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莎抬眼看了看她。“该死!你还没穿连体服?”
她没理她,准备爬上车拿一件。罗莎站在台阶上,不让她过去。
“喂,我在跟你说话!”
“你想干什么?”
“你就这么不爱搭理人?”
她就站在米拉面前几厘米处。米拉在下面可以闻到她那夹杂着烟味、口香糖和咖啡的气息。她想躲开这个女人,或者警告她,然后她想起了格兰跟她说过她和丈夫分居了、她的女儿还有饮食障碍,于是她想缓和一些。
“你为什么总是针对我,罗莎?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
“那么你应该已经找到第六个女孩了,不是吗?”
“我会找到她的。”
“知道吗,我想你在这个队里的时间不多了。你可能暂时征服了他们,但早晚他们会明白,我们没有你也能做到。”
罗莎凑上前来,米拉仍然站在原地。
“如果你这么恨我,那为什么在孤儿院事件后罗凯要赶我走时,你还投票挽留我呢?”
女人转身面对她,眼神中带着嘲弄。
“谁跟你说的?”
“格兰。”
罗莎爆发出了一阵笑声,然后摇了摇头:“你瞧,亲爱的,正因为这类事,你才待不久了。如果他信任你,那么你跟我说这件事就已经辜负了他。顺便说一句,他欺骗了你,因为我投的是反对票。”
然后,她抛下了僵住的米拉,坚定地朝房子走去。米拉目送她离开,她最后的话让她惊呆了。然后,她走进车里换衣服。
克莱普保证那会是他的“西斯廷教堂”。把伊冯别墅的二楼比做那个教堂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胆。
于是,克莱普从简单的一滴血开始——米拉在纽芬兰犬的帮助下发现的——以实现他的杰作。
“家里的排水管道里没有有机物质。”科学专家说,“但管道被腐蚀掉了,有盐酸的痕迹。我们推测费尔德海尔用它来溶解了尸体,以便更好地把它们清理掉。盐酸对溶解骨骼组织很有效。”
米拉到达二楼的楼梯平台时只听到了最后这句话。克莱普站在走廊中间,他的前面是格兰、鲍里斯和斯特恩。再后面是罗莎,她靠在墙上。
“所以,我们唯一可以用来证明费尔德海尔谋杀的证据就是那滴血。”
“你已经分析过了?”
“常认为百分之九十属于那个小男孩。”
格兰转身看了看米拉,然后对克莱普说:“好了,人都到齐了,可以开始了……”
这时,克莱普在带他们进房间前,叮嘱道:“我们在里面最多只能待一刻钟,所以,如果你们有问题就现在问。”
大家的反应是一片沉默。
“好,我们进去吧。”
房间用一扇双重玻璃门密封起来了,门中间有一条通道,每次可以进一个人。它用来保持里面的环境状态。在进去之前,克莱普的一个助手用红外测温仪给每个人量了体温,那和通常给孩子用的测温仪很相似。然后,他在连接到房间加湿器的电脑中输入了数据,这些加湿器能进行自动调整,让环境的热度保持稳定。
这些设备的用途还得由克莱普来解释,他最后一个走进了房间。
“主要的问题在于费尔德海尔用来遮盖墙体的涂料,普通的溶剂无法只除掉涂料而保留下涂料下面的物质。”
“那么你是怎么做的?”格兰问。
“我们分析了它,发现是一种水溶性涂料,它使用的是某种植物脂肪。只要在空气中喷洒精炼的酒精溶液,让它悬浮几个小时,就能把脂肪溶解掉。实际上,我们已经减少了墙上涂料的厚度。如果里面有血液的话,鲁米诺就能让它显形……”
鲁米诺是一种在现代取证技术中占有重要地位的物质。它依据血红素在血红蛋白中的活动发生反应。鲁米诺碰到血液中的这一元素,会产生一种典型的蓝色荧光,只有在黑暗中才可见。但鲁米诺必须先跟一种氧化物结合,这种氧化物通常是过氧化氢,然后通过一种水溶液喷到空气中。
鲁米诺只有一个缺点:荧光效果只能保持三十秒,而且,测试在第一次的实际操作后就无法再次重复。
因此,要用一系列长时间曝光的胶片相机在它永远消失之前记录下所有结果。
克莱普发给大家带有特殊过滤器的面罩和护目镜,因为他担心鲁米诺是致癌物质,尽管这还没有得以证明。
然后,他对格兰说:“您想什么时候……”
“现在就开始吧。”
克莱普通过对讲机给外面的人下达命令。
他们关掉了所有灯。
墙上有那么多血,鲁米诺的效应照亮了所有人。
喷发的光向各个方向攀升,看起来都是从房间正中间发出的,就好像那里有一个神圣的祭坛。然后,天花板像是一张繁星点点的毯子。华丽的演出只有在意识到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光学幻象后才破碎。
费尔德海尔用电锯把尸体切成了一堆碎肉、一坨泥浆,让它们更容易被马桶冲走。米拉注意到其他人也和她一样惊呆了。他们环顾着四周,动作机械,精确的照相机沿直线摆放,无情地不间断地拍摄着。已经过了十五秒,鲁米诺仍在继续显现出新的血迹,越来越多。
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个恐怖的景象。
然后,鲍里斯抬起手指向房间的另一端,让在场者看墙上渐渐显现的东西。
“你们看……”
他们看过去。
在墙上的一块区域上,鲁米诺没有起反应,没有发现任何东西,那一部分仍然保持白色,它被周围的蓝色光点框了出来。好像喷漆时喷到了靠墙的东西上,所以后面留出了空白一片。
他们每个人都觉得这个轮廓很像人的影子。
当费尔德海尔残暴地切割伊冯和她的孩子们时,有人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冷酷地看着这场表演。


第27章
有人在叫她。
她非常肯定。她没在做梦。这次,是这个声音把她从睡梦中拉出来,不是恐惧,不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
令她神志不清的药物不再发挥药效,与此同时,她听见怪物的腹部传出她的名字。就好像有个回声在找寻她,并且终于找到了她。
“我在这里!”她想大喊,但做不到,嘴巴黏糊糊的。
现在有了动静。一些她之前没有听到过的声音。是脚步声吗?是的,那是大码鞋子发出的声音。一共有好几双。有人!在哪里?在她头上,在她周围。到处都是,可都很远,很远。他们在这里干吗?是来找她的吗?是的,是的。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她。但他们看不见她,她在怪物肚子里。唯一的方法,她要让他们听见。
“救命。”她试着发出声音。
声音闷闷的,她在生死边缘度过了数天,沉沉的睡意令她倦怠疲惫,那胡乱注射进她体内的药物只是为了让她保持安静,而怪物的石头肚子会将她消化殆尽。外面的世界在将她慢慢遗忘。
“可他们在这里,他们还没忘了我!”
这个想法为她注入了一股她从未有过的力量。她在这个暗无天日的藏身处养精蓄锐,不到万不得已的那刻不会爆发。她在思考。
“我要如何表明我的存在?”
左臂缠着绷带。双腿沉甸甸的。只有右臂能活动,提醒着她还活着。遥控器攥在手中。她有了一个主意,而这个主意现在快把她逼疯了。她举起遥控器,指向电视屏幕。音量处于正常水平,但或许她可以调高音量。她试了,没有找到正确的按钮。或者所有的按钮只有一个功能?等待的间隙,头顶仍传来响声。她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旁边还有个男人。有两个人呢。
“我必须叫住他们!他们一定要发现我,否则我就要死了!”
这是她第一次想到死去的可能。在此之前,她总是回避这个问题。或许是迷信在作祟吧。或许是因为一个小女孩不该想到死亡。可现在,她意识到,如果没人来救她,死亡将是她的命运。
最为荒诞的是那个会终结她性命的人就是目前在照料她的那人。他为她缠绷带,为她打点滴。他一丝不苟地照顾她。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就为了之后再杀死她吗?这个问题无法让她安心。只有一个理由:他希望她活下去。她担心还会遭受更多的折磨。
那么,现在或许是唯一能够逃走的机会了,回到家里,再次见到亲朋好友。妈妈、爸爸、爷爷、奶奶,还有胡迪尼。她赌咒发誓一定会好好照顾那只该死的猫,只要这个噩梦能够结束。
她抬起手,把遥控器狠狠砸向铁制的床栏杆。声音震天动地,她在宣泄。用力,再用力。直到遥控器的塑料壳碎了。她不在乎。她一下一下地敲击,动作越来越疯狂。喉头终于发出了支离破碎的叫声。
“我在这里!”
遥控器从手头滑落,她只得停下来。但她听见了一些声音,就在上方。这或许是个积极信号,也或许不是。沉默。他们可能察觉到了一些动静,正竖起耳朵仔细倾听。是的,是的,他们不可能走了!于是,她重新开始敲击,尽管右臂疼得厉害,尽管疼痛穿过肩膀,传递到了左臂,尽管她这样做只是徒增绝望,因为没人会听到,之后会有更糟糕的事儿,她知道。她会遭到报复。她会因为自己的举动付出代价。
冷冰冰的泪水流到脸颊上。但声音又响了起来,她重新鼓起勇气。
一个阴影出现在石墙上,向她逼近。
她看见了,但她继续着手头的动作。当阴影足够靠近时,她分辨出了纤细的手,蓝色的裙子,栗色的头发柔顺地垂在肩头。
阴影冲她说话了,那是个小女孩的声音。
“够了,”她说。“他们听不到的。”
然后,她把自己的手搁在她的手上。这个肢体接触让她停止了手头的动作。
“求你了,”她继续说下去。
小女孩的恳求如此悲凉,真的说服了她。她不明白这个小女孩为什么愿意留在这里,竟然有这么荒诞的事。但她立马顺从了。她不知道是不是该哭,因为她想自救的企图失败了,或者她该感到幸福,因为她不是孤单一人。她心存感激,和她接触的第一个人类竟然是一个和她一样的小女孩,她不愿让她失望。她甚至忘了她本想离开这里。
上方,不再有声音,不再有动静。这次是长久的安静。
小女孩收回她的手。
“留在这里……”这次是她在求她。
“别担心,我们会再见面的。”
她离开了,回到了暗影中去。而她,她就让她离开了。她紧紧攥住那个微不足道的承诺,继续心存幻想。


第28章
“贝尔曼的沙发!”
思考室里,队员们的注意力都被格兰的一句话吸引过去了。他们的脑海中回想起了恋童癖者藏匿的贫民区和他用来在网上狩猎的电脑。
“克莱普在半地下室的那张旧皮沙发上没发现任何指纹!”
格兰觉得似乎突然有了发现:“所有其他地方都有,有一百多处,但就那上面没有!为什么?因为有人不惜麻烦除掉了它!”
格兰走到那面用图钉钉住所有报告、照片和记录孤儿院案件调查结果的墙边。他摘下一张,开始读起来。这是孩童时的罗纳德向洛夫神甫坦白的录音的誊写本,是在比利棺材里的录音机里发现的。
“‘你知道比利发生了什么,是吗,罗纳德?’‘上帝把他带走了。’‘不是上帝,罗纳德。你知道是谁?’‘他掉下去了。从塔上掉下去了。’‘可那时你和他在一起……’‘……是的。’……然后,神甫向他保证:‘如果你说实话,没有人会处罚你。我保证。’你们听听罗纳德是怎么回答的:‘是他让我做的。’……明白了吗?‘他’。”
格兰一个个地审视他们的脸,他们都困惑地看着他。
“你们现在听听洛夫神甫的问题:‘他是谁?比利吗?比利让你把他推下去的?’‘不是。’罗纳德否认说。‘那么是其他孩子?’罗纳德还是说‘不是’。‘那是谁?……来,回答我。你说的这个人并不存在,是吗?只是你的想象……’罗纳德仍然否认的时候,语气似乎很坚定,洛夫神甫继续逼问他:‘这里没有别人了,只有我和你的同伴。’最后罗纳德回答说:‘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我。’”
所有人都逐渐开始明白了。
格兰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跑到墙壁前,摘下了成人罗纳德给调查员们寄来的信的复印件。
“这封信上有一句话触动了我:‘后来他来了。他理解我。他教导我。’”
他把信上的那段话指给他们看。
“你们看到了吗?这里的‘他’这个字是用加粗体写的……我前面已经解释过了,但我得出的结论是错误的。我以为这是明显的人格分裂的例子,‘邪恶的我’经常会从‘代理人我’中分离出来,因此变成了‘他’……‘是我做的。可是他让我这么做的。都是他的错’……我错了!我和三十年前的洛夫神甫犯了同一个错!当罗纳德在坦白中提及‘他’的时候,神甫认为那是罗纳德自己,他只是在为自己脱罪。这是孩子典型的行为。但我们认识的罗纳德那时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
米拉看到格兰目光中的激情暗淡了一些,每次他估计错误的时候都会这样。
“罗纳德指的那个‘他’不是他心理的映射,不是用来为他自己行为负责的双重形象!不,这个‘他’就是每次在贝尔曼上网捕猎儿童的时候,坐在他沙发上的那个人!费尔德海尔在伊冯的家里留下了无数痕迹,但他特意重新粉刷了发生凶杀的房间,因为墙上有唯一一件让他不得不掩饰……或者是强调的东西——观看凶杀的那个人!‘他’就是阿尔伯特。”
“很抱歉,但这并不成立。”罗莎说,她的冷静和肯定让其他人吃了一惊,“我们看过别墅区的监控系统拍摄的录像,除了费尔德海尔外,没有其他人进过那所房子。”
格兰转过身,用一根手指指着她说:“说得对!因为他每次都骗过了探头。我们仔细想一下,如果在墙上用一块纸板或是假人,也能得到同样的效果。这告诉我们什么?”
“他是一个非常会制造假象的人。”米拉说。
“说得也很对!从一开始,这个人就向我们发起了挑战,让我们知道他的伪装术很厉害。从旋转木马上掳走萨比娜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真厉害!月亮公园里有几十个人,几十双眼睛,却都没有注意到!”
格兰的语气让人觉得挑战者的能力的确让他非常兴奋。这不是说他不同情那些受害者,不是说他缺乏人性,而是阿尔伯特是他的研究对象。理解阿尔伯特的大脑机制是一种极富魅力的挑战。
“我个人相信,在费尔德海尔杀死那些受害者时,阿尔伯特就在那个房间里。我排除了人体模型或是类似的伪装。知道为什么吗?”格兰让大家的脸上第二次出现了疑惑的表情。“在墙上轮廓周围的血迹的位置上,克莱普发现了‘常数变易’——他这样定义。这意味着不管血和墙之间介入了什么障碍物,它都不是静止的,而是移动的!”
罗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我们得现实点儿。”斯特恩说,“如果阿尔伯特在罗纳德杀害比利的时候就认识他了,那他那时有多少岁了?二十?三十?这样,现在他就该有五六十岁了。”
“说得对。”鲍里斯说,“从凶杀房间墙上影子的大小来看,他大约有一米七。”
“一米六九。”罗莎准确地说,她测量过。
“我们对要找的这个人有了局部的描述,这已经是很大的进展了。”
格兰接过话说:“贝尔曼、罗纳德、费尔德海尔这些人都是狼,而狼通常都在群体中行动,每个群体都有首领。阿尔伯特要告诉我们的正是这个——他就是他们的首领。这三个人曾经都遇到过他,分别或是一起。罗纳德和费尔德海尔相互认识,他们在同一个孤儿院里长大。但可以推断,他们不知道贝尔曼是谁……他们唯一的交集就是阿尔伯特。因此,他在每个犯罪现场都会留下签名。”
“现在会发生什么?”罗莎问。
“你们可以自己想想……两个。还缺少两具女孩的尸体,还有狼群的两个成员。”
“还有第六个女孩啊。”米拉特别提醒他。
“是的……阿尔伯特会为了自己而留下她。”
米拉在楼前的人行道上徘徊了近半个小时,仍没有勇气按对讲机。她正在为自己的出现找到合适的开场白。已经过了九点,路上的车很少了。大楼第三层格兰家的窗户开着。被融化的白雪润湿的道路是一场由金属水滴声、咳嗽的水槽和沙哑的排水渠组成的音乐会。
“好,我去了。”
米拉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迅速走到门口。这是一幢老楼,20世纪中叶时,应该是一座工厂,有着宽敞的窗户和用来装饰屋顶的宽大飞檐和屋脊。这片地区有很多这样的房子。可能整片小区都是某位建筑师的杰作,他把旧的工业实验室变成了住宅区。
她按下了对讲机,然后等待。
大约一分钟后,传来了格兰的声音。
“谁啊?”
“米拉,不好意思,我得跟你谈一下,在电话里不太好说。而之前在研究室的时候,你又太忙了,所以我想到……”
“上来吧。三楼。”
一声短促的电子信号后,门锁被打开了。
这里的电梯其实是一台升降机。操作的时候要用手把滑门关上,然后才会上升。米拉沿着楼层缓缓上升,到达了三楼。楼梯平台上只有一扇门,为她半掩着。
“进来坐吧。”
格兰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米拉顺着声音走进去。这是一个宽敞的阁楼,有好几个房间。地板是原木的。暖气是铁质的,周围有好几根支柱。一个巨大的壁炉让家里呈现出淡淡的琥珀色。米拉关上身后的门,心想格兰在哪儿。然后,她看到他突然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等一会儿,我马上就来。”
“好的。”
她看了看周围。和这位犯罪学家不修边幅的外表不同,他的家里很是整洁。周围一尘不染,从这一切便可看出这个男人花了不少心思照顾孩子。
不久后,她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杯水过来了。
“不好意思,我没打招呼就来了。”
“没事,我平时睡得也很晚。”然后,他指了指水杯,说,“我正要让汤米上床睡觉,不会很久的。你坐会儿,或者拿点儿什么喝,那边最里面就有个吧台。”
米拉点了点头,看着他朝一个房间走去。为了缓解尴尬,她去倒了一杯加冰的伏特加酒。站在壁炉边喝的时候,她透过他儿子卧房半开的房门,隐约能看到格兰。他坐在孩子的床边,正一边讲着什么,一边用手抚摸着他的小腰。小丑形状的夜灯刚刚把房间照亮,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中,在父亲的抚摸下,被窝里的汤米露出了一个轮廓。
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格兰就像另外一个人。
看到他作为父亲的形象时,米拉想到了无限的温柔。
在米拉身上,从来没有过两种形象,也没有过两种状态。她的生活中没有停断。她从来没有停止过做寻找失踪者的警察,因为她一直在找寻他们。甚至在她的业余时间,在她休假期间,在她购物的时候。观察陌生人的脸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年幼的失踪者和其他人一样,都有自己的故事,但这个故事在某一时刻中断了。米拉在黑暗中追寻着他们的脚步。她不会忘记他们的脸,就算是几年后,她总能认出他们。
格兰正在给儿子讲童话故事。米拉不想让自己的目光打扰到如此亲密的画面,这不是为她的双眼而准备的画面。她背过身,立马就看到了一张照片上汤米的笑容。如果她见到他的话,他会让她不自在的。她故意晚点儿上楼,就是希望他已经上床睡觉了。
汤米是格兰生活中的一部分,她还没有准备好去触碰。
不久后,他来到她身边,笑着说:“他睡着了。”
“我本来不想打搅你的,但我觉得这很重要。”
“你已经道过歉了。现在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吧……”
他坐到沙发上,请她坐在他身边。壁炉里的火焰在墙上投射出舞动的影子。
“这不是第一次了,我又被跟踪了。”
格兰皱了皱眉:“你确定吗?”
“上一次不确定,但这一次我很确定。”
她跟他讲起发生的事,一点儿细节也没落下。关闭车前灯的汽车,月亮在车上的倒影,跟踪者一被发现就转身的事实。
“为什么有人会跟踪你呢?”
这个问题他在饭馆时就已经问过她了,当时她说在汽车旅馆里感觉有人跟踪她。这一次,格兰更像是在问自己。
“我找不出什么适当的理由。”事实上,他在略微思考之后才这么说。
“我认为这时候跟踪我没有什么用,我试图当场抓住他。”
“那现在他确定你知道了,因此不会再发生了。”
米拉点了点头。
“你来这儿不只是为了这个吧!”格兰回头看了看她,“你发现了什么吗?”
“不只是发现,我想我弄明白了什么。阿尔伯特用的是一种幻术。”
“你指的是哪一次?”
“他是如何把女孩从旋转木马上带走而不被任何人发现的。”
这时,格兰眼睛一亮,很是感兴趣:“说说,我洗耳恭听……”
“我们一直认为阿尔伯特是绑架者,所以是个男人。可如果是个女人呢?”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事实上,是萨比娜的母亲让我想到这个猜测的。我没有问她,但她对我说,如果是陌生男人在木马转盘上,那她一定会注意到的,她还补充说,母亲对这些事会有感觉。我相信她。”
“为什么?”
“因为警方看过那晚拍摄的数百张照片和摄像,没有人注意到有可疑男子。由此,我们推断我们的阿尔伯特长着一张大众脸……于是我对自己说,如果是女人的话,带走女孩就更简单了。”
“你觉得他有同伙……”他不太喜欢这个观点,“但我们没有任何能支持这一论断的线索啊。”
“我知道。问题就在这里。”
格兰站起身,开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他一边抚摸着参差不齐的胡子,一边思索着。
“这不是第一次了……过去也发生过,比如格罗斯特的弗雷德和露丝玛丽·韦斯特夫妇。”
格兰的脑中快速地闪过连环杀手夫妇的案子。男的是瓦匠,女的是家庭主妇,他们有十个孩子。他们一起设陷阱,强迫无辜的女孩参加色情派对,然后再杀死她们,把她们埋在位于克伦威尔路二十五号的家里的院子里。拱廊的地板下还有这对夫妇十六岁的女儿,她可能很叛逆。另外两个受害者是在其他与弗雷德有关的地方找到的。总共有十二具尸体。警方停止了在灰色小别墅里的挖掘,因为担心它会坍塌。
在这一示例的启发下,格兰觉得米拉关于阿尔伯特有同谋的理论便不再如此突兀了。
“也许就是由这个女人照顾着第六个女孩。”
格兰觉得头绪有点乱,但他不想让兴奋乱了他的心绪。
“先别误导我,米拉。这是一个很棒的猜想,但我们还需要证实。”
“你会跟其他人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