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身上,难道周立平的杀人动机是受了一个忤逆子的指使?那么又何必牵累另外三个无辜的小生命呢?此外还有第四点,周立平“喜欢”孩子,这“喜欢”二字很

不简单……多年从警的直觉,让杜建平怀疑:曾经有过强奸杀人嫌疑的周立平,这一次的犯罪动机,很可能是猥亵甚至奸污儿童被邢启圣掌握了实际证据,因此才

将他们杀人灭口!

一想到这里,心头的火就噌噌噌地往上冒,杜建平喝了好几口搪瓷缸子里的茶水,才把火压下去,问坐在对面的林凤冲:“周立平从被捕到现在,是个什么表现?

林凤冲说:“一切都很正常。”

“正常?”杜建平把搪瓷缸子一放,“怎么个正常法?”

“吃饭喝水,拉屎撒尿,反正他住的那一居室也比单人小号大不了多少,我看他待得倒挺习惯的。”林凤冲不无讽刺地说,“情绪上他倒也很稳定,不吵不闹的,

也不问啥时候提审他,好像知道自己早就有这么一天,只是——”

林凤冲话到嘴边有些犹豫,杜建平不耐烦地说:“想啥就说!”

“只是我觉得,他似乎知道自己犯了事儿,但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扯!”杜建平把眼一瞪,“四条人命还不是大事?!”

“您别急,我这不是给您分析吗?”林凤冲笑着说,“照行话说,周立平是个老蹚客了,最深的水都蹚过,所以对自己犯了什么事儿,会受什么惩处,那肚子里绝

对是提着灯笼打算盘——一本明账,他要真在扫鼠岭杀了四个人,那稳稳地吃枪子儿,任谁都会紧张,但他似乎没有一点儿紧张的感觉,顶多拘个十天半拉月就会

出去的样子。”

杜建平愣了片刻,叹了口气:“告诉预审科,马上提审周立平。你也参加,我在审讯室隔壁的监视室全程观看,我就不信啃不下这块硬骨头!”

 

 

5


由于刘思缈并未参加对周立平的审讯,审讯的具体情况还是后来听林凤冲转述的,所以她在讲给郭小芬的时候,就省去了很多对细节的描述,只是把事实简单地罗

列了一下。

审讯开始前,预审科做了很多预案,基本思路是设想周立平抵赖的方式:比如装傻充愣,仗着自己将物证清除得干净而矢口否认一切,尤其不承认自己当晚去过扫

鼠岭;比如转移视线,用一个完全无法核实的事情来给自己提供不在场证明;比如丢车保帅,因为估计到警方在调查中一定能掌握他“喜欢”孩子这个情况,而承

认自己有过猥亵儿童的行为,用小罪来脱大罪……甚或采取完全沉默的态度,就像十年前在“西郊连环凶杀案”中所表现的那样。而警方决定,最重磅的那枚炸弹

——周立平开着斯派驶过青石口东里红绿灯的图像,一定要到最关键的时刻才打出来,以达到一举击溃其心理防线的作用。

谁知周立平的表现,还是远远出乎警方的预料。

审讯一开始,周立平坐在审讯室那张固定在地面的铁椅子上,无论上脚铐还是锁挡板,他全程都很配合,林凤冲竟用了一个“不卑不亢”来形容他的表现。

主审官在问了他一些个人基本情况之后,采用了最保守但也最稳妥的开场白:“周立平,知道你自己犯了什么事儿吗?”

周立平摇摇头。

“那你先好好想一想吧。”说完主审官把胳膊一抱,冷冷地看着他。

周立平大概没想到警方对自己是这么个“爱说不说,不说拉倒”的态度,有些吃惊,但他依然很镇静。

按照事先商定的策略,负责唱红脸的副审员把桌子一拍:“周立平!你给我放老实点儿,都套上铁枷枷[2]了还装什么哑巴?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你自己

心里没数?!”

周立平看了副审员一眼,没有说话。

“你瞪我干什么?瞧你那个凶巴巴的样子,都到了这个地步,还不老实交代,妄想顽抗到底?!”副审员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但周立平一直沉默着,这时又轮到主

审官唱白脸了:“周立平,你说你二十多岁的年纪,别人家风华正茂,大好青春,你呢,我给你掰着手指头数数,从十七岁到现在你都干了些啥,在西郊强奸杀人

,弄死三个女孩和一个治安办主任,这是你干的吧?两年前偷袭一位警官并抢了他的手枪,这也是你干的吧——”

“我没有偷袭他,也没有抢他的枪。”周立平说。

这是周立平一以贯之的态度,对于犯下西郊连环凶杀案这一罪行,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对“抢枪事件”,他是坚决不承认的。

但是主审官就是要让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先前的案件上,让他误以为警方没有掌握任何证据,只能通过“翻旧账”来迫使他承认扫鼠岭案件是他所为,因而放松警惕

,然后再出其不意地拿出青石口东里红绿灯上的监视器拍下的照片,让他低头认输……在预审的前期准备中,特别强调的一点是,无论如何要让周立平开口说话,

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让他陷入沉默,拖延只会留给他更多思考怎样应对审讯的时间,对警方有百弊而无一利。

主审官见周立平上钩了,便从容不迫地开始收线,但线收得很慢很慢,给他分析两年前“抢枪事件”中他的作案动机、作案方式,而周立平有来有往,寸步不让,

说当时警方找自己问讯过,甚至也搜查了自己的临时住处,没有找到任何犯罪证据:“这个事情跟我没有半点儿关系——”

就在这一瞬间,主审官突然转换了话题:“那昨天晚上是怎么档子事儿?!”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周立平说。

没有预想中的顿挫犹疑,反倒直抒胸臆,这让主审官深感意外,赶紧追上一句:“就因为当初他骂过你?”

“要是光骂我也就忍了,还打我!”周立平恨恨地说,“这笔账我肯定要跟他算的!”

邢启圣不仅骂过周立平,还打过他?这个情况倒是此前的调查中没有掌握的,林凤冲赶紧在本子上记了下来,心里也有点儿犯嘀咕:无论从年龄、身材还是体能,

邢启圣都完全不是周立平的对手,另外应该知道他此前因为杀人坐过牢,怎么还敢动手打他?

“就因为他打过你,你就疯狂地实施报复?”

“这话说的,报复还有不疯狂的?”

“完事儿呢?”主审官乘胜追击。

“完事儿我就回家了啊。”周立平说。

“车停哪儿了?”

“车?什么车?”

“你们公司那辆黑色斯派!”

“我哪儿知道停哪儿了?我又不是开车去的!”

“你敢保证你不是开车去的吗?”

“敢啊。”

“我有必要提醒你,审讯中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我们都有全程的录音、录像,你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这我清楚。”

“那我再问你一遍,你敢保证,昨晚你不是开车去的吗?”

“我敢保证!”周立平斩钉截铁地说。

主审官把手伸进档案夹里,已经准备把周立平开车经过青石口东里红绿灯的那张照片甩在他面前了,就在这时,周立平一声嘀咕让他呆若木鸡——

“不就是打个架吗?多大点儿事啊,我还用得着开车去吗?”

在审讯室隔壁的监视室,透过镀膜单反玻璃观看审讯实况的杜建平,脑袋“嗡”的一声,立刻抓住话筒对主副审官以及林凤冲说:“审讯暂停,你们马上到监视室

来!”

通过无线耳机听到杜建平的指示,主副审官和林凤冲赶紧起身,来到监视室,一看杜建平的脸色铁青,就知道问题很严重。

“千算万算,还是没有算过他!”杜建平指着审讯室里的周立平,阴沉沉地说,“我们想通过转移视线的方法,让他误以为我们是用翻旧案的方法来算新账,没想

到他将计就计,干脆把话题转移到其他事情上去了,虽然还不知道他说的‘打架’是什么意思,但可以肯定,这是他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方法。”

“老板,我觉得无须担心,如果周立平想用伪造不在场证明的方法给自己脱罪,那么就意味着他必须用更多的谎话给自己圆谎,早晚有被全部戳破的那一天。”林

凤冲停了一下说,“除非他真的没有杀人。”

这句话,杜建平只听了前半句,没听清后半句,所以点了点头:“说得对,那就继续审讯吧,注意接下来必须让他给自己的每句话加上注脚,一个逗号都要验明正

身,绝不能任由他牵着我们的鼻子兜圈圈!”

主副审和林凤冲点了点头,走出了监视室。

透过镀膜单反玻璃,杜建平凝视着坐在铁椅子上的周立平:十年不见,他的脸没有从前那么宽了,似乎瘦削了一些,但是下巴凸得更厉害了,像铁铲一样充满了攻

击性,绷在头骨上的薄薄一层面皮紧致得发青,昔日的痤疮降沉成了一个个老年斑似的黑点,嘴唇上那撮毛茸茸的小胡子不见了,一双三角眼里放射出混沌的光芒

,糊着一层淤泥似的。

周立平也望着镀膜单反玻璃,神情呆滞,杜建平知道他看不见自己,但却被他看得浑身都不舒服。

回到审讯室,副审员首先提问:“周立平,坐牢那些年,把你培养出来了是吧,学会避重就轻、丢车保帅了。好,既然你说你就是打个架的事儿,那你说说,你昨

天晚上,在哪里,跟谁打的架,有谁看见了,一五一十讲清楚,别扯那些云里雾里查无实据的废话,你有工夫说,我们还没工夫听呢!”

周立平看着他,一言不发。

很明显,周立平是用拒绝回答这位副审员的任何提问来告诉警方,他吃软不吃硬。

主审官开了腔:“周立平,你已经不是当年的高中生了,你应该知道,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不要认为零口供,公安机关就拿你没辙了。你拒绝回答我们的问

题,我们照样可以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五十三条向法院对你提起刑事诉讼。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说,昨天晚上你到底在哪里、跟谁打了架,有没有人证、物证

,我们去调查你说的是真是假。政府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但也绝不会冤枉一个无辜的人。”

周立平望了他片刻,慢慢地说:“昨晚十一点左右,在杏雨路路口的那个街心公园里,我嘴角这个伤,当物证总行了吧!”

由于受到挡板的束缚,他无法抬起手臂,但做了一个歪脑袋的动作,其实就算他不做,嘴角那块紫红色的瘀痕也清晰可见……警方在抓捕周立平之后,很快就发现

了他嘴角受伤,为此杜建平专门问了每一位参与抓捕的同事,没有人承认打过周立平的嘴角,但是抓捕罪犯一向是生死相搏,混战之中比这更严重的伤害都发生过

,警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万万没想到真相竟在这里。

“你跟谁打的?”

周立平扬起眉毛:“你们不就是因为这个才抓的我吗?”

“我们要你自己说,是跟谁打的?”

周立平讲出了一个名字,审讯室里的林凤冲和监视室里的杜建平都大吃一惊!

杜建平马上派一个下属去核实这件事。

很快,核实回来了,跟周立平打架的那个人承认确有其事,时间、地点都没有任何问题。

“抓周立平的时候他又不说!”杜建平怒气冲冲地嘟囔了一句,然后对着话筒说,“核实过了,周立平说的打架事件属实,但他打架发生在十一点左右,而扫鼠岭

案件发生的时间是十点半,所以无法构成他的不在场证明,你们继续审。”

接下来,主审官问的几个问题都不着边际……几个回合的交手下来一无所获,他好像一只准备袭击犀牛的狮子,既不知道从哪里下口,也不知道下次攻击又会遭到

何种程度的反击,所以在声势和力度上都比刚才弱了不少,而副审员也知道恫吓对周立平无效,只能坐在审讯室里当摆设。林凤冲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突

然对周立平说:“周立平,你还认得我吗?”

望着这个坐在审讯室里一直没有说话的小胡子警官,周立平慢慢地点了点头。

“两年前的‘抢枪事件’,我在派出所里跟你聊过,虽然你拿不出不在场证明,但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那支枪是你抢的,所以谈完话就把你放了,想必你还记得。

”林凤冲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可能你认为警方抓你,是因为对你存在偏见,事实证明不是这样,我们只看重证据,只尊重事实,既然把你抓来,就一定是因为掌

握了大量对你不利的东西,但是我们希望你自己交代,给自己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假如你没有做,那么也敞开了说,早说清楚早出去,我相信你跟我们一样,都

希望在有生之年少见面的好。”

周立平听得很认真,听完皱起眉头:“该说的我都说了啊,还要我交代什么?”

“警方这么大阵仗,就为你一个报私仇?”林凤冲冷笑一声,“是你觉得我们很傻,还是你自己坐牢坐坏了脑子?”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你们冤枉我也不止一次了。”

搁别人,一听这话兴许就火冒三丈,但林凤冲有个“林婆婆”的外号,遇到什么挑衅都能四平八稳、不急不躁:“好吧,那咱们就顺着竹签捋一捋你昨天的行动,

我问你答,一丝不差,不剩一点儿筋头巴脑的,你看怎么样?”

周立平点了点头。

“你昨天早晨几点上班的?”

“九点到的公司。”

“然后干吗去了?”

“跟郑总出去了一趟,办点儿事情。”

“说具体一点儿,去哪里?办的什么事情?”

“健一保健品公司,我们公司下星期承办了他们的一个会议,会上要给所有参会人员送保健品,郑总要去看一下样品,另外跟他们商量邀请的专家学者、媒体记者

的名单以及车马费的金额,等等。”

“你开的什么车?”

“公司那辆奥迪A6。”

“然后呢?”

“中午就回来吃饭了。”

“说具体一点儿,在哪里?跟谁吃的?”

“就公司不远处的那个食分钟快餐店,跟郑总一起吃的。”“下午呢?”

“下午没事儿,我就在公司电脑上打网游。”

“打的什么?”

“穿越火线。”

“打到几点?”

“那我记不起来了,反正五点下班,我问郑总还有啥事儿没有,他说没有。我又玩儿了一会儿,就回家了。”

“到家几点?晚上吃的什么?”

“具体时间我没看,估计跟平时差不多,六点多吧,吃了一碗康师傅红烧牛肉面。”

“后来呢?”

“后来九点多的时候吧,我接到邢启圣的电话,让我去童佑护育院接他,说有急事。”

所有警员的心里都是一震,知道说到裉节儿上了。

“邢启圣是谁?”林凤冲平静地问。

“童佑护育院院长,跟我们郑总是朋友,但我不喜欢那人。”

“他找你什么事?”

“他晚上喝多了,开不了车。”

“你去了吗?”

“有啥办法……我打了个车赶到童佑护育院,找到邢启圣,他说让我先在车里等着,等了有二十多分钟他才出来,然后我开车带着他——”

“开的什么车?”

“斯派。”

“据我们调查,那辆斯派是你们公司的车吧,那么应该是你开着车去接他啊,怎么变成你当代驾了?”

“斯派是公司借给邢启圣的,他一直当他的私家车开,但公司要用车的时候,就要回来我开。”

“除了那天晚上,你最近一次开那辆斯派是什么时候?”

“再往前一天的晚上,去机场接一个客人,奥迪A6限号,我开着斯派去的。”

“好,你接着说,邢启圣让你在车里等了二十多分钟,然后你开车带他去了哪里?”

“扫鼠岭。”

三个字一出口,纵使隔着玻璃坐在另一个房间的杜建平也不禁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在警方看来周立平抵死都会撇开不谈、避之三舍的敏感词,竟被他这么正常地

说了出来,既不语气加重也不轻描淡写,好像是旋开可乐瓶子必然会有的“哧”一声。他死死地盯着周立平,试图从他的神情——尤其是嘴唇的翕动和眼皮的眨动

中发现异样,但是周立平没有任何异样,一点儿都没有。

审讯室里的林凤冲显然也被惊到了,出现了短时间的停顿,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才接着问:“车上都有谁?”

“就我和邢启圣啊。”

“邢启圣大晚上的叫你拉他去扫鼠岭干吗?”

“我哪儿知道。”

“后来呢?”

“到了扫鼠岭附近,他说酒醒了,他还有点儿事,自己开车去,甩给我一张一百元的钞票,让我打车回家,我没要,就直接回家了。”

“回家了?”林凤冲声调轻轻一扬,“你刚才不是说你打架去了?”

“对啊,没走几步,我觉得有些事儿总要解决,还不如来个痛快的,就给那人打了个电话,约他到杏雨路的街心公园,本来我想能动嘴就别上手的,结果他上来就

打我,我也没客气——”

“你离开扫鼠岭是几点?”这时主审官突然发问。

“我没看表,大约十点或者多一点吧。”

“你把车停在哪儿了?”

“邢启圣指的道儿,黑灯瞎火的我也没看清楚,好像就是一个路口,我就下车走了。”

“你下车之后,邢启圣把车开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去的杏雨路?”林凤冲问,“打出租车、叫车APP还是摩拜单车?”

这三种途径都可以迅速查辨真伪:出租车有行车记录,全市的出租车公司可以大排查;周立平的手机已经被没收,目前作为证物存放在刑事技术处,很容易查到上

面的叫车APP和摩拜单车的记录。林凤冲甚至想过,即便周立平说他打的黑车,都可以通过天眼系统逐一核对,最终一定能查出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但林凤冲绝然没有想到,周立平的回答竟是——

“我是跑着去的。”

 

 

6


听到周立平说自己是从扫鼠岭跑着去杏雨路的,刚喝了一口咖啡的郭小芬“扑哧”一声喷了出来!她一面用纸巾擦着桌子,一面说着“抱歉抱歉”,咯咯咯地笑个

不停,过会儿刚刚强忍着不笑了,马上又笑了起来,扬着手对刘思缈表示对不住。她的笑声是那样富有感染力,搞得刘思缈也笑了起来。

“我都能想象到,老杜鼻子被气歪了的那副模样。”郭小芬笑着说。

刘思缈点点头:“是啊,当时凤冲也差点儿坐不住了,恨不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揍周立平一顿,可是他一向沉得住气,想起搜查周立平房间时了解到的一些情况,反

而觉得,周立平说的可能是真话。”

“床底下那三双跑鞋,还有邻居们证明,周立平早晚都有在小区里跑步的习惯。”郭小芬说。

刘思缈“嗯”了一声:“而且凤冲查询了周立平的档案,发现他早在学生时代就多次获得学校的长跑冠军,入狱期间他坚持了这个习惯,在牢房里他原地跑,放风

在院子里绕圈跑,出狱之后他还参加过市里举行的马拉松和半马,虽然没有拿过名次,但肯定具备相当的实力——更加重要的是,有‘马友’证明:周立平周末曾

经到扫鼠岭一带参加越野训练,锻炼体能,训练完了就干脆直接跑回市里。”

“你们有没有对周立平从扫鼠岭跑到杏雨路的时间进行过检验?”

“进行了,找了警队里一位在市马拉松比赛拿过奖的警官,他捡了一条最便捷的小路,从扫鼠岭跑到杏雨路,测算了一下时间,耗时四十三分钟。如果是周立平跑

,估计可能要四十八分钟甚至更长时间。也就是说,如果按照周立平所言,他绝无十点半在扫鼠岭杀人焚尸,然后十一点整到达杏雨路街心公园的可能。”

郭小芬沉思了一下:“但是依然有其他的做法,比如——”

“比如他实施杀人计划前就在附近准备了一辆自行车,杀人焚尸后,骑上自行车,在杏雨路附近下车跑到街心公园……这个我们考虑到了,也试验过了,可行性是

有的。”刘思缈说,“问题在于,天眼系统的设计和设置,固然是针对机动车道的违章事故进行监控,但也能拍摄到非机动车道的情况。从扫鼠岭到杏雨路,如果

是跑步,抄近道、走小路、穿胡同,确实可能全程处于天眼系统的盲区或死角,但如果骑车,想在半个小时内抵达,绝对地避开监控是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郭小芬打断她道,“只要骑行的就是跑步的那条路不就成了。”

“真的不行。”刘思缈说,“我们仔细调查过,从扫鼠岭到杏雨路,走小路的话,好几段路况特别复杂,不是在修路就是在挖沟,跑步么,就是深一脚浅一脚的事

儿,要是骑车的话,有些地方必须下来推着车走,加在一起的时间肯定要超过三十分钟了——总之我们试过多种组合的方法,都证明:骑车的话,想半小时内赶到

,就逃避不了天眼;逃避得了天眼,就不可能半小时内赶到。”

“这样啊……”郭小芬浮现失望的神色。

“他这么一说,审讯其实就进行不下去了,我们掌握的唯一能够证明他与扫鼠岭案件有关的,就是他开着斯派驶过青石口东里红绿灯的照片,现在人家承认当晚去

过扫鼠岭,也承认是开着斯派去的,然后人家说了,车是邢启圣自己开走的,林凤冲特地带周立平去了一趟扫鼠岭,他大致回忆,车就停在通往银麓山路和苗圃小

巷交叉的那个路口的马路东边,也就是说,他离开后,邢启圣只要左转直行就能把车开进小巷里,完全符合现场车辙运行的痕迹——”

郭小芬突然打断刘思缈的话:“我说,林凤冲那个傻实在该不会因为周立平一番话,就没有排查他是否采用交通工具赶往杏雨路了吧?”

“凤冲实在,可是不傻。”刘思缈说,“警方不仅通过几个叫车APP和摩拜单车的终端系统,调出了案发当晚扫鼠岭地区所有的使用记录,证明周立平当晚没有使

用过这两样交通工具,而且还利用天眼系统对案发当晚所有从扫鼠岭地区开往杏雨路一带的车辆进行了排查,没有任何司机记得搭载过这样一位乘客——包括黑车

司机在内。我知道你还想到了公交车,且不说坐公交车在时间上难以把控,而且警方也调出了从扫鼠岭开往城里的几班公交车的监控视频,连周立平的影子都没有

发现。”

郭小芬用手杵着下巴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假如周立平事先在扫鼠岭附近准备了一辆汽车,犯罪后不是直接开车进城,而是往西绕了一段山路,然后再从其他

道路回城的呢?”

“依然存在时间上的难点:从扫鼠岭往西进山,想绕山然后进城开往杏雨路,最快捷的方式是绕翠微山,从翠微山的北麓下来……所谓‘望山跑死马’,更别提绕

山了,晚上十点半,就算不顾交通安全的超速驾驶,到达杏雨路也要超过十一点了。”

郭小芬一时间傻了眼。

刘思缈轻轻一叹:“所以说,现在周立平等于是把难题甩给了我们,怎么证明他不是跑步去的杏雨路……”

“或者说,找到他在三十分钟内从扫鼠岭到达杏雨路的办法。”郭小芬说。

刘思缈轻轻地摇摇头:“排除杀人焚尸到路上其他耽搁的时间,也许留给他的只有二十五分钟——这还不算他把那辆斯派藏起来的时间。”

“骑自行车和开汽车,从扫鼠岭到杏雨路大约需要多少时间?”

“我们计算过,骑自行车,二十到二十五分钟可以赶到;开汽车,考虑到时间是晚上,不存在堵车的问题,但一路上红绿灯较多,需要十到十五分钟吧。”

郭小芬从挎包里拿出一支笔和一个粉色皮面的小本本,在上面划拉了半天,轻轻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个跟周立平约架的人,有没有发现周立平当晚赶

到时有长跑后的迹象,比如气喘吁吁、浑身是汗什么的?”

“他那天情绪很激动,新仇旧恨,见到周立平没说两句就开打了,所以回忆了半天也不敢打保票,只依稀记得周立平那天显得很疲惫,只是——”刘思缈苦笑了一

下接着说,“只是杀人焚尸、清理现场也会使人很疲惫的。”

两个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

咖啡店侍应生走过来,问她们要不要加水,刘思缈示意在自己的杯子里加一些,椪柑雪梨茶在水柱的冲压下翻滚着橙白色的浮沫,等侍应生走远了,浮沫也渐渐淡

去,她才端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觉得有些烫,又放在了桌子上。

“那么,根据审讯的结果,专案组对案件的进一步勘查得出了什么意见呢?”郭小芬问道。

“专案组其实出现了分裂,杜建平以及大部分办案警员,都主张加大审讯的力度,务必让周立平交代实情,但林凤冲和楚天瑛认为,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在周立平

身上耗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反而让真正的罪犯逍遥法外……不过由于蕾蓉出具了一份鉴定报告,导致专案组又统一了认识,大家一致认为:对下一步工作,确

实应该调整一下方向和思路。”

“法医鉴定报告?”郭小芬有些惊讶,“不是蕾蓉早就拿出来了吗?”

“不是,是一份根据周立平受审视频所做的心理鉴定报告,通过周立平对每个回答的语速、语态、表述方式、神情变化等,分析了他的回答有哪些地方可能存在疑