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博物馆》作者:[日]大山诚一郎 / 翻译:Amygdala
内容简介
不可预测的神技诡计冷冽澈骨!以《密室收藏家》夺取第13届本格推理大赏奖的大山诚一郎,赌上推理人生之一切的浑身解数之作。
◎日本「本格推理大赏」得主――大山诚一郎,首部本格警察小说登台。
◎继《密室收藏家》后又一力作,不可预测的神技诡计冷冽彻骨。SR AWARD 2016得奖、2016本格推理小说大赏入围作品。
◎无比冷静的思路、大胆的推理、盛放的侦察能力,冰与火的交会激荡,解开了一个个迷宫般的谜团。
以喷发的推理爱、丰润的推理体验为粮,堂堂怒放的五篇浑身力作!
看穿阴谋吧──!贵为警界高级公务员却甘为「警视厅附属犯罪数据馆」馆长的神秘美女,以及希望早日洗刷污名、回归侦查一课的巡警部长。联合战斗的两人所挑战「陷入僵局、走进迷宫」的困难事件是……?
不可预测的神技诡计冷冽澈骨。作者首部本格警察小说!
作者简介
大山诚一郎(Oyama Seiichiro)
生于1971年、日本埼玉县。在京都大学就学时,隶属于推理小说研究会。在籍社团时以「命中犯人」的高手闻名。2002年以短篇作品〈她不可能杀Patience〉出道。2004年出版的《字母谜题》,以纯熟的超然逻辑在本格推理上,受到高度评价。2013年以《密室收藏家》受颁第13届本格推理大赏奖。本书《赤色博物馆》受颁SR AWARD 2016奖(国内部门),亦入围2016年第16届本格推理大赏。其他的著作有《假面幻双曲》。译作有Edmund Crispin的《为了永久的别离》、Nicholas Blake的《死的壳》。

 

第一章 面包的赎金
寺田聪站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冬日的晴空没有一片云彩,澄澈而清透。但这也无法缓解心中的郁结。
三鹰市闲静的住宅区一角,爬满了爬山虎的水泥墙围出了一块将近一千平米的区域。铁门里面是一幢有着半个世纪历史的,红砖筑成的三层建筑物。门旁边的柱子上,依稀可见“警视厅附属犯罪资料馆”的斑驳字样。
这里,从今天起就是自己工作的地方了。
——“下周一开始,你被正式调动至犯罪资料馆工作。”
——“犯罪资料馆?为什么?”
——“为什么?好好想想你自己做过的事吧。”
与系长的对话在脑中复苏,真是令人不快。
按响大门旁边的门铃,传来了沙哑的应答声。
“您好?”
“您好,我是今天起被调来这里工作的寺田聪巡查部长。”
“啊啊,辛苦您了。这就给您开门。”
建筑物正面的门打开了,走出了一位穿着门卫制服的瘦小老人。看上去已经年逾古稀了。虽然他脸上一副含饴弄孙的温和表情,可那双眼睛却是锐利得很。门卫老人走近铁门,掏出钥匙打开了锁。拉开滑动式的大门,将聪引了进去。
“馆长正等着您。请跟我来。”
聪跟在门卫老人身后。走进铁门,是一处有四个停车位的停车场,不过只停着一辆破破烂烂的运货车。
走上五层石阶,来到了建筑物的正门前。大大的木门被格棂划分成好几个区域,嵌入了茶色的玻璃。现在都有些褪色了。
进入建筑物,光线顿时昏暗了下来,古旧楼宇特有的气味钻入鼻中。宽阔的走廊笔直地向前延伸。墙壁上到处都沾染着点点污渍。屏息聆听,听不见一点声音。和聪之前所属的搜查一课有着天壤之别。
进门右转是门卫室,左转则是厕所。一位清洁工打扮的中年妇女恰巧带着水桶和拖把从厕所走出,大概五十岁上下,一头卷发。刚一看到聪,她就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
“你就是新调来我们这的人?真是个好男人啊。又高又有男子气概。是我的菜!”
怎么回事啊,这个大姐。
“我叫中川美贵子啦。高贵的贵,美人的美——美贵子。这名字和我很搭吧?好好记住哦。”
“好,好的。那个,我叫寺田聪。”
“名字都很美男子呢。”
中川美贵子伸手在腰包中摸索了一阵,热情地说:“来,吃糖!”刚刚打扫时戴着的橡胶手套还没有脱下来。聪礼貌地谢绝了。门卫老人看着这一幕,一脸苦笑。
走廊尽头右手边的房间,贴着“馆长室”的门牌。两人来到门前,门卫老人敲了敲门,房间里传来一声低沉的“请进”。聪说了声“失礼了”,便走了进去。
馆长室面积大约八叠。正面和左边的墙壁上有窗户,不过被窗帘挡了个严严实实。剩下的两侧全是高大的书架,塞满了各类文书。房间的正中间是一张黑檀木的书桌。面向门口,坐着一位正在读书的女人。
——雪女。
脑海中突然产生了这样的联想。究竟是因为她穿着一袭白衣的缘故呢;还是因为她那近乎苍白、没有血色的皮肤以及妖艳的黑色长发呢;亦或是她那看不出年龄、人偶般的冷峻面容给人带来的错觉呢?
女人轻轻抬了抬无框眼镜,直直地望向聪。细长的睫毛和精致的双眼皮妆点着她大大的瞳仁,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吸入其中。
“我是从今天开始被调来这里工作的寺田聪巡查部长。请多关照。”
聪驱散了种种错觉,大声地自报家门。
“绯色冴子。这里的馆长。欢迎。”
女子的脸上全无笑意,声音也十分冷淡。而且,她的目光又落回了面前的书本。
“此前我从属搜查一课。证物保管相关的工作还是第一次做。虽然经验不足、可能会有很多不周全的地方,但我会努力工作的。”
聪说出了口不对心的话。
绯色冴子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默默地继续看书。
室内充满了尴尬的沉默。在这种时候,一般的上司不是应该说些“加油啊”之类鼓励的话吗?
“那个,今天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工作吗?”
“有问题想问你。”
绯色冴子的目光终于离开了书本。
“问题?”
“女清洁工是用哪只手给你糖的?左手还是右手?”
“——什么?”
扑面而来的是预料之外的问题。她到底想问什么?是在恶作剧吗?可是绯色冴子那张冰冷的苍白面容上依旧没有任何笑意。
“左手?右手?哪只?”
馆长又问了一遍。聪虽然非常困惑,但还是决定在回忆中搜索答案。
“左手。”
“糖纸是什么颜色的?”
“紫色。”
“门卫敲了几次这间房的房门?”
“三次。”
聪恍然大悟,这是在测试自己的观察力。也就是说,馆长事前就给门卫和清扫员下达了“希望你们如此如此”的指示了吧。
馆长的红唇稍稍扭动了一下。那或许是一种微笑。
“合格了——欢迎来到‘赤色博物馆’。”
警视厅附属犯罪资料馆——通称“赤色博物馆”。位于东京三鹰市。其职责是将警视厅下辖案件的各种证物(凶器,遗留物等等)和搜查资料在案件发生一定时间之后从所属警署接收并加以保管,用于调查、研究以及搜查员的培训。助力未来的搜查活动。它是效仿伦敦警局犯罪博物馆——通称“黑色博物馆”——的产物,设立于1956年。可是,与在世界范围内都声名显赫的本尊不同,“赤色博物馆”虽然打着“调查·研究·教育”的旗号,实际上已经沦为单纯的大型仓库。正式馆员只有馆长和馆长助理两人。直截了当地说,完全是个闲职。
作为警视厅的一员,聪以前也曾听说过犯罪资料馆的名头。只不过,他认为那里与为万众瞩目的搜查一课效力的自己怎么也扯不上关系,也就从未放在心上。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人生居然会和犯罪资料馆联系在一起——直到上周五之前都是如此。
三周前,聪惹出了大纰漏。搜索某抢劫伤人案嫌疑人的住处时,他将随身携带的搜查资料忘在了现场。与嫌疑人同居的女子用手机把搜查资料的内容拍了下来,发到了网上。察觉到此事的警方立刻联系了网络供应商,删除了照片,可是照片已经在网络上扩散开来。
这三周里,聪如坐针毡。同事们前往搜查现场之时,唯有他被命令留在本部整理文书。他被排除在了所有搜查任务之外。然后,上周五,他被上司第三强行犯搜查第八系系长传唤。系长毫不留情,开门见山。
——“下周一开始,你被正式调动至犯罪资料馆工作。”
——“犯罪资料馆?为什么?”
——“为什么?好好想想你做过的事吧。”
——“拜托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开什么玩笑。”
系长今尾正行警部恶狠狠地盯着聪。
——“因为你的失态,整个警视厅都遭到了舆论的抨击。警视厅全体职员都因你蒙羞。你这种家伙,搜查一课不需要。”
聪被惊愕和屈辱击溃了。自己是为了成为刑警才进入警界的,绝不是为了当什么保管证物的后勤人员。但是,无论如何抗议,都被系长的一句“这是已经决定的事了”无情驳回。所有搜查一课成员西服的领子上都别着一枚刻有“S1S”的徽章,那是“Search 1 Select”的缩写,代表着搜查一课成员的身份。聪把这枚他万般珍视胜过一切的徽章交还给了系长,在同僚们怜悯的目光中离开了搜查一课。
自己在搜查资料上犯下大错,结果被调动到保管证物和搜查资料的仓库,聪只能把这当作一个恶劣的玩笑。要不然,干脆辞职算了?蜗居在公寓里啜饮着烧酒的聪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刑警是自己的天职,辞职的话未来一定会陷入迷茫。于是他打消了这个念头,终于决定周一去资料馆履职。他告诉自己,有朝一日,他要回到搜查一课——不,哪怕是辖区警署的搜查系也好,总之,一定要回到搜查领域。
在对他说完“欢迎来到‘赤色博物馆’”之后,绯色冴子说了声“跟我来”便快步走了出去。纯白衣摆之下可以隐约见到她姿形姣好的小腿。她走得很快,聪只好慌慌张张地跟在后面。她的身高大约一米六,不过身材很苗条,所以给人的感觉比实际要高挑得多。
馆内有七个房间用于保管证物,两个房间用于保管搜查资料。证物的保管室里排着很多列金属货架,货架上放着塑料收纳盒。盒里是装着证物的聚乙烯袋。每个盒子上都标有案件名称和种类。一般来说,一个盒子对应一起案件,不过也有某些大案件用了十个以上的盒子。如果有些证物体积过大,就不放在收纳盒里,而是直接把聚乙烯袋摆在货架上。在保管室看到三亿元事件的证物时,聪甚至有些感动。这座资料馆收罗了自1956年正式立馆以来发生在东京的所有案件的证物,数量有几十万个之多。
保管室的环境非常舒适。询问之后才知道,这里全年都被设定为气温22摄氏度,湿度55%。此乃保管证物的最佳环境。
“所谓证物的保存以及管理,具体来说是要做哪些工作呢?”
“贴标签。”
“——贴标签?”
“现在,为了便于管理证物,需要构建一个扫描证物袋子上的二维码标签就能在电脑上看到证物相关情报的系统。你知道CCRS吧?”
聪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所谓CCRS,其实是Criminal Case Retrieval System——刑事案件检索系统——的缩写。战后,警视厅把发生在管区内的所有刑事案件都统一登录至该系统。包括案件名、案发年月日、案发地点、被害者姓名(如果是杀人事案件的话还要记录死因)、犯罪方法以及犯人姓名这些基础信息。其中,案件名以搜查本部成立之时使用的名称为准。警视厅管区内的各警署和研究机构都设有能检索这些信息的终端。
“这里正在构建的数据库就是以CCRS为基础的。希望你能负责贴标签以及信息录入。馆长室旁边有间助理室,请使用那里的电脑。”
“——我明白了。”
难道仅仅是这种单调的工作?聪恨不得现在就夺门而出,离开资料馆。不过他想起了自己“一定要回到搜查领域”的誓言,忍耐了下来。
“现在开始,工作中要统一换上白衣,以防衣服上附着的各种物质污染证物,望你理解。”
饶了我吧,聪心想。馆员一共就两个人还煞有介事地换上白衣,是在cosplay医生玩吗?
如此,“赤色博物馆”的生涯便正式开始了。
把一起案件对应的收纳盒从保管室搬到助理室,往装着证物的聚乙烯袋上一枚一枚地贴上二维码标签,把馆长通过email发来的案件信息与二维码逐一对应。这些都完成后,就把收纳盒搬回保管室,再搬来下一起案件的收纳盒……每天都只是一味重复着这一流程。
早上九点上班,下午五点半下班,没有加班。这和从前在搜查一课工作时那种一有事件发生就要集合,没日没夜忙个不停,还经常得在设置搜查本部的警署过夜的生活截然不同。人生道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每早九点,聪来到资料馆时,绯色冴子总是已经在工作了。下午五点半,聪下班回家的时候,她还留下来工作着。所以,从来没有见过她白衣之外的样子。区区保管证物的工作,有必要忙成这样吗?聪非常不解,试着观察了她一段时间后发现,她对证物相关的每一起案件的搜查资料都读得非常仔细,从头到尾,毫不松懈。诚然,为了总结案件概要,阅读搜查资料的确是不可缺少的一环,可是她的阅读方法已经远远超出必要的程度了。难道她能从阅读枯燥无味的搜查资料中获得什么乐趣不成?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绯色冴子完全不是那种能说会道的类型。她开口只说最低限度的必要的话。向她搭话时,她还经常会不理睬这边的发言,只是继续看书。聪和清洁工中川美贵子以及门卫大塚庆次郎聊天的频率要高得多。还有,绯色冴子从来不笑,总是冷冰冰的,面无表情。仿佛她面部的肌肉根本就不具备笑的机能。
某天,聪向一如既往请他吃糖的中川美贵子询问,馆长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精英派出身。警衔是警视。是个头脑非常非常厉害的人哦。”
“——她是精英派?”
聪震惊了。通过国家公务员Ⅰ类考试(2012年起改为综合职称考试)进入警察厅的所谓“精英派”,是在全国共二十五万名警察官中仅有五百多人的真正精英阶层。入厅之时就被授予警部补的警衔。四年——经过制度改革,现在为七年——之后自动升职为警视。然后再经过几年的任期,便可在全国各地担任要职,以聪这种基层派想都不敢想的速度飞快地踏上出世的台阶。精英派与其说是警察官,不如说是警察官僚。正如基层派担任的是犯罪现场相关工作一样,精英派的职务多与警察的组织管理有关。精英派居然会担任犯罪资料馆馆长这种闲职,简直难以想象。
“既然是精英派,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当馆长?”
“什么‘这种地方’啊!犯罪资料馆也很了不起的好吗?”
中川美贵子鼓起了脸。
“啊,说的也是。抱歉啦。但是,警视警衔的精英派,可以在警察厅担任课长辅佐,可以在都道府县警署当课长,甚至还能在中小规模的警署担任署长。来当犯罪资料馆的馆长不是相当罕见吗?”
“是吗?那些我不大懂啦。反正馆长在这儿已经八年了。”
“八年了?”
聪再次震惊了。精英派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升迁,几乎不可能。难道是因为绯色冴子的业务水平实在是太差了吗?想到她那极度匮乏的交流能力,这种猜测也并非无稽之谈。
“我来这里当清洁工是三年前哦。第一次见到馆长的时候,我问她她在这里多久了,她告诉我已经五年了。见到馆长的时候,我就觉得可真是幸运啊。”
幸运?
“因为啊,馆长她,不是个大美人吗?”
“是——吧。”
“在这种美人的手下工作,不是很幸福吗?”
“是——吧。”
“虽然不怎么开口,态度也不怎么和蔼,不过这不是有种那啥来着——冰山美人的感觉吗?我可向往了呢。”
“是——吗。”
雪女是一种无论容貌再美都不会有人希望与她相遇的存在,这一点是肯定的。
“顺便问一句,我的前任是个怎样的人呢?”
“不是多能干的家伙啦。经常打瞌睡,要么就偷懒,很不认真。半年不到就辞职了。”
“再之前的人呢?”
“好像是从大森警署来的。挺厉害的一人,不过也就待了半年左右就辞职了。”
一定是因为管理证物的工作实在是又辛苦又无趣,加之还摊上个交流能力为零又不给人好脸色的领导的原因。不会错的。这里难道和最近新闻中炒得沸沸扬扬的那种大公司的“劝退科室”一样,警视厅把想要劝退的职员都调动来这里吗?馆长是作为必不可少的道具,所以才虽然身为精英派却八年没有调动的吗?念及今后的日子,聪的心情顿时阴郁了起来。
证物是要在案发一定时间之后才被收至犯罪资料馆的。对于杀人案件来说,这个“一定时间”长达十五年。之所以是这个数字,是因为在2005年刑事诉讼法改革以前,杀人罪的公诉时效正好是十五年。换言之,一旦案件时效成立,相关证物就交由犯罪资料馆保管。尽管2005年的刑事诉讼法改革将杀人罪的时效延长至二十五年,2010年的刑事诉讼法改正草案更是直接废止了杀人罪的时效,犯罪资料馆还是沿袭了杀人案件十五年后保管相关证物的这一规则,不做改动。
证物原本保存在各辖区警署,由犯罪资料馆派人收取。这项任务也落到了聪的肩上。
被调来刚满一个月的二月二十五日早晨,聪开着破破烂烂的运货车,前往品川警署收取十五年前案件的证物。这辆运货车是犯罪资料馆唯一的配车。
品川警署位于东品川三丁目。把送货车停在停车场之后,聪来到一楼接待处,报知“我是犯罪资料馆的人。”与保管仓库钥匙的刑警课长碰面后,从他那里接管了相关证物。同时,还得到了案件的搜查资料。
夹克衫、西装、衬衫、内衣、鞋、袜子、手套、眼睛、立体口罩、沾血的刀子、手提箱、针——全部装在聚乙烯袋里。这些是发生于1998年的中岛面包股份公司恐吓暨社长杀害案件的证物。尽管聪当时还是中学生,他依旧能回忆起那段时间媒体对这一案件的持续报导。
回到犯罪资料馆的停车场后,绯色冴子走了出来。聪和她一起把证物从运货车搬上手推车,运到一楼的助理室,陈列在工作台上。绯色冴子戴上手套,逐一取出聚乙烯袋里的证物,开始确认。她苍白的脸上泛出一丝红晕。这位缺乏感情达到非人程度的馆长,唯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感到些许兴奋。
首先,是被害社长的衣物。绿色迷彩的夹克衫,里面是黑色的,看起来像是两面都能穿的双面夹克。Armani的浓茶色西装。棉质白衬衫以及棉质白内衣。衣服很时尚,只不过都染上了干涸的血迹。John Lobb的黑色绅士鞋。白袜子。皮手套。GUCCI的眼镜。立体口罩,应该是用来预防花粉症的。接下来是ZERO Halliburton的硬铝手提箱,这是社长用来运送现金的。沾血的刀子。刃长大约十二三厘米。最后是被橡皮筋捆成一束的十几根针,这些是被放进被害者公司生产的面包中的东西。
突然间,馆长的手停了下来。聪发现她锐利的目光正注视着证物,却分辨不出究竟是在看哪一件。
“你对这起案件有多少了解?”
“只知道个大概……在警校的时候粗略地学习过这个案件,说是仅次于格力高·森永事件的重大企业恐吓案。”
“仔细读读搜查资料,明天之前掌握这个案件的具体情况。贴标签和信息录入的工作今天可以先放放。”
“——明天之前?为,为什么?”
绯色冴子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盯着面前的证物。看样子,十有八九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聪叹了口气,拿起了搜查资料。
回到助理室,聪开始阅读搜查资料。
案件发生在1998年2月。
被锁定为犯罪目标的,是东证·大证主板的上市企业——中岛面包股份公司。年销售额高达六千两百亿日元,员工有一万七千余人,是同行中的佼佼者。
当年2月1日至2月8日期间,东京都内各大超市接连在中岛面包公司的商品中发现钢针,共计收到报告十四起。这一事件被媒体大肆报导,中岛面包的销量直线下滑。2月10日,公司收到一份快递。信封上印着“中岛面包股份公司亲启”的印刷字体,没有留下寄信人姓名。打开信封的秘书在阅读完信件内容之后被吓得脸色苍白。那是一封恐吓信。
如果不希望自家的面包再被放入钢针的话,烦请贵公司支付五亿日元——
恐吓信上这么写着。可是,却没有说明具体的交接方式。社长当即决定报警。由于公司位于品川站前,属于品川警署的辖区,搜查本部也就设置在了品川警署。警视厅搜查一课也派遣了专门负责绑架、诱拐以及企业恐吓案件的特殊犯搜查系前往支援。
恐吓信和信封上的字都是打印出来的。这种型号的打字机在市场上很常见,因此难以追查特定的购买者。信件和信封上也都没有留下犯人的指纹。
中岛面包公司召开了紧急董事会,一致同意支付这五亿日元的勒索金。虽说中岛面包公司是东证·大证主板上市的大企业,不过在结构上还是典型的家族企业,时任社长中岛弘树是第三代的一把手,专务高木祐介则是他的表弟。据说两人的对立十分严重,公司内部也被分成了社长派和专务派两股势力。尽管如此,他们在支付勒索金一事上还是做出了相同的决定。这起事件已经给公司造成了数亿日元的损失,他们没有时间再去中止销售和回收商品了。
警察考虑到犯人也许会通过电话进行联络,于是在包括社长在内的公司各高层的住宅电话上安装了录音设备,以便通过NTT(日本电报电话公司)锁定犯人的位置。然而犯人或许已经预见了这一点,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
然后,在2月18日,公司收到了第二封恐吓信。
把钱装在手提箱里。2月21日星期六晚上7点,由社长亲自开车,带着手提箱,从第一京滨朝北开。之后的目的地等待后续指示——
与第一封恐吓信使用了相同的信封和信纸,打字机也是同一型号。依然找不到犯人的指纹。
虽然说了“等待后续指示”,但是三天过去了,犯人并没有联络公司。在犯人指定的2月21日晚上7点,社长把装着五亿日元现金的手提箱放进了自家的雷克萨斯,离开了位于大田区山王的住所。
中岛社长的衣领下安装了微型麦克风,与犯人会面或者通过电话交谈时,搜查员能通过麦克风得知对话的内容。可是,微型麦克风的电波很微弱,发射范围只有区区数米。只好安排一名警员躲在雷克萨斯的后座底下,用耳机收听微信麦克风里的对话内容,再通过便携式无线对讲机告知搜查本部。
社长的雷克萨斯开出自宅之后,追踪组的车队也出动了,跟在了雷克萨斯的后面。追踪组的车辆均进行了精心伪装,完全看不出是警察的车队。雷克萨斯与追踪车队一起,开进了第一京滨,继续向北进发。
晚上7点10分,中岛社长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