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再多穿点儿,知道吗?”鲍里斯一边说,一边担心地瞄了一眼她的衣服,“每年这个时候都结冰了。”
车上又暖和又舒服。仪表盘上放着一个塑料杯和一个纸袋。
“热乎乎的羊角面包和咖啡吗?”
“都是给你的!”他回答说。他还记得她上次狼吞虎咽的吃相。
这是一种和解。米拉一言不发地接受了。她嘴里塞得满满的,问:“我们具体是要去哪儿?”
“我跟你说过了,我们要去见在孤儿院里住过的一些人。格兰相信放尸体的洗衣房里的一幕不仅仅是为我们而准备的节目。”
“也许能勾起过去的某些回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幸好那样的地方在二十八年前就不存在了,自从法律更改、孤儿院最终被废弃之后。”
鲍里斯的语气里有些伤感,他马上便坦白说:“我在类似的地方待过,知道吗?那时我十岁。我从没见过我父亲,母亲一个人没法把我抚养长大,于是,她把我寄养在那里一段时间。”
听到如此私人的表露,米拉不知该说些什么。鲍里斯感觉到了。
“你什么都不用说,别担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些。”
“很抱歉,我不是一个很外向的人。很多人都觉得我很冷漠。”
“我不觉得。”
这时,鲍里斯看了看路。沥青马路上结着冰,交通有点儿堵。排气管的尾气滞留在半空中。人行道上的人们步伐匆匆。
“斯特恩找到了一打原孤儿院住客的踪迹,上帝总是很眷顾他。我们已经联系上了一半的人,其他人交给他和罗莎。”
“只有十二个吗?”
“就是那片区域里的。我并不是特别清楚格兰在想些什么,但他觉得我们能找到点儿什么……”
事实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有时候,需要什么都牵涉一点儿,以重新打开调查的思路。
那天早上,他们采访了四个原孤儿院里的孤儿。他们所有人都过了二十八岁,或多或少有着相同的犯罪历史——学校,少年教养院,监狱,缓刑,再是监狱,社会服务。有一个人依靠教会成功地洗清了所有罪过,他成了当地某个福音派团体里的牧师;另外两个人靠小点子为生;第四个四海为家。但当他们回忆起在孤儿院度过的时光时,米拉和鲍里斯都注意到了一种突如其来的不安。
“你看到他们的表情了吗?”米拉在见完第四个人后问鲍里斯,“你也觉得那个孤儿院里发生过什么糟糕的事?”
“那个地方不会和其他地方有什么两样,相信我。我觉得这与年纪有关。我们长大后可能会忘记一切,包括那些最糟糕的事。但当你在那个年纪时,记忆会深深地刻在你的血肉里,再也不会离开。”
每次当他们小心地讲述在洗衣房里发现尸体的经过时,受访者都只是摇摇头。这么隐晦的符号对他们来说,什么也表明不了。
大约中午的时候,米拉和鲍里斯坐在一张桌子前,急匆匆地消灭掉了金枪鱼三明治和两杯卡布奇诺咖啡。
天空阴沉沉的。气象报告说得没错,很快就要下雪了。
在暴风雪袭击他们、让他们无法返回之前,他们还有两个人要询问。他们决定从住得更远的那个开始。
“他叫费尔德海尔,住在三十多公里外。”
鲍里斯心情很好,米拉想利用这一点问他更多关于格兰的事。那个男人让她很是好奇。她觉得他的生活不可能很私人化,一位伴侣,一个儿子。特别是他的妻子,是个谜,尤其是米拉在前一晚听到他的电话交谈之后。那个女人在哪里?为什么她不在家照顾小汤米?为什么露娜女士代替了她?也许鲍里斯能回答这些问题。米拉不知道该如何引出这个话题,最后,她放弃了。
他们到达费尔德海尔家时,大约是下午两点。他们打过电话说过这次来访,电话语音告诉他们电话不在服务区。
“看来我们的朋友过得不太好。”鲍里斯评价说。
看到他住的地方,他们便肯定了这一点。房子——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位于一片堆放废弃物的空地中间,周围是汽车的残骸。一只红毛狗沙哑地叫了几声欢迎他们,它的毛色就像周围慢慢生锈的废铁一样。不久后,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出现在门口。尽管天气很冷,他只穿了一件脏兮兮的线衫和牛仔裤。
“是费尔德海尔先生吗?”
“是的……你们是谁?”
鲍里斯只是用一只手拿出证件:“我们能跟你谈谈吗?”
费尔德海尔看起来并不欢迎他们的来访,但还是示意让他们进去。
他的肚子很大,手指已经被尼古丁熏得泛黄了。家里的布置和他很像,脏而乱。他为他们端来了两个不成对的杯子,里面装着冷茶水。然后,他点了根烟,坐到吱嘎作响的椅子上,让他们俩坐在沙发上。
“你们今天来找我还真是巧,平时我都干活去了……”
“为什么今天没干呢?”米拉问。
男人看了看外面:“下雪了啊。这种天气没有人会找瓦工,我都好几天没活儿干了。”
米拉和鲍里斯手里拿着茶,谁都没喝。费尔德海尔似乎并不生气。
“那你为什么不换个工作?”米拉问,只是为了装作感兴趣,试图和他建立起某种关系。
费尔德海尔喘了口气,“我当然试过!你们以为我没试过吗?结果很糟糕,和我的婚姻一样。那个婊子想要更好的生活,她每天都唠叨我一无是处。现在,她为了几个小钱在做服务员,和另外两个像她一样的笨蛋住在一起。我见过那个地方,知道吗?那是教堂管辖的地方,现在是教堂的一部分。那些人让她相信,像她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好人,在天堂里是会有一席之地的!但你们怎么想呢?”
米拉抱怨说她沿路至少看到了一打这样的新教堂。所有的教堂外都挂着大型的霓虹灯招牌,上面除了有会众的名字,还有别致的口号。
“你们来之前,我见过两个他们的人。他们来这儿鼓吹他们的信条!上个月,我前妻那个婊子派了两个人来让我改变信仰!”他笑了,露出两排蛀蚀的牙齿。
米拉想把话题从夫妻关系上转移开,于是她假装不经意地问:“你在做瓦工之前,还做什么工作呢,费尔德海尔先生?”
“你不会相信的……”男人笑了,扫了一眼周围的垃圾,“我在一家小洗衣房做过。”
两个警察忍住不朝对方看去,为的是不让费尔德海尔发觉他们对他刚刚说的话有多么感兴趣。鲍里斯的一只手滑到腰间,解开了手枪的皮套,这没有逃过米拉的眼睛。她突然想到,到了这个地方后,她发觉手机就不在服务区了。他们对面前的这个男人了解得并不多,他们是应该更加谨慎的。
“你坐过牢,是吗,费尔德海尔先生?”
“只是为了一点儿小事,一个诚实的人绝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晚上睡不着觉。”
可以看出鲍里斯的大脑正在斟酌这个信息。同时,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费尔德海尔,为了让他感到不自在。
“那么,我能为你们做什么呢,警官?”费尔德海尔说着,毫不掩饰自己的厌烦。
“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你的童年和大部分的青少年时期是在一个孤儿院里度过的。”鲍里斯小心翼翼地引出话题。
费尔德海尔怀疑地看着他,像其他人一样,他不觉得那两个警察大费周章地拜访他就是为了这个原因。“那是我人生中最棒的几年。”他恶狠狠地说。
鲍里斯向他解释了他们找到这里的原因。费尔德海尔似乎很高兴提前知道媒体未报道的新闻。
“我要是把这些消息告诉记者,我可是能获得一大笔钱的,知道吗?”这是他唯一的评论。
鲍里斯盯着他说:“你可以试试,但我会逮捕你。”
费尔德海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鲍里斯探出身子靠近了他。这是一种问询技巧,米拉也知道。对话者之间,除非有特别的情感或亲昵关系,一般都倾向于遵守一条无形的界线。但在这种情况下,讯问者接近受讯者就是为了入侵他的地盘,让他感到不自在。
“费尔德海尔先生,我相信你非常欢迎警察的到来,为他们端上最好是你撒过尿的茶水,然后高兴地欣赏着他们像白痴一样地端着茶杯却不敢喝的臭脸。”
费尔德海尔一言不发。米拉向鲍里斯看去,心想:谁知道这种情况下他的这一步走得对不对呢。他们明白得太早了。于是,警察平静地把手中的杯子放到小桌子上,一口也没尝,然后继续盯着男人。
“现在,我希望你能跟我们讲一些你在孤儿院的事……”
费尔德海尔低下眼,他的声音很小:“可以说我是生在那个地方的。我从没见过我的父母。我母亲生下我后,他们就把我带到了那里。我的名字是洛夫神甫取的,他说这是他一个熟人的名字,他很年轻的时候就战死沙场了。我在想为什么那个牧师会觉得这个给别人带来厄运的名字会给我带来好运!”
门外的狗开始叫了起来,费尔德海尔有些分神,于是责备它道:“安静点儿,科赫!”然后,他又继续对他的客人们说:“我以前养了很多狗。这是一个卸货的地方。我把它买下来的时候,他们跟我保证这里的土地可以开垦。但里面时不时地就会冒出一点儿什么——污水和各种令人讨厌的东西,特别是下雨的时候。狗喝了那些水,肚子就鼓了起来,几天后就发病了。现在只剩下科赫了,我觉得它也快离开我了。”
费尔德海尔说跑题了。他不想和他们一起回到那个或许是为他指明了命运的地方。死狗的故事其实是他在试着跟对话者谈判,让他们不要打扰他。但他们不会轻易放手。
米拉说话的时候,让语气尽量变得更有说服力:“我希望你能努力想想,费尔德海尔先生。”
“好,你说吧……”
“我想知道‘眼泪中的微笑’的画面会让你想到什么……”
“这是那些精神病学家做的事,不是吗?一种把想法联系起来的游戏?”
“是的。”米拉赞同地说。
费尔德海尔开始思考起来。他的动作很夸张,眼珠子朝天,一只手挠着头。他想让他们觉得他愿意合作,或者,也许他知道他们肯定不能因为“遗漏记忆”而判他有罪,他只是在捉弄他们。但过了一会儿,他说:“比利·穆尔。”
“是谁,你的同伴吗?”
“啊,那个小孩简直太与众不同了!他来的时候七岁。他总是快乐地微笑着。他马上就成了所有人的幸运星……当时他们已经快要关闭孤儿院了,只剩下我们十六个人。”
“那个庞大的孤儿院里就只有这么点儿人?”
“牧师们也走了。只有洛夫神甫一个人留了下来……我是那群孩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个,我当时大概十五岁……比利的故事悲惨极了,他的父母都是上吊自杀的。他找到了他们的尸体。他没有叫喊,也没有找人帮忙,而是自己站到椅子上,紧紧抓住他们,把他们从天花板上解了下来。”
“真是非常特别的经历。”
“对比利来说不是。他总是很快乐,他能适应最糟糕的事。对他来说,一切都是游戏。我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对于我们其他人来说,那个地方就是监狱,但比利毫不在意。他浑身都散发着能量,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有两个固定的爱好:一双该死的溜冰鞋,他常穿着它在人烟稀少的走廊上滑来滑去;另一个是足球赛!但他不喜欢自己踢。他更喜欢坐在足球场边为我们做电视报道!‘比利·穆尔现在在墨西哥城的阿兹台克体育场报道世界杯决赛……’他生日的时候,我们凑钱给他买了台录音机。他喜欢极了,他可以整小时整小时地录音,然后再自己听!”
费尔德海尔口若悬河,谈话有些偏轨。米拉试图把它拉回到出发时的轨道:“你跟我们讲讲在孤儿院里最后几个月的生活吧……”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他们打算关掉孤儿院,我们这些孩子就只有两条出路:最终被收养或转到其他机构,类似某种家庭组织。但我们是次等的孤儿,没有人愿意收留我们。可比利就不一样了,要他的人都要排队了!所有人一见到他就特别喜欢他!”
“最后怎样呢?比利找到新家了吗?”
“比利死了,警官。”
他非常沮丧地说,就好像这个命运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一样。也许有一些是这样,就好似那个孩子也代表了对其他同伴的某种救赎。他是一个最终可以完成救赎的人。
“怎么会这样?”鲍里斯问。
“脑膜炎只带走了比利。由于害怕传染,我们一瞬间就被遣散了……很幸运,不是吗?”他勉强笑了笑,“呃,就好像我们被提前释放了,那个破地方比预期早六个月就关了。”
当他们起身要走时,鲍里斯还问:“你后来见过那些同伴吗?”
“没有,几年前我遇到过洛夫神甫。”
“他现在退休了。”
“我还希望他翘辫子了呢。”
“为什么?”米拉一边问,一边想到了最糟糕的事,“他对你不好?”
“没有。但如果你在那种地方度过童年,你就会学会去憎恨你记得的一切,只因为你在那里生活过。”
这和鲍里斯的想法一模一样,他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费尔德海尔没有送他们到门口,而是坐到桌前,拿起鲍里斯没喝的那杯冷茶,把它放到唇边,一饮而尽。
然后,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傲慢地说:“祝你们好运。”
一张陈旧的集体照——孤儿院关闭前生活在那里的最后一批孩子——在洛夫神甫曾经的办公室里被找到了。
在十六个孩子和年迈的牧师中,只有一个人冲着镜头笑了。
泪水中的笑容。
明亮的眼睛,蓬乱的头发,缺少一颗门牙,绿色球衣上有一块明显的油渍,就像荣誉奖牌一样。比利永远在那张照片和孤儿院教堂边的墓地里长眠了。他不是唯一一个被埋葬在这里的孩子,但他的坟墓是最漂亮的。墓前有一座石头天使,它张开着翅膀,摆出保护的姿态。
听完米拉和鲍里斯的叙述后,格兰让斯特恩找来所有关于比利死亡的资料。警察拿出一如既往的勤快劲儿,在比对这些文件时,他注意到了奇怪的巧合。
“像脑膜炎这样有潜在传染性的疾病,是必须通知医疗机构的。洛夫神甫通知的医生和后来发出死亡证明的医生是同一个人。两份文件的日期也相同。”
格兰试图寻找理由:“最近的医院在三十公里外。他很可能不愿意费这个力来检查病人。”
“他相信牧师的话。”鲍里斯补充说,“因为通常牧师不会撒谎……”
至此,格兰不再有疑问了:“我们要挖坟。”
雪开始小粒小粒地落下来,就像在为随后到来的雪片铺路。不久之后,天就要黑了。所以,他们要抓紧行动。
常找来的几个挖坟的人已经开始工作了,还有一台挖掘机,他们在已被冰冻得硬邦邦的土地上挖掘着。在等待中,没有人说话。
常穿上一件肩膀上带灯的背心,然后在石头天使的目光中爬进了那个洞。他面前的一个技工开始用喷灯熔化棺材上的锌焊接处,棺材盖开始移动。
“一个死了二十八年的孩子怎么会苏醒呢?”米拉问自己。也许,比利值得拥有一场简短的仪式或是祷告。但没有人愿意或有时间这么做。
常打开棺材的瞬间,他们眼前就出现了比利可怜的遗骸,他身上还穿着第一次圣餐时的礼服。优雅,戴着领带夹,穿着口袋裤。在棺材的一角,放着已经生锈的溜冰鞋和一台旧录音机。
米拉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费尔德海尔的话:“他有两个固定爱好:一双该死的溜冰鞋,他常穿着它在人烟稀少的走廊上滑来滑去;另一个是足球赛!但他不喜欢自己踢。他更喜欢坐在足球场边为我们做现场报道!”
这是比利仅有的东西。
常开始缓慢地用手术刀切下一部分衣物组织,即便是在这么不方便的地方,他的动作也又快又准。他检查了尸体的保存状态,然后转身对其他队员说:“上面有多处骨折。我无法立即判断出这些伤是何时形成的……但我认为这个孩子一定不是死于脑膜炎。”


第16章
罗莎把提摩太神甫带到了移动指挥部的所在地,格兰和其他人正在那里等着他。神甫看起来有些不安。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斯特恩最先开口说,“我们要跟洛夫神甫谈一下,很紧急。”
“我跟你们说过,他已经退休了。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六个月前到这里时,我只和他见了几个小时,就是为了职务交接。他跟我解释了一些事,交给了我一些文件和几把钥匙,然后他就走了。”
鲍里斯对斯特恩说:“也许我们应该直接去教廷。你觉得神甫退休之后会去哪儿?”
“我听说有类似疗养之家这样的地方。”
“也许,可是……”
他们又重新看向了提摩太神甫。
“可是什么?”斯特恩鼓励他说。
“我好像想起来了,洛夫神甫想和他妹妹一起住……是的,他跟我说过,他妹妹和他年纪差不多,而且还没有结婚。”
神甫似乎很高兴自己终于为调查作出了贡献。不管怎样,他是来提供帮助的,尽管不久前他还是拒绝的态度。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去和教廷说。仔细想来,要知道洛夫神甫在哪儿也不难。很可能我还会想起别的什么。”
年轻的神甫似乎平静了下来。
此时,格兰插话了:“我们非常乐意,这样我们就能避免刊登无用的广告说明这里正在发生的事了。我想这会让教廷不高兴的。”
“我也这么想。”提摩太神甫赞同地说,语气很严肃。
神甫向他们告别后,罗莎转向格兰,看得出她很反对。
“如果我们所有人都一致认为比利的死不是意外,那么为什么我们不派人去抓洛夫神甫呢?他显然脱不了干系!”
“是的,但要为男孩凶杀负责的不是他。”
“凶杀”这个词没有逃过米拉的耳朵,这是格兰第一次提起。但比利的骨折可能只是横死造成的,没有任何证据显示这是人为的。
“你怎么能如此肯定神甫是无罪的呢?”罗莎继续问道。
“洛夫神甫只是掩盖了事实。他捏造了比利患脑膜炎的故事,这样就没人敢冒险深入调查了,因为害怕传染。其余的是外面的世界做的:没有人在意孤儿,你们很清楚这一点,不是吗?”
“另外,孤儿院也快关了。”米拉支持他说。
“洛夫神甫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因此我们要审问他。但我怕如果我们派人去找他的话……呃,那我们可能就找不到他了。他老了,也许已经决定把这个事实带进坟墓了。”
“那我们该怎么做?”鲍里斯有点儿没耐心了,“难道我们要干等着那个小神甫的消息吗?”
“当然不是。”格兰回答说。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斯特恩从户籍登记处调出来的孤儿院的平面图上。他指着一块地方给鲍里斯和罗莎看。
“你们要去东边的楼里一趟,看到了吗?那里有孤儿院关闭前所有住过的孩子的花名册。当然,我们关心的只是那最后的十二个孩子。”
格兰把集体照拿给他们看,比利的笑容很是突出。他把照片翻了过来:背面是照片里所有孩子的签名。
“你们拿花名册和照片比对一下名字,这样就能知道谁没有在照片上签名……”
鲍里斯和罗莎面面相觑。
“你怎么知道少一个?”
“因为比利是被他的同伴杀死的。”
在比利微笑的那张集体照里,罗纳德·德米斯站在左边第三个的位置上,他八岁。也就是说,在比利到来前,他是幸运星。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嫉妒足以成为置别人于死地的理由。
他和其他人一起从孤儿院里出来后,国家官僚体制就断了他的线索。他被收养了?不太可能。也许他进了一个家庭收养机构。这是个谜。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个消息黑洞的背后,藏着洛夫神甫的手。
必须要找到洛夫神甫。
提摩太神甫确定他在教廷:“他妹妹去世了,他请求恢复世俗的身份。”事实上,他脱下了僧袍。也许,他对于隐瞒一起凶杀案有负罪感,也许他发现邪恶在一个孩子的面容中也能掩盖得很好,他无法忍受这个事实。
这些猜想让全队人都躁动不已。
“我不知道到底是该发动大家去寻找那个人,还是该等着你给我答案!”
罗凯办公室的石膏墙在他的吼声中微微颤抖起来,督察的焦急越加突显出了格兰的冷静。
“民众一直问我第六个女孩的情况,他们说我们做得远远不够!”
“如果阿尔伯特不想留线索给我们,我们就不可能找到她。我刚从克莱普那儿得到消息。这个犯罪现场也很干净。”
“你至少得告诉我,你觉得罗纳德·德米斯和阿尔伯特是不是同一个人?”
“我们已经在贝尔曼身上犯过这个错误了。目前,我认为不应该急于下结论。”
这是一个建议,罗凯并不习惯在案子的管理上听取别人的意见。但这一次,他接受了。
“可我们不能就在这里等着那个心理变态的人把我们带到他想要我们去的地方啊。这样,我们就救不出那个孩子了!我确定她还活着!”
“只有一个人能救她,就是阿尔伯特自己。”
“你真的希望他主动把她交给我们?”
“我只是说,在某个时刻,他可能也会犯错。”
“我操!你觉得我能抱希望吗?外面的那群人正等着看我的笑话呢!我要的是结果,博士!”
格兰习惯了罗凯的脾气。特别是,这不是冲着他来的。这与督察的内心世界有关,是职务造成的非直接结果。当你站得太高时,总会有人想把你拽下来。
“这段时间我挡掉了一大堆卑鄙小人,他们有的是明面上的,有的会放冷箭。”
格兰知道如何保持耐心,但和罗凯一起他总是很难做到。于是他试着主动摆脱它。
“你想听一件让我奇怪的事吗?”
“任何能让我摆脱僵局的事都行,讲吧。”
“至今我还没跟任何人说过……眼泪。”
“怎么了?”
“在第二个女孩的尸体周围至少有五升的液体!眼泪是咸的,应该很快就会挥发干净,但那些液体却没有挥发掉。我问过自己这是为什么……”
“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它们是人造的:他精确地仿造了人类眼泪的化学成分,制造了假象。因此,它们不会干涸……你知道要怎样人工造出眼泪吗?”
“不知道。”
“这就对了。阿尔伯特知道。并且,他花时间这么做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快告诉我。”
“这意味着他精心准备了一切,所有呈现在我们眼前的都是他多年来精心策划的结果!而我们却要在短时间内击败他。”
罗凯一下子瘫倒在了沙发上,眼神空洞。
在停尸房里,常已经复原了比利的遗体,准备重新把他埋葬到石头天使下。
常正要完成尸检,他给骨折部位照了X光片。然后把它插在一块发光的面板上,鲍里斯站在前面。看到他,米拉并不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