婴儿尿片没换。他朝杰克走过去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看到有人伸手指着他。
就是他。
一开始约翰尼有点摸不着头绪,但很快就明白了。
他的新闻已经传遍了。
他才走进食品区没几步,已经有十几个人瞪大眼睛看着他,但他根本不在乎。有个高三学生抡起拳头猛打杰克那截萎缩的手臂。他打的部位是肩膀肌肉下方的肋骨。那里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约翰尼注意到杰克已经快哭出来了,但还是强忍着眼泪。
约翰尼一路冲到那群人旁边,使尽全力打了那个高三学生一拳,然后扑上去咬他的嘴唇,咬他左边的胡子,牙齿互相碰撞,然后再咬上他那已经肿起来的嘴唇。那高三学生绊了一跤往后倒向左边,然后立刻站稳脚步,开始抡起拳头,往后退了一步准备要打下去,那一刹那,他忽然认出约翰尼了。“搞什么。”他喊了一声。
他那双棕色的眼睛露出惊讶的神色,牙齿上全是血,一头长发涂着发胶,发型像刺猬一样,闪闪发亮。约翰尼死瞪着他的眼睛。他朝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往后退了一步。“妈的,你这个怪胎。”
约翰尼愤怒得浑身发抖。他在医院的病房里醒过来的时候,全身缠着绷带,血迹斑斑,疼痛不堪,而且得知自己即将被迫离开妈妈身边。他拼命压抑内心不满的情绪。再加上过去一整年来,他一直默默隐忍。这一切,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但那个高三学生却误以为他是怕得发抖,开始冷笑起来。接着,他抬头看看约翰尼身后,发现已经有一大群人凑过来围观了。他手慢慢放下来,故作姿态地干笑起来。“别紧张,大英雄。”
可是,现场鸦雀无声,只有他一个人在笑。约翰尼已经成为传奇人物,但却是那种带着强烈阴森色彩的传奇人物。他是个野孩子,那双黑眼睛像猛兽一样目露凶光。他所经历过的一切不会发生在一般小孩子身上。他失去了双胞胎妹妹,但他却找到了蒂法妮·肖尔。而且,他很可能杀了一个大人。
他身上涂满了印第安战士的文身图案,整个人就像一团熊熊烈火。
他已经疯了。
约翰尼举起一根手指,眼睛看着他的朋友。他的朋友已经眼泪盈眶,泛着泪光。“我们走吧。”
他正要转身走开的时候,忽然看到杰拉尔德。杰拉尔德站在人群中第三排的位置,高大魁梧的身材,古铜色的皮肤,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约翰尼拖着杰克朝人群走过去,那群人立刻让开一条路。走到杰拉尔德面前,约翰尼忽然停下脚步。那几个漂亮女孩子立刻往后退开。身边少了那几个女孩子,杰拉尔德一个人站在那里显得很突兀。
约翰尼把杰克拖到身边,一手搭在他肩上钩住他的脖子。他没有注意到杰克眼睛看着地上,弯腰驼背,没有注意到杰克眼中露出恐惧和羞愧的神色,紧张得浑身颤抖。杰拉尔德站在约翰尼面前,高大的身躯巍然矗立。他比约翰尼高十英寸,重一百磅。他是青春与活力的象征,是明日之星。但现场围观的人都感觉得到,那一刻谁才是真正的英雄。
约翰尼伸出一根手指,戳戳杰拉尔德宽厚结实的胸肌。“你知道他是你弟弟吗,大英雄?我看你真的有病。”
现场的人群鸦雀无声,两个男孩子一路穿过人群。约翰尼眼睛看着正前方,尽量避免接触别人的视线。不过,他倒是注意到另一个人。一个他认识的高三学生。身材高大,淡淡的金发,眼睛很长。他就是亨特警官的儿子艾伦。约翰尼在河边见过他。此刻他穿着一双铁头鞋,牛仔外套,一个人远远站在人群后面,靠在一根大柱子上,牙齿咬着一根牙签,露出一种防卫的眼神。约翰尼盯着他的时候,他一动也不动,眼睛眨也不眨,只看到那根牙签在他嘴里左右动来动去。
接着,他走到那扇安全门前面,拿出史蒂夫给他的感应卡塞进计算机锁的插槽。门咔嚓一声开了,他推开门,眼前忽然开阔起来,一股潮湿的水泥味立刻迎面扑来。右边有一道楼梯,楼梯底下是一片低矮灰暗的空隙。杰克立刻坐到地上,背靠着墙壁,两腿缩起来。约翰尼坐到他旁边。地上到处都是黑黑的口香糖痕迹。杰克有一只鞋子的鞋带松了,牛仔裤膝盖的部位沾满了绿绿的草痕。
“哼。”约翰尼说,“烂透了。”
杰克脸贴在膝盖上。约翰尼抬起头,伸手摸摸楼梯底下的铆钉,再摸摸那条焊接缝。过一会儿,杰克抬起头来,约翰尼注意到他裤子上那些青草痕迹都打湿了,颜色变得很暗。
“我们怎么有办法进来这里?”
“我叔叔史蒂夫。”
杰克吸吸鼻子,吸了两次,抬起手用手背抹掉鼻涕。
“那些家伙真是浑球。”约翰尼说。
杰克又吸吸鼻子。“吃大便长大的。”
“是啊。什么都不会,只会吃大便欺负人。”
杰克笑了。紧张的气氛消失了,约翰尼也松了一口气。“到底怎么回事?”
“他硬要我说几句话。”杰克解释说,“可是我不肯。”约翰尼用询问的眼神看他一眼,但杰克只是耸耸肩。“他要我说,大哥是英雄,小弟口水流。”
“他妈的杰拉尔德。你的手没怎么样吧?”
杰克抬起手臂转了几圈,然后两臂交叉在胸前。接着,他伸手指着约翰尼胸口,绷带上渗出血丝。“兄弟,你在流血呢。”
“伤口裂开了。”
杰克盯着他胸口的绷带。“是那天晚上受的伤吗?”
绷带开始变成深红色。约翰尼拉紧衬衫。
“约翰尼,那天我实在应该跟你去。那天你来找我帮忙的时候,我实在应该跟你去。”
“就算你去了也没用。”约翰尼说。
杰克忽然用力在大腿上打了一拳。“我这种朋友真烂。”拳头打在腿上的声音很像铁锤在砸肉。“我这种——”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又打了一拳“——这种朋友真烂。”
“好啦,别这样。”
“我没有帮到阿莉莎什么忙。”
“你也没办法怎么样啊。”
“我亲眼看到了。”
“杰克,就算你在现场,你也没办法怎么样。”
杰克不理他,还是说个不停。“我没有帮上你什么忙。”他又打了一拳,更用力。
“好啦,杰克。”
杰克停手了。“那是真的吗?”他转头看着约翰尼,“我听人说了很多你的事。那是真的吗?我是说——”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手指头扭了几下。
约翰尼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有一些大概是真的吧。”
“那是干什么啊,约翰尼?”
约翰尼看着杰克。他心里很清楚,杰克一定没办法了解他的心思。他无法明白,约翰尼多么渴望这世上还有些事物可以相信。除了他自己,还有别人可以相信。杰克永远体会不到他内心的失落和恐惧。约翰尼的生命中只剩下梦魇,而这是杰克永远无法体会的。不过,杰克并不是笨蛋。他不能胡说八道敷衍他。
约翰尼觉得自己一定要告诉他一些事。
“你还记得我们上英文课读过的那本书吗?《蝇王》?那本书描写几个男孩子漂流到一个荒岛上,结果,他们都变成了野蛮人,因为没有大人辅导他们。他们自己做长矛,把血涂在身上。他们在丛林里探险,结果都变成了野蛮人。他们打鼓,猎杀野猪。还记得吗?”
“记得啊。那又怎么样?”
“他们本来都是普普通通的小孩子,没想到有一天,到了那个岛上,他们忽然不需要再遵守任何规矩了。他们创造自己的游戏规则,创造自己的信仰。”他停了一下,“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就像那些男孩子。”
“那几个小孩子后来开始互相残杀。他们疯了。”
“疯了?”
“是啊。”
约翰尼耸耸肩。“我真的好爱那本书。”
“你这个白痴。”
“也许吧。”
杰克从牛仔裤上拉起一条线,然后转头看看地面和楼梯。“你不是很讨厌你叔叔史蒂夫吗?”
约翰尼告诉他,亨特警官和社会福利处的人安排他跟史蒂夫一起住。“这就是为什么。”
“换成是我,我才不相信那个警察。”杰克说。
“什么意思?”
杰克挥挥手。“我听我爸说的。他都会讲一些他们警察局里的事。”
“比如说?”
“比如说那个警察对你妈很有兴趣。他们曾经……呃,你大概也知道。”
“鬼扯。”
“我爸是这么说的。”
“哼,你爸胡说八道。”
“也许吧。”
两个人忽然陷入沉默。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这是他们第一次觉得两个人之间有点尴尬。“你要去我那边睡吗?”约翰尼问,“虽然那是史蒂夫家,不过,嗯……”
“我爸叫我不准再跟你一起混。”
“为什么?”
“兄弟,蝇王。他觉得你很危险。”杰克头往后仰,轻轻撞着墙壁。约翰尼也跟着仰头去撞墙壁。“危险。”杰克说,“被别人说你很危险,真的很酷。”
“要是我们不能一起玩,酷有什么用?”
两人又陷入一阵冗长的沉默。“我真的很喜欢你爸爸。”杰克说。“在他面前,我会觉得我手的毛病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
“我恨我的家人。”
“别胡说了。”
杰克两手夹在膝盖中间用力压,过了一会儿,他手指开始发白了。“去年我的手又断了一次,还记得吗?”
他那只手臂很脆弱,很容易断。约翰尼记得,杰克那条手臂至少上过三次石膏。不过,去年那次特别严重,断成了五截。那次手术真是工程浩大,又是螺栓又是钢钉,还有一堆有的没的金属。“我记得。”
“那次就是被杰拉尔德弄断的。”杰克扭动了一下那只萎缩的小手,越说越小声。“那就是为什么我爸会买那台新的脚踏车给我。”
“杰克——”
“那就是为什么我从来不骑的原因。”
“他妈的。”
“我恨我的家人。”
第二十八章
亨特在局长的办公室里。墙角摆了好几面雄壮威武的旗帜,有一面墙上挂满了大人物的照片:副处长、前参议员,还有一个想不太起来是谁的小明星。另外,书橱上也摆了几张小孩子的照片。办公桌上摆着当地的报纸,还有威尔明顿市、夏洛特市、罗利市等各大城市的报纸。每一份报纸的头版上都是约翰尼的照片,脸上涂着彩纹,头上戴着羽毛和骨头,满身是血。
印第安野人。
局长往后靠在椅背上,头往后仰,两手交叠在肚子上,怒气冲冲,眉头深锁,眼角皱成一团。他满脸倦容,头发都没洗,覆盖在额头上的头发油光发亮。县警长站在墙边。他个子高高瘦瘦,年纪大概六十多岁,指关节上满是裂痕,眼袋的皮肤粗得像牛皮。他已经干了将近三十年的警长了,本事高强,脾气火爆,人人都怕。他狠狠盯着亨特,眼神阴沉,深不可测,脸上的表情和局长一样臭。
但亨特毫不畏缩。
“我们局里总共有多少人,你知不知道?”局长说。“有多少正式警员?有多少见习人员?你知道吗?”
“知道。”
局长指着旁边的警长。“那你知不知道,县警局总共有多少人?”
“很多人,这我很清楚。”
“要是我准许你彻底清查全体人员的个人档案,你认为他们会有什么反应?那些个人档案都是机密,你知道吗?”
“这样做当然是有原因的。因为我相信——”
“我们都知道是什么原因。”警长厉声打断他。他身体动了一下,但肩膀还靠在墙上。“那些笔记我们都看过了,可是我跟局长都没办法断定那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也许真的是‘警察’,不过也可能是别的意思。有可能是那孩子搞错了。”
局长弯腰凑向前。“也有可能是他什么都搞不清楚。”
“也有可能他根本就是神经有问题。”
亨特瞪着警长。“你的看法,我恕难同意。”
“你现在又变成什么专家了吗?”警长伸出大拇指翻翻桌上的报纸,“你看看他。”
那张照片等于已经为那个孩子塑造出某种形象了:头上戴着羽毛,头发乱得像杂草,眼神茫然,满脸惊恐,而旁边的蒂法妮·肖尔已经吓呆了。
“我知道他的样子看起来很奇怪,可是那孩子很聪明。要是他说那个人是警察,一定有他的道理。”
警长又打断他的话。“那孩子自己都说那些都是他瞎编的,而且你自己也说过。那么,你要我怎么相信?”
“那只是因为他很怕社会福利处的人会把他带走。他现在唯一的亲人就是他妈妈,两个人相依为命。他认定和柏顿·贾维斯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警察。”亨特已经隐藏不住内心的懊恼。“他怕得要命。他为了保护自己,所以才会说那都是他瞎编的。”
“既然你认为我们某一位弟兄牵涉到这种邪恶的勾当,那么,老天,除了那个小男生的说法,你还有其他理由吗?”
“蒂法妮·肖尔身上的手铐是警用的。”
“拜托你好不好?那玩意儿随便找一家军事用品店就买得到。”警长说。
“那是很有力的间接证据。而且,再加上约翰尼观察到某些线索,那个人是警察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那孩子的观察?刚刚我们不是讨论过了,那孩子的观察可能根本不足采信。”局长说。
“蒂法妮·肖尔的手铐上查到什么线索了吗?如果有,那和我们警察局有关联吗?”警长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那副手铐有没有序号?还是有别的什么线索?”
“没有。”
“现场查到任何线索了吗?贾维斯过去的记录里有什么线索吗?他的房子查到什么没有?”
“没有。不过,最起码那孩子已经发掘出一个犯案可能性很高的潜在罪犯。到目前为止,我们警方对那个人一无所知,完全无法掌握。从警察的档案下手是最有可能查出线索的。假如约翰尼的观察是对的,那我们就逮住了一个坏蛋。要是约翰尼错了,我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不会有什么损失?老天,亨特。”局长两只肥手按在办公桌上。“要是我让你调阅那些档案,恐怕会惹毛全局的弟兄,而且,那会违反多少人事法规,我简直不敢想象。更何况,万一消息走漏出去,我们警察恐怕会颜面扫地。”
“不是恐怕,是一定。”警长说。
“那小子已经害我在全国的电视媒体上出尽洋相。还有你——大家都说你是我手下的头号警探,我的左右手——结果,你竟然去招惹本市最受尊重的企业家,把全局的同仁拖下水,害大家吃上官司。”
“你自己心里明白,那根本就是诬告。”
局长开始一根一根扳开手指。“执法过当,骚扰,故意引起精神痛苦,非法拘捕。还有没有别的?我的手指头不够算了。”
“本县可能有一名警察是恋童癖罪犯。他还逍遥法外。这问题很严重,你们两位都不紧张吗?你们忽视这个问题,可能会导致更多孩子失踪,你们不怕吗?你们两位——”亨特特别强调那四个字,然后又重复了一次。“——你们两位不怕更多孩子失踪吗?”
局长猛然站起来。“要是你刚刚说的话有半个字传出去,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装聋作哑,问题不会自己消失。”
“你说够了没有?”
“你们两个满脑子只在乎公关形象,要是因为这样导致另一个孩子失踪——”
“我们干吗在这里听这臭小子训话?”警长反击了,“要是再有小孩子失踪,那纯粹是因为他的无能。最后的结局就是这样,大家都会同意。你看看他那德行,老天。”
亨特火大了,已经按捺不住要扑上去了,但局长立刻跳出来打圆场。“贾维斯死了,蒂法妮救回来了,皆大欢喜。”
警长大笑起来。“这都要感谢我们那位十二岁的小女生,还有那位十三岁的小王八蛋。”
“我的家务事我自己会处理,可以吗?”局长狠狠瞪了警长一眼,“懂吗?”
警长又走回去靠在墙上,伸手指着亨特。“哼,那你就交代你手下这位头号霹雳战警捧好自己的饭碗,因为我想,他的饭碗恐怕差不多要砸了。我认为他之所以打算把全体弟兄都拖下水,是为了要掩饰他的无能。你的手下,我的手下,大家一起陪葬。我的看法就是这样。”
局长开始脸红脖子粗了。他举起一只手对亨特说:“恋童癖警察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清楚了吗?我不想再听到半个字了。”
“你这种态度已经够清楚了。”
“很好。因为我认为你应该从别的地方找线索。比如死掉的戴维·威尔逊、柏顿·贾维斯,还有那位找不到人的利瓦伊·弗里曼特尔。你应该想办法找出他们之间的关联,不是瞎猜,不要可能。我要的是铁证如山,一翻两瞪眼的证据。就算贾维斯真的有一个同伙,我们也必须先查出这三个人之间的关联,从这个方向下手追查。另外,如果约翰尼·梅里蒙愿意说出他看到了什么东西,那么,我们就会考虑让你调阅人事档案。”
“假如他真的看到。”警长说。
“假如他真的看到。”局长又补充说,“他必须告诉我们他看到的是什么人,从头到尾的过程是怎么样,要说得清清楚楚,要合乎常理,要百分之百罪证确凿,要到我们警察可以动手抓人的程度。我说得够清楚了吗,警官?”
“够清楚了。”
“那你滚吧。你可以出去了。”
亨特还是站在原地没动。“案情可能没那么单纯。”
“可能?”警长冷笑起来。毫无保留的轻蔑。
“弗里曼特尔的案子。”
“你找到他了吗?”局长问。
“还没。”
“那你有什么问题?”
“我们已经确认两名死者的身份了。一个是弗里曼特尔的女朋友,另外一个可能是她的情夫。我们已经可以断定是弗里曼特尔干的。没有破门而入的迹象,看起来像是临时起意。可能是一时冲动失手杀人。根据我们的分析,他可能是突然跑回家,当场撞见。”
“临时起意。”警长说,“真有学问。”
“那天早上,弗里曼特尔趁外役劳动的时候逃走。他可能直接跑回家,结果当场撞见他们两个。我去找过他的缓刑监督官,他说弗里曼特尔的女朋友根本就是个妓女。”
“很好。这案子干净利落。我喜欢。”
亨特吁了一口气。“他们有一个女儿。”
“然后呢?”局长忽然紧张起来。
“她失踪了。”
“没这回事。”局长猛然站起来。“没有。她没有失踪。”
“什么?”
局长的口气很平静,可是隐藏的姿态却很强硬。“没有人报案说有小孩子失踪。没有人打电话向警方求援。”
“那并不代表小孩子没有失踪。”
“她可能住在亲戚家。说不定她有奶奶叔叔什么的。说不定利瓦伊·弗里曼特尔把那孩子带走了。他是那孩子的爸爸,不是吗?他并没有失去监护权。”
亨特火冒三丈地站起来。“你们想吃案?”
“吃案?”局长两手一摊。“吃什么案?根本就没案子。”
“我懂了。”亨特说。
“你懂了?你懂什么?”局长的口气已经不只是强硬了。他开始语带威胁。
“你不想再碰什么儿童失踪的案子,所以你干脆就不承认有案子。你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子里,装聋作哑。”
“要是你敢到外面去乱说什么小孩子失踪——”
“你再威胁我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