绩呢,正在旁边修补栅栏的周立平走了过来。据其他犯人回忆,说他走得很正常,神色也很正常,就是那么个应该擦肩而过的样子,可也就是从老黑面前经过的一
瞬间,周立平的手里突然多了什么东西,对着老黑的阴囊闪电般地戳了几下,然后就用正常步速走了过去。
望着老黑捂着鲜血四溢的阴部在地上打着滚惨叫的情形,围观的好几个犯人都忍不住呕吐了出来,还有几个年轻的吓得坐地嗷嗷大哭……
虽然管教干部没有看到这一幕,但得知事件的一瞬间,他们突然意识到,周立平还是周立平,他的出手之迅速、手段之凶狠、招式之毒辣,依旧是昔日那个惨无人
道的变态杀人狂。
调查证明,周立平手中的凶器是直接从栅栏上拔下的一根长钉。
周立平被上了脚镣,关进小号,接下来的几天他开始绝食,但是在监狱里,这样的行为只会招致更严厉的处罚……
“后来呢?”呼延云忍不住问。
“你绝对猜不到是谁把周立平给救了。”郭小芬说。
“谁?”
“林香茗。”
“香茗?!”呼延云大吃一惊。
“对,是香茗。”郭小芬说,“那阵子,林香茗刚刚回国,启动了国内首个‘变态人格访谈行动’,计划对在押的变态杀人重犯进行访谈,以了解中国此类犯罪的
特征,他从前经手过周立平的案件,甚至可以说是周立平被减轻刑罚的直接推手,但在周立平被捕后从来没有单独见过他,听说这件事以后,专门来约谈周立平。
”
呼延云瞪圆了眼睛,呼吸都加重了:“监狱那边有没有保留谈话记录?”
“没有。”郭小芬摇了摇头,“香茗的访谈计划申报了国家重点科研项目,并获得资金支持,具有一定保密性质,他跟周立平的访谈是单独进行的,没有留下任何
文字、图像或视频材料……”
呼延云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失望的神色。
“老冯回忆,访谈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结束后不久,林香茗出具了一份精神鉴定报告,指出周立平袭击老黑是间歇性精神障碍导致的突发行为,在法律上有免责的
。香茗在这个领域是权威,加上他又是许局长从国外请回来的大红人,监狱方面很给面子,马上把周立平从小号里放了出来。”郭小芬说,“被放出来之后的周立
平,在精神面貌上发生了很大变化。”
显然是对林香茗又一次帮助周立平有些不满,李志勇嘟囔道:“他是不是更加得意扬扬了?”
“不是。”郭小芬说,“老冯说,那以后直到刑满出狱,周立平在行为上跟过去没什么区别,认真劳动、积极改造,但是以前他的神情总是绝望、冷漠和茫然的,
而见过林香茗以后,一双眼睛里有了光芒,偶尔竟还露出一丝笑容,这是之前五年从来没有过的。”
李志勇皱紧了眉头,困惑不解。
呼延云慢慢地走到书桌前,掀开压在桌面上的玻璃板,从下面拿起一张发黄的照片,那是他高中时代和好友们去青岛旅游时的合影。乌云密布的大海边,一块陡峭
的巉岩上坐着一群无所畏惧的学生,每个人都笑得那么豁达爽朗、意气风发,只有坐在他身边的那个英俊的少年,虽然同样是在微笑,但是那笑容中却流露出一缕
哀伤……
“呼延,你怎么了?”郭小芬轻声地问。
呼延云站了很久很久,才发出一声叹息:“难道你不觉得,每次发生案件,只要有香茗出现,哪怕只是一道侧影,也一定会有一个出人意料的结局吗?”
4
因为在狱中改造良好,服刑第八年,监狱方面多次提请减刑并获得市中级人民法院批准,周立平被提前释放了。对于他的释放,确实存在不同的意见,“西郊连环
凶杀案”尚处于追诉期,办案民警也一直在继续努力侦办,但八年过去了,并没有发现周立平杀害除房志峰以外其他人的证据,那就只能也必须释放他。
出狱的时候,周立平没有想象中的激动,也没有任何戏剧化的场景,他的情绪非常平静。办好了手续,他换上了老冯给他买的一身新衣服,就这么离开囚禁了他八
年的地方。八年前被捕时他身上什么都没有,八年后释放时口袋里多了一纸释放证和一张银行卡,那是监狱方面把他劳动挣到的钱打进卡里发给了他。
“没有人来接他,我把他送到门口,他就那么自己走了。”老冯说。
听完郭小芬的讲述,屋子里安静了很长时间,呼延云还在盯着那张老照片,似乎依旧沉浸在昔日的光阴中不能自拔。
窗外,秋风刮得正紧,院子里那几棵高大的杨树在剧烈的摇摆中,无奈地抛洒着一片片泛黄的树叶,在半空中仿佛流过一道道湍急的浊浪,哗啦啦,哗啦啦啦……
“呼延,呼延……”郭小芬喊他,“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呼延云没有说话。
“按照咱们制订的工作计划,我和呼延应该找到那个和周立平认识的长发女孩。”李志勇看了一眼马笑中。当初,马笑中可是拍着胸脯保证,他能通过中介小罗搞
到那个长发女孩的联系方式的。
马笑中骂骂咧咧道:“那个小罗不知道死到哪儿去了,怎么都找不到他。这样,这个活儿转手了,我和小郭来办,我一会儿就去一趟圆满地产那家分店,逼店长交
人!”
“这倒也不是什么急事。”呼延云慢慢地说,“当务之急是最好能深入爱心慈善基金会的高层,了解一些情况……这个案件调查到现在,我感到无论警方还是咱们
,一直都围绕着表象打圈圈,真正的核心,连碰都还没碰到。现在应该做的是掉转方向,把视线集中在爱心慈善基金会,集中在陶灼夭、张春阳和邢启圣身上,因
为周立平很可能只是个中途上车的人,车子的始发站跟他毫无关系……”
李志勇叹了口气说:“这个难度还是挺大的,不要说爱心慈善基金会的高层了,就连设在荷风大酒店的那个分部,都是一个独立王国,一般人根本进不去。整个名
怡公关公司,大概也就只有郑贵能在里面混混,可是你要让郑贵帮着打探消息,就等于砸他的饭碗,想都不要想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拿起一接听,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挂断后他叹了口气:“我出去一趟。”
“怎么了?”呼延云问。
“社保中心打来电话,说是我妈那张登记表得附一下被缴人的身份证复印件正反面,我得赶紧回趟家,去拿一下我妈的身份证复印,然后送过去。”
“上次去他们怎么不说?”呼延云有些生气。
“谁知道,他们也没说理由,就说让我赶紧去交。”李志勇苦笑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聊了一上午,这时感到有些饥肠辘辘。呼延云去厨房煮了一锅方便面,直接连锅端进房间里,三个朋友坐在一起吃,也许是因为刚才的话题牵涉到了林香茗的缘故
,他们的心头都很沉重,吃得有些闷。马笑中平生最怕不热闹,所以突然挑起了一个话题:“呼延,你小子跟思缈咋样了?”
呼延云吓了一跳:“我跟思缈……什么咋样?”
“你少装!”马笑中笑嘻嘻地说,“这么多年了,你心里真正喜欢的是谁,你以为我们都看不出来?”
“别胡说八道。”呼延云脸有些红。
“还我胡说八道,每次思缈只要有一点儿事,你小子就算千里之外也要往前冲,你那点儿小九九瞒得过谁啊?”他用胳膊肘捅了捅郭小芬,“小郭,你说我说得对
不对?”
郭小芬看了呼延云一眼,低下头继续吃饭。
呼延云嚅嗫道:“我主要是怕思缈万一出了什么事,香茗回来了,我没法跟他交代。”
马笑中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竖起大拇指:“仗义!千里送皇嫂,当代关云长——只要最后别把皇嫂送到自个儿炕上就行!”
呼延云不吱声了。
马笑中见他服了软,咧着大嘴笑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说:“哥们儿别介意哈,你小子什么都比我强,就有两点不如我,一是不如我英俊,二是不如我直爽。比如
我喜欢小郭,我就直接告诉她,然后使劲儿追,追到了算我的,追不到算她没福气——香茗出事儿一转眼都三年了吧,守寡的都可以改嫁了,你还真想让思缈一直
戳那儿当望夫石啊?”
“哎呀,可不是,一转眼都三年了……”郭小芬突然有些惆怅,“咱们这些朋友,最近可是越来越难得聚在一起了。”
“是啊!”就连马笑中也不禁感慨起来,“我还挺怀念咱们在一个专案组办案的时光的。”
郭小芬望着窗外,喃喃地说:“我还记得,成立专案组,是在警官大学北门不远处的一个牛肉面馆外面,那天香茗刚刚给学生们做完犯罪个性剖绘的讲座,出门被
蹭课的许局长和李书记逮到了……他把我们叫到一起,我、蕾蓉、思缈,就在牛肉面馆外边,一边吃饭一边分配工作,后来他开车拉着我们去接呼延,呼延喝得酩
酊大醉的,吐了一地……”
呼延云有点儿不好意思,可是又觉得郭小芬的神情和语态有点儿奇怪:“小郭,你怎么了?”
郭小芬站起身:“没什么……你们吃完了吧,我去刷碗。”
郭小芬把碗筷拾掇到锅里,端去厨房了,听着自来水哗啦啦的声音,呼延云和马笑中面面相觑。
“是不是被谁欺负了?”呼延云问马笑中。
“你可着四九城打听打听,我老马喜欢的女孩,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欺负?”马笑中恶狠狠地说,“不过,最近她是有些不对劲,过去她多阳光啊,脸上总是
挂着笑容,采访的时候拼命往前挤,左手相机,右手录音笔的,别提多带劲了,可现在弄得跟多愁善感的林妹妹似的……”
“是不是因为丢了工作的缘故?”呼延云问。
“有可能……不过我听说她这半年多不停地搬家,连一直养的那只猫都送人了,好像还曾经在公园的长椅上挨过一夜,我问她怎么回事,她也不说。”
呼延云正在发愣,手机响了,一接是李志勇打来的:“呼延,社保中心这边我办完事了,可是回不去你那边了。”
“怎么了?”
“刚才郑贵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马上回公司找他一趟,口气挺着急的,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
“成,你有什么消息随时跟我沟通!”
撂下电话,李志勇开车去润唐高科技孵化园区,等进了D座,走进总经理办公室,看见郑贵正在用食指哐哐地戳着手机屏幕,好像在玩儿什么游戏,只是脸色比破
了产还难看。
“郑总,您找我?”李志勇问。
“李志勇,自从你来公司,我老郑待你不薄吧?”郑贵瞪起有点儿肿的金鱼眼,“你为啥背地里摆我一道?”
李志勇一头雾水:“郑总你说的啥啊?”
“是不是你带着呼延云到荷风大酒店E座去了?”郑贵肥胖的眼袋和双颊好像暴怒的沙皮狗一样颤抖着,大吼道,“老窦报告了邢启贤和崔文涛,他俩马上就找老
廖了解情况,你也知道老廖是个纸糊的盾牌,看上去跟美国队长手里边拿着那个似的,其实一戳就破,他把你和呼延云抖搂了出来,邢启贤和崔文涛又把我给传了
去,劈头盖脸一顿骂。多亏我反应快、嘴巴硬,咬死了呼延云是咱们公司来的新员工,这才扛了过去。万一被邢启贤他们发现了真相,肯定以为我是吃里扒外,跟
警察串通一气调查基金会,别的不说,万一他们当场解除公司跟基金会的关系,没了基金会这棵大树,我寒冬腊月能被活活晒死你信不信?!”
李志勇望着郑贵,很久很久,长叹了一口气说:“郑总,这个事儿确实是我对不住你,我辞职就是……谢谢你这么久的关照。”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办公室,来到自己的工位,收拾了东西,就往人力的屋子走去,在门口却被人一把拉住了,扭头一看,竟是郑贵。
“走,走,到我那屋去!”说着,郑贵连扯带拽地把他拉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将他摁在根雕茶桌边的木墩上,一边煮水泡茶,一边埋怨道:“你都多少年
不做刑警了,怎么脾气还这么大。我当哥的说你两句,你就撂挑子了,像什么样子?看我干吗?喝茶,喝茶!”见李志勇没有抬屁股就走的意思,才掰着手指头给
他盘算:“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基金会,表面看上去跟一家子似的,其实呢,恨不得有多少人分多少派!小的不说,就说大的,邢启贤、崔文涛和老窦是一伙
儿,陶秉、陶灼夭和老翟是一伙儿,邢启贤他们想把陶秉他们搞掉,掌握基金会的实权,老廖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张春阳和邢启圣这俩,一个给陶
灼夭当面首,一个给陶灼夭当私人医生,没什么大的企图,就想傍着陶灼夭多捞些好处,万一陶灼夭倒了,他俩就算没了摇钱树……可他俩的情况又不一样,邢启
圣好歹也是邢启贤的弟弟,邢启贤上来了,不能眼睁睁看着哥哥饿死,他照做他那护育院院长;张春阳就不一样了,说句难听的,插座都没了,插头还有个屁用!
所以前一阵子陶灼夭准备跟姜磊结婚,把张春阳愁得什么似的。”
郑贵喝了几口茶,接着说:“我呢,能挂上基金会,凭的是当年在大学当老师的时候给陶灼夭上过课,有这么一层师生关系,说亲不亲的,所以这些年我是小心翼
翼伺候着陶家,不招灾不惹事,谁我都得赔着笑脸,这才能在人家散席后捡点残羹冷炙的填饱肚子……老弟,我不容易啊!我不想站队,可是在邢启贤那帮人眼里
,我就是陶家的人,就是陶灼夭的左膀右臂,就是必欲除之而后快,现在扫鼠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死的是邢启贤的哥哥,杀他的是我手下的员工,趁着这股劲儿
,邢启贤不说把陶秉父女俩彻底踢出基金会吧,肯定要重新分盘子切蛋糕,你看过香港黑帮片吧,两个帮派打起来了,总有叫停的那一天,怎么叫停?那得拎个最
丧的小弟出来背锅,保不齐我就是那个牺牲品,这种情况下,我哪儿还敢让人拿住一点儿把柄啊!我刚才冲你发脾气,是我不对,可你带呼延云去查案子,总应该
给我打一声招呼吧。我说你两句,你不爱听了,拍屁股走了,可你也得知道,这公司的员工都是这关系那关系来的,只有你是我的关系进来的,你要一走,我今后
要是有苦水可跟谁倒啊?”
说到这里,郑贵的喉结使劲吞咽了几下。
李志勇望着郑贵,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最后低声道:“郑哥,难道您就真的甘心一辈子绑在基金会这棵树上?咱们不靠他们,重打鼓另开张,跟别的公关公司
似的,扎扎实实埋头苦干,我就不信没客户、没生意……”
郑贵摸了摸头顶开始稀疏的头发,苦笑道:“不行啦,老喽,最麻烦的是,跟基金会这种单位合作时间长了,毁人啊!人家是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咱们是躲在笼
子后面帮金丝雀假唱的,人家光张嘴不出声,饿了渴了有人喂,咱们唱完了也能在笼子边捡点儿剩米啥的啄啄,时间一长,看起来咱们在笼子外面,其实跟笼子里
面的一样,早就飞不动了。”
李志勇叹了口气。
“你就别叹气啦,我这儿还有个发愁的事儿呢。”郑贵说。
“什么事儿?”
“邢启贤说最近频繁有记者采访他,他一律拒绝,那帮记者就想方设法找基金会的普通员工了解情况,问题是甭管什么员工,只要在基金会里面的,统统没有应对
记者的经验,保不齐哪句话就被人套出来,惹出大麻烦。邢启贤让我跟媒体打招呼,不许采访,纸媒我能疏通疏通,新媒体我可是一点儿招都没有,他就让我找个
以前做批评报道、现在已经离职的记者,去荷风大酒店给员工们讲讲怎么应对记者和采访,他和基金会的高层和中层也要参加学习……我哪儿给他找这记者去啊!
”
李志勇眼睛一亮。
“怎么着,你这是想起了什么?”
李志勇有些犹豫,他怕又给郑贵惹麻烦。
“哎呀我这儿急得火上房,你就忍心端盆水在下面看热闹?”
这可是你逼着我说的,李志勇心想,然后说:“我记得几年前有个记者因为校园贷的事件,要采访基金会,被你给拦住了,她后来还是写了篇稿子,但发出来之后
,火药味儿没其他媒体那么浓……”
郑贵想了想:“是有这么个记者,女的,叫郭……郭小芬,做批评报道挺有名的,怎么,她不在媒体干了?”
李志勇点了点头:“我也是听朋友说的,她好像离开媒体了。”
郑贵高兴得一拍大腿:“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就找她了!”
5
郭小芬走下出租车的时候,已经在荷风大酒店门口恭候多时的郑贵和老廖,赶紧迎了上去。
在接到郑贵的电话,邀请她来爱心慈善基金会驻本市办事处做一场“危机公关中的媒体应对”的讲座时,她立刻意识到,他们一直在发愁如何打入基金会的高层了
解情况,而今,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来了!她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装模作样地推辞了半天,才勉强同意,约定的讲座时间是第二天下午四点——这个时间是她决定的
,因为一般来说,讲座以一个半小时到两小时为限,讲座结束时倘若恰好是饭点儿,主办方就极有可能请客吃饭,要知道酒席上的消息往往比专访还有价值,更具
备可信度。
为了这场戏演得逼真,她专门抽出整整一个晚上做了PPT,第二天上午又和呼延云、马笑中和李志勇商量了一下细节,临出门的时候,马笑中突然不放心起来:“
用不用我跟你一起去?总感觉你这像深入虎穴似的。”
“瞧你说的,我这又不是去暗访,是光明正大地应邀前往。”郭小芬说,“再说了,带你去成什么样子,还不被人一眼就看出蹊跷?”
李志勇点点头:“老马,你就别跟着裹乱了……不过,小郭你也要注意,不要主动问什么,基金会那几个高层——尤其邢启贤,特别奸诈狡猾。别让他们对你起疑
心,不然他们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郭小芬一笑,她想李志勇八成是在吓唬自己,一个慈善基金会,还能干出什么下三烂的事儿来。没想到跟着郑贵和老廖刚刚穿过白色的月洞门,就听见不远处传来
激烈的叱骂声,郑贵和老廖相视一眼,都露出惊诧的神情,俩人赶紧往长廊那头冲,连累得郭小芬的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只见E座小白楼的门口,一个面庞瘦削的中年男子一边喊叫着什么,一边拼命往楼里面闯,几个保安撕掳着他的衣服,把他使劲往外拽。正在这时,有个方墩墩的
汉子从E座里跑了出来,上去就给了中年男子狠狠一记耳光,打得他嘴里猛地喷出一口血来,还有两颗牙齿混着血沫子扑落在了地上!
这一记耳光,似乎彻底打掉了中年男子的斗志,他颓废地垂下了脑袋。
“姓岳的,你他妈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当是你们镇的镇政府呢,遇到啥事儿了,哭一哭、闹一闹,就有人给你端屎倒尿!这儿随便一临街小卖
部都能顶半拉衙门,轮得到你撒野?”方墩墩的汉子骂道。
“邢启圣、崔文涛,当初,你们用推土机把我们的福利院铲平了,我跪在地上求你们,你们不理不应的,我最后跟你们说什么来着,孩子,你们可以带走,但要真
的待他们好,我知道我说也是白搭,你们拿他们当摇钱树,不会真的待他们好,但我想,你们那么大的能耐,那么大的势力,至少不会让孩子们冻着、饿着吧……
”中年男子说着,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可是结果呢,我的孩子们呢,一个十二岁,一个九岁,最小的那个才五岁,就这么没了,就这么没了……”
方墩墩的汉子龇开一口大黄牙冷笑道:“这都是命,小孩有小孩的命,大人有大人的命,所以说人活着得认命——”
他正要接着往下说,老廖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对那汉子使了个眼色,那汉子愣了一下,才看到郭小芬,对着几个保安说:“把这人给我拉走,跟酒店门口打个
招呼,别什么乌七八糟的人都往里面放!”然后上前握住郭小芬的手说:“郭记者你好,我是爱心慈善基金会驻本市办事处主任翟庆,咱们这就上楼吧。”
郭小芬点了点头,跟着他往楼里走,就听见那个被保安拖走的中年男子还在骂着:“你们这群浑蛋,你们不得好死!”
上到三楼,走进会议室,里面围着椭圆形的红木长桌坐着二十多个人,大部分是女性,从二十岁到四十岁,眉宇间都有一股慵懒的气质。她们有的在发微信,有的
在玩手游,还有的在跟旁边的人轻声调笑,郭小芬的入场既没有改变她们的行为,也没有叨扰她们的兴致。
文质彬彬的邢启贤、獐头鼠目的崔文涛和病病歪歪的老窦走了上来,和郭小芬握手问好,崔文涛握手时还色眯眯地用小拇指在她的掌心里划了一下。翟庆低声对邢
启贤说:“已经打发走了。”邢启贤毫无表情,只请郭小芬落座。
邢启贤清了清嗓子,做了个简短的开场白,大意就是扫鼠岭案件发生后,每天都有不少记者想要采访他和其他基金会领导,一概被拒之门外,但是据了解,仍有一
些不明身份的人妄图接触基金会的工作人员甚至潜入办事处里面(说到这儿他用眼角睄了一下郑贵和老廖)搞暗访。“今天把郭记者请来,就是希望她能给我们普
及一下怎样应对媒体的知识,现在我们鼓掌欢迎郭记者给我们讲话。”
会议室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郭小芬从手提包里拿出U盘,插进桌面上的电脑,随即将已经做好的PPT文件打开,抬起头时突然有些发蒙:桌子上没有投影仪,对面的墙上也没有投影用的幕布。
郑贵看出不对劲:“郭记者,怎么了?”
“昨天电话里,我不是告诉你,我会做一个PPT吗?”
郑贵赶紧转过头,问一个腰比肩膀还宽的胖女人:“小何,我给你发的微信你没有收到吗?怎么没准备投影仪啊?”
胖女人皱皱眉头:“收到了啊,这不是准备电脑了吗?”
“不是的,PPT就是用来演示文稿的,你们没有准备投影仪和幕布,让人家郭记者咋讲啊?”
“我哪儿知道这些啊……”胖女人不满地嘟囔着,“你又没有提前给我说清楚。”
老廖急忙打圆场,对郭小芬说:“郭记者,不好意思哈,小何是我们办公室的,不是很懂你说的那个什么T,我们开会也很少用到投影仪和幕布,现找和现装可能
都有点儿来不及,你看能不能就这么白嘴讲?”
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居然不知道演示PPT需要投影仪和幕布?!郭小芬半张着嘴巴半天没有合拢,她把视线茫然地在会议室里盘桓了半圈,发现所有参会者都没有觉
得这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甚至有人在望着她掩口偷笑,仿佛是看到第一次进城的农民因为不知道坐公交车从前门上车,而面对紧闭的后门不知所措似的。
没办法,她只好用鼠标点击着PPT,讲了起来。
她首先强调了在信息时代,危机的信息传播比危机本身发展要快得多,然后从突发事件的意外性、聚焦性、破坏性和紧迫性,引申出了危机管理中的两个重要法则
:“一个是‘先发优势’,一个是‘黄金时段’。‘先发优势’意味着,最先定义危机的人将在危机中获胜。‘黄金时段’法则来自急救医学,当一个人心脏病突
发时,如果在二十分钟内将他送上急救车,四十分钟内送入医院,他的获救概率很高,超过这个时间,幸存机会就变得很低。”也正因此,她强调,“很多管理者
在危机前期保持沉默,面对媒体来访,采取不解释、不沟通、不理睬的‘三不主义’,导致丧失了先发优势,将之拱手让人,令竞争对手、社交媒体、批评者获得
了先发优势。”讲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邢启贤,但是,邢启贤依旧正襟危坐,脸上依旧毫无表情,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番话是针对他将记者一概拒之门外而讲的。
更加令她没有想到的事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会议室里突然传出了非常轻切的“咔吧”一声。
起初,郭小芬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声音,但是很快,又是两下“咔吧”声接连响起,直到这时,她的余光才发现,原来是坐在长桌右侧方的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在
嗑瓜子!而坐在红裙子身边的翟庆,竟从那女人撮起的指尖上飞快地衔了一枚瓜子仁咽下肚去。
郭小芬生气了,她当记者这些年,经常去其他媒体进行业务交流,也给一些学校、企业讲过课,可是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对待——简直连失礼都算不上,就是一
种充满了侮辱意味的无视……自己仿佛是清末到王府唱堂会的戏子,你在台上卖力地演出,台下的公子王孙们该聊天聊天、该喝茶喝茶、该吃点心吃点心,只把你
当成一挂装饰、一种点缀、一个可有可无的道具。
一时间她忘记了自己今天来此的目的,她要给这些家伙一点儿颜色看看!
“当然,比拒绝媒体采访更加愚蠢的,是公开和媒体、公众进行对抗。”她陡然提高了声调,“我举个例子,刚才我来讲课,走到楼下时,发现翟主任在出手教训
一位中年男子,一耳光打得他吐了血,牙齿都掉了两颗。我不知道这位中年男子的身份与职业,我只是假设他是一位前来采访的媒体记者,那么翟主任的应对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