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天晚上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对。”
“那他就不会在墨西哥。”典狱长以惯常的傲慢口吻说。
奥利韦特看着楼梯上方,觉得自己看到了墙上的一个影子——那是他女儿,正在偷听。“好吧,”他低声说,“我很抱歉刚刚说了那些话。”
“那当然了。我明白。”典狱长拿起那把点四五,退下弹匣,拿出子弹。“我们都会犯错,说出言不由衷的话。”他用那把点四五手枪抵着奥利韦特的胸口,持续用力推,推到奥利韦特后退撞上水槽。“但是我的好朋友死了,你却没死。这表示大家都别想退出了。你明白吗?你不能,我不能,阿德里安·沃尔更他妈的不能。”
丽兹跟着阿德里安回到磨坊,两人肘弯处都抱着一罐金币。她步履艰难地穿过小溪,心里计算着。五千枚金币装在三十个罐子里。每个罐子有一百六十五枚,或者一百七十枚。这样是多少钱?
每个罐子里有二十万?
丽兹无法想象这么多钱。当了十三年警察后,她银行里面有四千三百美元存款,另外在投资经纪人那边账户里有一万五千美元。她向来不太关心钱,但想到有六百万美元埋在一个沼泽里,就让她脑袋发晕。很多人为这些钱而死,还被杀害。所以这是血腥钱。阿德里安也沾上了这些血吗?
她看着他穿过荒野:沾了泥的长裤和窄窄的腰身,动作坚定、平稳。
“你在后头还好吧?”
“是的。”她说,然后判定自己应该还好。伊莱·劳伦斯已经死了,也为自己犯的罪付出过代价。威廉·普雷斯顿则是死有余辜,何况她有什么资格评判呢?她曾在一件双尸谋杀案中说谎,还协助保护了两名逃犯。“现在你计划怎么做?”
阿德里安走出树林,涉过通往磨坊的溪水。一直走到汽车旁,他才开口。“离开吧,我想。”他从她手里拿过罐子,放在地上另一个罐子旁边。“找个地方,重新开始。伊莱一直是这么期望的。”
伊丽莎白的目光掠过沼泽,晨雾已经散去,阳光愈来愈强。“那典狱长呢?”
“我再也不需要那样了。”他微笑,她知道他指的是复仇。
“那黄金呢?”
“这些可以让我重新开始。”他朝两个罐子点了下头。“剩下的反正跑不掉,以后再来拿。”
听到这句话中不言自明的信任,伊丽莎白别开眼睛。
“跟我走吧。”他说。
“你在开玩笑。”
“不是。”
“我的人生在这里。”
“真的吗?”
这是个艰难的问题,因为他对于答案几乎跟她一样清楚。这个小城已经变得敌视她,她的工作差不多完蛋了。“自从我们认识以来,已经很久了。”
“我又不是要你嫁给我。”
她听了这句打趣话笑了,但是也感觉到那种潜在的情绪。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改变了,她觉得一定是跟前一夜有关。也许是源自触碰所产生的柔情,或只是彼此了解的那种温暖。或许他们都暗自孤单了好久,渴望能有所改变。无论是什么,他的双眼现在已经不再那么警戒,笑容不那么保留了。她也感觉到一种复苏的情感,但深怕那只是年轻时代的迷恋,只是发烧时的梦境。他咧嘴笑着,在金黄的阳光下伤痕累累又俊逸非凡。而一切如果真的那么简单,她可能就会冒险答应了。
找个地方,展开新的人生……
“我不想再孤单下去了。”他说,听到他说出这么艰难的实话,她觉得很感动。但其他人也很重要。吉迪恩。倩宁。费尔克洛思。
“对不起。”她说。
但是回到汽车旅馆后,他说:“你再考虑一下吧。”他又露出微笑,不过那种鲁莽和潇洒不见了。他似乎迫切而紧张,那是孤单的痛苦面。
“你愿意抛开过去,我很替你高兴,阿德里安。”
“但是你不会跟我走?”
“我没办法。对不起。”
“因为你看到我打那两个人?”
“不是的。”
他别开眼睛,表情僵硬。“你认为我懦弱吗?因为我离开?”
“我觉得你有资格往前走。”
“奥利韦特说还有其他囚犯有其他秘密。如果那是真的呢?如果有其他人跟我之前一样在受苦呢?”
“你不能回去。”伊丽莎白说,“不光是因为谋杀被通缉而已。没有人会宁可相信你而不去相信典狱长的话。何况他还控制了那几个警卫,他的地位很难动摇。他这样搞真的很厉害。”
“因为囚犯总是会撒谎,而且囚犯常常会死去。”
“一点也没错。”
阿德里安的脸涨红起来,深色的眼珠苦恼地望着一辆辆车子驶过沙尘遍布的公路。“或许我应该杀了他。”
“找个地方,”她说,“过你的人生吧。”
他点了点头,但不是同意的意思。“监狱外没有人了解典狱长有多么危险。他们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从这些事情里头得到多大的乐趣。我不确定一个月后,或一年后,我对这些会有什么感觉。如果伊莱错了呢?”
“就算他错了,也其实不重要了。全州每个警察都在找你,你得想清楚这一点。如果你因为普雷斯顿的谋杀案而被捕,最后会被关进同一所监狱,碰到同一个典狱长。”他摇摇头,但她坚持。“看着我。阿德里安,我来看看我能做些什么。如果他犯了错,我们可能会交上好运。或许有别的囚犯或警卫愿意说出真相。耐心一点,等到这种情况发生。反正我最近认识了几个州警局的人,我可以去找他们。”
他扬起一边眉毛,扯着一边嘴角。“这是笑话吗?”
“或许吧。”
又来了,那微笑,那种突如其来的心动。“好吧,”他说,“我会离开。”
“很好。”
“但是我要等一天,万一你改变心意了呢。”
“我不会的。”
“我就在这里等,这个旅馆。”
“阿德里安——”
“这笔钱很多,丽兹。你可以分一半。没有义务,没有附带条件。”
她又依依不舍望着他好一会儿,然后踮起脚尖,吻了他的脸颊。
“这感觉像是告别。”他说。
“是祝你幸运。”她捧住他的脸,给他的嘴唇一个长吻。“这才是告别。”
开车离去让她很难受。她告诉自己他不会有事的,他会撑过去的。但是,那概率只有一半而已。她尝到了那个吻,尝到了他回吻的滋味。
“你几乎不认识他啊,丽兹。”
她说了两次,但如果一个吻能让你了解一个人,那么她就很了解他了——他嘴唇的形状,那柔软的触感和小小的压力。他只是一个男人,她告诉自己,昔日岁月中一段未完成的部分。但她对他的感情从来就不是那么单纯。那些感情总是在梦里出现,像他那个吻般余韵不绝。即使现在,那些感情依然令她困惑,而这就是童年感情的特征:爱或恨,愤怒或渴望——从来不可能长期隐藏不露。
她花了好些时间才离开那个低洼的荒野地带,穿过沙丘,一路往西行驶。等她来到这个州的中心,已经把种种困惑藏在心底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了。那是个老地方,长期以来,她都把自己对阿德里安的感觉藏在里面。现在的人生重点,是那两个孩子和爱哭鬼,以及她残余的警察生涯。所以她深吸一口气,寻找让她成为一个优秀警察的那种冷静和理智。稳健。逻辑。这就是她的特质。
问题是,她找不到。
她满脑子想着那个吻、那阵风,和手指触摸他皮肤的感觉。阿德里安不想被关进牢里,她也不希望他被关进牢里。
“你振作一点。”她告诉自己。
但是她办不到。
旋转木马一直绕个不停:阿德里安和两个孩子,爱哭鬼和地下室。她还以为人生可以回到原来的样子,是想骗谁?
她自己?
有谁会上当呢?
进入市界后,她在一条路边的商店街停下来,去买手机。那职员从报纸上看过她的脸,但是什么都没说。他的手指抬起来一次,嘴巴张开又闭上。
“我不需要智能手机。最便宜的就行,只要能打电话和发短信。”
他帮她挑了一支灰色塑料壳的翻盖手机。
“一切都一样?密码?语音信箱?”
“是的。完全没问题了。”
她签了收据,回到车上,坐在炎热的蓝色天空之下。她按了几个键,打去听语音信箱。七通是记者的留言,两通是贝克特,另外六通是戴尔。
最后一通是倩宁。
伊丽莎白听了两次。她听到刮擦声和呼吸声,然后是三个词,遥远而微弱,但是很清楚。
慢着。拜托。不要。
那是倩宁的声音,毫无疑问。声音很微弱,听起来像是吓坏了。伊丽莎白又听了一次。
慢着。
拜托……
这回她没听到第三个词,就挂断电话,发动车子冲出停车场。倩宁现在应该保释了——她父亲那么有钱,要保释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接下来,她会去哪里?
伊丽莎白拨了倩宁的手机,结果没人接,于是她驶向市区的富有地带。她父亲的房子有高高的围墙保护。他想把她留在家里,严加看守,避开媒体。
最后一部分是个笑话。伊丽莎白在两个街区外就看到了电视台的新闻车。这些记者不是最大牌的——最大牌的应该都去了教堂或警察局——不过以一桩双尸命案而言,这些记者也还是非常多。都是因为关心种族和政治的原因,还有凌虐和处决问题,以及这是一个老爸的宝贝女儿。没有人认出伊丽莎白,直到她转入车道,那些记者开始大喊。
“警探!布莱克警探!”
但是在任何人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开进去了。沿着车道往前五十英尺,她碰到了私人警卫。两个,都是退休警察,她都认识。詹肯斯?詹宁斯?“我要找肖尔先生。”
其中一名警卫朝车子走来。他六十多岁,穿着体面的西装,皮带上插着一把四英寸的史密斯威森手枪。“嘿,丽兹。我是詹肯斯,还记得我吗?”
“记得,当然记得。”
他凑向车窗,检查座位和地板。“我很高兴你来了。肖尔先生正在发火。”
“为什么?”
“你来的时机。”
“这说不通啊。”
“我能说什么?”詹肯斯按了无线电的钮,跟屋里的人说她要进去。“如果你的小孩不见了,你看什么都会不顺眼。”
“什么?”
他没回答,只是往后退开。
小孩不见了?
这可不妙。
“直接开到屋子前。肖尔先生在等你。”
伊丽莎白松开刹车,沿着车道绕经雕像和结构严谨的庭园。那段短短的距离感觉好远。等到伊丽莎白停好车,阿尔萨斯·肖尔已经在台阶下方等了。他穿着牛仔裤和一件昂贵的高尔夫球衫。隔着二十英尺外,她看得到他脖子都发红了。“你居然敢拖这么久?”他怒气冲冲穿过碎石车道走来。“我三个小时前就打电话报警了!”
伊丽莎白下了车。“倩宁人呢?”
“我才要问你呢。”他整个人气急败坏。在他后方,他太太缩在打开的门内。
“能不能从头开始告诉我?”
“我已经解释过两次了。”
“那就再解释一次。”他的嘴巴闭上,因为她的口气冰冷又强硬,一般人很少在他面前用这种态度说话。伊丽莎白不在乎。“把一切告诉我。”
对他来说很难,但他吞下了骄傲,告诉她有关法院开车回家的那段路程,还有父女之间的尴尬,有关那个粉红色房间、热巧克力,以及那扇打开的窗子。“她的想法很奇怪,感觉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我想她的确不一样了。”
“别跟我耍嘴皮子。”
“她之前也偷溜出去过。”伊丽莎白说。
“对,但是这回不一样。”
“解释一下。”
他挣扎着,另一波情绪爆发出来。“她整个人像躲在一个黑暗的地方,警探。认命,无动于衷。就好像她放弃了之前的一切。”
“她还处于震惊中。你会很惊讶吗?”
“我想是看守所的关系吧。坐牢的威胁。”
“不光是监狱而已,肖尔先生。这个状况我以前警告过你。她被凌虐到崩溃,然后为了捍卫自己的性命而杀了两个男人。你想过要跟她说你了解吗?说或许换了你也会这么做?”
他皱起眉头,于是她知道他没想过。“你看过那些照片吗?”他问。
“我不必看,肖尔先生。我就在现场,我亲身经历过。”
“当然了,对不起。今天……”
“她离开时,带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我想没有。”
“留了任何消息吗?”
“只有那扇打开的窗子。”
伊丽莎白打量着倩宁房间的窗子,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房间,有回她也沿着房间旁的那棵大树爬下来。“她不是小孩了,肖尔先生。她至少要失踪二十四小时,警方才会处理。他们顶多担心她会弃保潜逃而已,这表示他们的任何寻找方式,大概都不会是你想要的。”
“我不在乎。我只希望找到她。”
伊丽莎白看着他的双眼,知道他在乞求。“你知道她可能去哪里吗?朋友家?可能会去的其他地方?她瞒着不让你们知道的地方?”
“老实说,警探,她唯一在乎的,好像只有你。”
然后伊丽莎白看到了,非常清楚。
“我爱她,警探。我可能没有表现出来,因为我要照顾这个家,照顾我的事业,还有我太太的问题。我可能没有表现出来,但我女儿是我的命根子。”他一手放在心脏上,双眼发红。“倩宁是我的命根子。”
这种事伊丽莎白看过一千次了:人们把身边的人视为理所当然,直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她离开时,肖尔先生几乎就要哭出来了,一个这么大块头的男人,濒临崩溃的边缘。
但她实在没有办法太同情。
开车出去时,记者们聚集在车道尽头,摄影机举起来,提问更大声了。其中三个胆子最大的挡住了出口,伊丽莎白加速,免得他们没搞清楚她的打算。
果然。
她开出去以后,就加快速度,这回她绕过市中心,转进一条狭窄的单行道,路两旁有白色篱笆和种着紫藤的住宅。这是进入她家那一带的小路,帮她省了几分钟。她转第一个弯时,这辆旧车发出很大的响声。她家就在下一条街上——一条树木成荫的道路——她加速冲过去,没有歉意或后悔。一切感觉都错了,不光是倩宁的留言,还有伊丽莎白自己的选择。她不该远离那个女孩,绝对不该出城的。她心中浮现出种种解释,想着倩宁可能丢了电话或者生气,又或者手机信号不好。但是,没有一个理由是完全说得通的。
慢着。
拜托。
不要。
伊丽莎白开到她家门外的车道上,跳下车奔向房子。她在门廊发现了一只破掉的酒瓶,还有一个翻倒的玻璃杯。
“倩宁?”
前门在断掉的铰链上发出咿呀声,她在空荡的屋内寻找,喊着倩宁的名字。她检查了后院,然后又在房子里搜索了一遍。没有字条。没有迹象。回到屋外,她再仔细检查一次门廊,发现一个花盆被移动过,还看到一片深色污渍,她知道是血。她摸了那片血渍,然后又拨了一次倩宁的手机,发现铃声就在门廊旁的一丛灌木里响起。她瞪着那手机,难以置信,然后挂断电话。
倩宁不见了。
第二十九章
等伊丽莎白赶到警察局,已经担心得胃里打结。事情出错了,而且是非常糟糕的大错。倩宁的留言和门廊上的血,破掉的酒瓶和掉在那边的手机。倩宁去了伊丽莎白家,但应该会待在那儿才对。她一点都不怀疑,倩宁遇上麻烦了。她什么都做不了,除非有警方的协助。但是要警方帮忙,可能会有问题。
警察局外头挤满了联邦调查局和州警局的人,还有很多媒体。相较之下,倩宁家外头的那群记者太少了。她把车停在一百英尺外的街道对面。联邦调查局的人一律开着黑色汽车,身穿印了美国联邦调查局字样的防风夹克。州警局的调查人员只是稍微不那么显眼一点。伊丽莎白拿出新买的电话,拨给詹姆斯·伦道夫,才响第一声他就接了。“上帝啊,丽兹。你人在哪里?”
“我车子就停在警局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你还没听说?”
“没有。”
“上帝啊,听我说。”他暂停一下。“能不能到后门等我?”
“好的。”
“两分钟。”
他挂了电话,伊丽莎白开车右转,躲开摄影小组和记者们。她绕了一大圈,多走了几个街区,从另一个方向来到警局的背面。到了停车场的围墙外,她在入口键盘上输入密码,等着金属栅门的沉重轮子滚动。她看到伦道夫站在台阶上,薄唇间衔着一根香烟。他头往左边点了一下,于是她开向停车场的那个角落,在围墙外一棵刺槐的树荫下跟他碰面。“该死,丽兹。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看到你也很高兴。”她下了车。他很着急,这对他来说很少见。詹姆斯当警察够久,几乎什么都见识过了。“可不可以给我一根?”
“什么?哦,当然了。”
他从烟盒里摇出一根递给她,然后划了一根火柴。她观察着他的脸,希望他冷静下来。“谢了。”她凑向火柴时说,“你还好吧?”
“还好,抱歉。整个状况很疯狂。”
“因为阿德里安?”
“什么?哦,他啊。”伦道夫挺起肩膀。“是啊,我猜那是一部分,他又扯上谋杀案那些事。”
“这里发生了什么,詹姆斯?”伊丽莎白问。但他只是望着她,用力吸了一口烟。“詹姆斯?”伊丽莎白又催。
他扔掉烟蒂,表情很悲惨。“啊,妈的。”
他们走进局里,沿着长长的走廊上了楼梯,伦道夫边走边讲。他告诉她教堂的调查。“又找到了九具尸体。”
“什么?”
“是啊,这是最后算出来的数字。我们挖出尸体,运出来。现在已经送到法医那边了。听我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在那么特别的地方出现了更多的被害人。”
她举起一只手阻止他往下说。每个人都认为那是她父亲的教堂,是她童年的家。其实早就不是那么回事,不过眼前这件事太重大了。
又找到九具尸体?
九具?
“你还好吧?”
“会好起来的。告诉我还有什么。”
他带她来到证物室旁的一个角落。一时之间,四周一片安静。只有他们两个,还有她的声音。“听我说,这件事很严重,对吧?罗利的州警局派了人过来,联邦调查局的人也从华府赶过来。现在有一百万只眼睛看着这个小城,要寻找最小的错误。据说这可能是全州有史以来最大的连续杀人案,每个人压力都很大。无论是对是错,你的名字现在都跟这个案子脱不了干系了,而且我指的不是一点点而已。我指的是牵扯得很深,丽兹,非常非常深。”
“因为那个教堂?”
“因为每个人都认为你跟阿德里安离开这里了。因为他们不了解你的动机或你们的关系,而且因为警察一不信任其他警察时,就会特别紧张。”
“我跟阿德里安离开时,他被指控的罪名是擅闯私人土地,每个人都知道那太荒谬了。”
“是啊,好吧,但是之后,他又打死了普雷斯顿狱警。”
“局里的人相信我,詹姆斯。他们信任我的。”
伦道夫别开眼睛,脸红了起来。
伊丽莎白一开始还不明白,然后懂了。是那个地下室。她都忘了现在每个人都知道真相了,知道她瞒着自己被抓住的事情,知道她被人制伏,脱光衣服,像个动物似的在黑暗里。
“他们认为你是瑕疵品了。我很遗憾。”
伊丽莎白瞪着地板,觉得自己的脸忽然间也红了。隔着三扇门,那个大办公室里充满了联邦调查局探员和州警察以及几乎她认识的每一个警察。“你相信那个说法?”
“不。”他毫不犹豫。“我不相信。”
“那么,为什么你是那个表情?”
“因为还有别的。”
“别的什么?”
“不好的事,”他说,“真的非常糟糕。”
他要她去看谋杀案记事板,但那白板在会议室里,位于开放式大办公室的另一头。“对不起。”他说,因为进入会议室就得走一大段路,穿过那个拥挤的大办公室,至少要一分钟,她会被里头的每个警察盯着看。
“我是来找戴尔的。”
“你得先看看这个。”他带着她沿着走廊往前。到了大办公室外头的门,伦道夫双眼盯着她的脸,避开她的手腕。“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他说。
但结果不是。他打开门,大家忽然静下来,同时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一起朝她射来。她穿过办公桌间,经过那些沉默的男人旁边。大家的目光跟着她,开始窃窃私语。走到一半,伦道夫扶着她的手肘,但她甩开了。让他们看,让他们议论吧。
到了会议室,伦道夫关上门,扬起一边眉毛。“还好吧?”
“还好。”
他带着她来到房间另一头的墙边,那里有六张白板一字排开。她看到日期、笔记和照片,太多信息了,让她头昏眼花。“先别看白板。看着我。”伦道夫站在她和白板之间。“谢谢。现在听好了。戴尔随时可能出现。他会很生气,所以你要有心理准备。你不该来这里的,而且我很确定不该给你看这个。但是你得看一下,因为这跟你有关。”
“好。”
“忘了教堂里面的尸体吧。这是有关教堂底下的那些尸体。总共九具。全都是女性,全都从泥土里挖出来,送到法医那边了。但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查出其中两个人的身份。第一个是艾利森·威尔逊——”
“慢着。我认识艾利森。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我知道。”
“她也是其中之一?”
“没错,但这还不是唯一的坏消息。”
伊丽莎白举起一只手,因为她一时还无法消化这个信息。她还记得艾利森,一个漂亮的女孩,比她高一届。她成绩不错,抽烟,是一个垃圾摇滚乐团的贝斯手。丽兹当上警察后没几年,艾利森消失了,但是没有人大惊小怪。家乡经济不景气,大家谣传她在别的州有个男朋友。于是都认为她跟他跑了。现在,她出现了,死了,在教堂底下。光是这一点,就已经很难接受了,但还有其他的……
“丽兹?”
伊丽莎白闭上眼睛,看到她记忆中那个女孩的模样:草莓色的头发,漂亮的眼睛……
“丽兹。”伦道夫弹着手指。“你在听吗?”
伊丽莎白眨眨眼。“在听。艾利森·威尔逊。你们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死的吗?”
“还不知道。”
“不是阿德里安杀的。”
“我完全同意。”
伊丽莎白全身僵住,因为他的肯定态度不太对劲。警察们都怀疑阿德里安,到了痛恨的地步。自从朱莉娅·斯特兰奇命案以来,大家就都是这样。她眯起眼睛,寻找其中的陷阱。“什么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