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弄坏的……”
米拉抬眼看了看那个说话的胖乎乎的女孩。她是所有人中最小的,最多只有八岁。她有长长的梳成辫子的金黄色头发和强忍着泪水的天蓝色眼睛。米拉冲她笑了笑,想安慰她一下,然后更仔细地看了看那个玩意儿。她拿起它,递给鲍里斯。
“这是什么?”
他把它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这看起来不像是游戏机……”
他打开了它。
红光开始在屏幕上闪烁起来,发出频率固定的短促的嘀嘀声。
“我跟你们说过,这是坏的。”胖女孩赶紧更加明确地说。
米拉注意到鲍里斯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我知道这是什么了……妈的!”
听到鲍里斯的脏话,胖女孩转了转眼珠,难以置信地想,居然有人会亵渎这种如此严肃的地方。
鲍里斯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她,他全然被手里的那个东西吸引住了。
“这是一个GPS接收器,某人正在某个地方给我们发送信号……”


第13章
为寻找第六个女孩的家长而开设的电话专线没有任何收获。
最多的电话是那些为表达支持的人打来的,而事实上,他们只是堵塞了线路。一位有五个孙子的奶奶打了七次电话询问那个可怜女孩的消息。在某次电话里,一名警察有礼貌地请她不要再打来了,而回答却是觉得他可以见鬼去了。
“如果你想让他们意识到他们的行为是不恰当的,那么他们就会说你没人性。”当斯特恩告诉他时,格兰这么评论说。
他们坐在移动指挥部上,追踪着GPS信号。
他们前面是别动队的装甲车,这次将由他们来指导整场秀,就像不久前罗凯明确地告诉他们的那样。
他们格外小心,他们还不知道阿尔伯特要把他们带到哪里去,这也可能是个陷阱。但格兰的想法截然不同。
“他想向我们展示什么。肯定是非常残忍的东西。”
警方在一块几千平方米的区域侦测到了GPS信号。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无法确定发射源。需要亲自到那里去。
在移动指挥部内,可以明显感受到紧张的氛围。格兰和斯特恩聊了几句。鲍里斯在检查武器的性能,然后又看看自己的防弹背心是否穿好。米拉看着车窗外的高速公路岔道,高架桥的沥青斜坡连接在了一起。
GPS接收器交给了别动队的队长,罗莎能在电脑屏幕上看到他们前面的同事。
无线电波里传来一个声音:“我们正在靠近。信号似乎是从我们前方一千米左右处发出的……”
所有人都探出身来看。
“那里会是什么地方?”罗莎问自己。
米拉隐约看到远处有一幢宏伟的红砖建筑,它由许多彼此相连的楼房构成,成十字状。这是30年代的哥特式风格,简单而黑暗,是当时教堂建筑中的典型。在某一面上,一座钟楼十分显眼,它的旁边是一座教堂。
装甲车排成一排在通往主楼的长路上行驶。到达主楼后,大家作好准备冲进大楼。
米拉和其他人一起下了车,她抬眼看了看那座久远的宏伟大楼。大门上用浮雕刻着一行字。
“帮助患难中的孤儿,让他们在这个世界中保持纯洁。”格兰为她翻译道。
这里曾经是孤儿院,现在关门了。
队长示意了一下,队员们便分散开来,从两边的入口进入大楼。由于没有周密的计划,他们不得不即兴行动。
米拉和其他人约莫等待了一分钟后,和正门前的队长一起走了进去。
第一个厅很大,他们面前是两道交错的楼梯,直通二楼。朦胧的光线透过一扇高大的玻璃窗射进来。这里唯一的主人就只剩下那些鸽子了,它们被这些外来者吓到了,疯狂地扑动翅膀,围绕着玻璃天窗飞来飞去,在地上倒映出转瞬即逝的影子。大楼里回响着别动队一间一间搜查房间的脚步声。
“没有发现!”每次确定一个地方安全后,他们就会相互这样叫喊。
在那个不真实的氛围里,米拉四处查看着。这又是阿尔伯特计划中的一部分,但和黛比专有的那部分很不相同。
“孤儿院。在这里。他们至少有个家,有安全教育。”斯特恩说。
鲍里斯觉得应该纠正他:“送到这里的都是没有人愿意收养的孩子——囚犯的孩子或杀人犯的孩子。”
“长官,这里有发现……”
GPS发射源在地下室。米拉和其他人一起朝那个方向跑去,他们穿过带大铁锅炉的厨房,然后是一个巨大的餐厅,里面摆满了刨花板桌椅,上面是浅蓝色的甲酸酯涂层。她从一个偏僻的螺旋楼梯下去,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地方。天花板很低,得靠一排箱灯采光。地板是大理石的,向中央走廊倾斜,上面的排水管历历可见。沿墙排列的水盆也是大理石的。
“这里应该是洗衣房。”斯特恩说。
别动队的队员们在必要的距离外测量了洗衣盆的周长,以免污染现场。他们中的一个摘下头盔,弯下腰就要吐。没有人想看到那一幕。
鲍里斯是第一个穿过队伍的人,刚一到达现场,他就马上停了下来,同时用一只手捂住了嘴。罗莎收回了目光。斯特恩只喊出了一句:“愿上帝宽恕我们……”
格兰面无表情,然后是米拉。
安奈可。
她的尸体躺在几厘米深的混浊液体里。肤色蜡黄,已经表现出尸体腐败的最初迹象。她光着身子。右手紧紧抓着GPS发射器,它继续跳动着,像是那片死亡图景里荒谬的一线生命。
安奈可的左臂也被截断了,缺失的左臂让身体的姿态显得有些脱节。但是,让在场的人纷乱不安的不是这个,不是尸体的保存状况,也不是面对这个猥亵场面的事实。
引起他们这般反应的是——那具尸体在笑。


第14章
他是提摩太神甫,看起来约莫三十五岁。头发是金黄色的,很细。他很害怕。
他是这个地方唯一的住户。
他在小教堂边的教区有一所房子,而这所房子是那片巨大的建筑群里仅有的仍在被使用的建筑,其余的早已废弃多年。
“我留在这里是因为教堂依然很神圣。”年轻的神甫解释说,尽管现在他只为自己做弥撒了,“没人到这里来。郊区太远了,外面的路也被阻断了。”
他来这里刚六个月。在洛夫神甫退休后,他接替了他的位置。显然,他不清楚这里发生过什么。
“我几乎从来没来过这里。”他坦白地说,“我要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罗莎和米拉向他解释了他们到来的原因。格兰发现提摩太神甫的存在后,他就希望由她们两个去和他交谈。罗莎假装在小本子上做笔记,但很显然,她对神甫的话并不太在意。米拉试图让他相信没有人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并且他对于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过失。
“真是个可怜又不幸的女孩。”说完,神甫就哭了起来。他心里很乱。
“我们希望您能跟我们到洗衣房去一趟。”罗莎的话再次让他惊讶不已。
“为什么?”
“因为我们要向您询问一些关于那个地方的事,那里就像个迷宫一样。”
“可我跟你们说过了,我只去过几次,我不觉得……”
米拉打断了他:“只需要几分钟,我们会把尸体挪开的。”
她在谈话中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信息。因为她明白提摩太神甫不愿意让女孩受苦的躯体留在他的记忆中。事实上,他还要在这个荒凉的地方住下去。现在这样已经够困难的了。
“就按你们说的那样做吧。”他最后点了点头,同意了。
他陪她们来到门口,重申他随时愿意为她们服务。
回去的路上,罗莎故意走在米拉前面几步,为了腾出她们之间的距离。若是在其他时候,米拉一定会对这种挑衅加以反击。但现在她是队里的一员,如果她想完成她的工作就必须遵守各种规则。
犯罪现场可能找到很多信息,关于案件的动态,或是关于杀手的个性。
贝尔曼的汽车不能被认为是真正的犯罪现场,但第二具尸体可以帮助他们得出很多关于阿尔伯特的推断。
因此,需要对现场进行深入分析,利用团队的智慧来更好地确定他们正在追捕的凶手形象。
米拉知道罗莎想把她排除在外,但最终她还是在能量链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正如她参与找到贝尔曼汽车里第一具尸体时重新为自己定位的那样。现在,鲍里斯和斯特恩也把她当做他们中的一员了。
一旦支开了别动队的队员,格兰和他的人就占据了洗衣房。
现场被四个支架上的卤素灯照亮了,这些灯连接到一台发电机上,因为大楼里没有电。
所有东西都未被碰过。常博士开始在尸体的周围工作。他带来了一个奇怪的装置,放在小手提箱里,由试管、化学试剂和显微镜组成。这时,他正在提取浸着尸体的浑水样本。不久之后,克莱普也会来这里检测。
在离开现场进行科学分析前,他们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很明显,我们所在的不是第一犯罪现场。”格兰最先开口说道,他认为那是第二现场,因为女孩的死亡一定发生在其他地方。在连环杀手的案子中,发现受害者的地方比受害者受害的地方重要得多。因为凶杀只是凶手的所作所为,而随后的一切会成为一种共享经历的方式。通过受害者的尸体,凶手能与调查者之间建立某种联系。
从这一点看,阿尔伯特绝不逊色。
“我们应该仔细观察这个地方。要了解它所蕴涵的信息,并且知道信息是给谁的。谁想先开始?我要提醒你们,任何观点都不该藏在心里,因此,你们完全可以自由地说出掠过脑子的任何想法。”
没人想第一个开口,他们脑子里有太多的怀疑堆积成团。
“也许,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在这里度过童年,也许他的恨意、他的愤怒就来自这里。我们应该查查档案。”
“坦白地说,米拉,我并不觉得阿尔伯特想向我们提供有关他自己的信息。”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他不想被抓……至少是现在。事实上,我们才找到第二具尸体。”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有时连环杀手希望被警方抓获,因为他们无法停止杀戮,不是吗?”
“蠢话!”罗莎用惯用的傲慢语气说。
格兰补充说:“的确,通常连环杀手最后的希望就是停止杀戮。但并不是因为他不能控制住自己,而是被抓获后,他就能最终出现在大家面前,因为有自恋人格的人希望自己的伟大可以获得大家的认可。如果他的身份一直是一个谜,那么他就无法实现这一目标。”
米拉点了点头,但她并不完全赞同。格兰注意到了,于是对其他人说:“也许我们要简要地概述一下我们是如何重建犯罪现场和连环杀手行为之间的关系的。”
这是特意为米拉补的一堂课,她也并不反感。
年纪最长的警察斯特恩说话了,他没有直接朝米拉看去,他不想让她觉得尴尬:“根据现场的状况,我们可以把连环杀手分成两大类:无组织和有组织。”
鲍里斯继续说:“第一类的连环杀手,在他生活中的所有方面都毫无组织性。他是一个人际交往的失败者。他很孤独。他的智商比一般人低,文化水平不高,从事着不需要什么特殊能力的工作。他在性方面也不强,在这一点上,他只有慌忙和笨拙的经历。”
格兰接着说:“通常,他是一个在童年受过严厉管教的人。因此,很多犯罪学家认为他想让受害者尝到他小时候受到的同等的痛苦和折磨。所以,他的内心里隐藏着愤怒和敌意,这些不一定要表现出来,表现给他经常交往的人看。”
“无组织的连环杀手没有计划,他会自发地行动。”罗莎插了一句,她不想让自己被排除在外。
格兰明确地说:“缺少组织的犯罪会让杀手在行动时非常不安。因此,他倾向于在他熟悉的地方附近作案,在那里他会更加自在。而不安和不够远离的事实会导致他犯错,比如留下一些会出卖他的痕迹。”
“他的受害者,通常都只是那些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方的倒霉鬼。他杀人是因为这是他知道的唯一一个能和其他人建立关系的方式。”斯特恩最后说。
“那有组织的人是怎么行动的呢?”米拉问。
“呃,首先他很狡猾。”格兰说,“他能完美地伪装自己,让别人难以认出他来。他看上去是个正常人,遵纪守法。他的智商很高,他在工作中表现出色,他通常在自己生活的社区里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他童年没有受过特别的创伤,他极爱他的家庭。他惯于交际,在与异性的交往中没有任何问题。他杀人只是出于纯粹的喜爱。”
最后一句话让米拉气愤不已。她不是唯一一个吃惊的人,因为常第一次把目光从显微镜上挪开了,抬头看着他们。也许他也在问自己,一个人怎么会因为伤害了同类而获得满足感呢?
“他是个猎手。他精心挑选猎物,通常是在远离他生活的地方。他狡诈而谨慎。他能预测到调查的后续发展,于是能提前知道调查者的行动。因此,抓住他很困难。他能在经验中不断学习。他布置棋子,然后等待猎物并将其杀害。他在行动前可能会计划几天或几个星期。他非常小心地挑选受害者。他观察她,进入她的生活,收集信息,清楚地记录下她的习惯。他会一直寻找机会与她联系,假装行为磊落或是具有亲和力以博取她的信任。为了显得有理有据,他更喜欢用言语,而不是暴力。他用的招数是引诱。”
米拉转头看了看这个大厅里呈现的死亡表演,然后,她说:“他的犯罪现场应该总是很干净,因为在他看来,有序就是‘控制’。”
格兰点了点头:“看来,你确定了阿尔伯特的形象。”
鲍里斯和斯特恩冲米拉笑了笑,而罗莎小心地避开了她的目光,假装在看时间,叹了口气,惋惜那毫无用处的浪费时间之言。
“长官们,有新发现了……”这一小群人中沉默的队员开口了。常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刚从显微镜目镜下取下来的玻璃切片。
“是什么,常?”格兰迫不及待地问。
法医还不想宣布。他目光灼灼,发出夺人的光辉:“我看到尸体时,就问自己她怎么会浸在这摊水中……”
“我们是在洗衣房啊。”鲍里斯肯定地说,就好像这是世界上最不言而喻的事。
“是的,但和楼里的其他电力设施一样,这个水利装置也已经废弃多年了。”
这一揭露突然触动了所有人,尤其是格兰。
“那么,这种液体是什么?”
“您要听好了,博士……是眼泪。”


第15章
人是自然界中唯一一种会哭会笑的生物。
这点,米拉知道。她有所不知的是,人类的眼睛可以产生三种泪水。人体机能需要的泪水,可以持续不断地湿润和滋养眼球。反射性流泪,有异物入侵眼睛会主动分泌液体。还有动情落泪,这和痛苦有关。不同的泪水构成的化学成分不一样:最后一种含有大量的锰元素和荷尔蒙。
米拉不会因为痛苦流泪。
这是她无法承认的秘密。
她不会痛苦。移情是理解他人的必要条件,这样在人群中才不会觉得孤单。
她想到了父亲的死,当时他四十一岁。是她找到了父亲,那是一天下午,父亲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了呼吸。他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至少在亲人们问她为什么没有马上报警的时候,她是这么说的,她站在那里,花了近一个小时看着他。事实是,米拉立马就明白她什么都做不了。她的惊讶并不针对这个悲惨事件。让她吃惊的是,她无法在情感上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她的父亲——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教给她一切的人,她的人生导师——再也不存在了,永远也不存在了。但她的心没有破碎。
葬礼上,她哭了。不是因为最终那种难以抗拒的想法在她的灵魂里生出了绝望,而仅仅是因为这是一个女儿应该做的。那些咸咸的泪水是她憋了很久的结果。
“这是一种阻滞,”她对自己说,“只是阻滞,是压力。我真是个笨蛋。其他人也会这样。”她什么办法都尝试过了。她受着回忆的折磨,至少为了让自己感到有罪,但什么都没有。
她无法解释。于是她把自己关在无法穿越的安静之中,不允许任何人探寻她的灵魂,包括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在尝试过几次后,也顺从地不去干扰女儿单独的哀悼。
全世界的人都以为她被压垮了、摧毁了。米拉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她只想继续以前的生活,同时把那个男人埋在心底。
随着时间的流逝,事情依然没有改变。失去亲人的痛苦她从没有感受到,葬礼偶有发生:她的奶奶,一个同学,其他亲戚。在这些场合,米拉什么感觉都没有,除了想尽快结束这些死亡仪式。
她该跟谁说呢?他们会把她当做一个怪物,一个冷血的人,她不配做人类的一员。
家人的追悼会结束后,米拉觉得她能更轻松地模仿出她根本没有的痛苦了。她到了与人接触的年纪,特别是异性,但她出现了问题。“如果我无法对一个男孩移情,那我就无法和他开始恋情。”她反复这样对自己说。因为就在同时,她学会了这样定义她的问题。“移情”这个词——她学得很好——就是“在一个主体上反映出自身的情感,并与其融为一体”。
从那时起,她开始咨询精神分析师。一些人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另一些人则告诉她治疗的时间会很长、很辛苦。她要往深处挖掘,直到找出她的“情感根基”,并明白她的情感流是在哪里中断的。
所有人都持有同一个观点——她需要打通阻碍。
几年来,她一直接受心理治疗,却没有任何结果。她换过很多医生,还会继续无止境地寻找下去,直至有一个医生——最玩世不恭的那个,她不会十分感激他——清楚地告诉她:“痛苦并不存在。就像所有其他人类情感范畴一样,只是化学问题,爱只是内啡肽的问题。用一支硫喷妥钠的注射器,我就可以除去你所有的情感。我们只是有血有肉的机器。”
最终,她觉得有些宽慰。不是满足,但是宽慰!她什么都做不了。她的身体进入了“保护”模式,就像某些电器在过载时需要保护自身电路一样。那个医生还对她说,有一些人在他们存在的某段时间会有很多痛苦,太多,比人类整个一生能承受的还要多得多。这时,他们或者停止生命,或者选择习惯。
米拉不知道她的这种习惯是否属于幸运,但多亏了这种习惯,她才变成了现在这样。她是一个寻找失踪女孩的侦察者,为别人消除痛苦给予了她从未有过的感觉。于是,她的灾祸突然变成了她的天赋。
米拉向调查队和格兰撒了谎。事实上,她已经十分清楚地了解了连环杀手的形象,或者至少是他们行为的某一方面:虐待狂。
根据连环杀手的行为方式,几乎总能找到明显的虐待成分。受害者被当做“对象”,通过对他们施加暴行,欣赏他们的痛苦,他能获得个人优势。
连环杀手通过对受害者施以虐待,从中获得快感。
人们通常认为连环杀手无法和他人建立成熟而完整的关系,因此,他便从人退化成物。于是,暴力就成了他唯一能与外界建立关系的方式。
“因此,我不希望这发生在我身上。”米拉自言自语道。她和那些无法产生同情感的杀人犯有共同点,这让她作呕。
找到安奈可的尸体后,当她和罗莎一起离开提摩太神甫家时,她暗自许诺,那晚在那个女孩身上发生的事会让她铭记于心。于是,在那天末了,当其他人回到研究室总结并整理调查结果时,她离开了几个小时。
然后,正如其他几次那样,她去了一家药店,买了一些必需品——消毒剂、膏药、棉花、一卷无菌绷带、针头、缝合线以及刀片。
头脑里带着清晰的想法,她回到了汽车旅馆,那是她的老房间。她没有退房,她一直在付房钱,就是为了突发事件。她拉上窗帘。只打开两张床其中一张的床头灯。她坐了下来,倒出放在床垫上纸袋里的东西。
她脱下牛仔裤。
在手上洒了些消毒剂后,她小心地揉开。然后,她用另一种液体浸湿了一块吸水棉布,接着擦拭右腿内侧的皮肤。再上面一些,有一块已经愈合的伤口,这是在上一次过于笨拙的试验时留下的。这一次她不会惹麻烦了,她很棒。她用嘴咬开包裹在刀片上的纸,稳稳地把它夹在手指之间。她闭上眼,垂下手,数到三,然后摸了摸右腿内侧的皮肤。她感觉到刀刃陷入了肉中,在移动,然后划开一条热乎乎的口子。
生理的疼痛迸发出喧嚣的安静,沿着身体从伤口处不断向上,然后到达她头部的最顶端,把她从死亡的画面中解脱出来。
“这是为你划的,安奈可。”米拉在寂静中说。
然后,她终于哭了。
泪水中的微笑。
这是犯罪现场的象征画面,在光着身子躺在洗衣房里的第二个女孩身上有不可忽视的细节。
“他是想用泪水洗净躯体吗?”罗凯问。
格兰像往常一样,并不相信这种简单的解释。到那时为止,阿尔伯特的杀人方式都表现得非常细致,他不可能使用如此平庸的手法,毕竟他认为自己比所有之前的连环杀手都技高一筹。
研究室里,疲倦感已经触手可及。米拉在约晚上九点时从汽车旅馆回去了,她两眼充血,右腿略微有些一瘸一拐。她马上躺到客房里休息了一会儿,没拉开被子,连衣服也没脱。大约十一点时,格兰的声音吵醒了她,他在走廊里低声打电话。她一动也不动,让人觉得她在睡觉。事实上,她在听。她的直觉告诉她,电话的另一头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个管家,或者是保姆,他叫她“露娜女士”。他询问汤米——那时他叫他孩子——有没有吃饭,有没有做完作业,还有,有没有撒娇。露娜女士回答他时,格兰嘀咕了好几次。他们的谈话以这位犯罪学家保证明天回家为结尾,为了看汤米,至少是几个小时。
米拉蜷缩成一团,肩膀抵在门上,一动也不动。当格兰打完电话后,她觉得他在客房的门前停了下来,目光注视着她的方向。她能感受到身前的墙上映出了他的一部分影子。如果她翻过身会发生什么呢?他们的目光会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交会。也许一开始的尴尬过去后会发生点别的什么,眼神间沉默的对话。米拉觉得这是必要的吗?为什么那个男人对她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她不知道这种吸引准确来说是什么。最后,她决定转身。格兰已经不在那儿了。
不久之后,她又入睡了。
“米拉……米拉……”
鲍里斯的声音像沙沙声一般,渗入到漆黑的树林和没有目的的道路。米拉睁开眼,看到他站在她的折叠床旁。为了叫醒她,他只是微笑着唤她的名字,并没有碰她。
“几点了?我睡了很久吗?”
“没有,才六点……我要出去,格兰想查访孤儿院里的一些老住客。我在想,你是不是愿意和我一起去……”
听到这个建议,她并不惊讶。而且,从鲍里斯尴尬的表情中,她明白这不是他的主意。
“好,我去。”
这个大男孩点了点头,感激她避免了他进一步的坚持。
约莫五分钟后,他们在大楼前的停车场里会合。汽车发动机已经启动了,鲍里斯靠在车上,嘴里叼着香烟,在驾驶室外等她。他穿了一件有内衬的皮大衣,几乎一直长到膝盖。米拉就穿了平常的那件皮大衣。收拾行李的时候,她没有想到天气会这么冷。大楼间胆怯的阳光,刚刚开始温暖街角的脏雪堆,但阳光不会持续太久,因为预计下午有暴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