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空房间里,我们的女警官朋友找到了一块小血斑。”
米拉听到有人提到自己,于是注意到克莱普看了自己一眼。格兰看到她僵住了,处于防备状态。常让很多人都有这种反应。
“二楼的房间将成为我的‘西斯廷教堂’。”他强调说,“那个血斑让我们猜测杀戮是在那里进行的。然后,他清理了一切,尽管他漏掉了一个细节。其实他做了更多,他甚至重新粉刷了墙壁!”
“为什么?”鲍里斯问。
“因为他很愚蠢,这很明显。在留下一堆证据,把残骸排到下水道后,他已经要判终身监禁了。那么,为什么还要重新粉刷这个房间呢?”
格兰也想不到原因,“那么,你要如何继续?”
“把漆都弄掉,看看它下面是什么。这需要一点儿时间,通过新技术,我可以还原那个白痴企图用如此幼稚的方式掩盖掉的所有血迹。”
格兰并不很确信。“现在,我们只有绑架和藏尸的证据。法庭会判他无期徒刑,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伸张了正义。为了揭露真相、控告他谋杀,我们还需要血迹。”
“会有的,博士。”
关于寻找的目标,此时的他们只有一些大概的信息,他们将它和克莱普收集到的信息进行比对。
“这是一个四五十岁年纪的人。”罗莎开始罗列,“身体健壮,身高大约一米七八。”
“地毯上的鞋印是四十三码,因此我觉得符合。”
“他还吸烟。”
“香烟是他自己用烟草和纸卷的。”
“和我一样。”鲍里斯说,“和这类人有共同之处总令人很高兴。”
“我觉得他喜欢狗。”克莱普最后说。
“只是因为他让纽芬兰犬活了下来?”米拉问他。
“不,亲爱的。我们找到了一个杂交品种的毛。”
“可谁说是那个男人带进家里来的呢?”
“是在地毯上鞋印的烂泥里找到的。很明显,还有工地上用作黏合剂的材料——水泥、胶黏剂、溶剂,包括那个人后来从他家里带来的东西。”
克莱普挑战似的看了看米拉,他最后靠压倒性的机智占了上风。他洋洋得意地把视线从她身上移走了,然后变回到所有人都熟知的冷酷专家。
“还有一件事,但我还没想好是否值得一提。”
“还是说说吧……”格兰催促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兴趣,因为他知道克莱普有多么喜欢别人求他。
“在鞋子下的烂泥里聚集着大量细菌。我问过一个值得信赖的化学家朋友……”
“为什么是化学家,而不是生物学家?”
“因为我感觉它是‘以垃圾为食的细菌’,存在于自然界中,但有不同的用处,比如吞食塑料和石油的衍生物。”然后,他更确切地说,“事实上,它什么都不吃,它只是产生出一种酶。人们用它来改良原本已是废墟的土壤。”
话音刚落,格兰就注意到米拉迅速看了一眼鲍里斯,鲍里斯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废墟?该死……我们知道那里。”
第24章
费尔德海尔正在等着他们。寄生虫把自己关在茧里,在垃圾最顶端。他有各种武器,他攒了几个月就是为了这个最后摊牌的时刻。事实上,他没怎么隐藏自己。他很清楚,早晚会有人来找他解释。
米拉和队里的其他人一起到了那里,后面还跟着别动队,他们包围了那里。
费尔德海尔躲在隐蔽处,通往废墟的路都在他的掌握之内。另外,他还砍掉了阻挡他视线的树木。他没有立刻开始扫射。他要等他们更加靠近后,再开始他的射击。
他首先瞄准了他的狗科赫,这只狗是一个锈黄色的杂交品种,在废铁里走来走去。他干脆利落地一枪打中了它的头。他想让外面的人知道他是玩真的。
米拉蹲在一辆装甲车的后面,观察着现场。距离她和鲍里斯一起迈进那个房子那天有多久了?他们去那里询问费尔德海尔长大的孤儿院的事,他却隐藏着比罗纳德更糟的秘密。他在很多事情上撒了谎。
当鲍里斯问他是否进过监狱时,他的回答是进过,但这不是真话。他们在档案库里找不到伊冯家里留下的指纹记录。那个谎言只有在他确信面前的两名警察对他一无所知时才有效。鲍里斯没有丝毫的怀疑,因为通常一个人不会通过撒谎来展现一个比自己原来更糟糕的形象。费尔德海尔却这样做了。他很狡猾,米拉心想。
他一开始就在和他们玩游戏,他确信他们没有把他和伊冯家联系起来的要素。他们如果怀疑了,那么很可能就不会活着走出那间屋子。
在罗纳德葬礼的夜晚,米拉被他进一步欺骗了。她相信那个人是出于同情,但费尔德海尔是在检查情况。
“他妈的浑蛋,你们过来抓我啊!”
冲锋枪的连环射击响彻天空,有一些震耳欲聋地打到了装甲车上,另外一些打到了废墟上。
“狗娘养的!你们别让我活着!”
他们只是等着他走错一步,然后就让他从地球表面彻底消失。
两个狙击手已经就位,准备在他一露出来时就开枪射击。他们暂时让他泄泄愤,这样他就更可能犯错。
“她是我的,浑蛋!是我的!我只是给了她所有她想要的!”
他在向他们挑衅。那些盯着他的人无一不露出压力重重的表情,他的企图正在获得成效。
“我们要生擒他。”格兰说,“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知道他和阿尔伯特的关系。”
“那么我们得跟罗凯汇报,让他下令派个谈判专家来。”
“费尔德海尔不会让我们抓住他的,他已经预测到了一切,包括他自己的结局。”罗莎提醒他们说,“他只是在寻找最后的演出,让自己死也死得伟大。”
她说得没错。拆弹专家发现房子周围的土地有异样。“地雷。”他们中的一个对赶来和同伴会合的罗凯说。
“那下面的东西会造成大混乱的。”
他们咨询了一个地质学家,他说垃圾山的内部会释放出大量的由垃圾分解而产生的甲烷。
“你们立刻撤离这里。火灾可能会是毁灭性的。”
格兰坚持让罗凯督察至少允许他和费尔德海尔商谈。最后,罗凯给了他半个小时。
格兰想用电话,但米拉记得费尔德海尔的电话因欠费而停机了,因为之前她和鲍里斯试图联系费尔德海尔时,回答他们的是录音提示。电话公司需要七分钟才能恢复连接。于是,他们就只剩下二十三分钟来说服那个男人投降。当家里的电话铃响起时,费尔德海尔冲电话开了一枪回应了格兰。
格兰没有放弃,他拿起扩音器,躲在离房子最近的装甲车后。
“费尔德海尔,我是格兰·贾维拉博士!”
“去死!”接着是一声枪响。
“你听我说。我看不起你,正如所有在这里和我一起的人一样看不起你。”
米拉知道格兰不想欺骗费尔德海尔,让他相信不真实的事实,因为这毫无用处。那个男人已经决定了自己的命运,因此,格兰必须直接摊牌。
“狗屁,我不想听你说话!”又一声枪响,这次打在了离格兰只有几厘米远的地方。尽管保护措施做得很好,高超的枪法还是让格兰吓了一跳。
“我要说,因为我想说服你听听我要对你说的话!”
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交易可做?米拉对格兰的战略并不理解。
“你能帮助我们,费尔德海尔,因为你也许认识囚禁第六个女孩的人。我们叫他阿尔伯特,但我相信你知道他的真名。”
“我他妈根本就不在乎这个!”
“不,这时候的这个信息很有价值!”
悬赏。
所以,这就是格兰的游戏!任何提供有助于救出第六个女孩有用信息的人,罗克福德基金会就会提供给他一千万。
有人可能会问一个肯定要判无期徒刑的人要那笔钱有什么用。米拉知道,格兰想让它闪现在费尔德海尔的脑海里,让他觉得他能做到,能“欺骗体系”。那个迫害了他整个人生、让他变成现在这样的东西是痛苦和失败,而用这些钱他可以请一名大状,他会称他有精神疾病,这通常只是有钱人的选择,因为没有适当的经济手段是难以支持和证明的。费尔德海尔可以希望更轻的判决——也许只有二十几年——不在监狱服刑,而是在司法医院的病人中间。然后,一旦出来,他就能享用剩余的财富,而且还是一个自由之身。
格兰言中了他的要害。费尔德海尔一直希望自己拥有更多,因此他才进入了伊冯的家。为了知道,至少是一次,在有钱人的地方,就像是特权一般,有漂亮的妻子、漂亮的孩子和漂亮的一切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现在他有可能一举两得——赢得那些钱,逃脱严惩。
他会从里面走出来,微笑着面对身前一百多名想他死的警察。尤其是,他会以有钱人的身份出来,甚至是英雄。
费尔德海尔没有谩骂,也没有以枪击作为回答。他在思考。
格兰利用他的沉默进一步给他描绘他的期望。
“没有人能把你的钱带走。尽管我不愿承认,但很多人会感谢你。所以现在,放下武器,出来投降……”
又一次,恶以善为目的。米拉心想。格兰正在使用与阿尔伯特相同的招数。
那几秒让他们觉得漫长至极。格兰知道时间过得越久,计划成功的希望就越大。从掩护他的装甲车后,他看到别动队的一名队员伸出了一根带小镜子的竹竿,为的是确定费尔德海尔的位置。
不久后,上面映出了他的镜像。
他们只看到他的肩和脖子。他穿着一件迷彩夹克,戴着一顶猎人帽。然后,有一瞬间他们隐约看到了他的脸,下巴上是浓密的胡子。
只是零点几秒。费尔德海尔举起了手枪,也许是为了射击,也许是做投降状。
令人窒息的尖啸声迅速穿过他们的大脑。
在米拉来得及意识到他正在倒下之前,第一颗子弹穿过了费尔德海尔的脖子。然后是第二颗,从另一个方向。
“不!”格兰大喊,“住手!别开枪!”
米拉看到别动队挑选出来的狙击手从隐蔽处走出来,以更好地瞄准目标。
费尔德海尔脖子上的两个孔随着颈动脉的搏动喷发出血液。他拖着一条腿,嘴张得老大。他的一只手徒劳地按着伤口,另一只手举起枪试图开火。
格兰不顾危险地冲了出来,绝望地企图让时间静止。
此时,第三颗子弹更加精准地击中了目标的脖子。
目标倒下了。
第25章
“萨比娜喜欢狗,知道吗?”
萨比娜的母亲对她说这话时用的是现在时,就好像女孩还活着,米拉心想。这很正常,那位母亲还不知道她将有多痛苦。不久之后就会开始了,女人将永无宁日。
现在不会,还太早。
两个小时前,常把DNA比对结果的文件袋交给了米拉。在可巴石沙发上的女孩就是萨比娜,即第三个被绑架的女孩。
这是个按部就班的计划。这是一种作案方法,格兰说过。尽管没有人敢猜测尸体的身份,但所有人都想到是她。
米拉离开同伴,思考在费尔德海尔家失败的原因,并要去那堆废弃物里寻找可能和阿尔伯特有关的痕迹。她要了一辆警车,现在她坐在萨比娜父母家的客厅里,那个乡村里住的大多是驯马人和选择亲近大自然的人。太阳快下山了,她享受到了树林里水流潺潺的风景,然后它们都汇入琥珀色的小湖中。她想,萨比娜的父母要是身处这样的景色,即便是在这个不寻常的时刻,也会感到安心吧,因为有人在意他们女儿的案子。没错。
萨比娜的母亲很瘦小,干巴巴的,脸上生出了几道稍用力就会显现出来的小皱纹。
米拉看着女人给她的照片,听她描述萨比娜七年里的生活。而萨比娜的父亲则站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倚着墙,目光下垂,手背在身后。他摇摇晃晃的,注意力只是集中在呼吸上。米拉相信,家里真正做主的人是妻子。
“萨比娜早产,比预产期早了八周,于是我们说是因为她太想早点儿来到这个世界。这话有点儿道理……”她笑了,看了看直点头的丈夫。“医生告诉我们她可能活不了,因为她的心脏太虚弱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萨比娜坚持了下来。她只有我的手那么长,刚刚满五百克,但她在舒服的摇篮里顽强地抗争着。一周又一周,她的心脏变得越来越强健……于是,医生们不得不改变观点,他们对我们说,也许她会活下来,但她的生活将会永远和医院、药物以及手术联系在一起。总之,我们觉得祝福她死去会更好……”这时,她停顿了一下。“我这样做了。我百分百地确定我的小女儿会在她余下的日子里受尽折磨,所以我祈祷她的心脏停止跳动。萨比娜比我的祈祷更强大。她长得和正常的孩子一样,在她出生八个月后,我们就把她带回了家。”
女人不再说话。有那么一刻,她的表情改变了,变得更糟。
萨比娜是阿尔伯特选中的受害者中年纪最小的,她是在旋转木马上被他绑走的,时间是周六晚上,在她父母亲以及所有其他父母的眼皮底下。
“但每个人看的都只是自己的孩子。”罗莎在思考室的第一次会议里说过。米拉记得她还补充了一句:“人们并不在意其他孩子,这是事实。”
米拉到他们的家里来并不只是为了安慰萨比娜的父母,她还要问他们几个问题。她知道如何利用这些特别的时候——在痛苦从暂时的庇荫处喷发而出、无可补救地毁灭一切之前。她也知道这对夫妇接受过了几十次关于他们的小女儿失踪场景的询问。但之前询问的人也许没有像她这么有经验。
“事实是,”女警官开口说,“你们是唯一可能看到或注意到什么的人。其他几次,绑架者都是在偏僻的地方进行的,或者是在他和受害者单独相处的时候。这一次他冒了险。所以,你们也有可能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您是想让我们从头说起吗?”
“是的,请说。”
女人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开始说:“那对我们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夜晚。你们知道,在我女儿三岁的时候,我们决定辞掉城里的工作搬到这里。大自然吸引了我们,我们希望在远离喧嚣和烟尘的地方抚养我们的女儿。”
“你说你女儿被掳走的那个夜晚对你们来说很特别……”
“是的。”女人试探性地看了一眼丈夫,然后继续说,“我们中彩票了。一大笔钱。不足以成为真正的有钱人,但足够保证萨比娜和她的孩子能有一个体面的未来……事实上,我不常买彩票。有一天早上,我买了一张,就中了。”
女人挤出一丝笑容。
“我打赌您一定很好奇一个中彩者会做些什么。”
米拉点了点头。
“呃,现在您知道了。”
“所以,你们去月亮公园庆祝,是吗?”
“是的。”
“我想请你准确地重新描述一下萨比娜在旋转木马上时的情景。”
“我们一起选了一匹天蓝色的小马驹。前两圈时,她父亲和她在一起。到第三圈时,萨比娜坚持要自己玩。她非常固执,所以我们就依了她。”
“明白了,大人们对孩子都会这样。”米拉说道,为的是尽量减轻他们的负罪感。
女人抬眼看了看她,然后肯定地说:“旋转木马的转盘上还有其他父母,每个人都陪着自己的孩子。我的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我的孩子。我向您发誓,我没有离开过一眼,除了萨比娜转到背面的时候。”
“他像变魔术一样地把她变没了。”斯特恩曾在思考室里这么说,并指着重新出现但没了女孩的木马。
米拉解释说:“我们猜想绑架者当时已经出现在转盘上,他是其他父母中的一个。由此,我们想他应该长着一副大众脸。他能伪装成父亲,立刻把女孩带走,然后混入人群之中。也许萨比娜哭过或者反抗过,但没有人在意,因为在其他人眼里,她看起来只是一个撒娇的小女孩。”
认为阿尔伯特扮成萨比娜父亲的想法可能比所有其他的一切更糟。
“我向您保证,警官,如果木马上有陌生男人,我一定会注意到的。一个母亲对这种事会有感觉。”
她的语气如此确信,以至于米拉觉得她在怪她,或者在回击她。
阿尔伯特能非常完美地伪装自己。
二十五名警察,关在同一个屋里十天,他们仔细检查了那晚在月亮公园里拍的几百张照片,还看了那些家用摄像机拍的录像,仍然一无所获。没有一张照片定格住了萨比娜和她的绑架者,也没有逃跑的画面。他们没有出现在任何照片中,即使是作为背景中模糊的影子也没有。
米拉没有别的问题要问了,所以她告辞了。走之前,萨比娜的母亲坚持让她带走一张女儿的照片。
“这样您就不会忘了她。”她说,却不知道米拉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几小时后,米拉会在自己身上刻上一条新的月牙形疤痕来纪念这个死亡。
“你们会抓到他的,对吗?”
萨比娜父亲的问题没有让她大吃一惊,反而在她的意料之中。所有人都问了同样的问题——你们会找到我的女儿吗?会抓住凶手吗?
她用面对这类情况时惯用的回答回复了他:“我们会尽力的。”
米拉设置了卫星导航程序,让它指出最短的回程路线。然后,她把显示器调到了夜间模式。那种蓝色的光能让人放松下来。
车载广播只能收到AM电台,在徒劳的调频后,她调到了一个播放古典音乐的电台。米拉把萨比娜的照片放在旁边的座位上。谢天谢地,她省去了让她父母辨别尸体的痛苦环节,他们应该感谢DNA研究领域的成果。
简短的谈话让她有一种不完整的感觉。还有什么不对劲、什么没注意的地方把她的思维堵住了——一个简单的思考。那个女人有一天买了一张彩票,中奖了。她女儿是连环杀手的受害者。
两件不太可能的事发生在一个人的生活中。但是,可怕之处在于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
如果他们没有中彩,他们就不会去月亮公园庆祝,萨比娜就不会被掳走,也不会被残忍地杀害。意外的幸运的决定性代价居然是死亡。
“不对。”她重复着,“他选择了她的家庭,而不是女孩。他无论如何都会掳走她。”
道路镶嵌在山丘间,路上时不时地会出现驯马的指示牌,一个和另一个之间相隔很远。要到达那里,通常要走荒芜一物的辅路。整个村庄里,米拉只看到两辆背道而驰的汽车和一台开着灯的收割机,而开灯是为了示意其他汽车它根本开不快。
广播电台播了威尔森·皮克特的一首经典老歌——《你永远不会孤单》。
把艺术家的名字和案件的名字结合起来需要一点儿时间,鲍里斯在说到格兰和他的妻子时提到过这个名字。
“很糟糕。有很多错误,有人威胁要解散团队,解雇格兰。是罗凯保住了我们,保住了我们原有的职位。”他向米拉解释说。
发生了什么?难道和那个她在研究室隐约看到的漂亮女孩的照片有关?是从那次起,她的新同事们就再也没有踏进过那个公寓吗?
这些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用一个回答就解决掉的,她不再去想。然后,她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一挡。外面零下三摄氏度,车里很暖和。她甚至在进车前脱了大衣,她等着汽车慢慢预热。从刺骨的寒冷到温暖的过程让她镇定了下来。
她任由疲倦侵袭,总的来说,这次开车之旅对她有利。在挡风玻璃的一个角落,米拉看到这些天被厚厚的云层覆盖得严严实实的天空忽然放晴了。就好像有人拉开了拉链,露出了一堆散落的星星,让月光透了出来。
这时,在这树林间,米拉感觉自己拥有了特权,仿佛这意想不到的演出只是为她而准备的。路转弯时,明亮的口子转移到了挡风玻璃上,她的目光跟随着它。当它落到后视镜上的那一刻时,她看到了一个反射映象。
月光照在正在跟踪她的一辆汽车上,那辆汽车没有开车灯。
如果加速,她就会暴露自己的戒备状态。还有,她不知道跟踪者的驾驶技术。在这不易行驶的陌生路段,逃亡可能是致命的。视野里看不见一所房子,最近的居民区至少在三十几公里以外。另外,在孤儿院经历过罗纳德和毒茶的冒险,让她的勇气经受了严厉的考验。到那时为止,她仍不肯承认,反而跟所有人说她很好,没受到惊吓。但现在,她不再那么相信自己可以面对另一个危险情况了。手臂上的绷带变硬了,紧张的压力持续上升。她感到自己心跳加速,不知道该如何制止它。恐惧正在侵蚀她。
她调轻了广播,为了让自己更集中精神。她知道跟踪者可以利用她的灯光行驶,因此他可以不开车灯。于是,她盯着卫星导航的屏幕看了一会儿,然后把它从底座上摘了下来,放到腿上。随后,她把手伸向车灯开关,把它关了。
她突然加速。前面仿佛是一堵漆黑的墙,她不知道开到哪里去,只是靠导航指示的路线行驶。四十度右转弯。她照做了,看到显示屏的光标标出了路线:直道。她的车略微侧滑了一下。她的手紧握住方向盘,因为在没有方位感的情况下,只要有一点点偏移,车就会冲出马路。左转弯,六十度。这一次她要迅速换低挡,并且掌握方向盘,以免失去控制。又是一条直道,比上次更长。不开灯之前,她还能撑多久?她能甩掉跟踪她的人吗?
利用前面的直道,她瞟了一眼后视镜——身后汽车的车灯打开了。
她的跟踪者终于暴露了,这个人没想放走她。他的车灯射到了她身上和她前面的路上。米拉及时转了弯,同时,再次打开了车灯。她不断加速,全速开了三百多米。
然后,她突然停在了路中间,重新看了看后视镜。
引擎的嗡嗡声和胸口的打鼓声是她唯一听到的声音。另一辆车在转弯前停下了。米拉能看到车灯的白色光束照在沥青马路上。排气管的轰鸣声让人想到了凶猛的野兽,那是准备扑出去咬食猎物前的最后一跳。
她拔出枪,把一颗子弹塞入枪膛。她不知道片刻前还不曾拥有的勇气是从哪儿来的。绝望把她推向了一场荒唐的决斗,而且是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跟踪者没有接受邀请。转弯处的车灯消失了,只留下了两盏微弱的红灯。汽车掉头了。
米拉没有动,不久之后,她的呼吸恢复了正常。
她的目光落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几乎是想在萨比娜的微笑中找到一丝安慰。
也就是在那时,她发现了照片上不对劲的地方。
她到达研究室时,刚过午夜时分。她的神经还很紧张,在剩余的路途中,她满脑子都在想萨比娜的照片,同时还不忘环顾四周,等待跟踪者在某一刻突然从边路上冒出来,或者引诱她开进某个转弯处的埋伏中。
她迅速爬上通往公寓的楼梯。她想马上跟格兰说,马上告诉队员们发生的一切。也许跟踪她的是阿尔伯特。不,一定是他。但为什么偏偏跟踪她?还有萨比娜的那个故事,但也可能是她错了……
她来到了楼层上,用斯特恩给她的钥匙打开了沉重的装甲门,然后走过警卫室,淹没在彻底的安静之中。
手机的蜂鸣声告诉她来了一条短信,她打开:
我们正在去伊冯家的路上。克莱普想给我们看些东西。你来找我们。鲍里斯。
第26章
来到伊冯家时,她看到所有人已经进去了。罗莎正在车旁穿连体服戴鞋套。米拉发现这个女人最近几天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