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
很快,米拉就重新走进了寒冷的冬夜,神甫在她的身后将门一道一道地锁上了。
她沿着斜坡走上去,来到了孤儿院的门口。拿出钥匙插进锁孔后,随即就听到身后大厅里的回声,她推开门,然后又关上了。
米拉一边努力回想着通向洗衣房的路,一边朝着那边走去。
现在,米拉来到了洗衣房。
她摆动着手机,想要看清楚周围。有人在放置安奈可尸体的大理石水槽里放了一朵花。米拉还记得那天他们在这个大厅里一起祷告的场景。
她开始在房间里找东西了。
她先沿着墙壁找,没有任何发现。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手机电池还可以支撑多久。不是因为害怕黑暗,而是因为没有了那点儿微弱的光,她将需要更长时间,而且超过一小时的话,提摩太神甫就会打电话寻求帮助,那么她就彻底沦为一个蹩脚的角色了。米拉心想,自己一定要抓紧时间寻找。
到底在哪儿呢?她想,我知道它一定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
突然间,铃声响了起来,吓得她心都快跳出来了。过了几秒,她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她一看显示屏,是格兰的电话。她马上按下了接听键。
“研究室里怎么又一个人也没有了?我至少叮嘱过十遍了!”
“鲍里斯和斯特恩出去了,但是罗莎应该在的。”
“那你在哪儿呢?”
米拉想现在可不是说谎的好时候。尽管她对自己的猜测还不是十分肯定,但还是决定告诉格兰。
“我想前天晚上,罗纳德就在听我们讲话。”
“你想说什么?”
“我将他信上的那些话和我们那天祷告时的提问对比了一下,好像是在回答……”
“很不错的推断。”
他听起来一点儿也不惊讶,也许他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米拉觉得自己很愚蠢,竟然以为格兰一定会很惊讶于这个推断。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找麦克风。”
“什么麦克风?”
“就是罗纳德安置在洗衣房里的麦克风啊。”
“你现在在孤儿院里?”
“是的。”
“你马上离开那儿!”
“为什么?”
“米拉,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麦克风!”
“我很确定,但是……”
格兰打断她说:“听着,警方已经控制了那片区域,有的话早就找到了!”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真的很愚蠢。格兰说得有道理:为什么她想得这么肤浅?自己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啊?
“那他是怎么……”她哽住了,浑身一阵阴冷,从后脊梁骨一直凉到全身。
“他就在那里。祷告只是个诱饵,是用来引他上钩的!”
“为什么我之前没有想到呢?”
“米拉,你快点儿出来!”
这时,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很危险了。
她掏出了枪,慢慢地朝着出口走去,出口离她现在的位置至少有两百米远。这次“造访”孤儿院,她貌似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是谁呢?米拉心里在发问,她走上狭长的盘旋式楼梯,来到了食堂。
直到双腿开始用不上力,她才顿时明白了。
那杯茶……
通讯线路上有一些干扰。她听见格兰在听筒里问她:“什么?”
“提摩太神甫就是罗纳德,真的吗?”
干扰。窸窸窣窣的声音。又是干扰。
“是的!比利死后,洛夫神甫就在正式关闭孤儿院之前遣散了所有人——除了他。神甫把他留在身边,一来是害怕他的本性,二来是想把他置于自己的控制范围内。”
“我觉得他给我下药了。”
格兰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你说什么?……我不……明……”
“我觉得……”米拉努力想要再重复一遍,但是她说不出口,声音被卡在了喉咙里。
接着,她向前跌了下去。
电话从耳边滑落,又从手里脱开了,滑到了一张餐桌的下面。因为害怕,米拉的心怦怦直跳,也许还有药物在体内扩散的作用。她的感觉已经麻木了。但是,格兰在电话那头嚷嚷时,她仍能听见他的声音:“米拉!米拉……回答我!发生了什……”
她闭上双眼,恐惧似乎使她再也睁不开了。随后,她想,自己不能死在这么一个地方。
她拿着枪对准了自己的三角肌砰地开了一枪。子弹穿透夹克打进了肉里,射击的回响强烈地撼动着整间屋子。子弹穿透肌肤的那一瞬间,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但因此,她也重新恢复了意识。
她听见格兰清楚地叫着她的名字:“米拉!”
她朝着手机显示屏发光的方向慢慢挪去。她费了好大劲儿才拿到电话,回答那头的格兰说:“我很好。”
她重新站起身来,开始朝外面走。她每挪动一步都很费力,就好像置身于一个梦境,在那个梦里有人在追赶她,她却跑不动,她的双腿重得抬不起来,就好像一直到膝盖那里都被黏稠的液体包裹住了。
“你们知道所有的事情,为什么不立刻逮捕他?”米拉对着电话大声问道,“为什么你们没有人告诉我这些情况?”
格兰的声音又变得清楚起来了,“我很抱歉,米拉,我们想让你们能够跟他相处得自然一些,以免打草惊蛇。我们一直在远处监视着他。我们在他的汽车里装了探测器,希望它们能把我们带到第六个女孩那里……”
“但是他并没有做……”
“因为他不是阿尔伯特,米拉。”
“但他也是同样危险的人物,不是吗?”
格兰沉默了一两秒,表示默认。
“我已经报警了,他们正赶往你那里。但需要一些时间,因为监测范围在两公里外。”
无论他们做什么,都太晚了。米拉心想。
“不!”她突然醒悟,“我要活下去。”
罗纳德——别名“提摩太神甫”——还没有走他的下一步棋呢,但他应该不会等太久了。
三记有序的短促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妈的!”眼看着手机最终还是断电了,米拉抓狂地骂了一句。
瞬时,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吞噬了她。
她已经多少次身陷困境了?其实她最终还是成功了,比如在音乐老师家里的那一次。但又有多少次她身处这样的困境?答案令她自己都很不安。
“从没有过。”
被下药,受伤,全身无力,手机断电,她似乎已经被逼到了绝境。最后一点令她不禁想笑:这时,她原本能用电话来干些什么呢?也许可以打给一些老朋友。格拉切拉,比如说。然后问问:“你好吗?你知道吗,我要死了!”
黑暗是最坏的情况了,但这时该把这看成是一个优势:如果她看不见罗纳德,那么罗纳德也就看不见她。
我现在应该把自己藏起来,然后静静地等待救援。
她钻到餐厅里一张餐桌的下面,并蹲在那里,仔细地留意周围的声音。回响对她并没有什么帮助:黑暗中的沙沙作响,干扰声和远方的声音,一些她无法形容的声响。渐渐地,她还是不争气地合上了眼皮。
有一些不真实的色彩开始在她眼前闪来闪去。
肯定是药物的作用……她想。
那些色彩越来越清晰,似乎只为她而闪烁。那不可能只是她自己的想象,事实上,那些闪光和闪烁充斥大厅的各个角落。
那个坏蛋就在这儿,他手里拿着闪光灯!
米拉试图瞄准,但是那些晃眼的光,加上药物的致幻作用,使她根本无法瞄准。
她好像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万花筒里。
正当她要扣动扳机的时候,罗纳德开始唱歌了。
歌声恬静而动听,然而米拉却感觉到了恐惧。
一束光完全地笼罩了她。
枪托从她的手里滑落了出来,有两只手抓住了它。她感觉自己被抬了起来。她想说些什么,但是声音哽在喉咙里出不来。
她最终失去了知觉。
一阵刺骨的寒风袭来。他们在户外。但在哪儿呢?米拉注意到他们应该在高处。她突然记起了那张放大的图片,常曾用它来指出比利被推下去的地方。
是塔,我们在塔上!
她叫喊着,挣扎着,彻底绝望了。罗纳德提着她的衣服,把她放到栏杆上。她将头后仰,看到了身后的无底深渊。透过那皑皑白雪,她隐约看见了远处警车的指示灯,他们正在高速公路上朝着这里驶过来。
罗纳德靠近米拉的耳朵,米拉感觉到他喃喃自语时呼吸出的热气:“太晚了,他们赶不上了……”
然后,罗纳德开始推她。她的双手被绑在身后,但可以抓住檐口光滑的边缘。她使出浑身的力气,但也没能坚持多久。她唯一能借助的就是覆盖在地板上的那些冰,每次罗纳德使劲要将她推下去的时候,她都把脚支撑在上面往前滑。她看到罗纳德的脸因为用力而变形,面目狰狞,他没那么镇定了,米拉顽强的抵抗磨透了他的耐心。然后,罗纳德改变了做法,他决定将米拉的双腿放到栏杆外面。他就站在米拉的面前。就在这一瞬间,一股强烈的求生本能使米拉再次使出全身力气聚集于膝盖上,使劲地按住自己腹部以下的双腿。
罗纳德往后退了一步,气喘吁吁,双手抱在胸前。米拉觉得这是唯一的可能性了,要赶在他还没有缓过神来之前。
米拉已经没有力气了,唯一能借助的就是重力。
三角肌的伤口处就像火烧一样,但米拉顾不上疼痛了。她站直身体,现在,她的前方正好有冰块,她借此助跑,朝着罗纳德冲过去。罗纳德看着米拉突然朝着自己扑过来,顿时失去了平衡。他伸开双臂想要稳住自己的身体,但是他身体的一半已经在栏杆外面了。
当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之后,罗纳德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米拉,拖着她,想把她一起拉下去。她看见罗纳德试图用手指来触碰自己夹克皮衣的褶皱,那是最后恐怖的抚摸。她看着罗纳德慢慢地掉落悬崖,就好像一些白色的纸屑一样轻轻地飘落了下去。
黑暗正迎接着他。
第19章
完美地介于昏睡与清醒之间。高烧又严重了,她觉得两颊发烫,四肢疼痛,胃里翻江倒海。
她不知道日子是何时开始又是何时结束的。在那儿已经待了几个小时或者几个星期了,她不知道。
有几次她很生气,因为爸爸和妈妈没有来接她。
有些时候,她确信自己已经死去了。
“是的,我死了,他们把我埋在这下面。我无法移动,因为我睡在一个棺材里。我将永远这样了……”
随后,疼痛提醒着她自己还活着。定罪和解脱掺和在一起的那种疼痛,将她从昏睡中唤醒,将她重新带回现实,就像现在这样。
她感觉到一种热乎乎的液体正在自己的右臂里流动。她感觉到了,很舒服。有药的气味。有人正在照顾她。
他坐在她身边,耐心地用勺子给她喂食。味道很甜,没有咀嚼的必要。然后,他还会给她喝一些水。她很想说话,但是嘴唇拒绝任何字句的成形,喉咙只能发出一些声音。有时,她觉得那个人在她身边走来走去。有时,她感觉那个人就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又是一阵剧痛,一声窒息的尖叫声回荡在四周的墙壁上。她恢复了知觉,恢复了意识。
××××检察院
J.B.马林总检察长办公室
12月11日
致监狱长阿方斯·贝伦杰
××××监狱
第四十五号监区
主题:回复11月23日的“机密”报告
尊敬的贝伦杰博士:
我遵从您的要求,对您所辖监区的相关犯人进行了后续跟踪,至今为止,仍只能将其编号为RK-357/9。我必须很遗憾地告诉您,关于该犯人的身份查实工作仍然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我同意您关于编号RK-357/9犯人的一些合理怀疑,他可能在过去犯下了一些严重的罪行,并正在全力掩盖罪行,不希望被我们发现。至此,DNA测试是我们能够作出正确判断的唯一有效手段。
然而,正如您所知道的,我们无法强迫RK-357/9犯人去完成DNA测试。事实上,公开给他定罪是严重侵犯其人身权利的行为(我们没有试图将他的身份提供给政府官员),这是我们不认可的做法。
如果能掌握到“足够的”、“重大的”证据显示RK-357/9犯人犯有严重的罪状或者具有“危害社会的真实动机”,那情况就不一样了。但是迄今为止,我们已经排除了这一可能性。
在此,唯一能掌握他DNA的方法就是直接取得他自身的机体物质,唯一可以掌握的条件就是他在日常行为生活中偶然地、自发地遗留下来的个人物质。
考虑到犯人RK-357/9的洁癖,本办公室授权给狱警在其不知的情况下进入他的单间进行检查和搜集工作,以获取上述机体物质。
希望这个权益之计能达到目的。最后向您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副检察官马修·塞德里斯
第20章
R地军事医院
2月16日
“他们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吧,你别管了!你是一个出色的女警官,你明白吗?”
莫莱科苏警长拿出他所有的乐观主义精神,为了让米拉的心理强大起来。他从来没有对她这样亲切过,几乎是父亲式的。然而,米拉却觉得自己不值得被维护。她那天晚上擅自去孤儿院的消息一经传开,上级的电话就立刻打过来了。她肯定是要背负罗纳德·德尔米斯死亡的责任,尽管那只是正当防卫。
她正在一个军事医院里疗养。选择不住普通的地方医院,是因为罗凯很明智地想让她避开媒体的骚扰。她臂膀上受伤的地方已经被一个外科医生缝合了四十针,医生看望米拉时,并没有提及其他伤口,他只是说:“没有哪个部位受枪伤比这个部位受枪伤更好的了。”
“病毒和细菌两者和枪伤有什么关系?”米拉略带挑衅地问道。他只是笑了笑。
然后,有另一位医生来给她检查了很多次,给她量血压和体温。提摩太神甫给她下的安眠药的强劲作用在几个小时以内就已经消失了,剩下的是利尿剂的作用。
米拉有了很多思考时间。
也许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希望能有人陪伴。在莫莱科苏的电话打来之前,没有任何人来过。格兰、鲍里斯、斯特恩还有罗莎都没有来。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正在就她的事做出一个决定——是否还将她留在队里。不过,最后还是要看罗凯的决定。
她如此无辜地被孤立在那里,她很生气。唯一能安慰她的想法就是,格兰确定罗纳德应该不是阿尔伯特。否则对于第六个女孩,他们什么也做不了了。
独自待在这个地方,她不知道任何关于调查的进展情况。她向给她拿早餐来的护士要了报纸,随后不久,她就拿到了《新闻日报》。
直到第六版,谈论的仍是女孩失踪。一丁点的新闻被不同角度拿来报道、渲染,无限夸大。人们对于新闻是很贪心的。第六个女孩的事件被公开之后,唤起了城中人民的团结一致,这股力量促使着每个人去完成一些不可思议的举动,比如组织守夜祈祷和互助小组。
但是,在所有这些举动里,有一项尤为轰动,甚至置调查人员于尴尬境地——悬赏。
任何提供能营救第六个女孩线索的人,都能得到一千万元的悬赏。悬赏事件是由罗克福德基金会发起的。
米拉问护士谁是这个慈善机构的幕后操纵者,护士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说:“大家都知道是约瑟夫·B.罗克福德啊。”
这样的反应终于让米拉明白,原来自己沉迷于调查女孩失踪的案件,已经与现实世界隔绝许久了。
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她终于睡了一个没有梦的好觉,而正是梦扫除了那些天来积聚在她脑子里的恐惧。等她醒来之后,她的精神又恢复过来了,但她已不是一个人了。
格兰正坐在她的旁边。
米拉坐起来,问他来了多久了。
“有什么新消息吗?”
“我刚从一个很长的会上回来,还有罗凯督察。”
这就是他来这里的目的。我不再是团队的一员了,但他坚持私下和我沟通消息。
“我们找到洛夫神甫了。”
米拉的胃猛地痉挛了一下,她想到了更坏的事情。
“他大约在一年前就死了,是自然死亡。”
“他被埋在哪儿?”
通过这个问题,格兰明白了米拉其实已经感觉到了一切。
“在教堂后面。还有其他一些东西,可能是一些动物的尸体。”
“洛夫神甫想要控制住他。”
“现在看来,事情正是以这种模式进行的。罗纳德是一个患有边缘性人格障碍的人,他有成为连环杀手的潜质,而洛夫神甫早就看穿了这一点。杀害动物是这类案例中的典型。他们总是这样开始的。当那些动物再也无法满足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同类身上。罗纳德也是如此,他或早或晚,也会开始杀戮人类。说到底,那种经历从童年时期就成为了他情感包袱的一部分。”
“但我们终结了他,现在。”
格兰使劲摇了摇头。“事实上,是阿尔伯特终结了他。”
似是而非,但也是实话。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事差点儿让罗凯心脏病复发!”
米拉想,说了这么些话,格兰无非是想拖延告知她被除名的事情,于是她决定自己捅破这张纸:“我被踢出局了,是不是?”
格兰看起来很惊诧:“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做了一件烂事。”
“我们每个人都做了。”
“我一手造成了罗纳德的死亡:这样我们就不能知道阿尔伯特是怎么知道他的故事的了……”
“首先,我想罗纳德已经考虑到自己的死亡了:他想终结令他苦恼多年的疑问。洛夫神甫把他变成了一个假神甫,使他相信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对未来和上帝充满信仰的人。但他并不热爱自己的未来,反而很乐于扼杀它。”
“那么阿尔伯特呢,他是怎么知道他的?”
格兰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应该是在人生的某个阶段与罗纳德取得联系的。我想不到其他的解释。他在洛夫神甫明白之前就洞悉了罗纳德的内心。他们因为彼此相似而走到了一起,他和罗纳德以某种方式相遇并相识了。”
米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想着命运真的是很玄妙。罗纳德在他一生中只有两个人理解他。一个是没能找出更好的方法将他隐藏于世的神甫,还有一个是他的同类,使他露出了自己的本性。
“你可能是那第二个……”
格兰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什么?”
“如果你没有意外地杀死他,罗纳德也会像多年前杀死比利那样杀死你。”
说到这里,格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米拉。
米拉接过来,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罗纳德在饭厅里找她的时候拍的照片,其中一张照片的角落里,正是米拉。她正蹲在一张桌子下面,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呵呵,我不是很上相。”米拉试图调侃自己。但格兰看出了她内心的震撼。
“今天早晨,罗凯下令先解散调查小组二十四个小时……或者说至少到发现下一具尸体之前。”
“我不想休假,我还要找出第六个女孩呢。”米拉抗议道,“她可等不了了!”
“我想这一点督察他也知道……但是我想他可能想出另一张牌了。”
“悬赏?”米拉立刻说。
“那也许会带来一些意外收获。”
“那医疗界那条线的调查呢?关于阿尔伯特可能是名注销资格的医生的理论?”
“这条线很难追查。没人真的相信这个论点,从一开始就是。从给六号女孩维持生命体征的药入手,我也觉得不会有什么收获。人们有成千上万的手段来获得药品。他狡猾且准备充分,千万别忘了这点。”
“比我们厉害多了,显而易见。”米拉酸溜溜地说。
格兰并不在意。
“我来这儿,是带你出去,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带我出去?去哪儿?”
“带你出去吃饭……”
一离开医院,米拉就坚持先回研究室一趟。她想梳洗一下,然后换一身衣服。她开始重复说,如果不是她的衣服被子弹打破了,剩下的那些衣服也被血迹弄脏了的话,那她就只能穿着那些衣服去了。事实上,那个晚饭邀请让她有点儿焦虑,她可不想带着汗臭味和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前往。
她默认了格兰的邀请——即使她已经习惯于直呼他的名字——她根本不认为那会是一次愉快的出行,在晚饭之后,她要立刻回到研究室重新开始工作。然而,即使对第六个女孩充满了负罪感,她还是不禁为受到邀请而产生了一些满足感。
受伤之后,她还没洗过澡。于是,她彻底仔细地洗了个遍,用尽了那个小锅炉里的水。
他们步行到了餐馆。散步很愉快,幸好有了鲍里斯的礼物——一件军绿色的风雪大衣,米拉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那家牛排馆以阿根廷安格斯多汁牛排为特色。他们坐在一张两人的桌子边,靠玻璃窗的位置。菜单上的菜看起来都很美味,米拉需要做一下取舍。最后,她要了一份全熟的牛排和迷迭香烤土豆。格兰要了一份切片牛肉和番茄沙拉。除此以外,两人都要了苏打水。
米拉不知道他们要聊些什么,是聊工作还是聊生活。关于第二个选择,尽管很有趣,但是让她有点儿不安。不过,首先她有一个好奇心需要得到满足。
“情况进行得怎么样了?”
“你想问什么?”
“罗凯本来想把我踢出调查小组,后来又改变了主意……这是为什么?”
格兰琢磨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了。
“我们是通过集体表决决定的。”
“表决?”她很惊讶,“那么‘同意’占了上风?”
“几乎没有什么人说不,说实话。”
“可……怎么会?”
“连罗莎都投了你一票。”他说,暗示着这一结果的原因。
米拉惊得目瞪口呆,“天哪!她可是最不喜欢我的人!”
“你不应该跟她那么僵的。”
“事实上,这跟我想的恰恰相反……”
“对于罗莎来说,这是一个很艰难的时期,她正在跟丈夫闹离婚。”
米拉本想说那天晚上她看见他们在研究室的楼下争吵,但是又觉得太冒昧了。
“罗莎的女儿反应很强烈,都已经饮食失调了。为此,她和丈夫还是要继续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你能想象她现在的日子吧。”
“那么,她就有权利跟我生气吗?”
“至于这个,你既是这群人里最后来的,又是团队里唯有的另一个女性,对她来说,你比较容易成为发火的目标。她当然不能跟鲍里斯或者斯特恩生气发火,他们已经共事那么多年了……”
米拉喝了点儿矿泉水,然后将好奇心指向了其他同事。
“我想要尽量多地了解他们,以便知道如何与他们相处。”这是她的一个小请求。
“好吧,在我看来,跟鲍里斯相处,我们不需要想太多,因为他正是我们所看到的那样。”
“不错。”米拉接受了格兰的说法。
“我可以告诉你,他曾经在军队里待过,在那里,他变成了一个审讯专家。我经常在工作中碰到他,每次他都面无表情。不过,他总能够轻而易举地进入每个人的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