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口气和缓了一点。“你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我只是希望你把这案子当一回事。”亨特说。
“要是我不呢?”
亨特看看警长,再看看局长。“那大家就同归于尽。”


第二十九章
约翰尼跟着史蒂夫叔叔回到他那栋两房的公寓。他家简直就像垃圾堆,连外观看起来都像。史蒂夫打开门,表情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家很脏,你受得了吗?”他问。
约翰尼闻到一股啤酒味,还有脏衣服的臭味。“我觉得很不错啊。”
史蒂夫带约翰尼去他的房间。约翰尼进门之后,要史蒂夫帮他把房门关上,于是史蒂夫就关上门走了。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一盏灯,一个衣橱,还有一个五斗柜,别的什么都没有。约翰尼把帆布袋放到地上,打开袋口,然后把爸妈的照片放到桌子上。接着,他拉开衬衫,看看胸口的绷带。绷带上渗出红红的斑点,形成一条斜斜的线,长度大约八英寸。那是最长最深的一道伤口,不过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所以约翰尼觉得应该没什么关系。于是他又扣上衬衫的纽扣。
到了傍晚,史蒂夫打电话叫了比萨外卖,然后两个人边吃边看电视上的竞赛节目。史蒂夫说那很有教育意义。吃过饭之后,史蒂夫两手摆在膝盖上,表情看起来怪怪的。“呃,我有个女朋友……”他手指在那条尼龙裤上搓来搓去。
“你放心,我会乖乖待在房间里。或者,如果你想带她到外面去玩也可以。我都无所谓。”
“到外面去玩?”
“当然可以呀。”
“万一社会福利处的人找上门怎么办?”
“就算他们来了,我也不会开门,就装作不在家。我们可以说出去吃晚饭了。”
史蒂夫看看电话,看看门口,忽然发觉约翰尼想得真周到。这小子不会造成他的负担。“我常常一个人在家,已经习惯了。你根本不需要替我操心。”
史蒂夫松了一口气,整个表情和缓下来。“我出去几个钟头就回来。”
“我已经十三岁了,不是小孩子。”
接着,史蒂夫站起来伸手指着四周。他的指甲黄黄的,而且裂开了。“别动我的东西。”他说。
“没问题。”
“还有,不准让任何人进来。”
约翰尼一脸正经地点点头。接着,他发觉史蒂夫好像还是有点不太放心,于是又说:“我可以看看书,要不然就是做功课。”
“做功课,嗯,这个不错。”
史蒂夫出去了。约翰尼看着他一路走到路边,然后,他开始检查史蒂夫的东西。他很小心,按照顺序,检查完就把东西摆回原位。他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罪恶感,因为,假如史蒂夫有嗑药的习惯,或是酗酒,约翰尼希望自己能够预先知道。或者,假如史蒂夫有刀枪或是球棒之类的东西,他也希望先搞清楚。
约翰尼想找出那些东西放在一个地方。
如果枪里有子弹。
他在冰箱里找到几瓶伏特加,另外在一个砂锅里找到一些大麻。计算机有密码保护,活页夹都打不开。他在史蒂夫房间的衣橱底下找到一把猎刀,书架上有一本性爱手册。厨房里有一扇小门通往车库,里头有一辆敞篷小货车,轮胎都已经磨得差不多了。另外他还找到几把半圆形的凿子,上面沾满了白油漆,脏兮兮的。车库里灯光很亮,约翰尼站在那里轻轻摸着引擎盖,摸着沾满了泥巴的挡泥板。那辆小货车已经很旧了,破破烂烂,不过轮胎还有气,而且,约翰尼用钥匙转开电门检查油量的时候,油表的指针立刻就上升了。车库里弥漫着一股独特的气味。他站在那里想了好久,一直考虑该不该做一件事。过了两分钟,他走到厨房的餐桌旁边,把车钥匙摆在桌上,翻开电话号码簿。
电话簿里有一条利瓦伊·弗里曼特尔的地址电话。
约翰尼知道那条街在哪里。
他抓起车钥匙,这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了,吓了他一跳。是他妈打来的,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烦乱。“你有乖乖的吗?”
约翰尼抓起车钥匙,举在半空中转来转去看着上面的反光。“有啊。”
“孩子,这只是暂时的。你要相信我。”
约翰尼听到电话里有一个怪声音,好像是碰撞声。“我相信你。”
“我爱你,孩子。”
“我也爱你。”这时约翰尼又听到一声碰撞声。
“我还有事要忙,要挂电话了。”她说。
“你还好吗?”
“你要乖乖听话,知道吗?”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约翰尼愣愣看着话筒,然后把话筒放回话机上。车钥匙抓在手上,感觉温温的。
应该不会有人知道。


第三十章
凯瑟琳坐在地上,她把电话放到腿边,背用力顶住又冷又硬的门板。外面有人用拳头用力捶了一下门。“你走吧,肯!”
她头顶上的门闩锁得牢牢的。这时肯又用力撞了一下门。这次位置比较低,显然是用脚踢的。“这房子是我的,你是我的女朋友。”
“我已经换过锁了!”
“他妈的给我开门!”
“我要打电话报警了。我不是在开玩笑。”
这时肯又用力猛撞了几下门,门板都震动了。门把手转了几下,但门打不开。“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
“我已经在拨号了。”她只是在虚张声势。
这时候,门外忽然安静下来,静悄悄的没半点声音。她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她仿佛看得到肯耳朵贴在门板上,手指猛掐门板上的油漆,掐到指尖都发白了。好一会儿,门外一直没有声音。十秒钟。一分钟。后来,他忽然用力踢了一下门,她吓得尖叫起来。接着,他走下台阶的时候,她感觉到地面上轻微的震动。他发动车子,开车在庭院里转了一圈,车灯的光芒从破烂的蕾丝窗帘穿透进来。过一会儿,车子开上马路疾驰而去。
她整个人瘫在门板上,浑身剧烈颤抖,抖得下巴都痛了。他一定是喝醉了,要不然就是嗑了药。然而,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把约翰尼摆在第一位。她决定不再喝酒,不再吃药。那意味着,她必须离开肯·霍洛韦。
凯瑟琳用力咬了一下手掌下缘。不管怎么样,还好约翰尼不在这里。最起码他平安无事。
她心跳得好快,紧张得喘不过气来。她决定等一下,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她就这么坐在那里,等了大概有五分钟或十分钟。她正准备要站起来的时候,忽然听到庭院里传来轻微的沙沙声。那很像是有人偷偷摸摸走过院子,脚踩在碎石子上和沙地上。她吓得浑身僵直,完全喘不过气来。接着,她听到门外传来木板被脚踩弯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很像有一阵风吹过枯树。有人走上门廊了。门板轻轻碰了一声。很小声。接着,凯瑟琳听到最底下那层台阶轻轻嘎吱了一声,然后就没声音了,四周又陷入一片死寂。
可怕的寂静,没有半点声音。
她拿起电话,正准备要拨九一一,但她想了一下,忽然又觉得打九一一好像没什么用。她想找亨特。她信任亨特。她蹑手蹑脚走到厨房。他的名片摆在最上面那层抽屉。电话才响了一声他就接了。她压低声音把刚刚的事情告诉他。
“千万不要开门。”他说。“我马上派警车过去。”
亨特挂断电话之后,她电话还抓在手上。她偷偷摸摸走到前面的窗边,鼓起勇气往外偷瞄了一眼。外面只看到几棵树和一团团的阴影。夜空中,月亮缓缓上升,低悬的云从月亮前面飞快掠过,云间的缝隙透出斑驳的光影。路面上庭院里看不到半个人影。她弯腰凑向右边,脸颊贴在窗玻璃上。这时候,她可以看到门廊的一部分角落,但看不到全部。接着,她又走到门口,竖起耳朵仔细听。这时候,她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叉子在刮蜡纸。那声音出现了两次,很小声,然后她听到一阵闷闷的哭声。没错,那绝对是哭声。很微弱,但听起来很熟悉。
接着,那哭声又来了,就在门口,就在门廊上。
凯瑟琳再次转头去看电话,这时候,她又听到哭声了。那一刹那,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觉得那可能是一个小婴儿。有人把一个小婴儿放在她家的门廊上。但她心里明白,这种念头实在太荒谬了。然而,那哭声又出现了。她开始不自觉地伸手去抓门闩,另一手握住门把手。
那一刹那,她忽然想到肯,立刻浑身僵直。
接着,她听到远处传来车子的引擎声。那车声越来越大声,然后慢慢移向南方。这时候,那哭声又出现了,接着门忽然开了一条缝,然后被安全链卡住。那一刹那,她感觉一阵风吹在脸上。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开了门。
门廊上有一个硬纸盒,用银色的胶带封着,上面摆着一个信封。那盒子动来动去,里面的声音听得很清楚。那个信封上写着约翰尼的名字。“老天。”她打量了一下庭院,看不到人影,于是就跨出门口。那个信封没有封住,里面放着一张纸,纸上用打字机打了几个字,而且没有签名。
你什么人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你那张臭嘴最好闭紧一点。
凯瑟琳胆战心惊地看着那个盒子。她慢慢跪下来,把盒子上的银胶带掀开一角,然后用力撕下来。盒子里有一只猫。活猫。
可是,那只猫的背脊已经断了。
凯瑟琳吓得往后一倒跌进门里,全身僵直,那一刹那,她脑海中立刻想到一个人。
约翰尼。
她立刻抓起电话拨了史蒂夫家的号码,可是却太紧张,不小心拨错了。她又重拨了一次,感觉手指变得好笨拙。“主啊,求求你。”她嘴里嘀咕着。
电话响了六声,十声,一直没人接电话。她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挂断电话,然后又打给亨特。


第三十一章
约翰尼拉开车库的门,发动小货车。车子轰隆隆震动起来,喷出一股黑烟,不过车子倒还可以开。他一路沿着偏僻的小路走,最后开到一条四线道的大马路上,这时他开始猛踩油门,车子立刻往前急速狂奔。开了一小段路,快接近曼因街的时候,他开始减速,然后右转开上一条单行道,避开车流。
他开得很慢,往铁路的方向开。越接近铁路,两边的房屋就越来越破烂寒酸,约翰尼听到惊天动地的音乐声,听到有人在咆哮喧哗。两边房屋的门看起来歪歪扭扭,用力摔门的声音此起彼落。过了一会儿,车子来到休伦街的路口,约翰尼左转开进休伦街。狭窄的马路两边停满了车,水沟里满是闪闪发亮的碎玻璃。路边的裂缝冒出一丛丛高大的杂草,有一只狗忽然从黝黑的阴影中蹿出,朝他冲过来。那只狗看起来像一团歪歪扭扭的黑影,身上有一块块咖啡色的斑纹。狗冲了一段距离之后,就被铁链扯住了。约翰尼继续往前开,发现家家户户的庭院里几乎都有狗。狗越来越多。他开始想象有人躲在窗帘后面偷看他,想象有人关掉电视,弯腰凑近窗口,隔着脏兮兮的玻璃偷看他。事实上,那并非全然是想象。左边有一户人家忽然有个男人开了门走到门廊上。他穿着牛仔裤,上半身赤裸,脚看起来很苍白,嘴里叼着一根烟。约翰尼假装没看到他,继续往前开。
弗里曼特尔的家就在前面右边,整栋房子看起来一团漆黑,四周的院子也是一片黝黑。房子旁边就是铁路,边坡上全是灰灰的碎石子。约翰尼闻到一股木馏油的气味,混杂着石屑和机油的味道。他把车子停到路边,关掉引擎。车子后面有一栋房子,门是深黄色的,屋里传来婴儿的哭闹声。
约翰尼下车站到路边,那一刹那,婴儿的哭声忽然不见了,狗也忽然安静下来。约翰尼慢慢走上弗里曼特尔家的院子,看到门廊的柱子中间挂着一条黄色的封锁带。他从带子底下钻过去,凑近窗口,两手拱在眼睛旁边朝屋里看。结果,什么都看不到。屋子里一片漆黑。接着,约翰尼扯掉门上的封锁带,伸手轻轻碰了一下门,门嘎吱一声就开了。约翰尼走进屋里,发现屋里没人。整间房子里空荡荡的。他打开灯,发现墙上全是血。
他吓坏了。
这是活生生的凶杀现场,不是电影场景。
一条条的血迹已经变黑了。电灯开关上和门把手上都蒙着一层灰。后面的房间里,血迹看起来更吓人,味道也更难闻。那是一股浓浊沉闷的气味,呛得他快喘不过气来。地板上是密密麻麻的血迹,上面用胶带围了两个人形。那就是尸体的位置。
两具尸体。
整个地面像一片血海。
约翰尼立刻转身冲向大门。走廊很狭窄,他奔跑的身影投映在墙上,乍看之下仿佛扭曲舞动的魅影。敞开的大门看起来像一团黑漆漆的洞口,他冲出去的时候,双手扯断了黄色的封锁带。他从门廊上往下跳,重重摔落在院子里,手掌磨破了皮。他跌跌撞撞冲向车子,半路上又摔了一跤,然后奋力爬上小货车,发动车子疾驶而去。车子一开,附近的狗都站起来狂吠。
亨特一路横冲直撞穿过市区。开到约翰尼家旁边那座小山丘顶上的时候,时速高达八十英里,车身震动得太厉害,整辆车几乎弹起来。开到下坡路,他把油门踩到底,车速表上的指针立刻跳到九十英里。开到凯瑟琳家门口,他紧急刹车,车子往右一转,开上车道猛然停住。
屋子里灯火通明,院子里的树像一团团的黑影。
亨特喊了一声,关掉车灯。他仔细看看那排树,看看院子,一手抓着枪的握柄。四周静悄悄的,毫无动静。他走上门廊,脚下的木板嘎吱作响。接着,他敲敲门,感觉到屋子里有人走动,立刻往后退一步,然后又转头看看院子。有人打开锁,门打开了一条缝,然后整扇门都开了。凯瑟琳·梅里蒙站在门口,屋子里的灯光照在她身上,她满脸泪痕,整个人看起来好瘦小,手上抓着一把八英寸长的菜刀。她手抓得太紧,手指都发白了。
“凯瑟琳——”
“约翰尼怎么样了?”
亨特走进大门。“我已经派一部警车到史蒂夫家去了。现在可能已经到了。”接着亨特伸出一只手。“小心点,刀子给我。”
“抱歉。”她把刀子递给亨特。然后亨特把刀子放在柜子上。
“还好你没事。”他说。“我相信约翰尼也很平安。”
“他怎么会没事?”
“先别想太多。”
“我要去史蒂夫家。”
“你放心,马上就带你去。不过你先坐一下。”他把她带到沙发前面坐下,接着,他忽然愣住了。他看到那个盒子摆在桌上。“就是这个吗?”亨特问。
她点点头。“它好像已经死了。”
亨特靠近那个盒子,看到上面的银色胶带已经撕开,盒子旁边有一个信封,还有一张纸。“我不忍心把它丢在外面,所以就拿进来了。”凯瑟琳说。亨特用一支笔掀开盒盖,看到猫的眼睛已经蒙上了一层雾,舌头伸到嘴巴外面。
“确实已经死了。”亨特盖上盒盖,然后把那张纸拿起来看。上面写着:你什么人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你那张臭嘴最好闭紧一点。
凯瑟琳走过来站在他旁边,低头看着盒子。她在发抖。“你觉得是肯干的吗?他走了不到十分钟,盒子就出现了。”
“应该不是他。”
“你好像很有把握。”
“不是那么确定,不过应该不是他。他既然已经开车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他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他的不满吗?而且,更重要的是,做这件事到底有什么用意?”
“什么意思?”凯瑟琳问。
亨特又拿起那张纸看了一下。“我觉得这件事和柏顿·贾维斯有关。”
“什么?”
“现在电视上全是约翰尼的新闻。”亨特看着凯瑟琳的眼睛。“你读过约翰尼的笔记吗?”
“读过啊。”
“凯瑟琳,他常常跑到贾维斯家去监视。虽然他不肯承认他去过,但我知道他去过好几次。”
“你的意思是,有人认为自己被约翰尼看见过?”
“有六个人常常去贾维斯家。约翰尼已经查出其中五个人的身份。只有五个。”
“那第六个呢?”
“第六个人很谨慎。据我们所知,他的车至少换过三次车牌。他很怕约翰尼认出他的身份。”
“你说的是那个警察吗?”
“我们不能一口咬定他是警察。”
“约翰尼认为他是警察。”
“他搞错了。他一定搞错了。”
“万一他没搞错呢?”
亨特一时说不出话来。接着,他向凯瑟琳伸出手。“走吧,我们去找你儿子。”
史蒂夫住的地方是一片新建小区。约翰尼开车回到那里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车子在一栋栋的大楼之间穿梭,转了好几个弯。最后一次左转的时候,他忽然开始减速,开到距离史蒂夫家一百码的地方,他把车子停下来。史蒂夫的厢型车已经回来了。那栋公寓门口停满了警车,亨特的车子也在那里。那意味着,社会福利处的人也来了。
约翰尼暗暗咒骂自己。他实在应该早点儿回来。或者,一开始他根本就不应该去。这下子,社会福利处的人一定会把他带走,他永远没办法回到妈妈身边了。跑不掉了。
他关掉引擎,打开车门。路边停着一整排的车,右边有一排排小松树,一路延伸到公寓大楼门口。约翰尼紧贴着热热的车身,然后躲在路边的车后面,一路闪闪躲躲绕过好几辆车,慢慢靠近松树,然后飞快窜到松树后面。他飞扑到一株针叶丛后面,然后跪起来,慢慢爬到一团最暗的阴影中。
没想到杰克已经躲在那里了。
“妈的,约翰尼!差点被你吓死。”
约翰尼闻到他身上有波本威士忌的酒味,注意到他胸口抱着一个酒瓶。“杰克,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杰克挪了一下身体,坐起来靠在松树干上。“不来这里去哪里?”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杰克指着那些警车。“我一来就看到这里全是警车。”
“你是怎么来的?”
“走路过来的。”
“老天,四英里啊。”
杰克耸耸肩。
“你喝醉了吗?”约翰尼问。
“干吗,跟我说教啊?”
“没有啦。”
“听你的口气好像在教训我。”
约翰尼不理会他的挑衅。“我妈在里面吗?”
“我刚刚好像看到她了。不过,老实说,我也不确定。我一直在等你。”约翰尼偷偷摸摸凑近树边。杰克朝他嘘了一声。“约翰尼,小心点。我爸好像也在那里。被他发现我就惨了。”
“你爸爸?”
“他拼命想求表现。没日没夜拼命干。他希望杰拉尔德进职业队打球的时候,他也可以升上一级警探。”说着,他又举起酒瓶灌了一大口。“我看他是玩真的。”
约翰尼又跳回那团阴影里。杰克已经开始有点口齿不清,身体沿着树干慢慢往下滑。他连坐都坐不直了。“嘿,你怎么搞的?”约翰尼问。
“没什么。”他一脸阴沉地说。约翰尼又转回头去看那栋公寓大楼。“不过,要是你想知道——”杰克说得太大声了。
“老天,兄弟,小声一点好不好!”
杰克压低声音说:“要是你真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我和我爸吵了一架。有人打电话给他,告诉他那天在购物中心的事。”
“他大概又是跟杰拉尔德一个鼻孔出气。”
杰克摇摇头。“不用想也知道。不过,这件事跟你有关。他说不准我继续跟你一起混。他说这次是郑重警告,不是说着玩的。最后一次警告。”杰克挥挥手,然后挣扎着站起来。“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跟他说,去你的。”
“什么?”
杰克又举起酒瓶。“我真的说了。”
约翰尼看着公寓的窗户。“要是我现在进去,他们一定会把我带走。我就永远回不来了。”
“谁?”
“社会福利处。他们一定不会让我继续跟史蒂夫住。他们会把我送去那种所谓的好人家,跟那种一丝不苟的善心人士住在一起。他们会叫我一天洗三次澡,然后整天关在屋子里不准出去。”
“有可能是这样,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有些人的目的只是利用你跟政府挖钱。他们会给你吃面包喝白开水,让你睡在地板上,把你当奴才。”
“你说够了没有,杰克?”
“我是说真的。”
“听你鬼扯。”
杰克慢慢爬到他旁边,偷瞄公寓的窗户。接着他又说话了,不过这次他口气就真的很正经了。“他们可能很担心。你妈一定担心死了。”
“我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为什么?”
约翰尼抓住杰克的衬衫,把他从地上拖起来。“走吧。”他说。
“去哪里?”
“跟我走就对了。”
他催着杰克快步走,上了车,然后告诉他:“你先在这里等一下。”
“兄弟……”
但约翰尼根本不理会他。他想办法避开警察的注意,偷偷摸到史蒂夫的厢型车旁边,拉拉车门的把柄。车门锁住了。接着,他蹑手蹑脚跑到院子,从人行道上捡了一块松掉的砖头,然后立刻走回厢型车旁边,右手抓住砖头高高举起来,用力往下一砸,砸破了车窗,然后手伸进车里打开置物柜。
然后他走回小货车,一把抢过杰克手上的酒瓶,用力一丢,丢进远处那团黑漆漆的阴影中。接着,他把那盒子弹递给杰克。“这个你拿着。”
“这是什么?”
“还有这个。”他把手枪塞进杰克手里。
“哇,要死了。”
约翰尼拉开车门,眼睛狠狠瞪着杰克。“怎么样,这次你玩不玩?”
“噢,他妈的管他呢,去死吧。”杰克说。于是约翰尼开始发动小货车。
约翰尼一路开得很慢,快到山顶上的时候,他放开油门,让车子慢慢停下来。眼前那条路沿着斜坡一路延伸到约翰尼家门口。
“我们要做什么?”
“我得进去拿点东西。”
“屋子里有人吗?”
“去看看就知道了。”
约翰尼开下山坡,就在前面路的右边,他家的房子越来越近。屋子里有几盏灯亮着,可是车道上看不到半辆车。他把车子慢慢开上车道,然后关掉引擎。屋外一片死寂,没有风,而屋子里也没有任何动静。“看起来好像没人。”约翰尼跳下车,拿出钥匙想打开大门。“奇怪,怎么打不开?”他嘀咕了一声。
“你没拿错钥匙吧?”
约翰尼又试了一次。“她一定是把锁换掉了。”
“为什么?”
“应该是冲着霍洛韦换的。”
“那不是很好吗?”
“如果真的是因为霍洛韦,那当然很好。”
“嗯……”杰克转头看看四周。这时候,约翰尼忽然拿石头砸破了一扇窗户。“老天,约翰尼!差点被你吓死。下次要搞这种飞机,先通知一下好不好?”
“抱歉。”
“怎么会有人拿石头砸破自己家的窗户?”
约翰尼转头瞪着他,口气不太好。“你还没搞懂吗?”他指着那条马路,指着他们刚刚开过来的方向。“警察已经知道我从史蒂夫家逃走,所以他们一定会通知社会福利处的人。我根本不敢想象,接下来他们会把我丢到什么样的地方去。他们一定会把我关起来,这样一来,我就玩完了。”
“啊?”杰克酒还没醒。
约翰尼抓住他的肩膀用力猛掐。“我一定要找到她。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反正这房子是肯的,窗户被砸烂了活该,管他去死。还有,刚刚的那辆厢型车是史蒂夫的,车窗被砸烂又怎么样?我根本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