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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说,九月十日晚上九点多钟,他们吃完饭回到家。
“不久,十点多钟的样子,蒋老师对我说他要出去办点事,让我别等他,先睡,然后他就出去了。他的车在楼下发动的时候,我还特意打开窗户看了眼。”
“那他后来给你打过电话没有?”
“没有。”她小声地说道。
“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小米有些窘迫地抬起头望了小马一眼,做了一个难为情的表情。
“这房子是你的吗?”小马说。
她点了点头。
“是你买的还是他给你买的?”小马接着逼问了一句。
“他买给我的。”她回答说。
“他最近的一段时间里有什么异常吗?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具体我也不知道,只是这几天他的情绪有些暴躁,他也不和我说是什么事。他这人从不轻易袒露心机的。那晚都十点多了,我洗完澡刚出来,听见他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就说有点事,让我别等他,先睡。”
“你知道是谁打的吗?”
她摇了摇头:“他们好像在电话里吵了几声,但是并没有太失控。然后他就走了。”
录完笔供,大家又开始探讨案情。根据扈芹的回忆,死者走时随身携带着一个提包。提包里有手机、钱包等物品。小马说:“你晓得卡里有多少钱吗?”扈芹警觉地摇了摇头。问她卡号,她也说不知。“他的钱我都不管的。”扈芹说。
银行方面调取的资料显示,死者蒋清泉的银行卡并没有异动。
“凶手并没有急着去取钱,难道这并不是一起抢劫杀人案?要么就是这凶手高深莫测,智商非常高,他晓得一取款就会露马脚,给警方留下线索。”老尹分析说。
“那要不要通知银行方冻结账户?”李奇说。
“通知银行方,只要有人动这个账户,马上通知我。”宋警官又说,“其他的线索有没有进展?”
经过排查塑料袋的来源,终于有了线索。这是军州一私人书店的购物袋。只是书店并没有装摄像头,又在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四周均没有监控录像。这是一家偏重于人文社科类的书店,据老板说,平时来购书的大多数是对此有爱好的高端读者,以知识分子和大学生居多。
但是据扈芹说,蒋清泉平时并不爱看类似的书。他学的是理科,以前教的也是物理。“去他家的书房看过,书少得可怜,更别提人文社科类的书了。”侦查员说。
中午从电信部门传来的资料显示,最后给蒋清泉打电话的那个手机号码,是军州的号。专案组很快查明是一个名叫王建德的人打的。不仅扈芹认识这个叫王建德的人,所里的人差不多都认得他。此人是军州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总,曾经承包过王湾中学的扩建工程项目,有一段时间常来王湾督促工程进展,请所里的人喝过酒。
老尹手机里存了王建德的号码。他拨过去,对方的回复是“不在服务区”。老尹一连打了十来次,均被告知“不在服务区”。宋警官冷冷地望着老尹说:“你怎么用自己的手机打呢?如果他就是凶手,刚好知道你是警察,那你岂不是给他通风报信?!”
老尹蒙了一下,连连点头。
好在小米所住的小区门口就有监控摄像头。调取录像发现,晚上十点十五分,蒋清泉驾驶着他的那辆银白色的别克君威出小区后一直往北边的迎宾大道而去。沿途继续调取监控录像,发现别克君威在拐入青河大道后经过第三个红绿灯,停进了一家咖啡店的停车场。他们马上找到当天晚上的服务员,因为时间没过很久,服务员还记得很清楚。她说:“是有一个微微秃顶的人和一个胖子坐在那个十八台角落里聊了一个小时左右。”两人还喝了一瓶红酒。但是两人没有大家像预料的那样出现争执。
“感觉是朋友在聊天,氛围很好。我倒红酒的时候,那位胖的客户还和我开了一句玩笑。”服务员说。
监控录像显示,那胖子就是房地产开发商王建德。
几乎在同一时间,这边刚联系上王建德的家人,他家人也报了警。王建德的老婆颇有几分姿色,长得有些像某个电影明星,蜂腰大胸,烫着最新的发式,是个大美人,看上去不到三十。
她说,王建德已经失踪了,打他电话也不接。她所说的几乎和蒋清泉老婆说的情况如出一辙。“要是他在外有了‘小蜜’,我可饶不了他。”那女人狠狠地说道。
6
晚上喝酒的时候,这起耸人听闻的案件便成了固定的话题。小马面对庐米和陈乘的不断提问,有些厌烦起来。他将一只空瓶子扔进了江里,耸了耸双肩说:“你们风光无限的蒋校长没想到就这样断送了,昨天兴许还活着呢。”庐米说:“蒋校长这人要是收敛点,早就调到上面去了。那块地的油水太多了,有人向上面检举,去年就有人来调查了。”陈乘说:“调查个屁,就是下来要钱的,嫌他打发得有些少,于是便拽着他尾巴,故意让他难堪。”
“按理,蒋校长早就该上升的。因为纪检委员下来调查情况,这事情多少有些令他脸上无光,升迁的事便一直搁到上月才正式有眉目。蒋校长还未来得及调往军州教育局,便已是无头尸体一具了。”庐米说。
“人算不如天算,他妈的,今朝有酒今朝醉啊。”陈乘说,“谁知道这狗×的会死呢!”
“照我说,那个开发商王建德更应该死,这些没天良的人,把军州的房子哄抬成这样,怎么就不死呢!”庐米补充道。王建德承包了王湾中学的扩建工程项目,有一阵子,小马常常瞧见一辆崭新的雷克萨斯停放在学校的操场上。那个蓄着络腮胡子的矮胖男人,便是军州一带非常有名的开发商王建德。王建德是见过小马的,但肯定不记得他了。小马却认得他,有一阵子他常请局里的人在王湾的一家娱乐城唱歌、喝酒。只是王建德把心思全放在队长老尹身上,每回必醉,自然也就忘了小马。
小马和同事张韶敲开蒋校长家的门,说明了来意。蒋校长的尸身依旧未能找到,过去几天了,他们没有任何头绪。他的遗像放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这几年,他明显发福了,有了双下巴。小马鞠了三躬。小马开始打听蒋校长最近的情况。他老婆扈芹一见小马便止不住泪水,用了一大包餐巾纸还不能平静。
“谁都没想到啊,”她说,“老蒋怎么会招来杀身之祸呢?我脑壳都想破了,谁会这么狠心,将他置于死地呢……他要抢劫啥的也就算了,干吗还要杀了咱老蒋啊?而且这么残忍的……”说到此,扈芹已是泣不成声了。小马安慰了几句,又望了蒋校长的遗像一眼,感觉蒋校长正在瞪着他看。小马的脊背有些发凉,内心怦怦地响,如坐针毡。离开了死者家,小马骑着摩托车赶往局里。他看到水稻田的某处已经开始收割了,开了一个豁口,像头被剃光了一块。
回到局里,他看到只有李奇和张韶在坐班,其他的同事都出去了。李奇说:“银行方面早已布控,只等犯罪嫌疑人前来上钩。这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小马喝了一口茶,“要是犯罪嫌疑人不上钩呢?”小马吐掉口中的茶叶,说道。“啊,这怎么可能?你想,犯罪嫌疑人抢走了他身上所有的财物,不就是为了钱吗?不是为了钱,他干吗冒着杀头的危险抢那些东西?”小马耸了耸肩说:“但愿如此吧。”张韶一个人坐在那儿反复地查看着视频录像,突然说道:“你们过来看看。”张韶指着两个截屏说:“这辆摩托车在好几个红绿灯口都出现过,在蒋清泉的车后。”小马的心口紧了紧,他握着鼠标说:“我看看。”果然如张韶所说的。只是在最后一个十字路口,摩托车并没有继续跟上,而是往右边拐去。小马说:“要是跟踪,他应该继续才对啊?”张韶和李奇凝神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得也是。”两人盯了一会儿,索然寡味地走开了,李奇聊起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小马静静地坐在那儿,反复地查看录像,他发现那辆摩托车三四分钟后又拐了过来,往前方而去。对方戴着头盔,画面中什么也看不清。
小马签完到,走回宿舍,将盆栽又重新放在阳台上。这是他每天必做的事,没有一天会落下的,除非他没有回宿舍。他望着那盆昔日绿意盎然的植物,经年累月,它渐渐变暗,像失去了维持生命的勇气。
蒋清泉银行账户里面的数目,令所有人都感到吃惊——四百多万,分别存在三家银行。这个数字单纯靠他的工资,显然这辈子都难以实现。小马不禁想起那女人的眼神,心中更是多了一层厌恶。“难怪陈乘他们这么大的怨气,活该他死!”
7
银行方面传来重要消息:中午十二点钟左右,在军州灵府区一家中国银行的自动取款机上发现了重要线索,一个戴鸭舌帽和墨镜的男子在自动取款机上取走了两万元。
狐狸终于露出尾巴来了。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有些振奋。小马对正抽闷烟的头头说:“看来这个案子有破的可能了。”老尹深锁着眉头说:“我就说嘛,天底下的抢劫犯不都这德行?”小马做了一个古天乐式的微笑,伸了伸懒腰。
秋天阳光明媚,是打篮球的好天气。以往这时没事的话,小马早已在王湾中学的操场上活动开了。他想晚上去找陈乘他们打场球,于是给陈乘打了个电话。
陈乘在那头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打球?我们学校现在乱成一团了。”小马说:“死的又不是你,急什么?课照样上,球照样打,你的生活继续。”
从银行的监控录像看,取钱的人三十岁左右,刻意伪装了一番,用鸭舌帽和墨镜盖住了大半张脸,穿着黑棉布长衬衫。取完钱,这个人就骑着一辆无牌照的摩托车往南边走了,路口的摄像头跟到灵府区长春大道附近,线索中断。长春大道附近是一片开发区,前年刚建的幸福花园小区,第一期工程已经完工。附近还有一些老房子,是“城中村”,里面居住的大多数是外来人口,鱼龙混杂。
8
晚饭后,陈乘和小马一起打球,刚从师范毕业的几位年轻教师也一起加入进来。个个血气方刚,龙腾虎跃。小马打了半场,便感到有些累了,坐在边上看他们打,拼命喝水。他虽然只比他们大了一点点,却感觉自己已经老了,心里说不出来的空虚,找不到任何东西可以填堵。小马将空矿泉水瓶子拧巴成一团,远远地扔出去。操场的跑道上,穿着崭新校服的学生们排成一个个方队,正准备国庆时的演习。广播里播放着雄壮的爱国主义歌曲,学生们“一二一”地不断反复地进行着踏步练习,稚嫩的口号飘荡在操场的上空。陈乘下场来喝水,见他在观望,便说:“班上有几个学生家里困难,买不起校服呢,还他妈我垫的钱。”小马说:“非得穿校服吗?”陈乘说:“校方要求统一穿校服,衣服都是军州一家衣服厂定制的,做得很差,学生还非买不可,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他妈的。”小马揶揄着说:“这是不是你们蒋校长的指令啊?”
在陈乘家冲完凉,两人相约一起去吃烧烤。陈乘又问起案子的进展情况。小马没有告诉他实情。“要是有这样的一种情况:在咱王湾发生了几起恶性杀人案,然后周边也发生了几起,紧接着军州、慧州、宁州同步进行,省城也四处有案件爆发,这样蔓延至全国,岂不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了?”陈乘听完小马的话,哈哈大笑:“照你这样说,全国的公安系统就瘫痪啦。”小马严肃地说:“我说的是假如真有这样的情况……如果他妈的他们全部串联起来同一时间动手,我们还有什么办法?”陈乘笑着说:“你这个想法很危险,我要是警察,就把有你这样想法的人全部逮起来,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网一人!”小马说:“‘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小马有预感,这桩案子已经被他们打开一道缺口了。这是他祈愿的,但他又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那群刚毕业的师范生也来了。陈乘一一向他们介绍小马。“这是我哥们儿,是个警察。”陈乘呵呵地说道。小马向他们扬了扬酒瓶子,算是认识了。其实小马并不大愿意和这群人在一起。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是因为他们比他年轻吗?
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小马越喝越清醒。小伙子们个个越喝越激动,从美国谈到伊拉克,又谈到钓鱼岛和朝鲜半岛,最后谈起了理想和房价,群情愤慨,个个骂娘。小马很少说话,只和陈乘碰杯,或者一个人独饮。一旁的庐米看着有些不对劲儿,问小马:“没事吧?”小马说:“没事,早着呢,喝吧!”话题又转移到了蒋校长身上。蒋校长的尸身还没找到,小伙子们纷纷猜测他们的校长是不是得罪了何方神圣,以至于落得这么个下场。其中的一个问小马说:“现在案子有眉目了吗?”小马用力望了他一眼,故意摇了摇头。那小伙比他要小一两岁,就说:“我不是针对你说的,现在这些警察净他妈流氓,一说‘扫黄’,劲儿十足,一说‘打黑’,个个龟儿子似的装着。”旁边的同伴捅了捅他。小马说:“没事,你说吧,我不生气。”那小伙又说:“这次的案子说不定啊,就是故意不给破,怕拔出萝卜带出泥来,当时闹拆迁的事多大动静啊,要不是警察出面,那不得闹到省里去了不是?你们那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啦。”
小马皱了皱眉头,嫌他说话声音尖,有些刺耳。那小伙喝高了,话很多。陈乘暗地里推了推他肩部,示意他少说几句。小伙说:“你推我干吗?你朋友是警察我就不该说了吗?这是事实嘛,谁不晓得现在警察就一拿执照的流氓!”小马的心里很烦躁,也不完全是听了他的话的缘故,他很想做点什么,努力地证明点什么。他很想敬他一杯,于是提起一只啤酒瓶子走到那小伙跟前说:“来,哥们儿我敬你。”那小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拨开他的酒,当作没明白。小马心里有些火,一杯酒全洒在小伙的脸上。那小伙像触电似的,推了小马一把,哗啦一声桌椅倒了一地。小马心里的火苗腾地一下,全冒了上来。他一脚踢向那小伙的肚子,待他捂着肚子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抡起一支啤酒瓶,哐当一声,砸在脑壳上,全碎了。
小马愣了愣,手里握着酒瓶颈。倒在地上的小伙已缩成一团,哪还有反抗的余地?他的同伙纷纷揪住小马,一团混战。这边的陈乘和庐米干着急,谁还听得进他们的劝阻?小马到底是练过的,再者那些人哪见过下手这么狠的,都有些怯他。小马拿着破酒瓶颈四处挥舞,见人就扎,一时谁也不敢近身。小马歇斯底里地号叫着:“来呀,来呀,狗×的怎么不敢过来?不怕死的就过来呀!爷我反正也不想活了,和你们一起死算啦!”
看到这阵势,即便是陈乘也惊呆了。两人交往了好几年,他从未见过小马这么狠的一面。这时又来了许多老师,将小伙们纷纷拉开。这边陈乘也赶紧上去夺下小马手中的瓶颈。小马的手被划破了,流了不少血。小马双目圆睁,怒发冲冠的样子。陈乘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马朝他吼了句:“来呀!”,满脸的杀气,骇了陈乘一跳。受伤的小伙被送往医院了,小马过了好一阵儿才回过神来,对陈乘和庐米说:“对不起。”大家都感到很尴尬。小马有些懊悔地说:“当时我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其实我并不想揍他的。吓坏你们了吧!唉,我也不晓得自己为何这样,我只是受不了别人说我们是流氓或坏人,你晓得,我受不了的,我只想当个好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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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小马接到老尹的电话让他回警局,便知道没什么好事。老尹握着茶杯在办公室里踱步,小马坐在沙发上琢磨着该怎样解释打架的事。老尹停住步子,扭头望着小马说:“你还想在我这儿干吗?”小马站起来,叫了声“所长”。老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你是觉得在这儿待,委屈了你,是吗?”小马嗫嚅着,不知说什么。老尹又说:“还以为你是块料呢,没想到节骨眼上净给老子添乱!”
老尹以前从未这么训过他。小马听了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他知道老尹比较器重他,也向上面推荐过两回,至少面子功夫是给他做足了。这次老尹训话声音洪亮,在整间办公室回荡,他一点脸面也没给小马留。小马灰溜溜地从办公室走出来,同事都装作没听见,继续忙活。
如果换作以前,小马肯定会下定决心,要做出点模样来让老尹瞧瞧。这天他却心如止水,很平静。
侦查工作的范围逐渐缩小。整个上午,小马和李奇都在幸福花园小区附近暗访。幸福花园小区的右边有一条小道,边上是一片商铺,绕过商铺再进里面,豁然开朗,是十几年前就废弃了的汽车站。这儿属于城中村,人流量大,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小马载着李奇,骑摩托在城中村的小巷子里穿梭。以前这儿有一个地下赌场,两年前因为有人向上面举报,派出所的人来过,捣毁了这个赌场,还抓过两个庄家。这事当时还上了本地的电视台。小马说:“嫌疑犯说不准就在这儿附近,也和我们一样在转悠着呢。”李奇将烟点上火,放进嘴里说:“咱玩的是猫捉老鼠的游戏。不过我觉得,这只老鼠并不太聪明,逮着它是迟早的事。”小马说:“人家为什么不聪明?”李奇说:“要是换了我,还抛什么尸体,挖个地方埋了不就得了?非得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弄得人心惶惶的,好像在和我们斗着玩呢!”小马说:“人家难保是希望动静闹得越大越好呢,他就想看到这个效果。”
中午接到消息,犯罪嫌疑人已经基本锁定。外号“李疤”的人有重大的作案嫌疑。李奇把消息告诉小马时,差点乐起来:“没想到吧?就是那小子,你也认识的,他娘的李疤!”
小马认得李疤,而且跟他比较熟。李疤的家就在王湾中学的旁边,学校扩建时强拆了他家,他就搬迁到军州郊区的一小区去了,从此小马再也没见到过他。他曾处理过李疤两次,都是因为他赌博。这人嗜赌如命,这恶习是去部队之前就有的,没想他退伍后,恶习依旧未改,反而变本加厉了。李疤干得动静最大的一件事,莫过于前几年的拆迁事件。
那时小马还刚来王湾不久,局里就遇到一件棘手的案子。王湾中学要征地扩张,把周边的一百亩地全征收了,为的是争创省级重点中学。周围都是一些农田和民居,开放商和校方团结一批,震慑一批,然后再打压一批,绝大多数人都乖乖搬迁了。唯独李疤一家,任凭开发商和校方嘴皮子都磨破了,也不肯搬迁。李疤在王湾也算得上一号人物,早年当过兵,退伍回来曾帮人跑长途,将本地的小乳猪拉到广东去卖,曾赚过一笔钱,后来不知怎的就出事了。据说是赌博的恶习害的,他回来的时候,额头上多了一道骇人的褐色刀疤,有孩子暗地里叫他“圆月弯刀”。李疤一家就住在王湾中学附近。他父亲常年在学校食堂当锅炉工,后来因为拆迁不积极,被学校辞了。李疤提的要求是在城里要一套房子。王湾离军州城区不过二十来里路,李疤放出话来:“不给我在军州弄套房,谁拆我砍谁。”
这事让蒋校长大为光火。他当时已经申报了“省级重点中学”,已经通过,只等秋天评审团下来走走程序,做做样子,这事已差不多板上钉钉了。更重要的是,上面拨了一大笔钱,用作王湾中学的扩建经费。上面一心想将王湾中学打造成高新区的一所名校,故而加大了文化这块的投入。李疤他家就在开发版图的核心位置。他家有个大院子,占了百十个平方米,让工程无法顺利地开展起来。这简直成了蒋校长和开发商的肉中刺。李疤那阵子吃定了这块肉,在王湾骑着摩托,心中的小算盘拨得叮当响。后来的强拆是李疤始料未及的。李疤怎么也没想到挖掘机会开到他家来。当时是白天,侦查的人回来说:“李疤家没有人。”挖掘机就突突地开过去了,压断了正在上茅房的李疤父亲的一条腿。李疤那天正在王湾某个地下赌场打牌,听到信儿,气得火冒三丈。当时来了许多警察,小马也在。
小马看到李疤提着一把杀猪刀,拉风似的冲到废墟堆上叫嚣:“我×他祖宗十八代的蒋清泉和王建德!”他的嗓子喊了没几声,全沙哑了。小马当时从警校毕业没多久,还未见过这场面,有些胆怯。李疤挥舞着刀:“谁也别过来,我要杀了他们这些狗×的王八!”
李疤手里时刻握着那把锋利的杀猪刀,守在校门口,口出狂言,说要杀了王建德、蒋清泉。那些日子蒋清泉和王建德吓得都躲着,不敢露面。
当时局里连夜紧急开会,商议对策。蒋清泉那会儿还没这么发福,头上打了啫喱,很讲究的样子。他和开发商王建德连夜赶到派出所找队长老尹。后来的事,小马便不晓得了。当时局里曾想向上面求援,但是很快没人再提。“对外封锁一切消息,严禁记者探访。”这是队长给小马他们下达的指令,“必须以最快的方式息事宁人。”李疤在校门口守了三天,他得到了军州郊区的一套商品房。当然,他的那把杀猪刀最终也没有落到王建德和蒋清泉的脖子上。王湾中学第一批崭新的教学楼区很快赶在评审团下来之前顺利竣工。王湾中学也很快挂上了“省级重点中学”的牌子。
小马和李奇紧接着又骑车去了李疤住的小区。居委会的负责人是个秃顶的老头子,他打量了小马和李奇几眼,明显有些顾虑,直到他们出示了证件才放下心来。“不瞒两位说,这阵子许多人都来找李疤,李疤这人没得救了。”李奇说:“为什么来找他?”秃头将烟屁股扔到门外,眯着眼睛说:“找他要债呗,据说他赌博输了,将自己的那套房子也抵押出去了,依旧没扳回本,反而新添了不少赌债,这些日子常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来找李疤讨债,这狗×的不知躲哪儿去了,倒是搞得我们鸡犬不宁的。早年我听人说他和一个女子好上了,那女子待他很好,但是据说他把房子赌输了,那女子很失望,就走了。多好的姑娘啊,这狗×的不争气。”
李疤的家有铁将军把关,小马他们打开门进去时,闻到一股呛人的霉味。沙发上落满了灰尘,看上去好些日子没人住过了。小马将情况向老尹做了汇报。老尹那边让他们赶紧回去。老尹说:“已经发现李疤行踪了,这小子在兰博玩地下赌场已经赌了三天三夜,没出来过。”小马说:“让我们现在去抓他吧?”老尹说:“你们回来吧,没你们的事了,宋警官已部署完毕,抓捕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兰博玩赌场小马晓得,就在他们上午去过的城中村里面,离老汽车站不远。小马打完电话,对李奇说:“老尹叫你回去。”李奇说:“那你呢?”小马皱了皱眉,点燃一根烟说:“我刚才头痛得要死,今天刚好没事了,去吊瓶水,待会儿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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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马拦了一辆出租车往兰博玩赶。无论如何,李疤这小子都是一个可恶之人。小马联想起李疤身上的种种罪恶,仿佛给自己增加了无穷的勇气和正义感。他想亲手抓住他,恨不得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